这一路过来,这些难民经历了多少人情冷暖,从来没有人为他们做过什么,甚至见到他们时,眼中也只有嫌恶,唯恐避之不及。
可是他们面前的这个少年,看上去文质彬彬,儒雅清秀,这应该是好人家的公子,可是这样的公子却为了他们这些性命卑贱,朝不保夕的人,甘愿和刑部的官爷作对,为他们说一两句话。
这样的人给了他们一丝希望,同时也深深震撼了他们的心灵。
母亲一跪,亲人也跪了,顿时乌压压的一大片人全都跪了下来,那时场面极其震撼。
沈依依一见,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她认为自己什么也没做,当不得众人的跪拜。可是她却无法劝阻所有人。
沈乐康眼中闪过冷光。
年过半百,经历过很多风雨的荣叔眼中也有几分动容。韩老太太当初让自己跟着她,保护她时,见到她不过是一个弱质女流,本来打从心里他是有几分勉强的。
沈依依的名讳前些日子甚为出名,从八卦里听来的,她是因为名声不好,与沈家决裂,韩家也没有收留,韩老太太怜惜她是韩紫茵唯一的血脉,才把韩家老宅给她居住的。
荣叔是那种极为正派的老人,一想到沈依依以前的传闻,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可是这些日子的相处下来,却让他对她另眼相看!
她卓越不凡的医术,更难得的是她的一颗医者仁心。还有置办店铺时的魄力和爽快劲,好的地方连男儿也无所企及的。
现在她竟然甘冒危险,为命如蝼蚁的难民说话。这样的胸襟和气度,连他自认都有几分汗颜。
而官爷眼中神色闪动,他吐了一口,大声喝道:“起来,走了!”
人群在一众官兵的强压下这才起身徐徐向前。
这是这一幕,却全都被远处高楼上的人看得分明。
一品轩的高楼是整个京都平民中最高的建筑,高达五层,站在上面能够俯瞰京城怡人的风景。
而今日除了风景之外,还有这么一出好戏。
一人端着茶杯,微薄的嘴角微微的勾起,浮现一抹极淡的笑意。
“你看什么呢?”身后有人问道。
见自己说的话,对方好像根本就没听进耳朵里,他焦急的说道:“亭衣,我说的你听到没有啊,倒是想想办法啊,襄赣那边的灾情太严重了,区区二十万救灾银根本就是杯水车薪。而在我担心的是浙北地区也出现了大旱,秋收完全被耽误了,我听说好多地方已经颗粒无收了。再这么下去,后果堪虞。”
宣轻扬担忧的说着,举起茶杯,却发现连茶也难以入口。自己说了半响,口干舌燥的,对方却没有半点反应。
他不由起身,走到左亭衣身边,想去看他究竟在看什么。
随着他的目光,他主意到城南处的难民,正在齐刷刷的向着一个人跪拜。
“这是什么情况?”他疑惑的问。
左亭衣根本就没有打算理睬他,他从沈依依那边收回目光,看着宣轻扬说道:“二十万两救灾银,我如果记得没错,这事,陛下好像是要你亲自处理的。可是此刻应该在襄押运救灾银到赣赈灾魏国公大人现在去在一品轩的茶楼里悠闲的品茶。”
他语气轻飘飘的,可是,说的话却是太多毒辣。
宣轻扬立刻纠正道:“别乱说,欺君之罪呢!赈灾捐银,这可是提升形象笼络人心的好机会,有心之人怎么会放弃呢?太子本想揽到自己那去的,可是,老三捷足先登了。”
“三皇子?”左亭衣笑了起来,“这可真是好啊,我原想说会连累你吃些苦头,不过你是皇上小舅子,按说,陛下看在皇后的面也不能拿你怎样。现在三皇子想去,再好不过了。小楼一听说有二十两银子,正在摩拳擦掌呢。”
一听左亭衣提起小楼,宣轻扬根本就没有把左亭衣话中说要连累他的事情放在心上,反而关切问道:“小楼伤势如何了?”
左亭衣目光眺望远方,沈依依被众人跪拜,却显得有些窘迫,素来淡然处事的她竟然破天荒的跳脚了。
见到这一幕他不由一笑。“放心吧,有她出马,小楼死不了的,大不了在床上多躺几日,现在赈灾银两才刚刚出了皇都。时间多得是。”
宣轻扬顺着左亭衣的目光也看到了他见的一切。
他嗤了一声,看看远处,又看看左亭衣,嘴角含笑,促狭道:“现在好像是秋天吧,有些人怎么好像闻到了春日的气息?”
左亭衣眼风淡淡扫了宣轻扬一眼,凉悠悠的回击一句道:“是啊,有些人春心萌动,可是你可别忘了,你的挂名老丈人还在我刑部的大牢里正闹着绝食呢。”
世人都道左亭衣关押沈傲天是因为他求娶沈家姑娘不得,可是,只有沈家的人才知道左亭衣那人打的名号却是为了魏国公宣轻扬而求娶的。
话音一落,宣轻扬立刻耷拉着脑袋,看着左亭衣气得压根痒痒,嘴里威胁着:“恨!你给我等着!”
……
大商朝下分十三个较大的区域,其中以京城为首京都,除此之外以区域大小细分依次尚有稠州,崇阳,襄赣,浙北,瀵泉,湘阴,淮安、浙南等地区。
现在入秋时节,本应该是粮食收成的时节,可是今年天公不作美,并不那么风调雨顺。襄赣地区之前大旱,随后洪灾泛滥。那边接连八百里的良田全被冲毁。现在浙北地区也开始步襄赣的后尘了,大旱!
秋季的二十四个秋老虎日日都是毒日头,从入秋到现在接连一个半月有余却未见一滴雨了。
灾情原比奏疏上的要严重上百倍!
这事可以说天下人都知道,却唯独一人不知!而那人偏偏是在上位者!
襄赣距离帝都路途并不算太远,灾民大肆涌入京都,后被强势压制下来。
沈依依医馆外的难民在半日的光景就被强行驱散,只是那些后来被带到什么地方去了,他们不得而知。
然而在门后的那人,他们却开始愁了起来。
当初救下那个孩子是迫在眉睫,是形势所逼。可是救下后该如何处置却是让人为难。
这个孩子脸上长有很多水泡,沈依依只需一眼就可以看出那些是疱疹,病毒传染的那种。
有些病毒性的疱疹是身体免疫力下降会产生的,抗病毒对证用药后,很快就会好。
然而那孩子说她们村上好多人都长了这种水泡,或者是全身出现很奇怪的瘢痕,再后来全身都是,而后来那些人多数也都死了。
听了这话,大家都沉默了!
沈依依知道这种疱疹或许是瘟疫感染了的,传染能力超强,在古代的医疗条件下致死率是极高的。
而这里沈依依不用想也知道,当瘟疫无法控制时,唯一的作法就是杜绝瘟疫的传染者,这些人只有被活活烧死又或者是活埋掉。
大家看向那个孩子时,眼中中或多或少也是多了几分异样的,不约而同的向后退了几步。
那孩子似乎感受到了众人对自己的反应,他一早就猜到了,且不说这些外人了,他们村子里好多发病的人都会被同村的人排斥,甚至亲人也唯恐避之不及。这也就是她母亲一路带着
他惨淡一笑,说道:“谢谢公子刚才为我母亲做的一切。现在她一定以为我被公子救了,这样也好,她走也走得安心了。公子放心,我不会连累你们的,我这就走!”
沈依依却道:“你不能走!一则我既然答应了你母亲,自然会言而有信,二来,你现在身上带着病毒,这样出去也不知道会传染多少人。”
一听到沈依依确定这孩子身带病毒,大家都是一惊。
连荣叔也不由劝说道:“公子,你留下他岂不是……”埋下祸端!
荣叔的担忧不无道理,要让人知道沈依依医馆中窝藏了一个流民,这可是大事,医馆还没正式开张就会被关闭。如果这里的人都染上了让人谈虎色变的瘟疫的话,医馆更加荡然无存!
所以,他想说,她尽心就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沈依依自然知道荣叔的担心。
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个孩子和沈依依身上了。
没有办法了,既然下了决定,沈依依就不会轻易的后悔,再者她可忘不了那个母亲刚才期盼和哀求的眼神。
无论如何她也是无法拒绝一个母亲或者是在生命当中的最后一个请求的。
“留下来!我一定会治好你的!放心好了。”她说着,可是心里却没有什么底气,这人感染的瘟疫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又有多严重,现在她根本就毫不清楚,只有尽力一搏了。
沈依依从袖子里取出手巾,捂住口鼻,她思索着明日要让张妈缝制口罩来,也同时让众人效仿。
不知道这瘟疫的病毒是靠着接触传播还是接触传播,还是实现做好准备的好!此刻大家脸上都遮住白色的手绢,那一幕看上去无比的诡异,沈依依心里乐了,这时看上去怎么那么像是打劫的小分队!
屋漏偏逢连夜雨,世间有一种情况是,你越担心什么,他就越来什么。
现在大家都在担忧他们收留这个孩子的事情被人发现。
可是偏偏就在这个时候,门外有人敲门了!
骤然响起的敲门声好想在众人的心上猛的打了一下,大家无一不是惊恐万分的看着外面。
“谁!”荣叔也同样被吓到了,声音也比平日高了几度。
“开门!刑部尚书左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