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留仙楼食肆。
此地虽不是达官贵人爱来的地方,但南北客商却常常在此落脚,吃饭的,住店的,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可无论什么人来,都免不了看向散坐中间的那个青年男子。
只见那个男子头戴白色玉冠,身着交领团花锦袍,外罩一白色织锦大袖衫,一看就是富贵乡里的公子,初见只觉得他丹凤眼,瓜子脸,颌下也无半分胡须,眼波流转,颜色就是女子也不如,个别好色之徒更是如狗看见骨头,身子都轻了几分。
可美人此时却后背插一折扇,一条腿踩在一条长凳上,斜坐着和周围的人说的不亦乐乎,激动处口沫横飞,简直让人不忍直视。
只听他说的是行军打仗的事,不少人围了上去。
“你们知道渤海国么,渤海国是异族,个个都身高八尺,体壮如牛,有次他们犯边,足足好几千人,小爷我亲自上阵,手持一把宝刀,骑着宝马,左冲右突,足足砍七八十个人头,这场仗可真是差点要了老子的命了,你们看看,我手背这疤就是那些贼人砍的。”那公子话刚落音,闲汉李二就赶紧凑过头,去看伸出来的那只手,只见手指细长,骨节匀称,跟这双手一比,家里的婆娘手就是那柴火棒子,腹下一热,忍不住想伸手摸上两把,还没等摸到,一把扇子敲到了头上,“那么大的疤,你看不见么,这里,这里。”公子显然有些不悦,用扇子指着一处说到。
众人定睛一看,不过是一处不足寸长的伤疤,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有几个好事之徒立刻哄笑起来,“哎呀,你这公子哥,这个伤口算个鸟,想当年我砍柴的时候,一刀砍到手背上,你看,这才叫疤。”说着大家都喧闹起来,却没人注意到那公子张开手掌,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的手心。
那是一处箭伤,尽管后来用了最好的祛疤的药,还是留下了痕迹,怎么抚都抚不平。
众人说的正欢,门外突然跑进一小厮,满脸大汗,看见那公子就赶紧跑过去,附耳说了什么。
只见那公子痛苦的用手挠了挠头发,眉毛都拧了起来:“不就是娶个媳妇么,怎么这么麻烦呢!”说完就踹了那小厮一脚:“还不赶紧给爷把马牵来。”
那小厮跑的飞快,一会儿就牵了匹全身乌黑,只有四蹄雪白的俊马过来了,那公子翻身上马,可上了两次都没上去,眼看那公子瞪眼就要发火,那小厮赶紧趴下身充当人凳,这才上去了。
剩下一帮闲汉目瞪口呆。
“那是谁家的少爷,马居然如此神俊。”一个路人问道。
“那马名乌云盖雪,整个京城就两匹,一匹在皇宫里,另一匹就赏给了六王爷。再说王爷里面就六王爷爱胡闹,最爱往人堆里凑。所以那个人必是六王爷无疑。” 个别消息灵通的立刻说出了公子的身份。
“那居然是位王爷。”李二喃喃说道,想起刚才自己起的念头忍不住扇了自己一巴掌,幸好没摸上,真摸上了,自己这只手估计怕是保不住了,不过,自己差点摸到过王爷,简直可以拿来吹一辈子了。
“哪有王爷上战场的,你瞎说吧,再说了,你看他娇弱的连那马都上不去,那西街的豆腐西施都比他强,怎么去砍人。”一个闲汉高声说道。
众人一想那玉一般的人拿着刀,满身是血,立刻齐齐摇头。
“哪有真上战场的皇家子孙,不过去走个过场,你以为是真的。”一位文士嚼着花生米,慢悠悠的说道。
一听他似是知道几分,众人赶紧凑上前去。“前年渤海国进犯,据说就是个几百人的小仗,那王爷说有几千人犯边,不过是想多占点功劳,让皇帝多封赏他而已。渤海国弹丸小国,人们游牧而居,不过野蛮人,哪有他说的那么厉害。”
“是啊,是啊,你看那位爷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样子,哪能真上战场,真是去了,还不吓得尿了裤子。”
众人齐齐哄笑。
傍晚时分,吴尚难得进了陈氏的房间,看陈氏在塌上翻看着什么,居然没过赶紧来伺候自己,立刻就有点不悦,寒着脸坐在桌边,丫鬟碧玉赶紧上了茶就退下了。
陈氏看了一眼丈夫,知道他不悦,可一闻他身上的酒味和脂粉味,就有些烦躁,若不是家里规矩管着,怕他就要住到醉花荫那销金窟了。
“你做什么呢,还不过来给我更衣。”吴尚看陈氏如此不知趣,眼一瞪,就要发火。
平日里,陈氏最会看人眼色,不等他发火,就上来小意温柔的伺候,今日不知怎地,居然动也没动,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我在找东西,你让丫鬟伺候吧。”
“找什么东西这么急。”吴尚看陈氏对自己如此冷淡,气焰不知怎么就消了下去,有些讪讪的开口。
“元娘才回来,身边没可用的丫头,我想把露珠送给她,把她的卖身契找出来送给元娘。”
吴尚一听就急了:“送谁不行,你偏送露珠。”
陈氏放下手中的东西,盯着吴尚:“为什么露珠不行,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无非是看她貌美,想收到房里,我告诉你,想都不要想。露珠家里订有亲事,过了 十八岁是要回家嫁人的。再说了,你都有了两个通房,你还不知足?”
“我看上露珠又怎么了,还不是你生不出来!”吴尚被看穿心事,有些恼羞成怒。
“我生不出来?你一天到晚睡在哪你不知道么?我怎么生,我生的出来你就不怕不是你的种么?”陈氏立刻爆发了。
丈夫天天沾花惹草,自己硬生生的气下了病,还要替他遮遮掩掩,不敢声张。
”再说了说生不出来孩子也不一定是女的问题,男的种不好,怎么能长出庄稼?你天天睡在那通房房里,她们怎么也不见动静?”陈氏柳眉倒竖,差点没指着鼻子说吴尚不行。
吴尚何曾见过陈氏这样,又事关男人尊严,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蹦了起来:“是不是是元娘那个扫把星挑唆的你,你本来好好的,她不过回来不到两天,祖母被气病,你又过来跟我吵闹,我明日就禀了父亲,给她找个破落户配了,撵出门去。”
“你敢,你们要是敢坏了良心把元娘配那破落户,我就敢回娘家把你做的好事都抖出来,让我母亲到太后面前说道说道。”
吴尚一听,就缩了一下脖子,气势上就弱了几分。
陈氏母亲是太后的本家侄女,还颇的太后喜爱,逢年过节都是要进宫拜见的。
他祖父不让他纳妾也就是怕他那岳母,那岳母是武将家的女儿,脾气火爆,管的他那岳父一辈子没纳过妾。
“也不知道那元娘给你喂了什么迷魂汤,这么为她说话。”吴尚不敢再大声言语,气呼呼的走到桌子边坐下。
“她一个女儿家,被你们扔到庄子上六年,不闻不问,你们谁想过她是怎么过的。本来一个金娇玉贵的姑娘家,手粗的像个农妇,你还好意思骂她?想当年,她孤身一人刑场送行,我们闺阁女儿哪个不赞她一声,反倒是你们,好歹当年也叫过陈五娘一声母亲,一个个都吓得像鹌鹑一样躲起来,我都替你们脸红。”陈氏越说越激动,手只差没指到吴尚脸上。
“那你,那你还嫁到我家?”吴尚梗着脖子问道。
“还不是你祖父三番五次去替你求娶,说府里规矩,年过三十无子方能纳妾。你父亲又有才名,想来你也不会差到哪里去,谁知道竟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陈氏目光不屑的从吴尚身上扫过。
吴尚气的半天都说不出话来,陈氏也不管他,自顾自的拿起一个盒子,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