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贱妇!你敢——”龙目暴眦,但龙威已无效,傅涵才闪一击,第二簪紧后又至。“你……”
武业右手握簪,左手扯开宽大后服,撒裂声中,一片袍袖向傅涵兜头罩下。后者就地一滚,顺手掀起一凳向她掷来,口内大喊:“来人,救驾!……你们这些奴才,胆敢助纣为虐,当诛九族!”
脱去后服的武业,里内一身劲装,踢飞凳椅,在帝尖声呼嚣中,一簪中其脊背。
“贱妇!”承昪帝龙目暴睁,避了再来簪袭,十指大张,掐握住武业颈项,“朕杀了你这贱妇,你这贱妇,贱妇……”
“你们……住手!”武业面红气促,却仍挥止背后宫婢的相助,手内之簪对准帝之后心,全力刺下!
簪虽利,终不是刀,无法隔着重重衣衫直到心肺,武业取得也非其利,而是簪破皮肉之后,顶端那随血流行的麻沸散粉。果不其然,第二袭受不多时,麻沸粉发作,承昪帝手指衰力垂下,一对怨毒之眸在撑了须臾之后,也无力阖上。
“娘娘,您没事罢?”宫婢上前,扶起犹咳不止的武业,“您为何不要奴婢等人相助?刚刚好险……”
“你们相助,就成了真正的弑君谋逆。本后出手,却是为国废去无用之君!”武业抚胸,“外面进行的如何?”
“太后的慈华宫准进不准出,玉贵妃已被下到牢里去了。”
武业颔首,“将皇上扶到本宫的榻上。为本宫更衣!”
她先要应太后之召拜谒太后,再去问候那位人比花娇的玉贵妃,而后,事关天昱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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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洌赶到时,良正将军大军正当撤下。
大军中,有几十人并非军中兵卒,多是四族子弟素常执行公务之际得罪的江湖人士,所以鱼目混珠,是想趁此乱对四族行报复之实。不想大军未攻即撤,诸人心犹不甘,遂以夺到手的军中箭弩发起攻袭。
傅洌没有过多言语,只是干干净净的将几十人扔了出去。至于扔出去的是臂是足是身体的任何部位还是有幸留个全身,并不在前孝亲王并前承乾帝考虑范畴。
云阳公主正在远远辇内,望见这位长着三哥清俊面容却明显不属于三哥的残虐男子,悸惧之中,庆幸自己来早一步,劝了舅舅及时离去,若不然……“赶紧回府。”云阳公主由此,远避朝堂。
“我的妻子呢?”谌霁开门迎客,傅洌当头直问。
谌霁冰玉俊脸未作任何变化,薄唇很大方地吐出两个字:“皇宫。”
傅洌转身,才行几步,听得身后——
“将你儿子带走。”
回眸,小霁侯爷脚下,拿小霁侯爷的腿当柱子爬的,正乃自家纲少爷也,且嘴里嘻哈有声:“娘娘……娘娘……哈噗……娘娘……”
傅洌嘴角抽了抽,长眉挑了挑,语意凉凉道:“他既然把你当成了他的娘,你就暂代娘职罢。”
小霁侯万年不动的冰脸上,裂开了一道裂缝。
傅洌学着妻子耸耸肩,拔身径去。
“娘娘……哈噗……”
谌霁豁地弯腰,将小娃娃举到眼前,凝盯着那对大眼:“我、不、是、你、的、娘。”
“嘻嘻……”纲少爷又以为是娘娘在向自己亲亲爱爱,热情地举着湿漉漉沾满了自己口水的小拳头,塞向那两片嫣薄红唇邀人共尝,“娘娘,纲儿喜娘娘……”
“我不是你的娘!”小霁侯忍无可忍,暴然怒吼!
终于,继妖精姐姐、笨蛋小妻以后,这世上,出现了第三个可以惹火小霁侯爷的人,“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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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人货真价实的娘亲,正抱着小小大皇子,踏进月华宫。
“俟儿!”武业拥住自己的骨肉孩儿,珠泪滚滚。时隔不过两日,却险在生死之间,恍若隔世,恍若隔世呢。
傅俟紧紧抱住母后脖颈,哇声痛哭:“母后,俟儿想母后,俟儿不要再离开母后了,母后……”
“俟儿?”武业又惊又喜,为这孩儿如此热烈外露的情感表达,“俟儿当真想母后,当真这样想么?”为孩儿这一句话,纵是粉身碎骨,也值了罢?
“母后……姨姨抱小娃娃,好亲好亲,母后也这样抱俟儿,好不好?”
“呃?”武业听得一知半解,却想起了将自己孩儿送来的人,仰首挂泪一笑,“墨儿,谢谢你。”
“想要谢我,有别的法子哦。”
武业犹笑:“……你要什么?”
谌墨负手,在月华宫厅内悠然转过,连连颔首:“不错哦,以后太后住时,怎不觉得它有多好,眼下看去,竟有几分顺眼。”
“你想住?”
“我想住,你就给我?”
“随时可以。”
谌墨挑唇:“武业姐姐,你变了好多。”
武业抱住儿子柔软身体,“不如说,我知道这世间对我来讲,最珍贵的是什么。”
“如果武业姐姐真有此心,是不是会配合谌墨呢?”
“如何配合?”
“就是……”谌墨俯向武业耳畔,嘁嘁窃窃,喳喳低低。
武业边倾听边颔首,不时面露莞尔。待言尽,武业拍手:“墨儿,我们不谋而合,我却还在愁这得施的法子,你竟替我出了。”
姨姨好奸诈哦,被姨姨用这个笑容算计的人,好可怜哦……小小大皇子夹在两人中意,小脑袋左顾右盼之后,下此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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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皇子傅澈忽打一个喷嚏,揉揉鼻子,巴望着并辔而行的兄长,“五哥,你说若让三哥复出为帝,好不好?”
五皇子傅津不置可否,笑而不语。
难道这笨蛋没有想到,为何在这当口,妖精三嫂远上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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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日,皇后武业凤谕诏告天下,天子龙体重恙染身,重金悬赏天下名医。
内宫史册所载,概如是:
早朝之际,文武临殿,久候不见帝至。有唤醒官前去万清宫恭请龙驾,屡唤不醒。贴身太监撩帐查看,惊见帝口沫横流、龙颜青淡。经太医院全数御医会诊,帝乃夜间邪风入体,致使口舌失灵,四肢失调,需长年躺卧龙榻精心调护矣。
另按:当夜侍寝贵人乃玉贵妃,负失察龙体之责,按律褫封,贬浣衣院,终生为奴。其家族百人,尽数发配边疆,永不得返……
至于史册后面的故事,另是风景。
“皇后,你实话告诉本宫,皇上何以得此怪症?”太后盯着龙床上正被宫娥擦拭失禁便溺的儿子,心痛不已。
武业亲自持帕,为夫婿拭去脸上沫渍,回目柔笑道:“母后,有些事,儿臣也在查啊,儿臣昨夜又审了玉贵妃,她仍是持不开口。现下虽削了她封号,但究曾是皇上的人,儿臣不好动用宫内酷刑,也甚是无奈呢。”
“哀家也审过玉贵妃,她一直向哀家哭喊冤枉,说那日她本没有收到侍寝的传召,晨间醒来,却躺在了皇帝边上,而皇帝已经是这副病状了。”
“唉,她也向臣妾这般说过呢。”武业无奈苦笑,“可是,敬事房明明有那夜皇上的传寝记录,且周围的太监宫女都曾亲眼见着载着贵妃的小轿到了万清宫,难不成大家都见了鬼?”
“皇后。”太后精锐凤眸细盯皇后之面,道,“哀家素来将你当成女儿看待,你该明白罢?”
武业垂眸:“儿臣不敢。”
“看在哀家待你不薄份上,你向哀家说句实话,皇上到底怎么了?本宫翻阅过太医院为皇上定期会诊的簿子,皇上龙体向来健康,如今以邪风入体作诊,你以为哀家会相信么?”
“父皇的身体不也是由来无恙么?”
“你——”太后脸色丕变。
武业轻搁巾帕,袅袅立起,音甜声美:“母后,您在宫里的时间比儿臣长,手段也比儿臣高,心机更是难令儿臣企及,您该比儿臣看得更清楚才是。如今儿臣妄自尊大,敬告母后一声,有些事,不知最好,有些事,不做也最妙。儿臣虽然无能,但保证母后的天年终老尚有能力,只是,您千万莫令儿臣无所适从啊。”
太后怆然一退。
武业自袖内取了一物,缓缓展开,“母后,此乃群臣齐齐署名的联名请折,请母后在其上也加盖上母后的私人印鉴罢,只有您盖了,儿臣才好紧随其后,须知,儿臣由来唯母后马首是瞻呢。”
太后尚未说话,太后身后的宫婢已持盘端来一条紫箧小盒,开盒启封,里面,正是太后印章。皇后一迳取用,笑道:“儿臣谢太后。”
这个从来在自己面前乖顺巧迎的儿媳,这个如她所言曾唯自己马首是瞻的儿媳……太后颓坐椅上,一瞬间,十旬年华苍老至。
“你们几个,送太后回慈华宫,好生侍候着,若有半丝的懈怠,本宫可不依。”
“是,娘娘,奴婢等定然会尽力侍奉太后娘娘。”宫婢上前,谦卑奉拥。
“对了,母后,儿臣有一事忘了禀告母后,您跟前的小昌子竟敢私贩宫内珍奇到民间,儿臣已代您清理门户,将那个奴才乱杖打死了,儿臣将自己跟前的太监拨去给您使用,这小子可能不及小昌子来得伶俐,但人还厚道,您只管放心用。”
太后蓦然明白:自己的时代,当真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