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30

外堂的人还来不及散去,季长风就被沃仕斐打横抱起,脚步匆忙的往外赶。

楼清紧跟他身边,出了公堂,见到不远处停着一辆马车,那马车及其豪华,而沃仕斐正想走向它。

季长风却及时扯住了他的衣衫:“楼先生。”

沃仕斐明白,转过身看着一旁的楼清:“楼先生,你家相公如何安置?”

亏得沃仕斐好意思,相公是楼清的,他却抱的那样顺手。

楼清被他忽然一句,身边又多县民,沃仕斐一说这话,人群就炸开了,楼清红了脸,小声道:“回书院。”

县民一听,更是惊讶:“楼先生竟然没反驳。”

“反驳什么,楼先生这是认了。”

“认了啊。”一人感叹。

“认了啊?”一人疑惑。

楼清的脸从桃红变成了通红,私下认是一回事,当众认又是一回事。

连意识模糊的季长风都觉得奇怪。

“楼先生...”

季长风刚喊一句,就被沃仕斐打断:“人不会跑,先治你的伤。”

楼清赶紧领路前去清行书院。

老仆见楼清不止带着人回来,还一次带两个,更脸色着急,心一惊,再一紧,如此一来,他有点负担不住。

“先生这是...”

楼清连忙道:“快去请邱尚,告诉他季寨主在这。”

老仆脚底生风似的跑了出去。

楼清将季长风安置在了他的房间,一路赶回,季长风早已昏迷,躺在床上,气息微弱。

沃仕斐坐在方凳上,看着楼清里外忙活,准备了清水,欲给季长风擦洗。

沃仕斐阻止他:“楼先生稍等,长风此时移动不得。”

移动不得是假的,怕秘密泄露才是真。

楼清停住了手,望了望季长风,又看了看沃仕斐,只好将毛巾放回铜盆。

老仆很快就将邱尚喊来了,随着来的还有庸医和常昶。

沃仕斐很自觉的让出方凳,庸医坐在床前,探过季长风的手,手指搭在他的脉搏上。

脉象低沉,不是好兆头。

沃仕斐问:“死的了吗?”

庸医道:“怕是要让沃寨主失望了。”

沃仕斐不语。

常昶道:“情况如何?可需要赶回长风山寨?”

庸医道:“内伤太重,不宜奔波。”他说完,看着楼清:“楼先生,能否...”

楼清打断他:“就在这,不用担心。”

庸医放下心来。

常昶道:“多谢楼先生。”

楼清不好意思:“昶叔不必客气。”

沃仕斐又插话:“如何你们一家子说话这般客气,相公睡在夫人房间很奇怪吗?”

常昶与庸医一同望向他。

对了,沃仕斐来参加婚礼,却不知季长风与楼清早已和离。

楼清讶异他的直接,是比季长风更直接的直接。

常昶跟沃仕斐道谢:“沃寨主,此事多亏你。”

沃仕斐道:“要说谢,让他来。”他指着季长风。

常昶还是道:“多谢。”

沃仕斐叹:“真拿你们没办法,既然死不了,我就回去了。”

邱尚道:“我送你。”

沃仕斐边走边说:“送这一字难断定,送到门口是送,送到东阳县也是送,你怎么送?”

邱尚笑道:“我送沃寨主一匹马。”

沃仕斐哼了声:“倒是比季长风大气些。”

邱尚失笑。

等庸医诊断完,开了方子,再到老仆熬好药,已是一个时辰后,楼清捧着药碗,坐在床边,吹冷了喂季长风。

季长风此时仍昏迷,楼清喂药及其不顺利,只能小小一勺慢慢来,以防溢出。

好在季长风虽然昏迷,可有意识,一碗药喂得不顺利,喝下的却多。

楼清瞧着他一身衣衫实在够脏,喂了药之后,趁常昶他们不在,就给季长风扒了。

县衙二堂,陈涛站在梁思凡面前,态度虽毕恭毕敬,气势却不卑不亢。

梁思凡端着茶杯举到面前,细嗅茶香,小饮一口,一举一动,优雅从容。

气氛诡异的安静,陈涛却不敢先说话,梁思凡的大名他听过,神童少年,十三岁便参加殿试而一举成名,在他面前,任何人都会觉得自卑。

传闻梁思凡才思敏捷,为人极聪敏,他性情高傲,便是连皇上都对他青眼有加,皇上是信任他的,不然不会一有大事就派他出巡,陈涛暗想,梁思凡已在官场立足十年,位置却不高不低,别人或许觉得梁思凡不行,可陈涛却觉得能把位置坐的牢稳,更是种能力,特别是最被皇上信任的巡抚。

凡是梁思凡经手的事,从未出错过,这也是为什么陈涛对他如此恭敬的原因,梁思凡的手段,一直无人摸得清。

像是品够了茶,梁思凡终于放下了茶杯,眼眸轻抬,看着笔直看着的陈涛:“陈大人怎么站着?快坐下。”

他话语客气,声音却是冷清,陈涛斗胆,望向梁思凡,这一看,才知梁思凡的相貌的确出众,便是那惊为天人的楼清都在他面前稍逊一分。

楼清长的精致,却温润如玉,梁思凡相貌带媚,一眼便让人深陷其中。

陈涛自觉不对,却忍不住多看两眼,等他清醒过来,梁思凡却扬着唇角看着他,陈涛顿时心惊,忙跪下赔礼:“下官冒犯,还请大人恕罪。”

梁思凡的声音悠悠的,似乎不着力道,却每个字都砸在了陈涛身上:“这幅皮相,生来便是让人看的,陈大人何罪之有?”

陈涛的头低的不能再低,梁思凡注意到了,又道:“陈大人起来吧,本官不怪你。”

陈涛连忙谢礼。

梁思凡指着一边的凳子,陈涛如坐针毡。

梁思凡道:“陈大人新官上任便连破两案,功不可没。”

陈涛道:“大人过奖。”

梁思凡赞赏道:“楼清之事本官已有所耳闻,此事你做的好。”

陈涛拱手道:“此事下官当为。”

梁思凡道:“你不忘师恩,实为县民楷模,尊师重道,人人应当如此。”

陈涛不敢附和。

梁思凡又道:“盗窃一案,你明事理,不曾因季长风山贼身份对他生恶,讲求证据,更是可贵。”

陈涛尴尬的笑,若不是楼清的话让他反思,今日这赞赏恐怕就得不到了。

梁思凡说了诸多,总结道:“陈大人前途不可限量,今日一事,本官铭记在心,来日见了马知府,定为你举荐。”

陈涛再行谢礼:“这本是下官职责所在,不敢贪功,只是还有一事,下官不明。”

梁思凡也好奇了:“是何事?”

陈涛道:“石方曾说季长风在做一件大事,需要银两,且季长风此次在东城受伤而回,下官觉得里边有文章。”

梁思凡反问:“这一事可关乎盗窃案?”

陈涛立即道:“无关。”

梁思凡再问:“东城可属你掌管范围?”

陈涛后背发凉:“下官逾矩。”

梁思凡轻笑:“陈大人可知本官从何处过来?”

陈涛更惊,冷汗沁出:“不知。”

梁思凡念道:“东城。”

轰隆,陈涛如觉被雷击中,耳边眩鸣不止。

梁思凡望着他,陈涛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通,这点还是让他喜欢的。

“本官并不觉得季长风有什么问题,陈大人呢?”

陈涛低头,汗水掉落,融入衣衫:“下官亦然。”

“听闻楼清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本官有心拜访,不知陈大人可否为之引荐?”许久之后,梁思凡道出一句。

陈涛连忙道:“得大人看重,实乃恩师之福,只是恩师性子冷清,下官怕怠慢了大人。”

梁思凡站起身道:“无妨,才子自古多怪异,避免楼清怪罪于你,这一趟本官自己前去便可,你有事就忙吧。”

梁思凡都这样“体贴”他了,陈涛岂有不受之理,忙弯身揖礼:“恭送大人。”

梁思凡是入了夜才去拜访楼清的,递了帖子,做到了礼数,反倒是楼清,接了帖子,望着上面的名字,心事沉重。

梁思凡此人楼清早有耳闻,神童少年这个称号不是假的,梁思凡十三岁时在大殿之上大放光彩,让在场的官员都生了把自己或儿子塞回母亲肚子再生一遍的心思。

楼清也是如此,那夜他父亲对他与兄长说起梁思凡,语气是又爱又恨。

梁思凡十三岁时他十一岁,正是相仿的年纪,难免互作比较,这一比,楼清顿感挫败,这挫败感一直延续到如今,今日梁思凡递了这拜帖,楼清却是犹豫不决,接或不接都让他头疼。

老仆似乎知道楼清的头疼,小心翼翼的问道:“先生,这人还在外边等着,是请还是不请?”

楼清扶着头,万分痛苦道:“请吧。”

但愿这梁思凡已不记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