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

邱尚骑着一头毛驴在山林间穿行,毛驴耳侧的长毛上绑着一朵大红花,背上两侧各驼两袋东西,看起来有些沉甸。

邱尚手上甩着一根树枝,树枝上还有两片绿叶,离长风山寨近了,他风情无限的唱道:“有个山大王啊,抢了男人做新娘,那新娘美如画啊,那新娘是个郎…”

调子是熟悉的调,词却是陌生的词,邱尚改了东南县的民谣,将对季长风的羡慕嫉妒恨全唱在里边。

邱尚的声音有些大,在长风山寨守门的小哥耳力有些好,邱尚唱的什么他全都听见了,待的邱尚走到寨门前。

小哥看见了一头露着鄙夷眼神的驴及一身绿色的邱尚。

小哥嘴角一抽,僵硬的问道:“来者何人?”

邱尚跳下毛驴,冲着小哥大喊一声:“送礼的。”

也是来道歉的。

邱尚对季大齐说:“季哥哥,我诚心诚意来送礼,你不能赶我走。”

季大齐两眼一翻,差点没吓晕过去:“你不是来送礼的,你是来报复我们的。”

邱尚当即捂着脸羞涩道:“季哥哥讨厌,人家明明是来恶心季寨主的。”

季大齐推搡邱尚的手一时没控制住力道,直把邱尚推得往前一扑,摔了个狗趴式。

季长风为楼清临时改建的书院是独立的,院中种了两棵桃,山上桃花晚凋,如今也是一片缤纷。

楼清一身青衫站在院中,墨发半披,精致眉眼,嘴畔含笑,气质淡如水,秀如山,背后粉红全成陪衬。

邱尚与季大齐都看呆了。

“老师。”邱尚清醒之后,满是欢喜的大喊一声,正想朝楼清飞奔而去,却被季大齐在背后拉住了腰带。

“季哥哥…”邱尚满是哀怨的回望季大齐。

季大齐咬着牙道:“邱尚你想死吗?”

邱尚只能瞪着眼,十分不满的挣脱季大齐的禁锢。

楼清哪里知道他们二人的互动,一门心思都被邱尚所吸引了,并不是见了邱尚高兴,而是在这见到邱尚高兴。

楼清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邱尚面前,由于太激动,他的双眸溢出水,语调都高了几分:“邱尚。”

邱尚腰半弯,揖礼道:“学生见过老师。”

许久不曾听见的称呼让楼清的高兴戛然而止,他望着邱尚的目光从开始的激动到不敢注视。

“你因何在这?”

邱尚直起身道:“许久未见老师,学生想念,故来探望。”

探望,楼清的身子晃了晃,因见到邱尚而产生的高兴全部消散。

“你如何能进长风山寨?”楼清问罢,视线在他身上观察起来。

邱尚也往自身看了两眼,笑道:“学生与他打了一顿,打赢了,他就放学生进来了。”邱尚指着季大齐。

楼清见他身上有黄泥渍,猜想应是“战况激烈”,不免有些担心他的身体:“可有受伤?”

邱尚一愣,继而笑了出来:“学生无事,老师不用担心。”

楼清点点头,松了口气,心里有些话想要对邱尚说,见季大齐还在这,就想先遣开他:“大齐,我想与邱尚说说话,不知你能否为我们备点茶水?”

书院有茶,楼清说这话的意思十分明显,季大齐也明白,所以他看了眼邱尚,眼里暗示意味极浓,邱尚回望了他一眼,季大齐才行礼离开。

“先生稍等。”

季大齐走后,楼清连忙请邱尚入书房,邱尚见他心事重重,心思转了转,也明白了几分。

书房内,香炉燃着香,楼清请邱尚在篾簟上坐下,自己也跪坐在邱尚对面,将身影溶于一片书海。

邱尚看了眼桌上的茶壶,轻声道:“老师,你瘦了。”

楼清勉强微笑,满腹心事不得疏解,身形消瘦是必然。

邱尚观他面容不及以往圆润,虽然瘦了之后面部线条明显,有几分惊艳,可却让人心疼,邱尚的心思转了转,试探性的问道:“莫非是季寨主对你不好?”

楼清闻言摇头。

邱尚不解:“那是?”

楼清的目光紧紧盯着他:“邱尚,你如实告诉我,你为何在这?”

邱尚脸色一凝,不敢对视楼清的目光。

楼清性格再温驯也是个男人,这个男人精明起来的时候不比季长风差。

邱尚有些懊恼,他果然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其实学生已知晓,你与季寨主明日成亲。”

楼清呼吸一窒:“那…”

邱尚观摩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的回答:“山下也已传遍。”

可邱尚没说,山下尽管传遍,却不是楼清想的那样。

楼清仿佛全身气力被抽干,弯曲了腰。

“老师…”见他这样,邱尚目露不忍。

“我无碍。”

邱尚道:“老师,学生正是为此事而来,学生不知他们会那样对你。”

楼清脸上红色尽散,只留一片苍白:“这事不怪你。”

“抱歉,学生知老师此时难过。但是学生心中有事,不吐不快,还请老师担待。”

“你说。”

“学生是从非白那里得知此事,但事实却不是老师爱慕尚学,这谣言,是陈夫人让学生传的。”

楼清大惊:“你说什么?”

“学生得知此事后,曾责问尚学,尚学否认,此事被陈夫人知晓,她怕损了尚学的声誉,她也知学生爱慕先生,于是跟学生交易,让学生传言老师爱慕尚学,而她与陈老爷,再不准尚学与老师来往。”邱尚“袒露心意”时,还特意看了眼楼清,可楼清心思都在陈家上,半点没注意他,不由得松口气。

“尚学已在我面前亲口否认,陈夫人又何必…”何必咄咄逼人。

邱尚道:“尚学科举在即,又有机会高中,陈夫人断然不想因老师断了尚学的前程,便在尚学走后,与我交易此事。”

即便是知道自己被抛弃,也做好了准备,可再一次听到这些,楼清的心依旧如刀割,疼的难以自处。

楼清面色苍白,连一向红润的唇都白的吓人:“我并无此意,陈夫人此举…”真是伤人啊!

“是学生不对,为了一己私欲,置老师于水深火热中。”邱尚匍匐,朝楼清跪拜。

楼清扶起他:“罢了,如今情况已不能再差,怪你无用。”

邱尚又是一拜。

楼清问道:“尚学怕是快到东南县了。”

邱尚见他提起陈涛,知现在是化解尴尬的时候,便老实道:“不出十日,老师不用担心。”

楼清摇摇头,想陈涛赴京赶考,已是年前的事,原来这么快,差不多半年了。

书房正陷入沉默,门外却传来一道沉稳声音:“邱尚。”

即便是邱尚背对着门,他也知这声音是谁的,连忙喊道:“季寨主,婚前三日不可见面。”

等邱尚转过身来才发现自己这话喊的早了,季长风根本看不见,因为他的眼睛用黑布蒙着。

黑色劲装包裹着完美身材,宽肩窄臀,同色长靴勾勒出修长双腿,黑布蒙眼所散出的凌厉气势,尽在不言中诠释。

“旧可叙完了?”季长风冷着声道。

邱尚不怕死的道:“完了,但是还欠一杯喜酒。”

“邱尚。”季长风语气僵硬。

邱尚连忙道:“季寨主,我可是送了礼的。”

“出去。”

“啊?”

“出去。”

邱尚听清了:“多谢季寨主。”

直到关门声响起,季长风才面向楼清,明明被黑布蒙着,可楼清却依然能感觉他的凌厉。

“不能见面,用布蒙着,不算。”季长风忽然的一句,让楼清摸不着头脑时更是心惊。

季长风若是睁着眼来,楼清还能说服自己季长风不在意,可如今季长风却…

“寨主请回吧。”楼清的声音充满无力,他累了,很想大睡一场。

季长风察觉了:“嫁给我,不用怕。”

楼清错愕,睁大了眼眸。

季长风语气坚定:“嫁给我,不用怕,他们让你承受的,我半点不会,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