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都花城城郊外, 隐在幽幽竹林深处的司竹小苑中。
“咳咳……还是没有她的消息吗?”司竹空倚在床头上掩唇咳了声问。
他也不知是怎么了,自从被白露他们从龙渊带回来后就突然生了一场大病,到现在身体还未好起来, 只能靠在床上。
白露闻声摇了摇头, “回公子, 还是没有冬雪姑娘的消息。”
这段时间, 除了舒其光在找冬雪外, 司竹空也一直在派人寻找冬雪,他恨不得自己能够去找,可是他如今这副病容却连床也下不了。
司竹空又道:“你再多派些人手去找, 要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找到她。”
不仅如此,等他好了, 不管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他都要找到她!
如今南都花城已被雪国攻破, 国主被俘, 两位皇子皆亡,虽然不是他亲手报的仇, 可那些曾经伤害过他母亲和他的人都已经死了,他的心愿也已了,唯独冬雪他始终放不下。
他之前想方设法取得龙渊密钥也只是想以此开启龙渊获得龙渊里的宝藏,从而利用传说中的宝藏能够增强自己的实力,好能与他的仇敌一战, 报了他母亲被□□至死的仇, 他要做的也只是这些, 并没有像月溪明那样野心勃勃想要风花雪月的天下, 不过现在看来那关于龙渊的一切只怕是舒其光所精心策划的一场骗局罢了。
不过如今都已经与他无关, 他以前只想为他逝去的母亲和他自己做些事情。
如今月国都已经被灭了,他的仇人也都一一死去了, 那些小时候不堪回首的过去都被埋葬在了废墟狼烟之下。
他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找到冬雪。
*
冰山火海岛。
小孟在扶住冬雪的那一刻,又感到有一股寒冷的气息传到了他身上,时间越长,那种冰冷更是从皮肤钻进了骨髓。
他望着冬雪忍不住问:“姑娘你身上为什么这么冷啊?”
他甫一开口说话,冬雪方才回过神来,她推开了他,没回答他为什么,只抬手指了指被少年靠放在床头柜边的那把龙渊剑,轻声道:“你,可不可以帮我把它拿过来一下?”她实在是没有力气不靠什么东西支撑再能走回去。
推开少年的那一刻,她看了看四周一手以扶住床前的一角桌檐支撑住自己身体。
小孟立刻便点了点头,又走回去把那把剑拿给了冬雪。
冬雪便以剑作拐握着剑首,而剑刃拄地一步一步往外走。
龙渊剑比一般的剑要长些,高度正好到她腰上一点点,她微微弯些腰扶着那剑便可以不用人搀扶而走。
小孟跟在她身后,仔细地看着她,生怕她一不小心就又会跌倒。
冬雪一手扶着剑走得很慢。
小孟也跟着她放慢了脚步。
少年比她高了有半个头,她走在他前面,他看着她清瘦柔弱的身形,总觉得一阵风就能将她吹走似的。
她穿着一身雪衣,如墨的长发披散在肩垂至那不盈一握的腰际,风徐徐地吹,她一头青丝摇曳多姿,如烟似雾一般。
小孟看着看着脑海中不由又浮出那种不甚真切的恍惚错觉。
他晃晃脑袋,不知不觉跟着她走到了他家屋外。
冬雪忽然停下了脚步,站在小岛上那一排排整齐的房屋中其中一间屋前,望着前面不远处,那里正有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火海在海风中翻滚咆哮着。
小孟见她停下不走了,便走到她面前指了指那不远处的火海道:“那天我就是在火海岸边看到你的,你当时躺在岸上昏迷不醒,我就把你抱了回来去给古大夫瞧,拿了二十个鸡蛋给你换了十几副药吃。”说到这,他摸着后脑勺忽然傻傻地笑了声。
一口洁白又整齐的牙齿在日光下亮得好似闪着光一般。
冬雪看了他一眼,低声喃喃,“是你救了我。”
她声音低的几不可闻,小孟也没怎么听见她说什么,只看到她小巧玲珑的唇瓣好像动了一下,便听他忽然道:“邻居都叫我小孟,你便也叫我小孟吧。”
“小孟?”冬雪轻轻念出这两个字。
小孟朝她笑了笑,明朗的像天上的太阳一般。
他嗯了声,又问:“你呢,你叫什么?”
冬雪的视线从少年身上又望向了那火海,她目光悠远,声若寒烟,随风而散,“冬雪。”
东雪?是姓东单名一个雪吗?少年心想,抬手挠了挠后脑勺,明净爽朗的笑意再次爬上他那黝黑纯朴的脸庞,“那我叫你雪儿吧。”她甜美清柔的外表看上去似乎比他要小的感觉,尤其是那张略有一点婴儿肥的脸,叫她看上去比自己的实际年龄小上许多。
那是少年没有见过她戴上面纱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如星月般美丽却清寒的眼眸才会这样觉得。
如果她的面纱还在脸上,只露一双眼睛,只会叫人感到她从上到下只余清冷冰寒。
哪里会如此刻叫少年觉得她看起来甜美又柔弱。
冬雪没有闲心去管他怎么叫她,那对她来说不过是一个称呼罢了。
她扶着剑又开始往前走,少年连忙跟上,一边走一边给她介绍,“因为我们这里背靠一座冰山,又面朝火海,所以岛民们便自行取名叫它冰山火海岛。”
他轻轻拽了一下冬雪的衣袖,示意她往后看,“雪儿你看就是后面那座冰山。”
冬雪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去看,果然见那里矗立着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山上面竖立着一道道冰棱、冰刃,是最天然的一道屏障,让外人进不来,也让这里的人出不去。
阳光照耀到冰山上面,雪白透明的冰山上升腾着丝丝缕缕冰寒的烟气远去白云间,山上面寸草不生,只有一块块冷硬的冰,寒烟冷雾倏忽聚到一处,在阳光下变幻万千,远远望去,朦朦胧胧好似九天之上仙人住的宫殿府邸般,望之如梦如幻。
再回头去看山下不远处波浪翻涌的火海……冰山、火海,冬雪还是第一次见到有这么奇特的景观。
她拄着剑继续往前走,走到了那片火海边。
她站在岸上,看着海中波涛汹涌的火浪,和从身后的走来的一方岛屿,怎么也没有想到龙渊火海下竟然还有这样一片小岛。
小孟指着海岸边一块地方,说道:“那日我就是在那里看到你的。”
冬雪淡淡地嗯了声似是回应他。
她眺望着远处的冰山和近处的火海,总觉得它们之间似乎有什么关联,但是现在她身体虚弱,有心却无力去究其两者之间存在什么关系?当务之急她得先将身体恢复好,然后尽快重修雪噬神功,她一醒来时还没感觉到,走了几步过后才发现自己的丹田内已经没有一点真气内力了。
武功尽失没关系,她可以重头再来,或许还可能迎来新的突破也说不定。
小岛上背靠的那座冰山很适合她修炼雪噬神功。
海风越吹越大,一浪一浪火岩浆吹得人面颊发烫发红,头顶的阳光也越来越刺眼,冬雪拄着剑转了身往回走。
走了没两步,她忽然回头看向小孟,清甜的嗓音裹在热风中给少年带来了一丝清凉,他似乎听到她说:“谢谢你。”
救了她。
小孟摸了摸后脑勺,憨笑道:“这……没什么。”
他跟着她一起回去。
他们这一趟出来,小岛上的人就都知道小孟前些日子从火海边救回来的漂亮小姑娘醒了,于是家家户户都提着东西去小孟家看望这个岛上的外来人。
傍晚的时候,小孟家屋前来了一群人围在一起热情地要进屋看望冬雪,跟那天小孟才把她救回来的场面一样,甚至这一次见她醒了,来的人更多了。
冬雪此刻正在床上打坐从头开始练雪噬神功,冷不丁小孟兴高采烈地一头冲进屋来,也忘了敲门。
他喊她,“雪儿,岛上的人见你醒了,都带了好些吃的喝的来看你,说要留给你补身体,现在他们都在外面,你要不要去认识一下他们,小岛上的人们都很好的。”
“他们……”顿了下,他又改口,“我们都好奇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想听你说说。”
小时候他父母想爬上冰山去瞧瞧冰山之上有什么,结果却遭遇了冰块崩裂从此成了冰山上的白骨,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他是吃岛上“百家饭”长大的。
像他父母这样的事还有很多,岛上的人有想要越过冰山和火海出去的,结果却都葬身在了冰山火海中。
从来没有人出去过。
冬雪闻言,缓缓睁开了双眸,美丽的眸中闪过一道冷冽的寒光,他打扰到了她的清修,小孟望得有些一怔,觉得她那一瞬好像跟变了个人似的。
这才意识到一定是他突然闯进来,也没敲门,打扰到了她,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正要开口跟她说对不起,解释一下,便就先看见她摇了摇头,示意她并不想出去。
小孟的脸上略显失望,不过一瞬,他又笑了下,“没关系,那既然如此,我就去告诉他们你身体还……”
还没说完,屋外那群人就已经直接涌进了院子来,把小孟种在角落里的瓜果蔬菜都要踩坏了,他们直奔冬雪所在的堂屋,要不是小孟挡在堂屋门前拦着他们,他们就直接涌进了屋里要去看冬雪。
一时间小屋外热闹闹的,各种声音交杂在一起。
大多数都是来恭喜冬雪身体好了的,然后想请她出来和他们在一起聚一聚,给他们说一说外面的人和事。
冬雪坐在床上一动不动,目光冷淡且陌生地扫了那些人一眼,不发一言。
小孟见此,便连忙朝身后那些人解释道:“雪儿她身体才刚好,还没完全恢复,还有些不适,我们先出去先不要打扰她,等她彻底好了,你们再来看她,好不好?”他好生劝说他们,拦着他们没让人涌进去,好一会,少年的额头上都急出了一头汗,才将将算是把那些人给请走。
人散之后,他长长地松了口气,回首望向屋内,冬雪的视线也与他碰撞到一起,小孟先开口道:“雪儿,他们都已经被我请走了,你不用担心了你先好好休息,我去做晚饭,等做好了端来给你吃。”
冬雪淡淡地嗯了声,看着他要关门出去,忽又叫住他,问:“你,你们想知道外面的事?”
小孟迟疑下,到底还是点了点头,“毕竟我们都没有出过这座小岛,不知道外面的天地是什么样的。”
冬雪又只嗯了声,便就缓缓阖上了双眸。
少年见她那般,也没再打扰她,轻轻关上房门便转身去前面柴房里做饭了。
而在少年走后不久,冬雪修完一遍雪噬神功的心法又再次睁开了眼睛,目光在屋里打量一圈,看到有纸和笔,便将其取过来,伏案执笔在纸上开始书写些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