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千寻瞪着痴呆的大眼瞧他,他的脸渐渐变得恍惚,由一人变成两个,再变成三个四个无数个,“咕咚”一声,她趴倒在床上,陷入了黑甜的梦乡。
龙天语吓了一跳,伸手去试她的鼻息,这才略略放了心,他轻叹一声,拿毯子给她盖上,见她额头肿胀青紫,又拿药给她抹上,目光落在她抹得像只小花猫样的脸上,心头不由一阵酸楚心疼。
昨夜他也是彻夜未眠,梅山一战,虽然大获全胜,但龙宇军亦损耗不少,军队需要休整,天邪帝的暗探亦在梅城四下活动,诸事繁杂,千头万绪,下一步要怎么走,需要他作出安排,而柳涣生等人的事,亦是迫在眉睫,他和东方敬诸臣商议大事,当晚并未回寝殿,否则的话,断不会容她这般苛待自己。
但在沈千寻看来,这压根就谈不上什么苛待,再稀松平常不过,而救死扶伤,是她目前唯一能做的事。
虽然只睡了两个时辰,但她的精神已恢复不少,惦记着几个重伤兵的伤势,她胡乱的往肚子里塞了些东西,便又往医所走去。
推开医所大门,径直往重伤兵的房间走,刚走几步,忽听一句轻柔温软的声音响起:“这位大哥,您别动,有什么需要,跟我说便好!”
那样娇柔软糯的声音,是独属于柳蔓的。
沈千寻下意识的停住了脚步,向驻扎伤兵的大殿望去。
果不其然,确实就是柳蔓。
柳蔓一袭妃色撒花裙,轻盈优美,袖子高高撸起,黑发用一支简单的木钗簪起,脸上脂粉未施,正在大殿中奔波忙碌着,为这个倒水,替那个盛饭,帮伤兵换药,直忙得脚不沾地,她的肌肤本就粉嫩好看,这么一忙出了汗,愈发红润醉人,就如一朵清晨的粉荷,花瓣间还带着晶莹的露珠,清新娇艳,柔媚动人。
被伤痛所折磨的士兵们看到这样一位美女,似乎连身上的痛楚都减轻了不少,她的嘴又甜,大哥大叔小弟的叫了一堆,做事手脚麻利,不嫌脏不嫌累,一直笑意盈盈,如一只粉蝶般穿梭在大殿中,莫说旁人,就连沈千寻自己,也觉得这幅场景十分美丽好看
。
她伫立了一小会儿,正要转身离去,柳蔓却看到了她,对她绽开灿烂明媚的笑容。
“王妃,您来了!听说昨晚您为救伤兵,彻夜未眠,怎么不多睡一会儿?”她亲亲热热的跟她打着招呼,好像凌云峰上的那些事,从来就不曾发生过,好像沈千寻是她挚爱的兄弟姐妹一般。
要换了寻常的朋友,沈千寻正常的反应便是简短的“嗯”一声作答,她素日少言,除非必要,不肯多说一句话,但对方换成柳蔓,却要另当别论了。
跟喜欢耍心眼的一起玩,就得多留个心眼。
当着大伙儿的面,她表现得那么亲切和善,若她只是轻哼一声便走过去,只怕有人又要说她狂妄自大不好相处了。
沈千寻觉得很烦。
违背自己的性格做事,其实是很痛苦的,在现代时,她的特立独行沉默少言,便为自己招来一大堆流言,在古代,同样避免不了。
事实上,她并非不会,她只是懒怠把精力放在这上面。
在沈千寻探究的目光下,柳蔓似是有些不安,她脸上的笑很快便变得谦卑怯懦,楚楚可怜,仿佛是受到莫大的委曲一般,这是种无声的力量,美女若是用得好,能搏来一大波男人心疼的目光,而柳蔓显然深谙此道,装柔弱扮可怜这种戏码,她已然玩得炉火纯青登峰造极。
在那些男人还没来得及可怜她的时候,沈千寻迅速做出了反应。
她对着柳蔓,露出了再和蔼亲切不过的笑容。
“原来蔓公主也在!”她亲热道:“正想着要找你来帮忙呢!不想你就来了!咱们倒是心有灵犀呢!”
“是吗?那真是太巧了!”柳蔓一脸乖顺的跑过来,天真的仰起脸,道:“王妃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就是,奴婢虽然身子柔弱,但亦会尽力而为!”
“那就跟我一起去看看那些重伤员吧
!”沈千寻下意识的不想让她留在这里,这个女人兴风作浪的本事超强,有她在这儿,不定又会生出什么夭蛾子来。
“好啊!”柳蔓点头,“等我安排一下,马上就过去!”
她说完对身边的人调皮的笑:“大家可要乖乖的哦!大夫嘱咐不许做的事,一定不要做,老黄叔,您那大烟杆儿,还是等伤好了再抽吧!还有小四,你不要再喝酒,伤口痛也不许喝,会影响伤口愈和的!”
她说得活泼娇憨,眸间却又似依依不舍,那个小四立时便耐不住了,急急道:“王妃,还是让蔓公主留在这儿吧!我们都需要她!昨儿那些大夫,可比不上蔓公主护理的好。”
“是啊是啊!”那个老黄叔亦不住点头,“蔓公主不会医术,重伤兵只怕她也护理不好,我们这些人吧,说重不重,说轻不轻的,全都得指望着她呢!”
这两人一开口,众人皆随声附和,柳蔓掩唇,眸中珠泪滚滚,哽声道:“我才不过照顾你们一个上午,你们竟然这么信任我,真是让我好生感动!”
沈千寻哑然失笑。
尼玛,总算见识到御男之术的厉害了,不过是让她离开这院子,怎么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而她,瞬间被动变成那种中间插一脚,故意不让人圆满不让人好的坏巫婆,这事儿也未免有点太诡异了吧?
她能不答应吗?
当然不能!
她的名声已经够不好了,可没兴趣再去做让人嫌恶的老巫婆!
话说回来,她的名声,是从什么时候起变坏的?
在龙宇还是龙熙国的时候,她也是这样,少言寡语,一脸漠然,我行我素,做事只凭自己的良心,对身边人亦不刻意笼络,一切顺其自然。
可那时,不管是在沈府还是湘王府,貌似都没有人数落她的不是,龙天语身边的那些人,亦是拿她当朋友,怎么一到了凌云峰,一切就全变了?连那个跟她相处最久的阿呆,也拧着劲儿跟她别扭着,是她真的做错了什么,还是有人存心要往她身上泼脏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