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案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她不得不承认,这位蔓公主,确实有点真本事,能在短时间内笼络到人心,让人关心在意她,为她说话,这也是一种天赋。
她自认为不具备这种天赋。
所以,重逢后的第一次交锋,她输。
她微笑颔首,道:“既然大家都这么喜欢你,你便还是留下来吧!”
“啊?可是,这样真的好吗?”柳蔓似是十分不安,急急道:“王妃,奴婢还是跟您去吧!奴婢听您的吩咐,这里嘛,您再另外派个人过来护理便是!”
她那幅诚惶诚恐的模样,瞬间让沈千寻觉得,自己不知怎样彪悍,才会吓坏这么乖巧的小姑娘,她都有这种感觉,更不用说柳蔓身边的那些男人了!
众人看向沈千寻的目光,本来就有一丝莫名的怪异,此时更是多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
当然,这种感觉,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沈千寻很想爆粗口。
妹的,这算什么?一招鲜吃遍天吗?怎么被她修理得胳膊都错位了,她再见到她,还是要这幅鬼样子呢?自己扮小白兔,卖萌装傻扮可怜,非得把她扯过来当大灰狼……
好吧,她承认,她确实生就一副狼相,没有人知道,她其实是一只披着狼皮的羊,更不会有人知道,这位蔓公主,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
但谁都没有透视眼,人往往都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那一面,在这种时候,她不管点头还是摇头,都输定了,柳蔓想要造的势,已然成功达成。
无奈何,她只得用比她还温柔的声音回道:“到哪儿都是做事,你待在哪儿都成,你胆子小,我也不过是怕你害怕,才想给你打个伴儿,这里的人这么喜欢你,你还是留下吧!”
“多谢王妃!”柳蔓腿一弯,竟然又要跪下来,沈千寻手疾眼快的挡住了她,硬生生将她扯了起来。
“蔓公主,你是西柳尊贵的公主,怎么可以动不动就跪?跪得久了,对腿骨不好!”
沈千寻其实很想骂娘,对于柳蔓这种行为,她真的是憋闷到爆,可是,竟然无计应对,她有种深沉的无力感和挫败感,明知说出这番话会引起什么样的后果,还是忍不住要提点她一回,让她回忆一下当初手骨错位的痛楚,别再装腔作势。
然而,这种提点,对于柳蔓来说,一点作用也没有,她一如沈千寻预料的那样,在刹那间浑身急颤泪眼婆娑,但她咬牙忍着,可怜巴巴的对着沈千寻点头,结结巴巴的回:“王妃……所言极是……奴婢知道了!奴婢再不敢随意乱跪了!”
沈千寻的心里有成千上万头草泥马狂奔而过。
她很想一个大耳刮子抽过去,直接把面前这女人抽飞,换作以前,她一定会这么做的,可如今……
梅山之战,祸水之名,如一把利剑高悬在她头上,稍有不慎,不光她会出事,还会连累龙天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忍!
忍字头上一把刀,这刀割得沈千寻心火乱窜,却发作不得,只能竭力压抑,努力的平复情绪,去瞧士兵的伤势。
她到大殿时,简墨正在那里检查询问,见到她,忙停下来打招呼:“王妃,你来了!”
沈千寻“嗯”了一声,问:“他们怎么样?有没有异常状况?”
“绝大部份还不错,应无性命之忧,只是,有一部份不乐观,一直在持续发烧中!”简墨回答。
“是那十几个伤到重要部位的士兵吧?”沈千寻低叹,“条件太差,我们也只能做到这里了,剩下的,便看他们的造化了!”
“是啊!”简墨点头,“战争从来都是残酷的!我们这些军医,最怕的就是战争,士兵们拼死搏杀,若死了,倒也一了百了,命大的活下来,若能四肢健全,那便是天大的喜事,可那些失去双臂双腿的,便生不如死啊!每次看到那样的情形,心里不知有多难过!”
沈千寻默然,转而又问:“我怎么没看到那五个伤残最严重的伤员呢?他们莫不是……”
“没死,还活着!”简墨答,“只是,他们便是能活下来,日后也是一个废人了,早上醒来时,全都心灰意冷,哀嚎惨叫,弄得其他人也倍感恐慌,我便将他们隔离开了,寻了个偏僻的地方安置他们,也派专人前去照应!”
“也好!”沈千寻点头,“他们在哪儿?我想去瞧瞧!”
“他们情绪激动,怨天恨地的,王妃还是别去了吧!”简墨垂下眼敛,目光闪烁,迅速转移话题:“无可救药的,也只能听天由命,我们做军医的,只能说,尽力而为!”
沈千寻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简墨被她看得十分不自在,干笑道:“王妃,有什么不对吗?”
“这一上午,是发生了什么事吧?”沈千寻问。
“没啊,没什么事!”简墨摇头,“你千万别听他们瞎说!”
沈千寻转身走了出去。
简墨急急的追上来,一再劝道:“王妃,你真的别去!那都是些怨天尤人的废人了,他们恨天恨地,无所不恨,这些人说的话,哪里能好听了?”
“这不是他们的错!”沈千寻艰涩道:“简大人,你不可以这么说他们!他们是浴血奋战的勇士!”
“在战场上,每个人都会被逼成勇士,杀红了眼,谁都不怕谁,可是,下了战场,没人能熬得住,他们过不去这个坎,这个时候,他们再不是勇士,是疯子,是怨夫,这样的情形,我见过太多,我并不是要诋毁他们,只是实说实说,他们很值得同情,可是,在这种时候,安慰起不了任何作用,他们的愤怒和怨气,会把你烧成灰的!”简墨一迭声的说着劝说着。
“那就让他们的怒火,把我烧成灰吧!”沈千寻不为所动,仍一意孤行,简墨不带她去,她自已也可以找到,简墨无奈,只得在前面带路。
穿过医所一路向西,曲曲折折的拐了好几个弯,又穿过几条游廊,隐约间可听到哭号叫骂之声,越走近那声音越大,简墨叹道:“王妃,听到了吗?他们正叫唤着呢!”
沈千寻“嗯”了一声,脚步不停,那声音愈发刺耳,歇斯底里的吼叫声似要刺破人的耳膜。
沈千寻推开虚掩的房门,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