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个下午的观察,宁森月便发觉这狭小的木屋不论是床榻、桌凳、碗筷甚至于茶杯皆是只备着一人份,由此可见,这间木屋平日该是无人踏足。
斜倪着自己身下的床榻,空间狭小仅能容纳一人,自然,即便床榻能够容纳二人,宁森月也绝不会让醉欢与她同榻而眠。
这屋内,仅仅摆着一张床榻,如今被自己占据,那醉欢僧人今夜该如何歇息?
宁森月轻拧着黛眉,透过木窗眺望着渐渐昏暗的天色,房内无可计量时辰的漏斗,以至于宁森月如今也不知是何时辰,可瞧着幽暗的天色,现下多半已接近酉时,已是将近晚膳的时辰。
可那醉欢僧人依旧不见踪迹……
宁森月侧过头,凝视着那被醉欢僧人搁置在木桌上的药碗,散发着令人作呕气味的黑色汁液将药丸盛满。
宁森月缓缓起身,她虽不能过多走动,可在屋内行动自如确实可以的。
她端起瓷碗,凑近鼻尖轻嗅一阵,紧接着,轻拧着黛眉将瓷碗放下。
这药看似闻不出不妥之处,可宁森月也无法笃定着药物是否会存在着潜在的伤害。
她沉吟一阵,心下默念几声抱歉后便拿起瓷碗,将黑如墨汁般的药液倒入搁置在窗口的一盆菩提花里。
随后,又慢慢挪动着脚步将瓷碗放置在桌上,紧接着爬回床上歇息。
天色渐暗,天际染上一抹晕红,宁森月静静躺在榻上,时不时起身活动活动,却依旧闲的有些发慌,无事可做的她,便越发担心连城等人。
心下惆怅间,门外传来一道轻轻扣门声,宁森月眸光一闪,随后快步翻身下榻,迫不及待前去开门,好似门口之人于她而言十分重要。
事实上,宁森月仅仅是闲的发慌罢了,一日的时间未曾与人接触,而仅仅相识不到一日的醉欢,却成了她今日唯一接触,唯一谈话之人。
醉欢见她满面欢喜,有些失笑,他手上提着食盒走入屋内,将食盒放置在桌上,打开盖子,对宁森月说道:“你且来瞧瞧我为你带来的晚膳,看看合不合你的口味。”
闻言,宁森月才隐隐觉得有些饥饿,一日的时间油盐未进,仅仅是喝着茶水解饿。
醉欢为她带来的是一碗素面,虽没有山珍海味,荤素齐全,可宁森月也清楚,此乃佛门清修之处,而醉欢乃是带发修行的弟子,怎会为她带来荤食。
他前去诵经的同时不忘给她带了一份晚膳,宁森月心下已是十分感激,哪里还敢挑剔?
“道光寺无荤食,还请姑娘多少吃些。”醉欢递给她一双木质筷子,嘴角擒着一抹暖暖的笑,其实若是宁森月嫌弃他也能理解,先前瞧着宁森月身上那身服饰,以及那精致的绣功和衣料,便隐隐猜到此人必定身份不凡,平日里定然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可宁森月接下来所答复却让醉欢尤为惊讶。
一身素衣的女子接过他手中的木质筷子,夹起碗中一缕面条放入口中,咀嚼后咽下,嘴里发出一声赞叹。
“味道不错,可是你们寺庙里的厨子?”宁森月低着头品尝着,随口问了一句。
醉欢略微惊讶,微张着口,难以相信眼前看似娇弱金贵的女子竟会对一碗素面赞不绝口,想当初他初入道光寺里,对这寺庙的素面也是极不适应。
“自然是道光寺的厨子。”醉欢轻笑一声,解释一句。
席间,宁森月并未与他搭话,而是静静地品尝着碗中的素面,待一整晚下肚之后,才轻轻打了一个饱嗝,抚了抚略微膨胀的肚皮。
醉欢见她用过晚膳,便顺手将瓷碗收起,放入食篮之中,随后,他似是注意到被宁森月先前搁置在一旁,原先装着墨黑药汁的瓷碗,他拿起瓷碗一瞧,见碗底空着,亦是顺手将瓷碗放入食篮之中。
宁森月见她不曾发现任何异样,心下一松。
“你今晚便在此休息,明日我会为你送来早膳和药,你喝几日后身体便可复原,届时你去哪儿贫僧都不会阻拦。”醉欢正欲离去,临行前不忘嘱咐一声,他瞧着宁森月一副狡黠机灵的模样,还真是怕她一时胆大包天之下,闯了祸事。
宁森月轻声应了一声,见他作势离开,便轻唤一声,制止他即将迈起的脚步。
“等等,若是我今晚在此歇息,您该去何处?”宁森月试探着询问,若是她将自己的床榻让给自己睡,而他却无处安身,宁森月心下多少有些愧疚。
醉欢语气温润清和,却又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他说道:“姑娘不必担心,偌大的道光寺,贫僧自有去处。”
随后,便见他抬脚离去。宁森月虽心下疑惑,却也不再阻拦。
一时间,木屋又恢复白日的寂静。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待宁森月缓过神来,瞧向窗外,见窗外夜色昏暗,皎月已是悬挂夜幕。
她不禁有些诧异,既然天色已晚,为何房中却不显昏暗,眼角余光瞥见距离床榻不远处,摆放着茶杯茶壶的木桌上,上头正摆置着一燃烧着的蜡烛,而屋内微弱的烛光正是由蜡烛散发。
宁森月微征半秒,心下犹然而生一股暖意,她不禁看向窗口那一盆纹丝未动的菩提花,眼中隐隐闪过愧色。
或许,此次真真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夜凉如水,半掩的木窗隐隐有冷风从缝隙袭入,而身着一袭单薄素衣的宁森月,身上仅仅爱这一层薄被。
她起身,来至木窗前,将木窗紧闭,紧接着,又挪动着脚步来到床榻躺好,将薄被盖在身上。
藏在被褥下的十指缠绕着,隐隐透着薄凉,许是这具身子体质太差,入秋后,夜间起风时,她手脚总是不知觉的发凉。
可不知为何,手脚发凉,心下却异常温暖,仿佛置身于火炉旁。
翌日,旭日东升,日上三竿之时,宁森月悠悠转醒,她先是伸了伸有些酸痛的腰身,随后揉了朦胧的睡眼,这次缓缓睁开眸子。
一缕晨光透着糊着明纸的木窗照进屋内,洒在宁森月白皙剔透的脸颊,一双潋滟清眸宛若聚集着骄阳光辉,灿烂耀眼。
起身第一件事便是梳洗,她下意识朝着门外轻唤一声‘青莜青筠’,可半晌后却不曾听见有人应答,这一瞬间,宁森月才缓过神来,她早已与青筠青莜等人失去联系,而
今,她孤身置身于道光寺之中。
打量着房中陌生的摆置规格,来回打量了将近三四遍也未曾发现可以梳妆之处,不得已,宁森月只得起身,下榻将木屋巡视一遍,可结果却依旧让他失望不已,这木屋确实是找不到可以洗漱之物。
宁森月轻叹一声,坐在矮凳上,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漱口后便作罢。
随后,她又再一次重复了如昨日般的生活,安静等待着醉欢僧人的到来。
待到宁森月将近入睡之际,门扉传来的敲门声才将她唤醒。那原先还昏昏欲睡的人儿瞬间如同打了鸡血一般,从矮凳上起身,快步来到门口将木门打开。
醉欢依旧是如昨日那一身装扮,一袭素衣,手上提着食篮,他款款走入屋内,将食篮放置在桌上,打开食盖,将汤药以及一碗稀粥,一个馒头取出,放置在桌上。
宁森月见是昨日的药,眉头不由轻轻蹙起,她虽说有些愧疚昨日倒了醉欢为她熬制的汤药,但不得不承认,她心下确实下意识排斥。
正因着她擅于用毒,关键时刻,才隐隐有怕会有比她更善于用毒之人,用更毒,更不易发觉的毒药来毒害她。
这或许,是一切擅长用毒之人所具有的心病。
是以,宁森月下意识将视线移至稀粥和馒头上,她舀起一勺稀粥放入口中,随后又啃了一口馒头。
“姑娘,这药本该在饭前服用药效最好。”醉欢站在她身后,冷不然开口道。
宁森月咬着馒头的动作一滞,眼底闪过一道错愕,却被她极好掩饰。
“是吗?可是药有些烫……”宁森月随口编了一个理由,紧接着便拼命往自己口中塞粥。
“良药苦口。”醉欢沉声提醒道。
“我记下了,多谢您提点。”宁森月始终低着头不敢正眼瞧他,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一般。
醉欢见她这般道来,便不再多言,走到窗口,瞧着放置在窗口的菩提花。
宁森月的视线忍不住追随着他的身影,见他停在窗口前,那一刻,她不禁呼吸一紧。
心下担忧着醉欢僧人会察觉那菩提花土中的药液。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醉欢僧人始终定定站在窗口,正当宁森月心下暗叹他定是有些发觉之时,醉欢蓦然转身,微微一笑,“早膳用好了?”
宁森月先是一怔,紧接着忙低头将碗中最后一口稀粥舀起咽下,将手中的馒头塞入口中,口齿不清道:“好了。多谢您的早膳。”
对于醉欢僧人,宁森月一直用着‘您’的敬称,许是因着他辈分在她之上的缘故,宁森月始终无法以对待朋友的姿态对待他。
醉欢笑而不语,来至木桌前,将碗筷收入食盒中,随后还不忘嘱咐一声,“良药苦口,切莫怕苦,你只有喝了药才能解你身上之毒。”言罢,他便抬步离去。
宁森月凝视着他渐渐消失在视线之中的身影,待他将门扉紧闭后才暗暗松了口气,柳眉微蹙,不知为何,她刚刚瞧着醉欢僧人的模样,总是觉得心下不安,他那双永远带着笑意的眸子,仿佛能穿透人的内心,洞察人的心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