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凉快,本是不会出太多汗的。也不知是太紧张,还是因为方才做了背叛之事,邵涟只觉一身热汗、冷汗分不清楚。
至雅梨殿门口时,汗液已坠进双眸,好一阵咸酸!
也顾不得安置马车,跳下便直接冲进殿内。本以为南宫策还在,寝殿内却只主子和香卉二人。
下意识松了一口气,忙将药物奉上,“膏药涂抹七窍一旁,药丸一服。这剂量不多,两刻钟一次,直至主子清醒!”
进门便是这么一句,香卉错愕看着他一身便服,“你这穿的是?”
这才发现自己忘记换衣裳了,难为情地笑笑,“总不能叫人看出太监的身份,怪不好意思的,便换了一身男子装……”
香卉也没生疑,只明白地点点头,“那这药……”
总不能透露邵家公子的身份,毕竟只是个“亡国之臣”!正想着说辞,又听她一句,“是从苏家寻来的?”
“苏家?”对了,苏家也是医药世家,只是他们擅长草药、邵家擅长虫药。一个用温性、一个用毒性,曾经各势一方!
只这么疑问一句,忙点点头,“是是是,是苏家!”既然她都想好了说辞,他便也不否认了。
香卉依旧没有生疑,既是苏家的药,自然用得更加放心。便照着他的法子,一刻一抹、一服。只两次,主子便清醒过来。
期间,邵涟问起皇上的去处,香卉只苦笑,“只待了不到半个时辰,便被惠华宫的人请走了。说是惠妃娘娘动了胎气,还召走了所有太医!”
两位公主去世,那便是宫中第一个孩子,太医自然更加重视。风向哪儿吹、船往哪儿倒,显而易见!
“惠妃……”邵涟狠一咬牙,只怕落水一事,还与惠妃有关!
听得一声惠妃,慕容絮才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好难受……”
脑中忽而浮现落水时的情景,惊得一阵清醒,猛地坐起身子。见邵涟上前,慌得抓住他的双手,“小邵子,我是不是落水了?!”
不自在地看了看主子的玉手,正紧紧握着他的手颤抖着,不由得心下一动,忙安慰道,“已然没事了,娘娘安心!”
果然落水了么?脑中的回忆更是清晰,却想不起在水中按她之人,只觉有多只手脚。
头脑一阵痛感,双手更是握紧,“我并非失足,而是有人推了我!入水后我本可以自救,却奈何被她们按着!”
邵涟垂首,“奴才下水救主子时,已然猜到了!只怕此事没那么简单,另有主谋操控大局。惠妃……”
又是她?!前世便迫害得自己难育、又教唆南宫策暴虐,先前还让她磕头门槛、受尽冰刑!如此还不做罢,竟还要她的性命!
香卉先一步怒然,“不过一些位分低微的小主,竟敢谋害一宫主位?!还是当着皇上的面,简直无法无天!”
确然是无法无天,有惠妃撑腰,缪灵芝敢无礼于她。她们人多势众,自然也敢谋害她!
缪灵芝……只怕推她落水的人,便是这贱人!
这才注意到发上的异样,香卉又是一惊,“娘娘,您的金簪!奴婢记得晨时簪上了,现下怎么不见了?”
慕容絮亦是一惊,忙伸手摸了摸凌乱的发髻,果然没了金簪!
虽不知金簪用处,可见主子似乎很是喜欢。邵涟忙安慰一
句,“定是落水时掉的,奴才去太湖底下找找!”
慕容絮应声,语气带着几分慌乱,“嗯,你快去,务必要把它找回来!”
目送着他出去,慕容絮才渐渐恢复了常色,心神也跟着宁静。
只是想起水下之景,双眉紧蹙,“香卉,你且去太医院,让他们按着小主们的吩咐,加足剂量!那二三十个人,本宫要她们马上归西!”
她们要保持长出的都是白发,自然要常服药物。太医的剂量控制得很好,不至于她们猝死,至多也是不孕。
香卉微有犹豫,“只怕他们不敢……”
慕容絮依旧紧眉,“你且带着吴秋丽同去,她与他们略有交情,话语亦是伶俐,定然能教会他们怎么做!”
如是应声,又问道,“那丽贵人?”
她若没了,南宫策的心思只怕又落在自己身上!慕容絮一笑,“她命长就先留着吧!”
想着北冥澈被擒,南宫策一向心狠手辣,只怕要往死里用刑。
至于他为何要如此待他,于南宫策而言,没有什么理由,不过俘虏、玩物而已,想虐也就虐了!若不幸刑死了,大可让寮国再送一位质子来。附属国,就是用来玩的!
想来劝也不好,只怕打草惊蛇。
正想着对策,忽听香卉一言,“奴婢听闻乔长公主,爱慕皇子已久。”
慕容絮一愣,“你怎知本宫欲救皇子?”
清依走时,自然告知了她。也不必她多答,慕容絮心下明白,便是一笑,“既然乔长公主有意,咱们便走走她的门路吧!”
长公主封号乔,闺名南宫潇,乃是南宫策唯一的同母之妹。因着不习惯宫里的为人处世,建国后便搬出了宫,现住在东门附近的乔府中。
宫妃毕竟不能私自出宫,又是有求于人,也不好召她而来,难免不显诚意。
她既然倾慕北冥澈,必然不会见死不救。最好的办法,还是托人将北冥澈的消息告知。
以免她不认得字,慕容絮便画了一副《男子受刑图》,受刑者便是质子、用刑者便是皇帝。虽画得不精,但明眼人定然看得明白!
如是让香卉出宫、托一位不相干的百姓,将信送去乔府,果然府上一阵骚动!
没过多久,便有南宫潇入宫的消息传来。她先是去了趟暖宣宫,要太后主持公道,再去了帝青宫兴师问罪。
她倾慕北冥澈一事,早与太后提过,南宫策也说过:若是寮国安定下来,他便应了这门亲事。
现下出尔反尔,理亏的自然是南宫策!
两个女人叽叽喳喳了半晌,南宫策便觉头疼。再加上上次不罚惠妃、云妃,太后早已经不满,这次他又能说什么?反正只是玩物,随口答应了便是。
也不知为何,又鬼使神差地说出了一个秘密,“之前答应潇儿,只因她吵吵得厉害!其实,潇儿真的不能嫁给质子,先不说他的身份,只说他的身子。他……已然不是个男子了!”
南宫潇惊得,差点当场昏过去。从小便被母亲、兄长惯着,自然受不得这样的打击。
忙扯住兄长的龙袍,双眼跟着瞪得老大,“皇兄说得可是真的?”
一向冷静可爱的妹妹,竟也有震惊不安的时候。
他亦是一惊,无奈点点头,“君无戏言,朕怎会说假话?那男子
之物,还是朕亲自动手除去的。朕留他在宫里,怎么可能引狼入室?必要有备无患才行!”
南宫潇却还不信,“可质子看起来,并不像个内监!就算他不是男子,我也要嫁给他!”
这丫头便是死心眼,也都是她惯出来的。太后亦是无奈,“潇儿,他不是男子,可嫁不得!”
她却固执,“要么儿臣死了、要么嫁给质子,别无他法!”
又生了这样的倔脾气,就是九头牛也难拉回来!南宫策更是无奈,“这样吧!三年为限,待你年满十八,还是不改此心,皇兄便成全了你!”
三年时候之长,应该足以让这小丫头忘记他了吧!说罢,又看向太后,“母后觉得何如?”
她一向宠女,自然不会逼潇儿,便应声点头,“好吧,就以三年为限!”
出廷尉院时,北冥澈已经寸步难行,双腿被夹棍夹得近乎残废。全身血淋之样更是触目惊心,像是受了廷尉院所有酷刑!
南宫潇亲自接他回宫,初见这副狼狈模样,心下也跟着一痛。忙上前去扶,也不让别人插手。
他的意识已然模糊,也不知扶他为何人,只任由地扶着。
送回了帝青宫配殿,又吩咐太医院用药。必要以最快、最无痛苦的方法,治好北冥澈身上的伤。
见他嘴唇发黑,方知他还中了毒。心下怒之,顺路便去正殿兴师问罪。南宫策逃得倒快,猜到她会来闹事,早早便去了惠华宫。
公主亲自送质子入宫,还大兴太医。这等大事,在宫中传得甚快,一下便就传了个遍!原先知晓倾慕一事的人不多,现下估计都有了想法……
这也算是给了北冥澈一个护身符,公主的如意郎君,自此可没人敢惹了!
消息一传进雅梨殿,慕容絮的心才跟着一松,忙吩咐道,“太医院的药物信不过。本宫记得你房里有创伤药,是你自己配的。本宫信得过你,且送去配殿给质子吧!务必要悄悄的!”
一身湿漉回来,却听得这么一句。邵涟略有不悦,“可奴才配的药,是给娘娘受伤时准备的。怎么能、怎么能……娘娘与质子了无交情,没必要这样帮他吧?”
这倒是他第一次反驳,慕容絮不解,“质子对本宫有救命之恩,帮他也是情理中事。”
他却还是不肯,“既是娘娘的救命恩人,娘娘帮他就好、何故硬用奴才的药借花献佛?”
不过赠药而已,他怎么变得如此小气?慕容絮不禁微怒,“你舍不得药就算了!”
他哪里是舍不得药,他是舍不得人……见主子怒了,才忙答应,“奴才不过玩笑一句,娘娘还当真了么?既是娘娘的救命恩人,奴才自然要尽力帮忙。那药,奴才送去就是!”
慕容絮也不过佯装的怒意,听罢便是一笑,“这就对了,那样小气多不好?对了,金簪找回了么?”
说起金簪,便是一阵失落,“奴才无能,找遍了太湖多次,湖底连鞋袜都有,就是没有金簪!”
见他湿淋淋一身,慕容絮感动一笑,“你哪里无能?你熟识水性,要说无能,该是本宫才对!”
他忙垂首,“奴才不敢!”
太湖虽宽,却是静止不动。以邵涟的水性,寻一枚金簪应该没有问题的!
怎么会寻不到呢?唯一的原因,便是有人顺手牵羊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