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行色慌张,心虚的左顾右盼。朱贪何站在他们面前,这些人却视而不见。
只听有人说道:“大哥,那些尸体没有了,是不是被雇主运走了?”
被称作大哥的人斜眼睥睨,肃穆的说:“不可能,雇主能摆平的事还要咱们干什么。给我好好的搜,不要漏掉一点蛛丝马迹。”他把脸横过去,像是在看一件珍贵的艺术品。
朱贪何呐呐的问道:“请问,你们在找什么?”
没人回应,众人在他身边路过,掀起的微风划过他的脸颊,凉的。朱贪何不由警觉,炎炎夏日怎么可能有如此冰凉的风,莫非这些人也是幻象。
他目不转睛的盯着镖局的人,不敢懈怠。这些似乎比他还紧张的人疯狂的在村子搜罗,结果没有找到一点线索。这些人垂头丧气,开始骂骂咧咧的拆房子。
朱贪何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野蛮的人,混着泥与草皮的房子就这么一点点瓦解,露出里面简陋的摆设,墙壁砸到黝黑的锅,发出铿锵的声音。随即如随风摇摆的柳絮似的坠落。
朱贪何忽然觉得背后一阵悸动,脊梁上好像生着一跟跟倒立的刺。刺扎进他的肉里,贪婪的吸食着他的力量,一点点夺走他的知觉,慢慢将它带到一个感觉不到周围空间的诡异境地。
他的意识不足以支撑这个身体的运转,虽然真切的感受到背后火辣辣的疼与一点点或许腐烂的皮肉,这些痛楚总是像隔了一层薄薄的帐幕,使他伸出的手不能碰到什么。
朱贪何越来越心急,他吃力的瞪着眼,镖局中的人还在冷漠的摧毁房屋,汩汩大地吹起的烟尘将他包围,漫过他的口鼻,遮住他的双眼,不知何处响起撕心裂肺的嚎叫。仿似遥远又如近在眼前。朱贪何转着眼珠子,扫过烟尘,一波空虚与无力跳到脑中,若是有人对他下黑手,他连动都不能动。
着逞能的嘴与自负的双手就这么无奈的垂立着,朱贪何油然升起沮丧,他还是像以前一样不能独当一面。面对恶灵,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钟原川肯定能很好把握时机,在逆境中生存,但他却眼巴巴的看着周围如风云般的变换,任事似流水滚滚而来。
烟尘慢慢散开,朱贪何双眼发干,在他面前展现的世界是一篇荒郊野岭,没有镖车,没有恶灵没有村民,只有一段段凄苦的残垣断壁,一缕缕似有还无的淡淡的臭气,一簇簇斑斑驳驳的锈迹一样的血痕。
“这里是。”朱贪何好歹能舒活一下筋骨,一边好奇的看着四周,一边摸索着后背的痛处。
钟原川就在远处提心吊胆的看着,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闯进恶灵的幻境中,原本打算趁对方朝朱贪何下毒手时一举将其控制。电石火花间发生的变故让他失神。如今恶灵已逃,幻境不攻自破。朱贪何也没有了生命危险。但那股不可阻挡的气势像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在他心头。
远远地,朱贪何早看到了钟原川,对方愁眉不展,苦苦思索,甚至没有注意到朱贪何的目光。
钟原川的走神被朱贪何打断。他疲惫
不失友好的说:“我看见恶灵了。那东西心中有执念咱们一定能将其击败。”
钟原川擦一把汗,冲着朱贪何看了又看,心道:站在这里的朱贪何,竟然让他发自心底的恐惧。他硬着头皮说:“贪何,时间不早了,快回去吧。”
朱贪何微笑,转身,明目流转,忽然间的轻松让他舍不得多放走时间。但钟原川终于变色了。他惊愕的看着朱贪何,不禁喊道:“贪何。”
“什么?”朱贪何回道。
钟原川一把抓住他的肩膀,郑重其事的说:“有一件事,你必须知道。虽然尚且不知道吉凶,但你背后的印记已经藏不住了。”
朱贪何这才有所觉,背后的伤痛不是偶然。
见朱贪何犹豫不决,钟原川诚恳的说:“其实我可以早与你说的,当时只是初露端倪,我以为时间长了便过去了。可那东西在成长,随着你的修为臻于完善。如此下去,恐怕你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他在慢慢消耗你的生命力。我阅历有限,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从目前来看。”
朱贪何已经不再去听钟原川的话,他默默回想着,从几何时,背后的沉重感便伴随他左右,即使是轻松的时候仍能觉察脊梁好像背着一块千钧巨石。自己身体的变化,他怎么么可能不知道。如钟原川所言“阅历有限”,从小在冈泽城长大的他有远大的梦想,但没有深厚的阅历。等到吴望允许他修炼心法,朱贪何便一遍遍用在真气试探背后的东西,但两者同出本源,不但不排斥,反而惺惺相惜。
朱贪何恍然意识到钟原川还在陈述。他打断对方,说道:“背后的东西,我早就感应到了。作为我,可能任其这样便好。只要我还活着,那东西不不能对我怎样。如果我死了,它的存在也与我毫无关系。只是这样便好。”说到这里,朱贪何觉得自己很虚伪,明明怕死怕的要死,还说出这种貌似大义凛然的话。正是对生活的向往,朱贪何不敢想象背后到底背负着什么样的恶魔,谁的十字架插在了他的天上,谁的诅咒束缚了他的命运,他希冀的,只是一刻的安宁。
钟原川久久不能平静,这已经不是他所认识的朱贪何,以他的逻辑,对方应该与他沆瀣一气,共同阻止事态的恶化,共同度过难关,朱贪何还要像他以为的样子向前推进,还要与之前一样谨慎小心,做事认真。他不由倒退,懵懂的摇着头,喃喃道:“不对,肯定是哪里出了错。贪何,是我啊,我是钟原川,你不认识我了吗?”
朱贪何半是怜悯,半是惋惜的说:“我是朱贪何,你是钟原川,我们生活的地方叫世界,世界上的事复杂多变。原川,你不了解我正如我不了解你一样。我们生活的地方不是一个理想的乐园,我对于你也不是单纯的直线。我在变,你在变,大家都在变。我只是不想活在过去的规则中,罢了。”
这“罢了”两个字像重重的巨锤,猛然砸在钟原川心口。他自嘲的一笑。活了这么多年,终于被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教训了。他确实在构筑一个理想的人,一个他梦想,但没有实现的
完美的人。他羡慕朱贪何身上的潜质,同时也嫉妒他的成长。他一边为竹炭呵呵浇水施肥,一边身不由己的破坏着他的人格。钟原川闷闷的憋着一口气,此时此刻,钟原川才发现,自己与之前确实多有偏颇。
钟原川说:“那好,我知道了,但你后背的印记还是要注意一下,以我之见,越是被修为高强的修士窥见,对方越是想弄清楚其中的奥秘,倒时你就是活生生的试验品了。”
朱贪何放声音大笑,随即戛然而止:“吴望该注意到我背后的东西了吧。”
钟原川理所当然得到点头:“陪路峰那段日子相对平静,吴望不但知道你的秘密,而且有意无意的袒护你,在我分出神识感应你的时候,碰到了一股精纯的真气将我拒之门外,那大概就是吴望了。是个好人,比我要好。”钟原川黯然。
“咱们可是一个鼻子喘气的冈泽城人。”朱贪何信任钟原川如同信任自己一样,对方的神秘一直是他迫切想揭开的秘密。如果朱贪何开口问,钟原川肯定会一五一十的告知。但他没有这样,完全放心的与他厮混。
朱贪何想了想,说道:“我背后的东西是活的吗?”他转过身子,衣服已经破烂不堪,露出满是泥土与污垢的脊梁。
钟原川看了一眼,默默的点头,又仔细看了看才说:“是一对羊角,起初只是普普通通的面貌,现在已经像一堆精细的雕刻,每一笔都是千思万想耗尽才智勾勒出来的杰作。”
“怎么才能抑制他的成长,我得知道与他抗衡的方法,万一哪天真的升天了。不能死的不明不白。”他忍不住脸红的说,“我还没活够。”
钟原川纠结的心再次归于寞落。他根本不知道怎么抑制,当初分出神识企图围剿那段力量时,他可是吃了很大的亏,深深扎根在朱贪何体内的东西已经几乎成了他得到延伸,若要动此物,朱贪何必受其害“我只知道它的存在,却不懂解救你的办法”钟原川这样说着,好像真的不懂似的,他看看朱贪何,心道:绝对不能冒险,即使陷自己与不义,也不能让贪何在自己的记忆中死去。
朱贪何大失所望,他颤抖着摸索着自己的脊梁,平滑的皮肤像一片平原,微微隆起的指示肌肉而已:“可我,可我触摸不到它。”
“嗯,触摸不到。”钟原川下意识得到回应。那团印记原本就触摸不到,只不过是所谓不明物质向外表现出来的状态罢了。不但触摸不到,普通人甚至修为低的人连看都看不到。想到这里,钟原川不禁恐慌。看到他背后印记的,都是高手,而高手的怪癖,会让朱贪何生不如死。若是以前的自己,他定能保护朱贪何一时,现在却不能。他心急如焚,期盼的说,“除了宇文山,世界会露出黑暗的一面此回山后,一定要修炼到吴望那等层次才能下山,否则你将有不测。”
钟原川郑重其事得到说着,眉上的忧愁不减,迫切的心绪让他变得更加严肃。
朱贪何动容,默默点头。他原本就不向往这个世界,除非有必做之事,否则绝不会无故下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