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柱子伸出手,粗鲁地挠头,他憋闷啊。
“谁他妈撒气了,你们哪只眼睛看见老子撒气了,我这不是在说话嘛。”
大头也不与他计较,“滚过来坐下,小兵娃子的酒你也没喝成,怎么撒起酒疯来了。”
二柱子听话地坐下,他知道他不该发脾气,可是眼前的老头子慢吞吞的样子总是能把他惹毛。
他像是忘记了刚才摔伤的痛,“啪嗒”一下,一屁股坐在地上。
“嘿嘿,我就是没喝着酒,心里燥得很,大家都知道我是这么个人,别见怪哈。老人家,你没被吓着吧,可悲别见怪啊。”二柱子本是个粗壮的汉子,骂脏话怼人都比现在咧着脸笑要顺眼得多。
大头白了他一眼,一巴掌乎在二柱子巨大的脑袋上。小兵娃子不开心地看着二柱子,就跟偷喝了他水囊里的“水”一样,太讨厌了。
小兵娃子一双忽闪忽闪的眼睛盯着二柱子,责怪以为强烈,都是二柱子这个二愣子,总是打扰老爷爷,恨死他了。二柱子最喜欢和酒了,他回家后一定要叫阿娘不卖给他酒喝。
“老人家,您看您休息够了吗?休息够了就把故事讲完,然后咱各回各家,洗洗睡了吧。你看着这夜里冷得不得了,我这些个兄弟是真的想听您讲的故事。”大头看向老人,他是真想快点听完,然后回家抱着老婆睡觉。
“好!”老人大喝一声,“我老头子就接着给大家讲。”
“书生因为不停地赶路,加上心里着急,精力疲乏,所以很快就睡着了。他一直睡啊睡啊,睡到了半夜,忽然,他被一阵奇怪的声音吵醒了。”
“那是什么奇怪的声音呢?”一个人问。
“声音听起来可奇怪了,像是婴儿在哭,声音又尖又长。又像是有人在笑,像是疯女人,声音可吃可吃地,跟女鬼嚎叫一般。”老人边讲边学,说到婴儿时,他的声音就跟哭泣的弃婴一样,说道疯女人时,他的声音又是那样凄厉。
听故事的人被吓得缩了缩身子,彼此之间的距离拉得更近了。
二柱子不动声色地向大头移了移身体,这故事怎么越听越瘆的慌,怪吓人的。他一个大男人,天不怕地不怕,今天倒被这个老头子吓到了,丢脸啊丢脸。
“书生肯定没有出去。”忽然,小兵娃子肯定地说道。
“对,书生没有出去。他本来想出去看看的,当他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忽然想起梦中女人给他留的字条,字条上的前两条都发生了,那这最后一条肯定也是真的。
所以,他没出去,而是回到房间继续睡觉。
第二天一早,他出门的时候,发现有官兵在搜查客栈,除了女掌柜的和他,其它住在客栈的客人昨天都死了,死相那叫一个惨不忍睹。
后来,官差问了他一些话,他实话实说,昨晚上在房中睡觉,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官差查明之后,就放他走了。
书生回到家乡,自觉逃过一劫,在家认真读书。次年踏上考试之路,一举中第,当了大官,平步青云。
好了,故事讲完了。”老人拿起手中的水囊,喝碗最后一口酒水。
“完了?这么快?”二柱子问,怎么会这么快,他还没听够呢。
老人把水壶扔给小兵娃子,“谢谢你的水囊,你阿娘手艺不错。”然后又看着一脸不敢相信的二柱子,收起和颜悦色,绷着脸道:“是完了啊,你还觉得快,听故事倒是听得入迷,也不见你看看这天,都到什么时间了。”
闻言,二柱子才抬起头来看天色,果然是很晚了,等回家,睡不到一会儿,天就要亮了。
“是不早了。”
“那可不是,我老头子又不是专门讲故事的人,我只是个运货的,你们还有什么要问的,赶快问,问完了我好走。”老人不耐烦地说道。
说故事已经浪费了他不少时间,现在酒也喝完了,他也要走了,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
大头走到老人面前,想说要检查一下他的牛车。老人一眼看清他的意图,豪爽地将盖在牛车上的防水布扯开。瓜果蔬菜暴露无遗。
“怎么样,看完了吧,看完了老头子我可就要走了。”
“是,看完了,老人家您千万小心,这刚下过雨的路滑溜的很。”
“嗯,可算是完了,要不是半路出了点儿事,家里婆娘又托人传话说她病了,我哪里用得着这么赶。都是战争害惨了我们这些平民百姓,希望草原身睁开眼,惩处那些祸害草原的坏人。
唉,话又多了,看来小兵娃子的酒后劲儿还挺大,要不是我喝了这么多年的酒,怕是早就给喝倒下了。”
老人的脸颊微红,有些醉意。
二柱子有些担忧地看向老人,心下懊悔,他刚才真不该使坏,老人喝酒的时候该提醒老人,万一老人出了什么事,他就犯大错了。
“老人家你没事吧,要不我送你回家吧。”二柱子心实,真是怎么想的就怎么做。
老人知道他是好意,摆摆手,“放心吧,我老头子还没那么不中用,这点儿酒也就够我开胃,时候不早了,我走了,你们也早些回去吧。”
说完,老人架着牛车离开。
二柱子看着老人离开的背影,还是有些担心,他想跟过去看看,护老人周全。
“大头,你说,我要不要跟过去,我怕这老头子嘴硬,在路上出意外可怎么办。”一遇到他做不了决定的事,他就会问大头。
大头看出了他的担忧,用手拍拍二柱子的肩膀,说道:“放心吧,老人家比看起来要厉害的多,他说没事肯定没事。你忘了,人家刚才两下就把你给放倒了,一般人还欺负得了他?”
被人提起囧事,二柱子有些不好意思,可是他还是不放心,“刚才老人家没喝酒,现在喝酒了能一样吗?”
“还说呢,人家喝了一壶酒只是有点儿醉意,跟正常人没什么两样,你看看你,就喝了半壶吧,醉的跟摊烂泥似的,足足睡了一天。就你这样,不给人家添麻烦就好了,还跟过去干什么?”
二柱子不服气,“你就知道说我,有本事你喝啊,我是一片好心啊,怎么到你这儿我倒变成了麻烦。算了算了,我又说不过你,你说的都对,我们走吧,哎哟,冷死老子了。”
众人笑笑,这才像正常的二柱子。一路上他们的距离考得比往常都近,老人的故事还在心里,生怕遇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表哥,走了这么久,连一间蒙古包都没看到,还要走多久啊?”封容问到。
对于走路,他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这才几天,他的脚怕是已经磨出水泡来了,今天又碰上下雨,水泡泡在水里,可能都给泡烂了。
他偶尔能闻到那种奇怪的味道,再走下去,他的脚可能就要废了。
一路上,除了看夜色,他最爱的就是观察龙泽。龙泽什么事都没有,大气都不喘一口。最后,封容得出一个结论,表哥不是人。
龙泽算了一下路程,吐出五个字,“应该不远了。”
应该不远了!
什么叫应该不远了?那到底还有多远啊?封容看不到希望。
他真的太累了,之前还想到蒙古包去喝口热水,然后靠着壁火,暖暖地睡一觉。现在他什么都不渴望了,只想停下来,躺在冰冷的地上也好,安安静静地睡一觉,他就满足了。
看龙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封容无力道:“表哥,我好想睡觉。”
龙泽看了看封容浮肿的眼皮,他是真的受不住了,用少有的温和语气安慰道:“封容,你再坚持一下。你想想老人,你不是还要去见他吗?我相信老人,只要再坚持一下,我们就能好好休息了。”
“那我能见到老人,继续听他讲故事吗?”
“能!”龙泽道。
“可是我现在困得不行,表哥,你能陪我说说话吗?也许你陪我边走边说,我就有精神了。”
龙泽本想叫他闭嘴,不要说话浪费时间,看了封容疲惫的眼,却又不忍心了。
“好,我陪你说话,你想说什么?”龙泽问道。
“哈哈,表哥我知道你最好了。”封容像个孩子一样笑了出来,“他们都说你冷得像个冰块,可是我知道你不是,你是外冷内热,平时在凶我们,其实是关心我,我……”封容有些语无伦次。
“说什么傻话呢!你是我表弟,我当然关心你。可是你有时候啊,实在是欠揍,不对你凶一点儿,你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以后遇着想要算计你的人,你还不吃亏,”
“我有那么傻吗?”封容瘪嘴。
“……”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话,声音消失在夜色之中。
与此同时,在离他们不远处,有一架牛车也朝着这个方向慢慢赶来。
他们走啊走,终于,在天色渐渐变亮的时刻,遇见了孤独地立在草原上的一顶蒙古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