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看着一脸无莘状的白大奶奶,手心里沁出了汗。白苏氏以后来者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就明白一把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下面,他知道事情的发展已经背离了自己的预想。
但是他静静的观察后,心中却有庆幸,庆幸自己并未暴漏出一丝一毫,他还可以在日后找机会做出新的抉择,可如今五叔公突然的发问看似制住了大奶奶的软肋,似要把大奶奶的谎言戳破,可她这忽然的一推干净,却把他推到了崖边!
如何答呢?生与死的抉择就在当下,可他忽然发现自己前也不是后也不是。
看着苏悦儿直视而来的不解目光,他会想到老太太对自己笑的神情;感受到身后的目光,他更会想到自己今后的路!权与利,谁的赢面更大?他想到了自己抉择的因由,更想到了他从未露出过丝毫的马脚,所以他的喉头动了动后,躬身说到:“奶奶您的话把小的问糊涂了!这中午的时候小的不是送来了周门主请您过府的请束吗?您当时要去,小的还劝您避避风头不去,可您执意要去,最后为了掩人耳目更叫小的去准备了两路马车的呀!您还说走个空的,光明正大的去,反正您病着给自己祈福谁也不能说您什么,而后您不就上了后门的马车吗?”
吴管家的话使得堂内的人都用一种怀疑的眼神看向了苏悦儿,而苏悦儿则用不解的眼神看了看吴管家后叹了口气:“哎,吴管家啊吴管家,你可是白家的老人了,老太太都重用着你,我接了家主之位后也更没轻慢你一丝一毫,完完全全的信任你,可今日你却在众目睽睽之下,信口雌黄诬陷你的主母,你难道不觉得心中有愧?”苏悦儿说着向吴管家走近一步:“到底是什么让你竟愿意去做一个背信弃义的小人?你该知道背叛家主,污蔑家主,你可是晚节不保!”
吴管家的手当即攥成了拳头:“我并没信口雌黄啊,我说的是事实!”
“那好,你说我接子周门主的请,那请问是什么样的请柬,何时何人递交而来?”
“那是雾门的请柬,写的是请奶奶您速速过府议事,有一个老妪送到府上,大约是午时。”
“哦,那请束何在?”苏悦儿站直了身子,微昂着下巴。
“自然是奶奶您去了周家给了周家的人。”
“周家的人?”苏悦儿挑眉:“今日堂上,有周家的人吗?”
这堂上哪里有周家的人?整个周家的人就跟人间蒸发了一般,影都没一个!
吴管家当即锁眉:“周家人的确在跟前是没一个,但奶奶,我是一个管家,报了信交了请柬照了您的吩咐做了安排,难道那请束还会留在我的手上吗?”
苏悦儿淡淡一笑:“听起来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是若压根就没这个请束呢?你随口编一个出来,我难不成就要认这个请束存在?”
“奶奶您”……“吴管家,你说午时有老妪来送请柬,咱们门房上的家丁不少,不如请董大人叫人去我府上问问中午是谁当值的,何时来了何样的老妪送了何处的请柬来!”苏悦儿这般说了,董大人自然是点头同意召唤,不过因着白家的这事闹的够大,下午随三爷车来的就有中午当值的一个小厮在,自是自发的站了出来。
“大人,奶奶,吴管家,小的狗顺子中年在门房处当值的,您不用去白府找人问了,午时的时候大家伙都去吃饭了,只有小的在门房!”他跪地说着,吸溜了下鼻子,怎么瞧着都有点怂人样。
“哦?你一个在门房?”董大人略有些诧异,大凡府大宅大的,这门房当值可不会一个,最忙的时候都是两个,一个看门一个传话,即便是用饭,也都是倒班的,所以董大人一时觉得好奇。
“是啊,小的一个在!”那狗顺子说着眼扫了下吴管家说到:“大人是不是觉得小的一个在不大妥当?可这也没法子啊,中午的时候吴管家叫了大家伙去吃饭,说他大后天里过生辰,明个和奶奶告假要回屋头歇几天,所以今个中午在外叫了几个菜送到了府上,他请大家伙吃,按说小的也想去,可小的才入府半个月,自是被拿捏的那个,所以最后是我一个守门,他们去吃,不过吴管家还是很够意思,给了我两个红鸡子!”他说着手就往袖子里摸,而后拿出了一个红鸡蛋来:“小的中午吃了一个,还剩了一个!”
董大人当即扫了眼吴管家:“呦,过几天你生辰啊!”
吴管家低着头:“是是。”
“我问你,中午的时候可有人送了请束来?”董大人也不废话的问那小厮,小厮直接就点头:“有的,午时的时候是有人送了请束来,不过,不是什么老妪来送的,是文宝斋的跑街的,拿了几张请柬来,恰好吴管家给小的鸡子,他就接了进了府。”
“哦?几张?”董大人听出了关键词,吴管家瞪着眼瞧着那小厮。
小厮出溜了下鼻涕说到:“是几张,那文宝斋的跑街是我的发小,姓黄,打小喊的是黄蛤蟆,那吴管家进去后,我瞧他跑了一头汗就给他倒了杯粗茶喝了几口,当时顺嘴问了几句,才知道那请柬是吴管家叫文宝斋给做的,估摸着他这不是要生辰嘛,在白家请不得,许是回家要请客吃饭的,叫人赶了几张请柬呗!”
这狗顺子话音才落吴管家就伸了手指着他说到:“你胡说!”
狗顺子一愣的看了看吴管家,伸胳膊就蹭了下鼻涕道:“谁胡说了啊!吴管家吴大爷,这街坊邻居的都在这儿,你问问,我王狗顺日子是过的穷酸,可咱是个老实人啊!咱从不欺人的!我要刚才有说半句谎话,我把姓倒过来写!”他说的理直气壮,可这话出来,立时就有几个人笑了出来,就连苏悦儿都忍不住扶额,可那王狗顺听见笑声,却更加激动了,伸着脖子问道:“哎哎,你们笑什么啊!我说真的呢!”
此时吴管家瞪着王狗顺说到:“你真是大言不惭,拿你那王姓来赌誓,你那王字倒过来写还不是:大字不识的白丁一个,还在这里又说又样!”
“唉,吴管家吴大爷您怎么这么说啊,您招人的时候,我就说了,我不识字的,是您说无所谓,只有眼睛亮,嘴巴甜,舍得跑就成,怎么这会儿这么说我?我要是识字,那您的请柬上写的什么我不就瞧见了嘛,哪里还用回答大人谁送来的,直接回大人是什么请柬不就成了!”这狗顺子说完还袖子往鼻子处蹭,于是扭头哼唧的一个回头就冲着他所看的人群喊道:“唉!黄蛤蟆,你在啊,快出来,哥哥我正堂上答话呢,来唉!你识字,你给说说吴管家要的是什么请柬嘛!”
这狗顺子说完还袖子往鼻子处蹭,于是扭头哼唧的一个回头就冲着他所看的人群喊到:“诿,黄蛤蟆,你在啊,快出来,哥哥我正堂上答话呢,来唉,你识字,你给说说吴管家要的什么请束嘛!”
于是一个拽一个的,人群里只个跑街打扮的小厮被搡进了堂里,当即冲着王狗顺就瞪了眼,继而嘴巴里不大不小的嘀咕着:“王狗顺就你话多!小爷喝你口茶倒八辈子霉!”
“啪!”惊堂木一拍,黄蛤蟆立刻就跪了地,缩着脖子磕头道:“草民黄二宝见过大人!”
董大人嗯了一声说到:“公堂之上不是尔等嬉闹之处,有事就说事,不可藐视!你抬起头来,本官问你话!”
那黄蛤蟆当即应着抬了头,结果董大人一瞧他,便撇着嘴的似笑非笑,苏悦儿却看着那家伙一脸的青春痘外加几颗痣,还真觉得黄蛤蟆挺配他的。
压了压董大人便问道:“黄二宝,本官问你,今日可送过请束去白府?”
那黄蛤蟆一脸无奈的点了头:‘’回老爷的话,有这回事!”
“几张啊?”
“五张。”
“都是什么请束?”
“这个……”那黄蛤蟆应着便转头往吴管家那边瞧,结果董大人的惊堂木啪的一拍,还没问话呢,黄蛤蟆就竹筒倒豆子了:‘’大人啊,那是吴管家几天前找我们文宝斋给做的请束,至于什么请束,大人我们东家说了,客人要求保密的,不能说!”
“嗯?”董大人的嗓子里一哼哼,身边的衙差们立刻一起喊唱了声威武,那冷不丁的齐唱把苏悦儿都唬了一下更别说黄蛤蟆了,当即就趴在地上开了口:“就是什么请白大奶奶过府议事啊,请白大奶奶到何处相谈的事束!”
吴管家当即白了脸,而董大人则看向黄蛤蟆问到:“全是和白大奶奶有关的?”
那黄蛤蟆点头道:“是是,全是请白大奶奶出去的,只没写时候罢了,哦,落款都是周公子,是吴管家当初翕了个拜帖来,要我们东家找师傅照笔记给仿的“……”
“你胡说,信口雌黄,叫你们东家来,问问哪有这等事?”吴管家立刻反驳,结果那黄蛤蟆倒直了身子道:“谁胡说了,你别以为和你和东家关起门来说话,那就没人知道,我正巧过去搬卷轴听了个一清二楚,你还说,‘弄好了就放着’什么时候有人给你送红鸡子了,你就找个老婆子给我送到白府上去,记住,是见到红鸡子就送,耽误不得!’我东家答应的妥妥地,今中午正要吃饭呢,您这边鸡子可送来了,东家喊我找个老婆子送去,我,我瞧着那一吊钱的跑路费,心说谁送不是送啊,才自己跑了去,你接了请束时都没说啥,咋这会儿不认账还说我胡说呢!”说着他把那一吊钱拿了出来一脸不舍的攥吧着,人冲着王狗顺瞪眼:“都是你话多,好嘛,东家知道了,只怕这一吊钱都要还回去,我这活路都没了!”
话到这份上,怎么回事便是有了答案,当下董大人拍了下惊堂木,一脸怒色的瞪着那已经说不出话来的吴管家喝斥到:“弄虚作假与人陷害你家主母,本官都为你敢到羞耻,一把年纪做下如此不忠不义的事,哎,还真是,晚节不保!”
吴管家此时咬着牙:“大人,他们这是蓄意陷害啊!”
“陷害?陷害你做甚?有何用意?”董大人不解。
“大人!有些话小的念着是白家的管家不愿说,可到了这份上,小的也就顾不得白家的脸面了,毕竟小的要诗个清白口白大奶奶和周公子走的很近,从白大奶奶回来掌家的那天起,这周公子就日日的往白府里跑,每日送汤送物的,实在叫人看不下去,若大奶奶知道避讳,就该拒绝,可她没有,而且当日里周公子或帮解蛊也不过是倒地昏厥,掐把人中的事,奶奶她办,“哎,我在白家这些年,不愿看奶奶如此不知检点也曾劝过奶奶收敛,莫教人闲话,可奶奶不但不理会,更嫌我多事,想来他们定是嫌我碍事,可我又是老太太在世时就伺候下的老人,怕撵了我去,有碍名声,便做下这等圈套将我陷害!”
“你的意思是白大奶奶为了陷害你,除掉你,而特意与周公子相约又不去?”董大人似乎明白他的意思。
吴管家立刻点头:“正是!大人,实不相瞒,今早那周公子还到了白府与奶奶在事厅闲聊,还是送了汤品来的,期间宗亲们要白大奶奶去祠堂答话,我便去请示,当时周公子就在跟前,本来奶奶说不去,是周公子说,还是去的好,奶奶才改了口说今日里不去,改到明日巳时,后来两人又叽咕了段时间,只怕就是商议着如何陷害我!”
“哈哈!”忽而苏悦儿笑了,笑了一声后,又袖子遮口道:“大人赎罪,是民妇不敬,可民妇实在觉得好笑,一时没能忍住,还请大人原谅!”
董大人抬了手:“无妨,只是本官好奇白大奶奶因何觉得好笑?”
“大人啊,您听听吴管家说的多好啊,我竟为了撵走他而与宗亲勾结起来污我自己是淫妇,这是多么的荒唐啊!您说这不好笑吗?”苏悦儿正说着,此时师爷捧了一本账册急急的跑进了堂,身后还跟着一个穿了兵勇衣服,胸口好大一个“守”字的守城兵将进了堂。
按说这师爷进堂该走内门,借偏道到董大人跟前,可他没有,不但没有,他捧着账册口里还嚷嚷着让让,于是于司法上的讲究来说,这是十分的不敬。可董大人并没恼怒,而是看着那师爷到了跟前后,当下伸手拿了账册口里便问:“如何?可找到人了?”
师爷一欠身:“大丁和安一家二十几口午时已经离了平城,这是出城的记录,他用的正是昨日里来衙门批的路条。”
董大人一愣拍了脑门:“路条?对啊,我怎么忘了这茬!”说着当下扫了扫账册点了头:“扫墓问亲……是了,昨个我集自批的,当时还问了他怎么这个时候全家一起回去,他说一来回去给父母双亲扫墓烧纸,二来说相中了门亲事,想带那女子的八字回去烧给父母问问,若成就会回来和姑娘家的定亲迎娶,若不成,此番也就回去寻处宅子过日子,免得在平城里成天价的被人非议,还说等房子挂在牙行买卖了,他与此处的缘分也就尽量。哦,他走时还问了本官一句话,说平城的人是不是都不结交朋友的?当时我没回过味来,到这会儿才恍惚啊!看来周公子是不想再被流言所累,坏了白大奶奶的名声和他们之间的友情!”
师爷恍然大悟的点头,但堂里的人却或多或少的感觉出味来了,一个个的彼此对视一番,沉默不语,有几个更是打量着苏悦儿和吴管家。
苏悦儿此时清了下嗓子看着吴管家说到:“哎,本来我还想看看吴管家您打算怎么继续赖下去好,可如今周公子离开的事已经说了出来,也没必要再与你废话了。今个早上周公子所来是和我辞行的,他说流言一事让他心生对尘世的厌烦之感。他从山林来,山林百姓淳朴互助让他如受家人的温暖,到了平城,因同属神门,他与我脾气也合得来引为友人,可随之而来的却是风言风语。他为我府中人解蛊,险些丧命,我情急之下与三爷合力救下了他,令他大为感动。
只我掌家劳累,更叫府中仆从熬汤答谢,只为表达他那纯正的友情,但有心人的恶意污蔑,加之刻意的煽风点火,使得流言漫天,让他只觉得人心险恶,便打算回归山林隐居,过回他早已习惯的日子,只是在我府中他瞧上了一位姑娘,便和我要了她的八字去,若成,他便来定亲迎娶,若不成,就此拜别,望我保重,所言便是如此而已!”
苏悦儿说着目扫众人:“试问各位,人活在世上除了家人最亲的人是谁?不就是朋友吗?或许有人说亲戚,没错,亲戚,但亲戚可否遍布大江南北?而朋友,却无地域之分,只要是同道者,皆可为友!我白苏氏接白家的家主位,也接了红门做了当家,红门何等出身大家只怕都清楚,那便是走的江湖路,各界的朋友给的面子!红门所立,就是靠一帮志同道合的朋友,若无朋友,红门以何而立?各位街坊相亲,朋友可是我们没有血缘关系的亲戚啊,他们是你在遇到难处时,会挺身而出帮助你的人啊!你们谁敢说,这一生不需要朋友的帮助呢?”
这一番话问的堂里堂外的人是频频点头附和,而苏悦儿则看着吴管家说到:“你说我陷害你,且不管多么的站不住脚,我们就按你所说的那般来想,当你把请柬给我后,你觉得我会出府吗?我会在知道周家人已离去后,再看到一个什么过府议事的帖子跑到已经没有周家人的宅院里去吗?”
吴管家当即无法言语,而苏悦儿伸手指着他说到:“所以事实就是,你与族长勾结起来,想要陷害我才是真!吴管家,到底族长给了你什么好处,竟令你如此背信弃义?”
吴管家慢慢的垂下了头,他知道现在他说什么也没有用了,而真实的抉择之因,他更不能说,因为他还有许多要顾忌的,所以他终究只是叹了口气说道:“我已无话可说,请大奶奶处置就是。”
苏悦儿的眼里透着一股子冷:“处置是必须的,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只是此处是公堂,我不敢再此罚,而且你好歹也是白家的老管家,伺候了老太太大半辈子,所以,有什么也是咱们回去再说了!”说着她冲董大人欠身道:“大人请给白家一个薄面,吴管家的事我们白家自己处理就是,不诉于公堂,您看能否给个方便?”
官府历来都是民不告官不纠的,白大奶奶这么说,董大人乐得还人情,自然是答应的。所以这茬一说完苏悦儿便冲着白寿务欠身道:“五叔公有三疑问,不知现在这第一问算不算已答?还有那第二问,算不算知道了其因?”
白寿务点点头:“白大奶奶,老夫在这里听的到,弄的到,第一问第二问都自是有了答案,所以眼下,老夫只剩下第三问了。”
苏悦儿闻言脸上显露一丝无奈,继而看了眼红妆说道:“还是你替我说吧!”说着略是回避一般的坐回了椅子上,人伸手抚着额头,挡了半边脸。
“哦。”红妆点了头便言到:“我家奶奶肩膀有胎记虽煞说起来是隐秘之事,但我们这些亲随每日里要伺候奶奶洗浴更衣又怎会不知?丫头们凑一起说三道四的也难免会提到,而且红玉姑娘当初就是奶奶的亲随,后来归了东方家,又被东方家撺掇着和我们奶奶过不去,只怕这种事早就告诉给东方家的人了,别人要害我家奶奶自然是处心积虑的了,先前郡主也说了那东方家的和那个什么下三滥舟凑在一起要害我家奶奶,既然是想到伪装我家奶奶,自是把此处也想到了,想要坐实了罪过,好叫我家奶奶百口莫瓣!”
红妆说完就一脸委屈的样子回到苏悦儿身边,那白寿务点点头后,对着苏悦儿微微欠身到:“老夫的疑问解了,多谢白大奶奶的回答。”说完便退回了一遍去,不发一言了。
董大人看着事情已经理顺,总算舒坦的出了口气。这族长与人勾结陷害白大奶奶是主案件,附带了郡主动手刺奴仆牵扯出来的悦王被蒙蔽挑唆,其与东方家的恶行这桩附案,但在董大人这里却是调了个个!因这件事牵扯到太子,牵扯到一个关于谋反的敏感话题,所以董大人便打了几句官腔草草的结案,只是也出动了衙役兵差前往东方家拿人,因为郡主把东方家扯了出来,这案子自是牵扯到就跑不掉的,况且有了主犯从犯等等一干,他董大人把人只要弄齐了上交到太子爷手里,他的立场可就是明亮亮的,他的前途便是辉煌的,所以当下他便表示这事就先到这里,剩下的他会慢慢审的。
官府做了这样的表态,一桩白家大奶奶与人通奸被抓将要被休被剥皮天灯的超级大八卦直接变成了多种利益驱使下充满了背叛与陷害的事件,群众们在唏嘘里各自谈论着散去,白府的人则在苏悦儿的带领下向董大人辞行一行人回府。
苏悦儿站在衙门且上,抚着红妆看着一家大小的上马车,便低声说到:“还有多少事是老太太在凑热闹?”
红妆的唇角轻撇了一下:“奶奶何必计较呢?反正您的法子老太太知晓后就说了是好点子的,只是既然挖下了坑,为何不多装点猎物呢?您说是不是?”
苏悦儿的眼微微眯了一下道:“只是我想打的是豹子,可是却成猎了熊,不过幸好,守在坑边的不止我一个啊!”说着她回头看了眼衙门的大门,轻轻的笑了。
“奶奶,上车吧!”红妆看大家都上的七七八八了,便出言轻催,苏悦儿点点头,这边准备提衣裙上前,可就在她欲动的时候,她感觉到远处一抹炙热的眼光瞧看着她,当下她便凝目而望,可是那抹眼光消失了,只有那些凑在一起议论的人个个摇头晃脑的背影在远处晃荡。
苏悦儿微微偏了头,不予理会的提了衣裙上了马车,可坐在车内,她又觉得心口说不清的涌动着什鼻,好似一股希冀,便是动手撩起了车窗上的帘子向外打量,结果就看到一个中年男子牵着一匹马立在宣德坊那个石头的牌坊下,背手而立。因这此时已经落日西斜,投下的光影把周边的人照的一片模糊犹如背景,这使得那个留着胡子,全然土黄色的肌肤的男人在阳光下显出一份成熟的沧桑感来,而那种沧桑感与街景,与小桥,与河水融合在一起,叫她的鼻子竟略略有些酸。
光晕下,看不大清楚那人的面容,但苏悦儿看着这种画面,只觉得心口颤动,顺口便吟出了那一阙词:“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奶奶何以伤感?”红妆闻言便是轻问,苏悦儿笑着摇摇头,再次看向那个身影。此时马车动了,那身影便和马儿和那牌坊渐渐的滑向眼角。
子奇,我是不是太想你了呢?为何我看着一个风尘仆仆的大叔竟会想到你?
苏悦儿心里叹着,慢慢的放下了窗帘,继而手轻轻的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宝贝,妈妈会用最快的速度把威胁解决掉,我要你活在一个无忧无虑的环境里,享受你自己的快乐童年!
……
看着那数辆马车消失在街头,白子奇轻轻的叹了口气,有家不能归,有妻不能抱,甚至他都不敢和她太近,他怕和上次一样被他的悦儿一眼识破,那么他答应太子爷的事就做不到了!若做不到……
白子奇摇摇头苦涩的一笑,低头看了看地面:权!利!哼,我竟糊涂了!他心中念着,忽而又抬了头:罢了,大丈夫能屈能伸,忍一时又有何难?悦儿,你坚持下!等我把这事解决了,咱们一起去畅游天下倒也不错!
心中略是舒坦了些,他便伸手去扯马匹,结果一转头便看到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站在跟前打量着他的马匹。
白子奇当下眼一翻:“这马我不卖的。”
“我也不买啊,只是我看热闹看的久了,腿脚发麻,年轻人送我回家可成?”老头说着佝偻着背,伸手揉了揉膝盖。
白子奇瞧了瞧这老头从怀里摸了银子出来:“我还有事不方便送你,给你些碎银叫辆马车总是可以吧?”说着便要往那老头的手里放,可那老头叹了口气:“你这年轻人,当我是骗你银两吗?我家就在乌衣胡同,所行如何用的了这么多,要不你载我过去,要不你借我三个钱也成,明日了你来此,我还你”说着便是推了白子奇的手。
白子奇眼见遇上这么一个老头便觉得哭笑不得,可他身上还真没带着铜钱,只有散碎的银子,当下便伸手冲着对面歇脚的车夫招手,对面车夫立刻赶了马车到跟前,白子奇直接把银子放到那车夫手里:“送这位大爷回去,他会给你说地方的。”说完便是扯了缰绳让开,翻身上马,打马而去。
车夫把银子装进了怀里,便是下车冲着那老头一笑:“老先生,您要去哪儿?我扶您上车!”
老头看了看车夫上了马车后说到:“他给你舟钱差不多绕着平城能跑两圈了,我许久没回来了,就跑上一圈吧!”
那车夫愣了愣点了头笑到:“成!反正今日里有活总比没活强,大爷您做好,咱们走着!”当下驾马扬鞭,这便跑了起来,那老头就自己动手捞着车帘看着飞驰而过的街景,眯缝了双眼。
……
官府跟前,今日的事情算是告一个段落,但在白府这事却并没完。
与人面前不管是多少谎言,是怎样的算计配合,苏悦儿都是绝对的赢家,但她看着垂着脑袋站在面前的吴管家,却发觉自己找不到一点点喜悦,反而是心头充斥着沉重之感。
抓了茶杯,慢慢的喝了口水润了下嗓子后,苏悦儿的眼往身边的两列人里扫,一列坐的是三爷及三奶奶,一列坐到是魏灵韵与眉夫人,此刻她们都安静的坐着,即便感觉到气氛不对,却谁也不敢表现出半分的眨眼,所以个个似木雕连茶都不敢碰,只除了三爷,他倒用尾指上的长指甲枢着那衣角上的花纹绣面,典型的没事找事。
收了眼,苏悦儿将目光再次落在吴管家的身上开了口:“我这个当事的,是最后知道的,要不是稀里糊涂的凑了去,还不知道呢,可你们倒是一个比一个耳朵灵,腿脚长,说说吧,你们都怎么知道的?”
魏灵韵低着头,眉夫人则眨巴着眼,苏云儿抿着唇的扭身想要言语,但三爷抠绣面的手把衣襟一甩,人扫了眼苏云儿,苏云儿便轻轻地低下了头。
“装什么哑巴?一个个的说,谁都跑不了!”苏悦儿说着把茶杯一放:“你们谁先去的?”
魏灵韵的身子哆嗦了一下,人抬了头:“是,是我,我先去的,姐姐。”
“说说吧!”苏悦儿挑了下眉,觉得自己此刻好似找到了点慈禧太后的感觉。
“这,姐姐,我只是听了那污蔑的话一时气不过,才去的,不信您可以问问,我一去就说这不可能的,定是冤枉了姐姐“……魏灵韵立刻是表忠心,可是苏悦儿抬手打断了她:“行了,我又没问你这些!我只想知道你在深宅大院内的如何听到这污蔑我的话?”苏悦儿说着盯着魏灵韵,那魏灵韵捏了衣襟:“姐姐怎么这么问,难道是觉得妹妹……”
“问你什么答什么!废话怎么那么多!”苏悦儿不悦的拧了眉,魏灵韵脸上白了下,却只能低头说到:“外面街上都敲锣嘶喊的震天响,府里的丫头们也都凑一起叽叽咕咕,一个个慌了神的,妹妹就是想装听不见也难啊!”
苏悦儿闻言鼻芋里发出质疑的嗯声:“是吗?怎么我在府里却没听见什么动静呢?”
魏灵韵抬头看着苏悦儿,只觉得这明显的就是睁眼说瞎话,但她又能怎么说呢,只能艰难的赔了个笑:“大约是妹妹住的院落离街道近了些吧!”
苏悦儿听的差点翻白眼,她正寝的院落是正中没错,可其后的梅林出了就是临街的墙,而眉夫人也好,几个妾的院落也好,都是围着她这正寝散开的院落,中间隔的院落都几个,各道墙垣也不少,所以要说和街道近,也没谁比她的正寝近了!
“眉夫人,你听见了吗?”苏悦儿忽而转头看了过去,东方如眉顿了顿便摇了头:“如眉没听见什么动静……”她说着注意到魏灵韵那瞪向她的眼,便又补了一句:“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妾害喜有些厉害,中午的时候人困乏劲上来,便早早的歇下了,待一觉醒来,竟都是申正末刻了,还真不知道有这档子事。”东方如眉说着脸上堆上了抱歉的笑容,人迅速的低了头。
苏悦儿瞧见她这两边都不想得罪的样子便想逼她做个抉择,当下冲着那青袖道:“你家姨娘睡着听不见,你可听见什么动静了?是否是锣鼓喧天的闹得府里人皆知啊?”
那青袖的眼珠子转了转一笑言道:“奶奶把奴婢问住了,奴婢伺候着眉夫人自是陪在她跟前的,人也跟着眯瞪了如……她注意到苏悦儿那犀利的眼神,便直了身子说到:“不过人虽然迷糊吧,却没听到什么动静。”
“没有?”苏悦儿看着青袖确认着,那青袖看了眼眉夫人,眉夫人便赶紧出口:“是,是没什么动静,我反正没听见。”青袖赶紧点头:“是啊,我们反正没听见什么动静。”
魏灵韵捏着手指头言道:“姐姐,她们两个浑浑噩噩的睡的不知事,您问她们有什么用,倒不如问问府里的丫头“……”
“啪!”苏悦儿伸手拍了桌子:“你是家主还是我家主?这里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魏灵韵只得赶紧起身欠了身子:“是,姐姐责备的对,是妹妹冒犯了。”
苏悦儿抬了手:“得了去坐着吧!”说完看向苏云儿和三爷:“你们是好久去的?”对上自家妹子,苏悦儿那口气好的就跟唠嗑似的,苏云儿看了眼三爷才说到:“姐姐,我倒不是听到什么锣声震天的,只是下午的时候见府中人神神秘秘的凑在一起议论着什么,我欲询问,可一个个的似躲着我,我还以为是我哪里不大对,正疑心呢,三爷回来了,气哄哄嚷嚷着要带家丁拿棍棒什么的,我听着害怕就多嘴的问了起来,才知道外面传那些混话,三爷听了生气要带人去找那帮敲锣乱喊的泼皮算帐。我当时听了也生气,觉得这太糟践人,可要是三爷去动手,打伤了人或是什么的给姐姐惹麻烦就更不好,便去劝,恰此时听下人说,大家都往周家的别宅去瞧去看了,我便求三爷带我出府门,结果就去了,谁知道姐姐你好好的在屋里歇着呢!哎,都是我糊涂,要是先去你府里转转,倒也不必抛头露面的与人在街头对质了。”
苏云儿是典型的洗脑后封建女子,她说着还似羞愧的低了头,可苏悦儿却瞧着她这般样子忍不住说到:“有什么糊涂不糊涂的,你是担心我才会乱,先前我在路上就问了那被捆的家丁,他说了你为了与族长相言的话,姐姐我听着真觉得开心,好妹妹,你为姐姐出头,姐姐谢谢你,不过你是有身孕的人,你身子素来也弱,以后这种事,你就别去理会了,只管好好养好你的身子,这才是正经!是大事!”
苏云儿听着对苏悦儿点点头,露出一个浅笑,眼里满是羞色。
苏悦儿看了眼三爷,还没问话,三爷便说到:“大嫂,我是路上听到的,我知道你和周公子是光明磊落,是坦坦荡荡的君子之交,可是听得那种言语,还是忍不住咯火,更和云儿去了别宅,要不是后来您正巧来了,只怕今日里这事,到被我们闹成了浆糊!”
“闹成浆糊不要紧,只要我们知道事是怎么起的就成!”苏悦儿说着看向了吴管家,抬了手:“得了,你们先下去吧,我和吴管家有几句话说,哦,对了,以后,你们都长点心眼,这白家换了我家主,只怕府里的一些墙头草就分不清谁强谁弱了,出一次这种事就可以了,决不能再有第二次!都听见了?”
三爷当下起身拉着苏云儿应声,魏灵韵和眉夫人也只能应着,苏悦儿点点头:“你们回去吧,用了餐早些休息,灵韵啊,你一个时辰后到我房里去,我也有话和你说!”
魏灵韵的笑有些僵硬,但人答应的挺快,苏悦儿摆手后,他们就退了出去,不过苏悦儿注意到魏灵韵走时扫了一眼那吴管家,人便嘴角轻勾,而在魏灵韵的脚刚迈出门槛的时候,苏悦儿便厉声说到:“吴管家,你哪处烧起了高香,连拜了几十年的佛都不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