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陶未会离开,君玉便猝然放开他的手,想了想,还是把他那双同样苍白无色的手,放入棉被里,又掖了掖被角,才转身去了院中,收拾了瓜果月饼等物,饮尽了酒壶中最后一滴酒,方回了屋。
抬眼看了最后一眼高空中那轮圆月,就听到静夜里传出门轴发出的吱呀声。吹了灯,坐在床前坐了下来,看着透过窗格照在床前的月光,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
拓拔宏朝着夏雨抱了抱拳,笑道:“拓拔宏技不如人,甘愿认败。”
夏雨得意的朝着陶予扬了扬下巴,回头便对拓拔宏扬了扬手:“拓拔宏你也不必谦虚,我不过侥胜而已,若是真正的对敌也手,我未必胜得了你。”
侥是如此,陶予对夏雨的看法,也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眼光中亦多了从前从未有过的敬服。
夏雨甚是得意,至此以后,陶予每日清晨和上午再跟着他练武的时候,倒是听话了很多,让夏雨省了多少事,可一方面她为陶予在她面前变的乖巧而欣慰,一方面又觉得这孩子越发刻苦的象个小老头了,素如从前的有趣而沮丧。
把这苦恼跟秦末吐槽的时候,得了秦末三个爆栗子的奖赏。
夏雨一边揉着头,一边问秦末:“娘娘,姐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已是十月底了,北漠的季节极短,外面是呼啸的寒风,拍打着枯树败枝,发出呜咽之声。
秦末一边给铜炉中添了些沉木香,一边笑道:“应该快了吧,估计今冬天的第一场雪前,应该能赶回来?怎么,你想烟雨了?我倒是希望她从此以后别再回来了呢。”
夏雨于情之一事,还十分懵懂,虽然知道烟雨和农怀两情相悦,可若是为了一个男人,便要抛下她这嫡亲的妹妹,还有对她们恩如重山的娘娘,夏雨便不能理解了,皱了皱鼻子,哼唧道:“姐姐不会的,农大哥再好,还能好得过我这亲妹妹还有娘娘您?”
秦末抚额大笑。
因天寒而在屋里老实练着字的陶予也在大案桌后抬起头来,微带着些不屑的憋了一眼夏雨:“小师父,这你就不懂了哦。”
不懂?她怎么就不懂了?
农大哥不就长的好看些,武艺好些,人聪明些么?要说这些,拓拔宏也不差好不好?这般一想,就翻了陶予一眼:“你个小屁孩,你懂?要我说,农大哥其实也不比拓拔宏强到哪里去嘛?若是我选,我就选拓拔宏,人可比农大哥有意思多了。”
这话陶予就不能依了,拓拔大哥,那可是他心中的不二的姐夫人选,小师父虽然也亲,可是姐姐……
陶予纠结了一下,还是姐姐在心中占了上风,便放下手中执着的笔,跳了过来,皱着眉道:“我拓拔大哥自然好,可是拓拔大哥喜欢的是我姐姐那样娴邪雅恬静的大家闺秀,可不是小师父你这样的啊。”
这话夏雨就不大爱听了,难道她就不恬静温柔?还有,拓拔会喜欢娴雅恬静的?夏雨睁大了眼:“那以前红果儿是怎么回事?当初红果儿亡逝的时候,你家拓拔大哥,可是伤心的差点就要跟着去了的。”
陶予心中警玲大作:“红果儿是谁?比我姐姐更好?”
秦末咳了一声,夏雨这才觉得自己说错了话,伸了伸舌头,就找借口要溜。
陶予追上去要拦,被秦末一把拉住,少不得和他好好说了红果儿之事。
陶予因听出母亲也是喜欢那姑娘的,心中自少了几分敌意,又一想人家豆蔻年华就死了,也十分可惜,又一想拓拔大哥曾经为此心痛数年,又很心疼。
便握了握小拳头,对秦末道:“以后拓拔大哥不会再难过了,母亲你看,现在拓拔大哥脸上总是挂着笑的。可见开心。而且,而且……”
而且不是还有姐姐吗?拓拔大哥现在喜欢姐姐,就是他年龄小,他也知道。可这话,却也知道不好直说。
秦末便笑嗔了他一眼,心道,那也只不过是对着你和陶姑娘时,那家伙才能笑成那样而已。
“好了,快去练字去,昨儿你义父还说今天回来要查看你的字练的如何了,可别偷懒,再被骂了,我可不帮你。”秦末揉了揉他的头,怜惜的笑道。
要说这孩子,着实懂事的很,在她看来,不过八岁的幼童,无论哪方面,都足堪比得上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了,可萧策却对他管的甚严,有时候秦末都觉得极不忍心。
“还有,红果儿的事情,你别与你姐姐讲起,如果要说,也是你拓拔大哥亲自与你姐姐说,你可知道?”
陶予虽然不明白,可母亲这样叮嘱,自然会放在心上,便哎了一声,自去练字了。
这一年冬天的第一场雪,一直到十一月中旬才姗姗来迟,烟雨的手被农怀握着,透过开了的窗,看着府中的雕栏停阁,都被掩盖在积雪之下,偶有风吹过,便有些雪花落在屋内的地毯上,舜时便变成了水珠儿。
屋里是暖暖的炭火。丝毫也没有清冷之意,反倒如春天一般。
“真要走吗?阿末那里一切顺当,你有什么挂心的?不如等这只雪化了再走吧?现在这个时节,就是官道,也极难行,何况外面冰天雪地,酷寒难耐,我,不放心你。”
烟雨看着银碳在青铜炉中冒着热气,四散开来,暗暗叹了口气,抬眼看着农怀。
他喜欢穿黑色。
从前都是阿悦打点,自她来了后,便一直是她为他选料制衣。依旧如从前一般是黑色的绸料缎料,却清一色的都绣了各种花色的银线绣图,有如意纹的,有团龙文的,有海浪纹的,还有竹叶或是梅枝纹的,可不管哪一种,穿在他身上,都称得他面如冠如,飞扬落拓。
这样的男子,又让她如何不心悦之?
到了凉州后,她便知道秦末所谓送信,不过是个让她来看看农怀的借口罢了。其实当初她未必就不知道,未必就不是在装糊涂。
然心底里的惦记和思念,让她几乎是欣然的,就接了信,来了凉州,原想着看他一眼就回去。可是却怎么也没有想到,阿悦所说的已经无恙,不过就是保了性命而已。
他不仅中了极厉害的毒,同时还受了更重的内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