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阳话音落地,周围三人一片寂静无声,不知什么时候葛丽丝皇后已经领着一队宫女端着菜肴来到了亭子里,她过来抱了抱沉寂无声的李慕阳,示意宫女将菜放下就可以离开了。葛丽丝皇后开口打破了沉寂:“战场厮杀本就残忍,我们不畏惧牺牲也是为了如今的祥和安宁!好了,让我们举杯为已逝的牺牲者,也为了我们理想中的将来!”
五个酒杯高举,然后齐齐将酒洒向空中,洒向泥土,祭奠过去,冀望未来。
之后赵宁儿开始活跃起了气氛,引得大家笑个不停,连一向喜欢严肃的玄心,也开心的笑个不停,在赵宁儿的带动下,众人酒盏不空,杯箸不停,很快石桌上的菜肴就被席卷一空,大家明显意犹未尽,干脆行起了酒令,借诗文下酒,也算附庸风雅了一回。
这一席宴不知道吃了多久,眼看着太阳西斜,葛丽丝皇后干脆命宫女重新上菜续酒,众人继续宴饮,只不过变成了李慕阳和葛丽丝皇后断断续续的给三人讲自己当年知道的一些趣闻了。
等月上枝头的时候,五人皆喝了不少了,玄心早早的坐到了地上,抱着石凳呼呼大睡,赵宁儿则背靠着玄心,仰面而躺,鼾声不绝。葛丽丝皇后脸上两坨醉酒的酡红,只是还没到一醉不起的地步,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要去张罗解酒的羹汤,李玄池也喝了不少,可是摇摇晃晃愣是没倒。按说以李玄池的酒量早该躺下了,也许是太兴奋了,以至于到现在还双目亮晶晶的精神极佳。李慕阳手中把玩着一个酒盏,口中有些含混的对李玄池说:“玄池啊,朕与令师一见如故,结为忘年之交,实乃朕的运气。当年朕与令师结伴游历天下,只见民不聊生,饿殍遍野,真是惨不忍睹,于是朕立下誓言,愿倾尽所有解救百姓于倒悬,能救一个就救一个。没想到随后天下大乱,群雄并起,朕为庇一方百姓不得不散尽家资兴兵而起,幸得令师及诸多好友鼎力相助,居然能问鼎天下,也算得天之幸!只是如今成为这九五之尊之后,朕一直在想,朕还算勤勉,可保百姓富足无虞,若朕的后代出了一个不肖子孙,再度陷万民于水火之中,这可如何是好?眼看这历朝历代的史书莫不如此,无一幸免!朕当年的誓言鸿愿终会随着风雨化为尘泥吗?”
这席话听的李玄池脑子一震,这话题难不成就是他与师父讨论过的,引发二人分歧的“继承人”问题?
李玄池略一思考,回答道:“宁皇多虑了,历朝天子自有文武百官出谋划策,可保江山无忧,百姓安乐。”
李慕阳摇摇头:“文武百官皆为凡人,难免会有私心,私心一起,难免结党营私,眼中再无江山社稷、天下万民!这些官员世代一长,就成了名门世家,朕起兵时候,借助过不少名门世家之力,对他们来说,朕不过是他们压的宝而已,若朕伤到了他们的利益,恨不得生啖吾肉,这些世家往往压榨百姓,吸食民膏,又岂会帮朕惠及百姓?”
李玄池听了也无语了,他对世家家族不太了解,不过似乎就像宁皇说的一样,这些世家不靠压榨百姓,哪里来的那堆积如山的财富呢?
还没等李玄池想明白,宁皇又问了:“玄池啊,你说这天下是谁的天下?”
李玄池听的一愣:“宁皇醉了!这天下当然是宁皇你的天下啊?”
李慕阳摇摇头:“这天下乃是苍生的天下!你想,百姓没了皇帝能活吗?”李玄池想了想,点了点头,李慕阳又问:“那皇帝没了百姓能活吗?”李玄池想了想,坚定的摇了摇头。李慕阳笑了:“天下可无皇帝而不可无百姓,这是谁的天下还不明白吗?”
“可……”李玄池想要反驳却又不知道怎么反驳。
李慕阳没等他反驳,继续说:“朕虽能号令百官,号令万民,那不过是因为朕的号令是对的,是民意、是天意!若是朕乱令不止,那离天下大乱还会远吗?”李玄池皱着眉头思索了很久,似乎真的是这样。
“所以,天下安危,百姓福祉,不该只系于天子一身!”李慕阳终于抛出了他的结论!而李玄池的听的悚然而惊!
这就是宁皇李慕阳所思虑的吗?这就是他和师父所争辨的吗?如此深远,如此骇人听闻!确实亘古未闻!难怪师父也感慨不已!
李玄池答不出来,也不知该怎样回答,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宁皇李慕阳眼里满是兴奋的光:“朕想要造一个没有皇帝的王朝!”
李玄池张大了嘴巴,怀疑自己是不是喝坏了脑袋或是喝坏了耳朵,这话梦里都不可能听到,如今就这么直截了当的冲进了自己的耳朵里。
就在李玄池努力回神儿的时候,葛丽丝皇后回来了,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笑着拍了一下李慕阳的肩膀:“你啊!别拿你那套惊世骇俗的东西来吓唬孩子了!”李玄池勉强咽了口口水:“宁皇所思实在震古烁今,小可,小可不解其中深意,实在,实在……”
葛丽丝皇后见了,连忙拍拍李玄池后背,安慰道:“玄池别听他胡言乱语,这套东西本是我故乡一位妄人的胡诌八扯,我当笑谈讲给他听,他竟如中了魔一样想要实现,实在是荒诞!”
“一位妄人?”李玄池重复着这个称呼,满脸疑惑。
“那个妄人……是本宫的老师!”葛丽丝皇后缓缓坐下,“他真的想将这个想法付诸实施,于是他勾结军队发动了政变,想要推翻本宫父王的王座,于是本宫故乡王城燃起了战火,本宫本想着乘船出海暂避战乱,没想到此一去万里,也不知故乡与父王如何了!”
李玄池不知如何接话,只能静静的听着。
“朕的老师涤尘先生曾不止一次跟朕说,天下万民才是江山根基,要善待百姓,可是怎样才算善待呢?给他们钱财?给他们田地?给他们房屋?都会被世家,被官吏,被别人强取豪夺!那要给他们什么呢?也许只有一样,权力!”李慕阳并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李玄池忽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涤尘先生!这位涤尘先生竟是宁皇的老师?李玄池觉得自己脑袋不够用了,涤尘先生还不算爆炸的话,接下来,要给老百姓权力?这是天方夜谭吗?李玄池越想越乱,终于一阵头晕目眩,人事不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