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马术课,其余的夫子,真真是完全相信难忧,连一个来指导的都没有,难忧觉得做学生能做到这种地步,也是替他们感到害臊!
不远处的马厩里,大大小小的马匹挨着拴好,有的悠闲的喝水,有的慢腾腾地嚼着草,莫名的,一种熟悉的感觉跃上心头,在自己简短的记忆里,没有读过书,却有文采斐然,没有骑过马,不过就冲着这股熟悉的感觉,想来自己也是会的……
想着想着,意识又飘的有些远,赶紧摇摇头,把自己拉回神游:说好的想不起来就不想了,怎么现在又忘了呢?现在可是马术课,这一群吊儿郎当的二流子,也不知道他们有几把刷子,会不会骑马,马术又如何,这种有危险的课,可千万不能有一点马虎!
这样想着,便转头去看,嘿呦喂,好家伙,将来不知什么时候牵出一匹马,通体雪白,脑袋尖上有一缕杂色,体型高大,鼻子里呼着气,打了两个响鼻,看样子不是一个好相与的……
刚想叫住他,名字还没反应过来呢,人家就翻身上马,管你三七二十一,挥起鞭子一顿乱打,那批叫追风的马儿吃痛,扬起前蹄,发出两生嘶鸣,也不认路,扬着头就往前跑。
施难忧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出了一背的冷汗:当初打倒了那两个人贩子,自己救自己逃出火海,虽然记忆里一片空白,但还是对未来充满了希望,既然要一个人生活,就要有一个名字,不知姓名,就自己取了一个,希望以后的生活无忧无虑,快快乐乐没有忧愁,现在好了,哪里是没有忧愁,简直就是没有快乐……
将来在追风背上,挥着鞭子好不开心,追风跑的很快,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吹的衣袍猎猎作响,刚开始的时候还驾驭得住,但是马场不大,快到边缘的时候,使劲勒马脖子,追风像是没感觉,还在一个劲儿的往前跑,眼看着就要撞到前面的小山丘上,估计到时候掉在地上,脖子都要掉半根!
其余的学生被甩在后面,有的在瞎起哄,吹着哨子呵呵笑,鹿茸最先发现了不对,大家安静下来,果然听到将来大声尖叫,这下可不好,这是要出人命啊!
难忧心跳的漏掉半拍,一下子出了一手的汗,没有任何的思考,足尖点地,踩着风,就那样直直的飞了出去,像一只离弦的箭,速度之快,让人难以捕捉。
救下将来的时候,还有一瞬间的愣怔:为何这种感觉如此熟悉?
周围的人眼睛瞪得大如铜铃:这是看到了什么?仿佛一道幻影,乘风而出,速度之快,超过了追风,这不像是武功,更像是传说中的法术……
被抱在怀里的将来,忘记了吸气,眼睛也忘了眨,整个人僵在那里,仿佛所有的肌肉都被冻结,手还抓着难忧的衣袖,由下而上,看着眼前之人的下巴,嗓子里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发不出一点声音。
这个人长的可真好看啊,头上系着长长的白色发带,在风里一上一下,长长三千丝,落在将来的胸口上,打成卷,披散成花;没有经过修剪的眉,细细长长,如同柳叶,微微低垂的眼,仿佛装进几江风月,如雪的肌肤吹弹可破,如果不是和其他人一起偷看过夫子洗澡,大概自己也会觉得这样倾国倾城的容貌,根本不是一个男人有的。
明明才十七八岁的模样,却带来诸多惊喜,好像什么都会,好像什么都难不倒。
难忧出了一身的汗,主要是被吓的。晚上回到房间的时候,和往常一样,把屋子里都检查了一圈,又把窗户和门关的严严实实,生怕像上一次那样,又有人来偷看,才退尽衣衫,缩进水温刚好的木桶里。
真舒服啊,每次这样的时候,才觉得自己活着。想当初,刚来到这里,其他的夫子问自己,是何方人士,家有几口,师从于谁,而自己的回答,虽然有条有理,却也只能庆幸,庆幸没有人去查证,一旦他们去查就会发现,自己所说的那些人,所说的那些村庄,其实根本就不存在……
只有一个人静下来的时候,才会偶尔想一想,如果有机会,自己愿不愿意记起从前。
眼前的光影有些模糊,所有的事物都晕染开来,忽然看到自己的小臂,里面仿佛有什么东西,再顶着自己的皮肤,那一小节血管扭曲了一下,动了动,然后又什么都没有了。
难忧揉了揉眼睛,才确定这是错觉,不然还真的以为,自己的血管里有一只小虫子……
不紧不慢地穿了衣服,又铺了床,才熄灯睡觉,似乎做了一个梦,可是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却又什么都想不起来。
今日有箭术课,难忧换了一身短褂,看上去精神抖擞,让人眼前一亮。
柳笛用手肘撞了撞身边的将来,眼睛直愣愣的看着前方:“哎哎哎,还真不是我说,咱们夫子娘是娘了点,这模样是真真好看,估计那易入客的花魁娘子,也是比不上他的……”
将来翻了翻白眼,嘴上嘲讽了两句,心里却是在点头。
“那你还去找那花魁娘子干嘛,直接去找咱们夫子不就得了?哈哈哈哈哈……”鹿茸接过话茬,他一说完,周围就是一阵哄笑。
花束挠挠下巴,目光却落在难忧的脸上:“你们说咱们夫子多大年纪?之前我问过蒋老头,他不睬我……”
难忧耳力惊人,忍住没有翻出一个大白眼:就你们这群牛鬼蛇神,他睬你才怪!
当然这话想想就好,还是不要说出来了,毕竟挺伤人的,虽然这是一群老油条……
这个问题似乎还挺有影响力,一问出来,所有人都开始乱七八糟的说出自己的猜想,什么十八呀,十九呀,二十呀,真是五花八门,最可笑的是,竟然有人说十六的,难忧表示无言以对,真不知道是不是该庆幸,遇到这么一堆蠢货!
不过话说回来啊,自己到底多少岁了?也照过很多次镜子,镜子里的人,眉眼细长,常常皱着眉,鼻梁高挺,嘴唇小而鲜艳,下巴瘦削,白齿如贝,像是西域的胡姬,万里挑一的好模样,的确如他们所说,如果不是之前用计,让他们看到另一个男人在自己的房间洗澡,帕子盖着脸,估计真的很容易被人认为这是一张女人的脸。
虽然不知道确切的,但或许也应该差不多,那就二十岁吧,还真是一张好皮囊!
似乎只要不面对书本,这一群纨绔少爷就有用不完的力气,拉弓射箭,没几次射在靶子上,兴奋的却像打了鸡血,只恨不得天上都有自己的脚印。
难忧静静地站在一旁,神情有些恍惚,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马厩,眼底空洞茫然。
学生们围作一团,商量着什么,又好像遇到什么高兴的,突然就笑起来,然后没过一会儿,华山就拿着一把弓,捏着一只箭,朝难忧走来。
难忧反应过来的时候,年轻的学生已经站在自己面前,说着貌似很客气的话,语气却充满质疑和嘲笑。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出来混,没有两把刷子怎么行?难忧拈弓拉箭,经脉里仿佛有一股真气在游走,左右两边站了两排学生,勾肩搭背,连眼角都挂上了笑意,就等着看笑话。
难忧举着弓,微微眯着眼睛,顺着长箭看向前方,箭尖指着红心,周围有人在催促,难忧凝神屏气,掌心有内力迸开,正中红心,却未停下,穿过箭靶,插在后面的石碑上,入石三分,非常人所及!
是片刻的安静,然后是一片细微的吸气声,目光慢慢从那片石碑上拔回来,落在难忧身上,似乎连口水都忘记了吞咽,最后只得眨眨眼睛,再把目光移到别处,竭尽全身力气,才把那一声惊叹压在喉咙里,转过去的时候,恢复了平时点儿郎当的模样,只是心里的大浪已经翻到三尺高:这个人的模样,看上去比自己这一堆学生还要年轻许多,有这样的本事,如果不去吃国家饭,感觉到对不起自己……,难道有什么难言之隐?
有难言之隐的难忧放下手中的弓,茫然的转过身,那种熟悉感跃然心头,眉头紧蹙,忽然好奇,这样的自己,是有着什么样的过往,别人家的女子,养在深闺,足不出户,而自己,能文能武?
不过现在看来,独自一人 也没有什么不好,可是看样子自己也老大不小了,是不是该成家了呀?
其貅站在梧桐巷,那是扶几曾经说过的地方,厚重的木板门打开,扑面而来是青苔的气息,外面是一条小街,热闹非凡,贩夫走卒,有人在大声地叫卖糖葫芦,离这里不远,是一条小巷,小巷深处,跑过来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小少年,虎头虎脑的,穿了小短褂,梳着丫髻,着急忙慌的跑来,其貅听到声音,转过去看,阿宝眼里的光突然就泯灭。
“你是什么人,这不是你的房子!”
忽然想到自己的孩子,不过十岁的年纪,却从未像他们这样快活:“那就是谁的?”
“这是福姐姐的。”目光炯炯的少年,手里拿着棍子,理直气壮,“你这个贼,要是再不走,我可叫人了!”
其貅心里好奇,往后退出一步,吓得阿宝连忙后退三步,眼睛里全是戒备,其貅心里好笑,看看这小小的院落,转身看灰衣短褂的男孩:“那个姐姐,叫‘扶几’,另一个,叫‘顾婉’。”
“你怎么认识?难道你真是这房子的主人?”阿宝眼底有光乍现,圆圆的脸顿时就鲜活起来,刚想说什么,余光看到远处两点粉色,连忙大叫起来,“圆圆,周周,你们快过来,这个人说认识福姐姐……”
一个圆脸杏眼的少女挽着另一个粉衣红脸颊差不多大的女孩子,一脸疑惑的走过来,眼睛落在其貅脸上,走到阿宝身边,抬头仔细打量,只觉得眼前的男人,身材颀长,穿着藏青色锦衣,外面一件长长的披风,乌黑顺长的头发披散下来,长眉入鬓,皮肤是小麦色,即使不发一言的站在屋檐下,也是一道风景。
“你是福姐姐的谁?”
其貅看着眼前三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唇角慢慢溢出笑意:“我是她的夫君。”
梧桐巷出了一件大事,十年前被买走的房子空了这么久,现在又住了一个主人,没见过的人都听别人说了,是个白面如玉的男人,剑眉星目,穿着锦衣,踩着鹿皮靴,喜欢种花,身上有花香,只往那里一站,就叫人不敢靠近,好看得不是凡尘人,不似池中之物。
其貅坐在院子里,看着桌上的残局,无处下手。走了这么多地方,扶几从前说过的,都一一走过,可是每一处每一处,都没有她的身影,夜晚入梦,梦里都是她的模样,回到她少年时期,那时候茫茫荒丘里的一场遇见,抬头一瞬间,看进一双波光潋滟的眼,这里也没有,三天了,该去其他地方了。
阿宝带着自家阿娘来的时候,其貅在系披风,阿宝看了杨大娘手里的核桃,又看看锦衣的其貅,笑得满口牙齿都露出来:“哥哥这是要走?”
杨大娘上下打量一番:嗨哟,这公子,气度不凡,果真和圆圆他们说的一样,简直太俊了!
“越家的公子就是不一样,公子的娘子也是天仙一样的人物。”庄家人身上有一种纯朴和善的气息,其貅忽然就明白,为什么扶几喜欢这里。
“......”其貅自小生活在皇宫,鲜少和这样的人打交道,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只好直接省略称呼,微微屈身,杨大娘受宠若惊,心道这郎君也太懂礼貌了!“我娘子不在这里,原打算今日离开,大娘有事?”
“想着都是邻居,送些吃的,公子找到人,记得回来啊,虽然认识福姬不久,但小娃娃可是我接生的呢......,公子好福气,三个孩子可是长得可漂亮了,简直一模一样......”妇人还在滔滔不绝,其貅都没注意到,自己的眉梢都带了笑意,原来从别人嘴里听到关于她的事情也能让自己那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