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浑身上下是止不住的寒冷,自己不知因何因而仰躺在雪地之上,眼睛大睁,一动不动地看着天上缓缓飘来的雪花,那冰冷的雪落进自己的眼中,却没有温度使之融化,眼前只能变成模糊一片。
她想抬手擦一擦入了雪的眼睛,却意外地发现自己的右手已被别人牵住,侧头看去,竟看见父亲了无生气的浅金色眼眸!
再放目望去,银白的雪地上全是失血的尸体!
无字的墓碑,渗于雪地之中永远凝固的血液,天边那轮残月一如六岁逃难之时,闪着绝望的光。
这里是哪里?
景阑在哪里?
她又在哪里?
“喂!病秧子,醒醒!赶快醒醒!”
“啪——”
“啪——”
又是数声,赵泫尘毫不留情地刮了她几巴掌,试图强行拍醒她。
再不醒的话,就莫怪他动她的剑伤,利用撕心裂肺的痛楚来将她唤醒。
“赵三王子,别再打了……”
黑暗之中除了巴掌想起的声音之外,还有一把沙哑虚弱的声音传来,赵泫尘一喜,立即停下了手,赫然看见对方闪着异光的金眸。
“赵三王子,若你真的如此憎恨我,可将我这个累赘一剑解决,不用用如此手段来虐待我。”
“霍卿词,你可知你自己睡了有多久?”
赵泫尘见她没有事,又坐回原地,捡起地上的剑继续刚才的工作。
这里的光线很昏暗,几乎等于无,卿词正仰躺在地上,粗糙的沙石硌得她背部肌肤生痛,许是维持同一个姿势太久了,只觉得脖颈僵硬,酸麻不已。
自掉进这里之后,她也不知道在自己睡了有多久了,睡梦之中总是有许多从未见过的幻象出现,有时是身在沙漠之中,有时是处在雪地之上,有时又飘浮在虚空之中,但无一例外地,总会看见遍地的残骸,人死后去往彼岸的灵魂,曼珠沙华蔓延了一路,她仿佛又回到歧雨谷,但是无论她怎样寻找都觅不回那抹鲜妍跋扈的红衣。
真是不教人不失望!
卿词垂眸,无奈一叹,却徒然有浓重的血腥味涌进鼻端,她禁不住侧头望向赵泫尘的位置,问道:“你在干什么?”
“弄吃的。”
只见玄衣男子手起剑落,又将手中一条手腕粗的蟒蛇剥皮去肠,变成嫩红哧溜的一条。
“弄吃的?”
卿词心思一转,心中升起一丝不祥,她试探问道:“这里没有火,又没有水,怎么煮?”
“煮?哈?”赵泫尘一听,哈哈大笑起来,他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望着她:“能有东西吃已经很不错了,你还想吃熟的?怎么,是不是嫌这些蛇不够补?你放心,我还捉了老鼠,可以一起吃。”
“你是在哪里找的这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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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词强作镇定。
“别忘了这里是在黄沙之下,洞穴之中,这些地方有这些东西实属正常吧?”
赵泫尘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唇边突然露出一个古怪笑意:“病秧子,你可感觉到耳边有‘嘶嘶’的怪叫声?”
卿词闻言,立刻绷紧神经,金色瞳孔因恐惧而急剧收缩,她确如赵泫尘所说那般听到蛇吐信而发出的声音,而且手背上还传来滑腻冰凉的触感。
卿词此时已是一动都不敢动,她死死地看着陷在黑暗之中的玄衣男子,紧咬下唇却不开声求助,如此倔强却又恐惧的眼神,实令人不得不烙下深刻印象。
赵泫尘好整以暇地坐在地上,看着她落拓无助的模样,只微微一笑,邪气道:“怎么?不开口求我帮助?我可不担保那条蛇会不会将你整个人生吞喔。”
此言一出,更令白衣女子浑身僵硬。
那条蛇吐信的声音越来越靠近自己,她甚至不敢侧目去看一眼那条缠上自己的蛇,只无辜而坚定地睁大眼睛,定定地看着玄衣男子。
尽管处在昏暗之中,仍能看见白衣女子金瞳所发出的幽光,那里正映着自己缩小了的身影。
赵泫尘欣赏了她的神情好一会儿之后,才懒懒开声:“要我救你也行,我要你随时吻我。”
此言一出,犹如惊雷。
“你!”
卿词的声音已有些颤抖,那条蛇正在自己身上缓缓蠕动,滑溜的触感留于肌肤之上,令人不寒而栗。
“怎么?你宁愿被蛇吻也不愿意吻
我吗?”
赵泫尘仍是唇边带笑,稠秀的剑眉微微挑起,整个人看起来既邪肆又妖凉。
“我……”
卿词一咬牙,说道:“答应你!”
“哈哈,好,早点屈服便不用遭罪了。”
玄衣男子边说便边拾起地上乌晓剑将那条蛇一剑毙命。
甬道之中的血腥之气随即浓稠得无以复加。
赵泫尘接着将余下的蛇清理干净,他捡了最大的一个蛇胆,看了地上的白衣女子几眼,问道:“你能起来不?”
“……”
卿词无言,只扭过头去不再作声。
赵泫尘也不多作追问,只将清理干净的蛇肉切成许多细小的一段,这里没有水,甚至没有空气,他们困在这里也不知过了多久,能在出去之前不被饿死已是万幸。
他这样想着,便随便拣了一块弥漫着血腥与蛇腥的生肉丢进嘴里。他面不改色地咀嚼着,这样看他的样子,根本不知这里蛇肉的味道究竟如何。
如此大概吞了十来块左右,赵泫尘才再次开声,口腔之中的腥气浓而烈,“你不吃么?”
静默三秒,没人回答。
“霍卿词,别让我问第二次。”
“……我肚子不饿。”
“不饿?”
赵泫尘冷笑一声,不置可否:“你可知你错过了这一顿,下一顿我可不知是什么时候,你不想被饿死的,便乖乖起来吃点蛇肉。”
“……我真的不饿。”
白衣女子仍是背对着他,无力强调。
赵泫尘这次出奇地没有再问下去,卿词见身后再无动静,紧绷的脊背不由得松了下来。
岂料,还未等她缓过气来,便觉唇上一热,紧接着有被咬碎的生蛇肉硬塞进自己的嘴里。
卿词心中一悸,金眸不可思议地大睁着,这怎么可以?这怎么可以?
然而她除了用眼睛来表示反抗之外,其他的,只有逆来顺受。
“吞下去。吞下去。”
玄衣男子的脸庞近在咫尺,这么近的距离,她几乎能看见对方深潭般的黑眸闪着碎金的亮光,只有一个强迫性的亲吻带着浓烈的腥气几欲使白衣女子窒息。
好不容易,她在玄衣男子的“帮助”之下吞下了一块被咀嚼咬烂的蛇肉,她甚至不知道那团东西是什么味道,只觉那人强烈的阳刚之气充斥于口腔之中,令她既羞又愤。
“怎么样?生蛇肉的味道还好吧?”
赵泫尘放开了她的唇,右手仍是固定在她的后脑之上,那里还有些凹凸不平的触感,他知道那是她在这一路上在马车之上“不小心”撞出来的淤青。
他的手指轻轻穿插在她的云发之中,缓慢地摩挲着那里的青肿。
“赵泫尘,你莫要如此过分!”
白衣女子终于缓过气来,两颊因情绪激动而涨得酡红,隐隐如醇酒般诱人,赵泫尘也不还口,只眼风带笑,闲闲地看着白衣女子无可奈何的样子。
“病秧子,终于骂够了啊?”
待怀中女子再无力气说话之后,赵泫尘才再次出声,语气之中一如既往地带着不屑。
卿词瞥他一眼,只扭过头去,不想看他。
“既然你骂够了,那我继续。”
继续?
继续什么?
还未等卿词反应过来,男子身上灼热的气息再次从唇上传来,白衣女子脑海“轰隆”一声,真想施针刺穴使自己晕过去。
如此足足喂了五、六块蛇肉之后,赵泫尘才停下口来,看着怀中快要晕厥的白衣女子,有些许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老实说这生蛇肉真的不是一般的难吃,可有美在怀,又能欣赏其人局促可怜的模样,怎么样,都给此时此刻的困局添加了一分兴味。
“你还够饱么?不够的话,还有老鼠肉喔。”
“你!”
卿词欲哭无泪,气喘吁吁地看着他,长时间的亲吻与难吃至极的蛇肉令她一时之间不能适应,只能向着对方瞎瞪眼。
“看你的样子,似乎还不够饱,”赵泫尘随便掐了掐卿词的脸颊:“你这么瘦,应该再吃几块鼠肉补一补才行。”
“不……不用了……”
白衣女子听到如此说话,下意识地摇头,那惊慌的样子犹如受惊的兔子,以往的潜静淡定早已消失无踪。
“哈哈……”
赵泫尘见她这般反应只觉愉快非常,“真的不用?鼠肉的味道可是比蛇肉好多了!”
“真的不用,我饱了,很饱了。”
“如此,”赵泫尘低头看她半晌,接着从怀中掏出一件有鸡蛋大小的漆黑物什出来,“你便把这个吞下去吧。”
卿词一看他手里乌黑硕大的蛇胆,微移眼风,不可置信地盯紧他早已敛了玩味笑意的面容,说道:“我伤口不痛了。”
即使她是一名医者,即使她有权决定自己的生死,但在这名强势的男子面前,她根本无从抵抗。
“真的不痛了?原来乌晓剑的能力弱了如此之多啊?”
赵泫尘边说边把右手移至卿词左肩的伤口之上,他观察她的脸色,还未用力按压她的伤口,便看见她纤眉微蹙,嘴唇一下子变得霎白。
“哈哈,痛吗?”
赵泫尘缓缓加重手下的力度,几乎能摸到白衣女子因受伤而凸显出来的纤细肩骨。
若他再用力一点,便能彻底将她的左肩粉碎,令她永远成为废人一个……
几近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做到。
赵泫尘有些许出神地想着,卿词额头已冒出冷汗,肩上传来的痛楚逐渐清晰,几近令她浑身颤抖。
完了,一切都完了。
她很清楚自己这次受了如何严重的剑伤,单是乌晓剑剑上的煞气便能废掉她整条手臂,在没有药物治疗的情况下,现在再让他这样用力按压,能痊愈的几率已变为零。
正当卿词以为自己的手臂会断掉的时候,赵泫尘及时停了下来,他看了看手中的蛇胆,仍是命令的口吻:“吞下去。”
“……我吞不下。”
两人仍然僵持着,谁也不肯退让半步。
赵泫尘抿了抿唇,冥黑无波的眼眸突然泛起了一丝温柔,他抬袖擦了擦白衣女子额上的冷汗,轻声劝道:“吞下去吧,我可不愿意看着你死在这种地方呐。”
随着这一句话一出口,卿词金眸微微大睁,她分明看见他眼底蕴藏着的怜惜与关心,这人明明是如此讨厌自己,为何又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
那一瞬间,她真的有点想落泪,身在漆黑孤穴之中,没有食物没有水,不能直立不能行走,当时若是自己一个人掉进这里,她怕是早已变成一缕孤魂,永远徘徊在这无尽的黑暗之中。
永无尽头。
“你当时为何要救我?”
白衣女子迟疑出声,金眸闪着雾光。
赵泫尘心中一滞,意料不到她会问这个问题。
“没有为什么,我想救便救,更何况我可是等着你去医治我的母亲的。”
“是如此吗?”
语气之中仍有困惑。
“不然你还想怎样?”
“没有,我也只是问问而已,”卿词微微一笑,便抬起右手拿起他手中湿滑的蛇胆塞进嘴里,一点点艰难地吞进肚子里。
“这蛇胆还真难吃。”
她对着赵泫尘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玄衣男子是是不忍心看见她的表情,只稍稍侧过头去,避开她的注视。
“吃饱了就睡吧。休息够了再次找路。”
这次他难得软了语气,轻声安慰。
“好,你也早点休息吧。”
卿词说话间已经阖上了眼睛,方才的一顿折腾已将她本就不多的力气消磨干净,现如今,她只想好好睡一觉,恢复一点体力与精神。
赵泫尘待她完全睡着之后,这才小心翼翼地将她冰冷的身子搂入怀中,想以自己的体温来给予她温暖。
这一路行来,他总能听见她睡梦之中发出的呓语,永远紧皱着的眉头,不断乱挥的双手,她似乎在梦中遭遇了许多事情,就连同刚才他在剥蛇之时看见她左右摆动的螓首,眼角缓缓渗出的泪,无一不使人对她的过往产生好奇。
在他未遇见她之前,她究竟发生过什么?
为什么她的双腿会是残疾?
为什么她总是不言苟笑,即使被自己欺负了仍能隐忍不动,逆来顺受?
他真的是不能理解,但是作弄她的那种快意与满足又要促使他深深沉迷,几近欲罢不能。
霍卿词,霍卿词,你究竟是什么人?
为何你的一颦一蹙总能牵动人心?
孤月黯,纤眉皱,冷香不再来,繁花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