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词被他这样久久看着,不太自然地垂了眸,溪涧澄澈,映照着佳人莹透的容颜,鬓边一支发簪,点点蓝光落入眸中,昔日藏于暗处的潜寂于一瞬亮了起来。
“哈哈,卿词别恼,哥哥为你挽发的手艺还行吧?”
“很好呢,”卿词自河边回头觑他一眼,“倒不知以后哪个女子能得到哥哥的青睐呢?”
“若我说,谁也不能,”霍景阑紧锁着她,“你相信否?”
“若真的是如此的话,那我可就要为世间的女子扼腕叹息了。”
两人相望良久,终是白衣女子当先错开对视的眸光。
“这天下间不会挽发的女子,我猜也只有我的好妹妹了。”
霍景阑暗暗摇头,“你说身为哥哥的我又怎忍心天天看着自己的妹妹蓬头垢面呢?”
如此,即是说他愿意永世都留在她的身边,为她描眉挽发?
“景阑,你实不用如此……”即使你这样说,我很高兴。
霍景阑却是一笑,俯身碰了碰她的额:“卿词,我之所以这样说其实是想告诉你,你并不是一人。”
你并不是一人独活在这个世界上,即便我不能无时无刻伴在你身边,但我只想告诉你,无论如何,无论发生了何事,我都会以你为先,因此,你可否不要觉得孤独?
“我一直知道。”
卿词轻声答话,她摊开手心让流萤停在掌间:“你不用担心我。过了今晚,咱们明天也要回谷了吧?”
“若我告诉你,我再带你去别处地方游玩如何?”
“真的?”
卿词霍地转头看他,金眸染上惊喜。
“你不用回王宫吗?”
“暂且不用,寂雨回信给我,计划已经进行到倒数第二步了。”
“如此的话,我们去哪里呢?”
“你想去哪里?”
“听闻笙歌城附近的森林有个蝴蝶谷,现已是夏天,那里的景象应该很美吧?”
“那处地方么?”
霍景阑抬眸看向水流,神情微思。
“你去过吗?”
“未曾。”
霍景阑如实答道:“既然你想去,明天我们便出发可好?”
“好。”
白衣女子再次应了一声,淡漠玉颜再次浮起波光浅影。
*
七夕佳节的欢乐仍旧未散,酒香巷深,秋水轩墙壁上的诗文更是多了无数。
然,自昨晚之后,住在轩中的文人雅士再也没有看见紊霏才女,只余墙上一首略带忧郁的诗。而那抹
鲜红身影和那袭淡雅白衣也于次日乘坐着马车离开,秋水轩中参加过兰夕庙会的众人都纷纷猜测红衫公子和紊霏才女发生了何事,为何他们各自都不辞而别?
只因他们于昨晚在庙会上定了终身,但为何在眨眼之间又各奔天涯?
他们并不知道这其中的真正原因,而作为事件的核心人物,正斜倚在软靠上,闭目养神。
马车此时尚未出笙歌城,莱茵寺的烟火依然鼎盛,有淡淡熏香味传入鼻中。
依稀有少女嬉笑祈祷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霍景阑缓缓睁开眼睛,对卿词说道:“想不想下去看看?”
卿词睇他一眼,嘴角微牵,“好。”
一下马车便看见莱茵寺雄伟伫立在山顶之上,他们昨晚并没有进入寺庙,而是直接去了秋水湖放莲灯。
然,真正吸引卿词的,并不是熏香缭绕的莱茵寺,而是山脚下那棵围满了少男少女的姻缘树。
红绸彩带满枝头,祝语期许挂心头。
阳光尚不猛烈,卿词仰头望向那棵雌雄同株的银杏树,有隐隐的欢喜。
相传恋人若能成功将自己最心爱的物件挂在树上,那么他们便能得到这棵屹立数百年不倒的老树的祝福。
是以,不论是笙歌城中的百姓,又抑或是过路的行人,总会来此一试,往树上抛上自己的祈愿。
“哎呀!又抛不上去了!”
“不要紧,咱们再试一次!”
“好!”
卿词侧头,便看见旁边少女布满晶莹汗水的额头,而她的身畔,站着一名身穿墨绿衣衫的公子,看样子,似是她的恋人。
“要试试吗?”
霍景阑拢了拢白衣女子单薄的肩,笑问道。
有细碎的阳光筛下来,卿词稍稍往红衣男子的方向望去,只看见他重瞳之中璀璨无边的泽亮。
这张妖冶俊逸的面容,曾经迷倒了这世间多少女子呢?
脑海中不期然闪过古蓉俏丽的脸孔,还有柳霏雨带着期待的神情,恐怕连洒脱的央水也是喜欢她在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哥哥的吧?
“如何?不想试吗?”
霍景阑再次问道。
“不必了,”卿词摇了摇头,“这个机会,哥哥,你还是留着吧,待找到你心爱的人,再和她来试,岂不是更好?”
语气平静,并无半分情绪。
霍景阑垂眸看她半天,唇边笑容渐渐抚平,只余一丝暗嘲埋在心中。
若我告诉你我很早便找到了自己心爱的人,而那个人——
卿词,你会如何呢
?
“好,那么我们就继续进发吧。”
霍景阑终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淡淡道出一句。
然,刚刚上了马车,漾华便神色匆匆地前来,在霍景阑耳边说了几句。
卿词看着霍景阑神色不对,也不问发生了何事,“你有事便去吧,我自己回谷便行。”
霍景阑并没有立即出声,长眉轻蹙,似在思索着什么。
稍过片刻,他才启声问道:“卿词,你可有令人假意中毒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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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意中毒?”
卿词重复了一遍,依稀猜到出云王宫之中发生了纰漏,遂执起案几上的狼毫,进一步问道:“需要多严重?”
“是给国主用的,你酌情用量。”
霍景阑并不隐瞒,如实说道。
国主?
卿词眸底掠过一抹疑惑,略有担忧地望向霍景阑。
“放心,宫中虽出了些许事情,”霍景阑触到卿词的目光,轻声安慰:“但局面仍在控制之中。”
卿词看他神情笃定的样子,也不再多问,只是略思片刻,便在纸上挥洒起来。
一纸笔墨缓缓渗透,卿词指了指刚刚写好的方子,对霍景阑说道:“若是给国主用的话,则要小心谨慎一点,这上面我写了三种不同的用法与用量,且都是鱼落国后给国主下的药毒的药材,只是我用了几味药与其中有毒的药调换,你看看需要哪种便用哪种。”
“好。”
霍景阑接过方子,冥寂重瞳起了一丝波动,他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然而又侧了头,长眉蹙得比刚才更深了。
“你去吧,不用担心我。”
白衣女子似知道他心中的顾虑,淡笑说道:“我还有漾华和绿依的照顾,这一路上也不怕会有什么差错。”
“如此,你便在谷中等我回来,别到处乱去。”
霍景阑始终不放心,但是面对着宫中紧急的情况,他,无从选择。
“嗯,好的,卿词谨遵吩咐。”
说罢,便对霍景阑俏皮地作了个揖。
“你啊……”
霍景阑情不自禁地拥她入怀,只是很轻的力度,两人也保持着距离,卿词头抵着红衣男子的胸膛,闭了闭眼,遂又抬起头来看着他:“早去早回吧。”
“嗯。”
霍景阑应了一声,便缓缓放开了她,下了马车。
垂柳依依送风来,没有祝酒,却隐有不舍。
姻缘树上红绸仍飘飞,只是一骑白马扬尘起,带走了佳人思念。
夏阳烈,不相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