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你一起去。”
卿词笃定说道。
赵泫尘一下子被她明亮如炬的目光所蜇到,他不太自然地侧过头去,冷硬的侧面线条仍是紧绷,他说了一句,似告诫又似关心:“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闲草镇绝不是你所想的那样宁静。”
“嗯,我知道。”
卿词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男子高大颀长的身躯挡在自己面前,这一刻,她感觉到他是那么的悲伤与落寞。
那种沉默到像漆黑夜空凄怆,足以感染每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似乎这里的悲使所有人沸腾的血液都沉寂下来,生者已生,死者不往,乱世之中,他们都是时代造就的英雄,立于风口刀尖之上的鼎世人物,角逐与被角逐在所难免,只是不知道最后谁胜谁负,谁又能成为最大的赢家?
在白衣女子一愣神之间,玄衣男子的已来到她的身前,他这次并没有直接将卿词摔上肩,而是看了她好一会儿,才皱着眉头单手搂起她,那样子似在做着一件极其不情愿的事情。
卿词习惯了被他粗鲁对待,这突如其来的“温柔”令她受宠若惊,她忍不住惊讶地睁大金眸,一个劲儿地盯着玄衣男子的侧面来看,仿若要在对方的脸上盯出一个洞来。
“你就有如此恨我么?”
赵泫尘头也不回地说道:“怎么样这一路上都是我供你吃住,给地方你睡,你的眼神,就如此凶狠?”
他赫然转过头来,动作之快出人意料,令卿词刹那愕然。
有柔软却灼热的触感自唇上一拂而过,快得像鹅毛轻羽般,一扫,便稍纵即逝。
然而双方都感受到嘴唇之上一闪而过的异样感,赵泫尘毫不忌讳地直视着白衣女子的侧颜,有缕缕粉霞在她幽白的脸上浮起,眼角眉梢之间尽是温柔的妩媚。
这样半樽水墨容颜让世间任何一名男儿见了都忍不住要一亲芳泽,狷狂不羁者如赵泫尘,又岂会轻易放过这样的一个机会?
他不由分说,伸出左手掐住卿词的两颊,还未等白衣女子反应过来,便倾身吻住她温润的唇,他吻得那么深,那么狠,这突如其来的亲吻之中,竟令白衣女子感到此人身上有一种孤注一掷的绝望,这种情感汹涌地从齿缝流至心中,猝然之间令她措手不及,根本无从反抗他的钳制。
深吻短暂,辗转一瞬,便又恢复正常,卿词甚至来不及惊讶,赵泫尘便紧了紧她的腰,跳出车外。
长悠早已在马车旁守候,这里的雾还不算太浓,各人的面容都尚且能看清,赵泫尘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这里曾经的房屋早已被战争所掩埋,荒冢断壁,杂草与乱树丛生,沼泽与草地的界限模糊不清,稍一不慎,便会陷于沼泽之中,死于非命。
当年,他们御风国的百姓又有多少人死在这样的天然陷阱之下,成为腐土丰富的养料?
根据御风国的国志记载,那是能逃到西北沙漠的臣民与士兵不足一半,他的父皇也即是现任御风国国王赵霭明也只有五岁,在其兄的拼死保护之下,才堪堪避过乱箭,躲过宰杀,逃出自己的国度。
“逃出自己的国度”,那是多么讽刺的一句话,有谁能够想到,生他们养他们的肥沃土地有朝一日亦是杀他们害他们的罪魁祸首?
然,国力不够强盛,始终沉湎于“鱼米之乡”的富庶迷梦之中,是御风国被驱逐出境的根本原因,赵泫尘早就知道,御风国被灭虽不是历史使然,却和前御风国国中的弊端逃脱不了干系。
而这些弊端,该死的,是如此致命,以致于他们偌大一个国度的臣民在沙漠之中流离颠簸如此之久,受尽各种风沙侵扰的折磨。
但,纵使如此,亦不得不说,这数十年的沙漠生活锻炼了他们国民的意志,使他们意识到自己的弱点与不足,从那虚幻的梦境之中醒来。
复国之机,也快到了。
赵泫尘暗叹了一口气,虽则心里有明确的方向,然,仍觉得前路茫茫,大雾一片,始终寻找不到归途。
长悠在前面探路,刚开始还是平地,主仆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卿词始终靠在赵泫尘的怀里,玄衣男子的怀抱是如此的温暖,尽管这里有些许湿冷,仍侵扰不到卿词逐渐暖起来的身子。
最近真的是越来越容易困乏了,每天在马车上呆坐着,抬头便看见他,偶然他心情好的时候饭食就会丰富些许,马车也会走得慢一点,若他心情暴躁,那不用说,那天肯定只吃馒头和白粥,马车亦会因他糟糕的心情而走得飞快,完全没有安全可言。
卿词只觉自己这将近十天的日子过的是一种非人的生活,她的双腿固然没有什么知觉,但,便不代表她的心脏能承受得了,日复一日这样不正常的日子,怕且,她再过十来天便会受不了。
坐在马车上,比颠在马上更难受。
可,她却没有能力来改变这一切,玄衣男子的命令对于他的属下来说毋庸置疑,根本无从开口反抗,且,她也不会向对方示弱半分。
只是,这十数天的相处以来,他越来越让她看不透,他似乎极喜爱喝酒,每天总会有“暗流”的人带着雨琉腹地各地的名酒呈上来给他,从松苓酒到美扬酒,从清淡的到浓烈的,皆被他一一细品,偶然亦会逼自己喝上几口,看自己脸红耳赤拼命咳嗽的笑话。
这么多种酒之中,他最爱的似乎是前御风国国都泠风城的名酒美扬酒,传闻泠风城是一个樱花之都,所酿之酒皆由樱花入窖,其中最出名的当要数名扬天下的美扬酒。
卿词仍然记得他喝到美扬酒之时所流露出来的怀念,他的唇角眉梢都是毫不掩饰的笑意,那一线线清透美酒入喉的瞬间是他不羁的风流。
与,世间所有男子都比不上的张扬狂放。
难不成沙漠男子都是如此?
都是如此不拘小节、霸气外露?
卿词低头笑了笑,有一种未明的情愫涌上心头,如那低缭的琴音,丝丝弦弦,包裹着她的心,令她心迷意乱,理不清心中情感。
“啊——”
前面探路的长悠突然低唤了一声,紧接着周围的草丛之中传来数声声响,赵泫尘和卿词一同循目望去,只见有数只野兔从草丛中窜出,再窜到另一丛更深的树丛之中。
“长悠,别大惊小怪的。”
赵泫尘训斥了一句。
“是,三王子。”
长悠应了一声,神情有些许懊恼。
路途越来越深了,两边的草丛也越来越高,赵泫尘本亦有将近七尺的身高,然,走到此等野草丛中,几乎淹没到他的胸口,卿词托了赵泫尘高度的福,才不至于被野草掩埋。
脚下的泥土愈来愈松软,也,愈来愈潮湿。
赵泫尘稍稍蹙眉,知道他们已经进入了沼泽地区,他微提一口真气,减轻两人身上的重量。
这也是他们的马车在草丛之外停下来的原因。
“长悠,走慢一点,小心脚下的路,陷进烂泥里面,我可不救你的。”
“是的,三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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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泫尘的叮嘱虽难听,但,长悠却暖到心窝里。
卿词为让赵泫尘少用一点力气,也不忸怩,伸出双手搂紧他的脖子,有一股馨香不经意间传至赵泫尘鼻端,他侧头觑了她一眼,唇露肆意冷笑,“想不到‘清如先生’如此怕死。”
“清如先生”四字咬音极重,带着浓浓的讽刺之意,似乎他一天不损她,他一天都会觉得不安心。
卿词回望他,嘴唇动了动,想要反驳,却又拼命按捺住,何苦要与这种人较真呢?
她忽然怀念与白浚衡在一起的日子,虽然他脸皮极厚,说出的话常常出人意表,但,起码他不会太过分,起码不会将自己沉痛的伤疤暴露人前。
卿词最后还是没有作声,她扭过头去,突然眼前有未明的深绿直刺入眼中,她心中一惊,本能地向后仰,但,距离之近,已让她避无可避!
“你就不会伸出手去截住这根草?”
预期而来的疼痛没有袭来,赵泫尘略带鄙夷的话语却传至耳中,玄衣男子的左手正抓着一根长满坚硬硬刺的野草,他抓得是如此之紧,以至于令白衣女子产生硬刺扎进血肉的错觉。
卿词的眼角跳了跳,她想开声道谢,但“多谢”二字却哽在喉中,转了转,又吞回了肚子里。
“哼,病秧子,不用谢我。”
赵泫尘小心翼翼地放开了那根杂草,手掌还有些许方才千钧一发之际残存的颤抖,他微叹了一口气,不自觉地紧了紧她的腰,继续前行。
草丛之中的雾气亦逐渐浓了起来,从脚边不经意间蔓延至眼前,一行三人仍旧前进着,空气中只响起野草被拨动的声响,就连脚步声都融于烂泥之中,不辨分毫。
仅离赵泫尘和卿词五步之遥的长悠毫无预兆地停了下来,赵泫尘马上惊觉不对,也停了下来,出声问道:“长悠,你发生了何事?”
“三王子,属下右脚貌似踩到了弩箭的机关了。”
他的语气尚算镇定,但仍能让人听得出他话语之中的惧怕。
赵泫尘闻言,眼中闪过一抹异色,若长悠贸然放开右脚,那么弩箭的机关有可能立即发动,如果没有箭倒好,但万一……
“你能否看见有没有箭向着你?”
赵泫尘朗声问道,坚定有力的语速给长悠注入了一丝信心。
“那弩箭貌似绑在一个死人的手腕之上,属下并不知道其袖中是否有箭。”
赵泫尘眸光变幻,电念急转,不管有箭还是没有箭,为以防万一,最好是长悠松开右脚的同时,自己把那死人踢掉,这样无论如何都不会伤害到长悠。
可他身上还抱着一个女子,而且这个女子还是个残疾,若将她置于地上,很难免她会不会陷于这烂泥之中,最后化为森森白骨。
他虽与生俱来对她有一种莫名的憎恨感,他虽喜欢欺负她,打击她的自尊心,但他从没有过想过要她死在这里,死在这种不明不白的地方。
一时之间,一向果断决绝的玄衣男子亦有点为难起来。
“你可有办法救他?”
白衣女子见他久不作声,不由开口问道。
“有。”
赵泫尘答道,他迟疑了片刻,才继续说下去:“只是这方法要将你放下才能施行。”
“如此?”
卿词不以为意,“那你就将我放下不就行了?”
“你可知这里是烂泥沼泽,稍一不慎便会令整个人下陷,再也救不回来?”
玄衣男子的语气无端了激动起来,似乎对白衣女子浑不在意自己的生死而感到愤怒。
“是这样又如何?”
卿词语气平静,“你能眼睁睁地看着你的属下被弩箭射穿咽喉,然后再踏着他的尸体前进吗?似乎不行吧我一个外人死了不相干,置于你母亲的病,我可以另外找人给你母亲医治……”
“病秧子!”
赵泫尘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语,“谁说我要让你死了?谁说你是外人了?谁说要你推荐其他人医治好我母亲的病了?”
他伸手扳过白衣女子的脸,见她仍是面无表情,清寒若霜,赫然觉得火大,他想也不想,重重吻上她苍白的唇,女子身上传来的馨香令他不自觉地沉沦。
如此性冷若梅的女子竟令他左右为难,他真是怀疑自己是不是中了某种毒。
情毒。
“霍卿词,你记住,我赵泫尘一天没有让你死,你都不准死。”
赵泫尘说罢,又紧了紧女子的纤腰,力度之大令对方忍不住蹙眉。
“你不把我放下,又如何去救他?”
卿词尤其镇定,纵使方才对方带着浓浓霸烈的吻搅得她的心湖泛起波澜,但她始终能分清事情的轻重。
“既然不能放下你,那么我便一直抱着你。”
玄衣男子冷定说道。
这句听起来似宣誓又带着暧昧的话语听得卿词心中一阵苦涩,她不知自己是何种心情,何种心绪,连日来所受的一切辛酸与煎熬都于听到这句无意道出的“诺言”的一瞬间,化为云,融为水,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体内。
她一直以为她是会被遗弃的一个,纵使他有求于她,掳她出谷亦只是为了医治他母亲的病,但这世上医术比“清如先生”精湛的人也有太多,他不必找上自己这个残废,这个废人历尽千辛万苦去医治他的母亲。
“为什么?”
卿词低问出声,眼神有些许空洞,她的表情似丢了一缕神魂,清脆得仿若会随时消失在这个世界之上。
“没有为什么。”
赵泫尘没有回头望她,只拔出背上的乌晓剑一步步地走近前面不敢动弹的长悠。
“若你觉得欠了我的,那么便记下来好了,我会随时向你索要回来。”
玄衣男子说罢
,便对长悠说了一句:“长悠,抬起你的脚。”
“是。”
长悠下意识地应了一声,也不问赵泫尘会用何种方法来救他,他对他的主子是全身心的信任,其实在御风国无论是谁,只要他曾跟随过三王子,必会被他身上浑然天成的气度所折服,这么多年以来,他们都跟着他在沙漠中天南地北地闯,他们跟随着他驱逐过强盗,跟随着他追逐过烈日,亦跟随着他避过黄沙风暴,在滚滚大漠中挥鞭驰骋,那是怎样一种豪气与潇然,玄衣男子隐于斗篷之后的冷毅侧面,是他们永远不能忘记的景致。
是以,长悠并没有犹豫,而是遵照他的吩咐将自己的右腿挪走。
“铛——铛——”
两声金属碰撞的声音,果如赵泫尘所料,那死人袖中真的藏有暗箭,令人不禁联想起当年“屠国之战”的惨烈。
赵泫尘出剑极快,卿词只觉眼前黑芒一闪,紧接着便看见有两枝弩箭飞向不远处的泥地上,入土三分。
那不长的箭羽尾端还颤抖着,赵泫尘见长悠脱离了险境,拨开了草丛察看那具尸体。
所谓的尸体,经过五十年的日月腐蚀,早已成了一副狰狞白骨,唯余右臂上弩箭不朽的身影,看他仰躺的姿势,可见当时他是想出箭射击敌人,只可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背上还残留着那把直插脊椎的尖刀,那上面的锈迹令人毫不怀疑“屠国之战”的悲壮。
逝者已矣,生者已生,历史还在前进着,不留半分尘埃。
赵泫尘还剑入鞘,看了长悠一眼,便说道:“你走后面,我来带路。”
语气毋庸置疑。
长悠还没来得及拒绝,赵泫尘便当先携着白衣女子走到前方去了,徒留长悠暗自愧疚。
卿词不着痕迹地看了赵泫尘一眼,不经意融掉唇角半分的清漠。
“病秧子,你在笑什么?”
赵泫尘冷不防地问道。
卿词闻言,马上敛了笑容,“我没有笑。”
“哼,要承认自己笑了很难么?整天板着一副‘棺材脸’,看见你就不耐烦。”
“我喜欢,你管不着。”
“莫不是你那个宝贝哥哥经常欺负你,逼你去读那些个烂鬼医书,所以才造成你今天这副‘面瘫相’?”
“喂,三王子,经常欺负我的是你好不好?”
白衣女子话中即使有火,但,她实在是太柔弱了,这样一句气话听在别人耳中竟有了些许撒娇的意味。
赵泫尘忍不住转头睨她一眼,见她鼓起两腮,一副愤慨的样子,不由说道:“哈,原来你也会反抗的啊?怎么,你这么金贵,终于忍受不住这种风餐露宿的生活吧?”
话语之中带着浓浓讽刺之感,一如往日,一矢中的。
卿词的身子僵了僵,突觉无言以对。
她忽然想起了自己很久之前的那个梦想,是谁曾说过想要出谷一看万千尘世,用自己的双腿踏着整个神州大陆,渴了便喝露水,饿了便吃野果的?
现如今,自己真正脱离了哥哥的庇护,真正有机会一睹这滚滚红尘,却发现这世界是如此不堪,隐约是满目疮痍,不忍卒目。
“我现在才知道他将我保护得那么好,好到我对这真正的外界一无所知。”
卿词幽幽出声,语气惆怅。
赵泫尘再看了她一眼,抿了抿唇,最终还是没有作声。
走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他们终于走出了重重沼泽之地,到达赵泫尘口中所说的乱葬岗。
及目之处皆是不完整的头颅与残骨,被烧焦的旗帜斜插在土砾废墟之上,上面依稀印有一个大字,然,经过漫长时光的磨砺,早已看不清上面曾书写着怎样的辉煌。
这么多的断骨与破碎的房屋瓦砾,竟没有立上一块碑或建上一座墓。
这里浓雾最稠,一团团地缭绕活人的周身,似那死去不化的冤魂聚集成邪灵,不断向不经意闯入者索取性命。
“他们都是前御风国的子民?”
卿词只觉心头沉重,看着那面再也无力飘浮在空中的残旗,问道。
“绝大部分是。”
赵泫尘似不想多说,之所以特意要来这里一看,不仅因为想要悼念一下前朝子民,更重要的原因是要坚定自己复国的决心。
他清晰地意识到雪帜国国力之强大,纵然其国国内时有纷争,豪强林立,但新一任白氏家主白浚衡却是不容小觑。
赵泫尘虽远在西北沙漠,但凭借他一手创立的情报组织“暗流”,天下发生的重要大事他都了如指掌。
外界皆说白浚衡其人风流多情,潇洒疏朗,但为何年届二十三,一个有正式名分的姬妾都没有?
除了府中蓄养了大量的美姬,此人出门从不带女人,单靠这一点,赵泫尘便知道复国之路有多艰辛。
“病秧子,你对你那位情郎的感觉如何?”
不知怎地,他想亲耳听听卿词对此人的评价。
据暗流回馈的情报来看,白浚衡曾携中了墓穴之毒的下属前去歧雨谷中求医,并为了能与“兰烬公子”对弈一局,而不惜送上活了上百年的“寒雪草”,只可惜,他碰上的并不是真正的兰烬公子,而是兰烬公子的妹妹,清如先生。
白浚衡在歧雨谷中逗留了将近一个月,期间在谷中发生的事情,他亦略有耳闻,曾听说白浚衡在离谷之前亲口许诺要娶霍卿词,再看这一路上他们所遭遇到的伏击与追杀,便知道白浚衡与她的关系肯定不浅,远在西北沙漠之外仍能让他上心的人,大概也只有她了。
若他再卑鄙些许,用白衣女子的性命来和他开出谈判的筹码,不知那名自诩风流倜傥的凉笳侯又会有何举动?
只可惜,他并不想这样做,他潜意识里并不想将这个病秧子交给任何人,纵使她身上的价值可能会大得超乎他的想象,纵使他这样做可能真的会如他先祖所愿,能将金眸女子毁掉,但他始终放不开手。
内心深处有一种不知名的情感驱使着自己,抱着她,就犹如抱着一块软玉,似乎自己于某个时刻也曾如此温柔地对待一个人,即使这份温柔是短暂的,是令他放手之后怅然若失的,他也不得不承认那真的是很奇妙的感觉,赵泫尘真的怀疑自己是否有点不正常了。
“他并不是我的情郎。”
卿词矢口否认,语气笃定,让赵泫尘有刹那的释然。
“若他真的如你所说,不是你的情郎,那你们之间又是何种关系?”
他试探性地问道。
卿词闻言,心中一滞,关于这个问题,她还真的没有想过,许多事情都是那名蓝衫公子一厢情愿的举动,他说他时常在梦中见过她,他说那名玄衣女子的面容酷似她,他说他们曾在石室之下的温泉深处激斗,他说他们前世可能是“晞和洛儿”,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荒唐,若不是他坚定的语气,沉着的脸庞,和蕴满了水依旧认真的眼神,作为一名医者,她绝对有理由相信他患了臆想之症。
他所说的那些人和事,又有谁可以真正判定呢?
他对自己所说的“喜欢”是对夜夜入梦的玄衣女子说,还是真正的自己呢?
这些问题恐怕连他本人都没有定论吧?
卿词扯了扯嘴角,有些许嘲讽。
“你为何不回答我的问题?”
赵泫尘见她兀自走神,有些许不悦,他紧了紧她的腰,几乎用用力,便捏痛了她的骨。
卿词吃痛,皱眉瞪他一眼,“我也不知我与他是何种关系。”
“你不知?是因为太过复杂以致不知还是你根本不想承认你……”喜欢他?
赵泫尘心中一沉,有些许烦躁地侧过了头,似乎并不想让白衣女子看见他这副心神不定的模样。
她与凉笳侯是何种关系又与他何干?
为何他一定要纠缠在这个话题之上?
仅因为白浚衡是他复国的最大障碍,所以才要急切地理清楚弄明白每个人与他的关系?
可心中却隐有不安,似乎不听到她给个满意的答案答复自己,他便会辗转难侧,这种感觉他是从来没有试过的,那么的焦躁与烦恼,像赤脚行走在铁板之上,那灼热的温度一直沿着脚底向上蔓延,只烙得他心神不宁,却还是要冒着一身热汗不断前进。
卿词并不知道赵泫尘的心思,她也侧过头去,暗自苦恼。
为何此人总是能正中问题的核心,令她不得安宁?
她其实一直在逃避这个问题,和白浚衡在一起的感觉是随心所欲的,他常常令自己无可奈何,说出的话也是口甜舌滑,她虽不完全相信他对自己所说之话,但仅仅是一个月的相处,她便知道自己其实已经忘不了这个人。
忘不了这个人如晴川雪原的温朗笑靥,她这次被赵泫尘掳出谷,他会派泽泪宫的手下来营救她,亦是出乎她的意料。
原来,他还记得自己这个残废的存在,纵使不能看见他真人,她也足矣。
起码,她知道他对自己所说的一切话语不完全是假的。
两人之间的气氛正尴尬中,突有急速的马蹄之声响起,从远至近,大概有四、五匹马的样子。
赵泫尘回过神来,知道他之前在雨琉腹地中下达的命令经已传达,他仍旧搂着卿词转过身去,静静等待来人的到来。
不稍片刻,便有四匹骊马驶至,马上之人纷纷下来,对着赵泫尘单膝跪地,异口同声地说道:“三王子,属下来迟了。”
赵泫尘眉峰稍扬,说道:“先起来说话。”
“是。”
那四名身材高大、脸容肃穆的青年整齐应答,又齐刷刷地笔直站起,动作之利落干脆,令人过目不忘。
卿词一直沉默地看着这些人的举动,听着这些人的言语,知道赵泫尘回时特意走这条路的目的并不简单,他们这四人的身份她也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三王子,这位姑娘莫非是歧雨谷的医士?”
其中一名灰衣青年出声问道。
“嗯。”
赵泫尘应了一声,算作应答。
“三王子,你为何不请歧雨谷的首席医师‘清如先生’,而是请这位……”
灰衣青年不着痕迹地看了卿词一眼,硬是将“看起来行动不太方便的姑娘”这半句疑问吞了下去。
卿词早已习惯了旁人这种惊诧的目光,她见赵泫尘并不打算开口帮她解释,便启唇说道:“我便是歧雨谷的‘清如先生’,我的行动确有不便。”
不然,我就算爬着走,也决不让你们的三王子抱着我。
此言一出,那四人顿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赵泫尘冷笑一声,他凑近卿词的耳畔,丝丝热气喷在白衣女子的脖颈之上,语气暧昧又带着讥诮:“病秧子,怎么如此妄自菲薄啊?若你不说你行动不便,我也不会当面揭露你的。”
“我有自知之明,不劳三王子你挂心。”
卿词扭过头去,看着眼前的一个头颅骨,不辨喜怒。
“三王子,属下知道这附近有一座荒废了的凉亭,那里还能坐下歇一歇,要不我们到那里坐下长谈?”
一名青衣男子提议道。
“是的,三王子,你等了咱们这么久,又抱着这位姑娘,肯定也累了,属下这次前来还带了你最喜爱的美扬酒,要不咱们就听从楚风的建议,去休息一下?”
李峰也附和道。
“如此也行。”
赵泫尘点了点头,他动了动抱住卿词的右手,这才发觉手臂早已酸涩不已。
“三王子,要不让属下来将这位姑娘抱过去吧?”
宋斌试探性地问道。
赵泫尘霍地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眼风凌厉,如淬了箭。
看得宋斌不自觉地打了个激灵,呆立当场。
他将卿词换到自己的左手,这才望向青衣男子,“楚风,你不是说那座废亭很近吗?还不带路?”
“是。”
楚风应了一声,便在前面先行带路。
其余三人一看方才赵泫尘对宋斌的态度,即使他们的三王子没有明确说出,他们亦都猜出这名白衣女子对她们三王子的重要性。
一行几人都不再吭声,唯恐自己的言语激怒了他们的主子。
走了大概十五丈的距离,果如楚风所说,一座漆了红漆的残破凉亭立于乱葬岗之外,这里似乎比方才那个地方更加幽静,亦,更加萧条。
赵泫尘和卿词先行落座,余下数人相继找了座位坐下来,长悠则站在亭外把守。
“雨琉之中的暗部组织还好吧?”
赵泫尘看众人都坐定了,马上进入正题。
那四人看了白衣女子一眼,又观了观他们三王子的神色,见他没有异样,便知道三王子信任此名女子
。
于是,四人不再犹豫,逐一禀告:“暂时没有被雪帜国的军队发现。”
“好,”赵泫尘说道,墨黑眼眸一一扫视过去,“记住,维持现状,暗中集结力量即可,没有我的命令,切忌轻举妄动。”
“是。”
四人再次齐声一应,声音之激昂震人心脾。
卿词听着他们之间的对话,脸上虽毫无情绪,心中也不谓不吃惊。
从他们的言语对话并不难猜出这四个青年是赵泫尘埋在雨琉腹地之中的暗士,他们每一个人背后代表的必是一方势力,这几股隶属于赵泫尘的势力正慢慢地在不为人知的地方集结渗透,待到达一定规模以后,必定会与雪帜国的军队相抗衡。
到时候两国之间的战争必不能避免。
只是不知若真的到了那个时候,又有多少百姓会失去家园,又不知雨琉腹地会产生多少个像闲草镇这样的乱葬岗。
战争的代价是沉重的,要想复国又谈何容易?
卿词敛了修眉,望出残亭之外,金眸之中已有了深思的痕迹。
“这次林冈没有来,你们可知道是什么原因?”
耳边再次响起赵泫尘的声音。
“回三王子,林冈他暗中相助这次开战的陈姓氏族,所以一时之间不能抽身过来。”
“如此?”
赵泫尘眸光一锐,看了他们四人一眼,“你们四人再加上林冈一人都是从你们父亲手里接过当年暗中留在这片‘鱼米之乡’的势力,这么多年你们一直在雨琉腹地里暗中奋斗,一点点将分散到各处的爱国势力集结,这才形成了现如今的强大势头,但,你们拥有兵队拥有权力的时候也应该要注意,也应该要时时刻刻记着,你们的一切行动,无论多微小,都必然会影响到大的局面的发展,就好像林冈这次的擅作主张一样,若让雪帜国的掌权者白浚衡查到了他的存在,那么必然会牵连上你们,到时候真的是全盘皆输。”
这样语气平缓,却字字句句带着无形威慑的一番话听得在座众人无一不有点后怕起来,卿词也不得不收回视线,重新审视这个连日来对自己粗鲁无礼至极的玄衣男子。
他的这一番话无一精准地戳到众人的痛处,他们似乎都看小了雪帜国凉笳侯的本事,他们以为他们这些前御风国的暗系组织并不为外人所熟知,可他们却想错了,而且还错得离谱。
“三王子……”
宋斌看着赵泫尘,欲言又止。
“说。”
语气毋庸置疑。
“凉笳侯不是远在西北沙漠吗?你不正因为如此所以才命暗流的人马卖情报给那两大士族,令他们矛盾激化,所以才打起来吗?如此说来,林冈暗中掺一脚将局势弄得更乱岂不是更好?”
“哼,你们这帮人可真的是无知,”赵泫尘冷哼一声,邪肆狷狂的容颜似罩了一层冰,直把他们沸腾的血液震得冻结起来。
“你们真的当白浚衡是个风流种子,不学无术?他虽远在西北沙漠,但偌大一个雪帜国总不可能只有他一人撑住场面吧?我就觉得奇怪,为何这次雪帜国内部打了这么久,他们还不派兵马来管一管,原来是因为如此……”
赵泫尘似突然间想通了些什么,往日若雪帜国两方豪强激烈争斗,雪帜国朝廷必会派兵下来平复事端,一场局部战争绝不会超过两个月,但这次却不同,陈张两股势力之间的争斗愈加上升,而且战火也有蔓延扩散的可能,雪帜国朝廷明知雨琉腹地之中有战事,却没有如往常一样派兵平乱,白浚衡的目的实不得不防。
“你回到去马上要林冈撤兵,绝不能掺一脚到这次的战事之中。”
赵泫尘的神色愈显严峻,他对着宋斌说道,语气毋庸置疑。
“是。”
宋斌恭应一声,心中已泛起了波澜。
“白浚衡现在不在雪帜国,除了他二叔坐镇之外有没有派谁到雨琉这边来了?”
赵泫尘稍思片刻,继续问道。
“现在暂时没有。雪帜国朝廷那边毫无动静。”
楚风答道。
“没有?”
赵泫尘有些许愕然,黑玉般的墨眸闪过千重变幻,沉着冷肆的脸容变得愈加森峻,看得在座众人无一不紧张起来。
卿词在一旁细细聆听他们的对话,也在心中分析御风国与雪帜国的局势究竟如何。
按照白浚衡现时坐山观虎斗的行径,似乎要静待时机将前御风国残留下来的势力来个釜底抽薪,随着陈张两氏争夺地盘的战事扩大,欲想复国的前御风国王族必然觉得局势越乱便对他们复国越有利,况且这次的战事是由赵泫尘的“暗流”一手挑拨的,更给了留在雨琉腹地中的御风国暗部势力一个合理搀和战事的理由。
然,这样做表面上看似无害,实则上,后患却是无穷。
谁知道那名心机深沉的蓝衫公子有没有在雨琉腹地中埋下泽泪宫的棋子呢?
若他现时的按兵不动是为了更好地摸清敌人的势力,那名这小小战争的代价,他还是有能力负担得起的。
“你们真的是小看了白浚衡这个人的手段,莫要忘记他甫一登上了白氏一族家主之位时所做的事情,若不是我命你们不要轻举妄动,你说你们还有机会坐在这里谈笑风生,看别人的笑话么?”
赵泫尘这次真的有点动怒了,直觉告诉他那名曾挥兵平天下的蓝衣公子正在酝酿着什么极大的阴谋,而他也有预感这个阴谋足以他多年来辛苦埋下的伏笔都破坏殆尽。
“你们之中还有谁搅和了这场战事的?”
赵泫尘朗目一扫他们,直看得他们四人神色微凛,再无刚刚见面时的自骄自傲,意气风发。
“三王子,属下曾经在陈张两氏开战前夕劫了他们双方的粮草,又发放消息令他们双方都以为粮草失盗是他们各方做的好事。”
李峰颤巍巍地道出自己之前做的“好事”,他的眼神有些许闪缩,但仍旧直视着眼前的玄衣男子答话。
赵泫尘抬目看了他一眼,峻冷的唇角突然微微往上翘起,这无声无息的笑容似久旱沙漠中偶然降下的一场雨,滋润了众人干涩的心田。
从卿词的角度看过去,觉得玄衣男子那寒玉雕成的冷颜似注入了微光,那么不易被人察觉的笑靥,驱散了这萧索之地的一丝阴霾。
原来,他微笑起来也可以如此俊。
“好极!”
赵泫尘忽地抚掌赞叹,脸上丝毫不掩饰对李峰的赏识。
李峰听他如此一说,绷紧的脊梁才敢松懈下来,他原以为赵泫尘听到此事必会责骂他一番,想不到他竟然对自己的这一番做法赞赏有加。
他们这些埋在雨琉腹地的暗部势力虽与他们待在西北沙漠的三王子接触不多,但他们从与他寥寥几次的会面之中,已被他的气度所深深折服。
赏罚分明,行事利落果断,那举手投足之间不经意流露出的霸气能瞬间慑服你身上的气场,纵使你有多嚣张凌人都好,在他面前,你只有服从崇拜的份。
御风国赵三王子赵泫尘便是这样的人,他们这帮跟随他多年,听从他不知吩咐的人在说起他时,眼里总是流露着敬重拜服的光芒,若说他们的二王子是温和俊朗的翩翩公子,那么他们的三王子便是翱翔于蓝天之上残酷且带有攻击性的鹰,他的目标永远明确,他的做法永远睿智,似乎只要听从他的安排与建议,即使天塌了下来,他仍有办法保他们周全。
五十年过去了,从他们的祖辈父辈到他们这一辈,他们终于看见了复国的曙光,他们始终坚信着,赵三王子,赵泫尘,便是他们的希望,与救赎。
“但是你做到这一步便够了。”
还未等李峰笑出声来,赵泫尘又冷了下来,仿佛方才那绽放的笑容根本就不存在,“李峰,你没有进一步的行动了吧?”
赵泫尘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连那语气都有点随意起来。
可是李峰坐在原地却如履薄冰,玄衣男子不经意的目光如箭般穿过他的眼睛,直看到他心底里去。
在他面前,他根本无从隐瞒。
“请三王子恕罪,属下确实准备了兵马,准备攻打北雪帜国。”
李峰“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并不敢直视面前的玄衣男子。
“哼,真不知死活。”
赵泫尘啐了一句,语带隐怒。
雪帜国自灭了御风国之后,便分为南北两半国土,南雪帜国包括雨琉腹地在内的东南鱼米之乡,专为严寒酷冷的北雪帜国提供粮食衣物等民间日用品,为自北雪帜国陌上为起点的冰雪之路更是贯穿三国甚至延伸至沙漠之外,这条商路从白未晞时代便开始被建立,经过数百年的发展,俨然成为这片神州大陆最具规模,亦是最成熟的往来商贸之路。
北雪帜国终年冰封,虽能看见阳光,然,世代生活在那里的百姓却是苦不堪言,在未灭御风国之前,一直靠着神女峰上丰富的药材资源来与外界交换必备的物资,才得以生存。
那里的人民朴实耐劳,勇敢面对生活的困境,时至今日,雪帜国的国都仍伫立在重重冰山之后,并未有迁都的意向。
本在北雪帜国居住的子民虽有多代迁出这个酷寒的国度,他们每年仍会往返旧地,居住上一段时间。
而雪帜国最高掌权者白氏一族的本族府邸亦是建于北雪帜国的国都之内,一千年以来,屹立不倒。
那里的人民对北雪帜国有一种“安土重迁”的思想,他们注重“落叶归根”的习气,纵使大半生在外漂泊,老了之后仍要回到这片生他们养他们的土地颐养天年。
北雪帜国纵使寒冷,但却是最有人情味的地方。
“凉笳侯虽然不在北雪帜国坐镇,但你当他的二叔白韶水是盖的吗?”
赵泫尘冷笑数声,对李峰如此鲁莽的举动实属好笑。
“怎么你们这帮人总沉不住气,你们可否知道若你们一露面一冲动攻打雪帜国,咱们埋在暗处的一切可会全都被暴露了?”
“李峰,我来问你,白韶水的外号是什么?”
赵泫尘叹了一口气,将情绪平复下来。
“‘雪地豹’。”
李峰兀自跪着,当说出这几个字来时,心中已凉了一截。
“豹最擅长的事情是什么?”
玄衣男子又问道。
“埋伏在暗处伺机而动。”
“既然你能明确答出,为何又是如此鲁莽呢?”
赵泫尘摇了摇头,看着他们几人,无可奈何。
若他们己方的势力一露脸,雪帜国绝对不会放过如此好的机会,必会将他们一网打尽,到时候,就变成“敌在暗,我在明”了,如此简单的道理,为何他们会不明白?
赵泫尘再看了他们一眼,语含警告:“若你们还没有我的吩咐便轻举妄动的话,即使我身在沙漠,亦会想尽办法来了结你们的性命。”
此言一出,在座所有人都忍不住抬起头来看着玄衣男子,那四人更是目带恐慌。
“沉不住气者,必难成大事,这一点,我想你们都很清楚吧?”
坐在他旁边的白衣女子瞥了他一眼,却见他说出如此令人胆寒的话语仍是平澜无波,不动分毫。
杀伐果断,永远以大局为重,说的是不是就是他这种人呢?
白浚衡若想一统三国,怕且有点难度了,起码,她旁边此人,绝不是可以随便忽悠的主儿。
时至今天,她才真正意识到这才是他本来的面目,纵然他在一路上对她“照顾有加”,时常不分青红皂白,让她极度难堪与狼狈,但不得不说,现在这个即使随意坐着的狷狂男子,一睥一睨都有指点江山的傲信霸气,这样的顶世男儿,实不得不令人心折。
这天下,和平不了多久了吧?
数方势力暗涌,各地豪强争斗,出云、御风、雪帜两两相争,乱世丛生之间,英雄枭雄奸雄亦应运而生,整片神州大陆犹如一个巨大的舞台,各人演着各人的戏,自称为旁观者的人实质上是这台大戏的当局者,自称为当局者的人实质上是这台大戏的旁观者。
这一切,都乱了,跟着这个世界一起乱了。
那一天的谈话以赵泫尘的严厉告诫为终止,那四名年青人被训得一脸菜色,心亦戚戚然。
但他们当中并无不服之人,只因他们的主子将御风国与雪帜国的形势分析得极之详尽,也令他们彻底认识到复国之路虽有法可循,但并不是想象之中的那么简单。
无论如何,这一场秘密会面终于在一片大雾弥漫中结束,赵泫尘携着卿词返回马车,继续按照原定的路线前进。
烟霏阑珊,陨星如箭,再踏上马车之时,已是月华夜满,满天星斗。
白衣女子在马车上闭了闭眼,心中一片安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