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礼物

顾云初在顾云琬的公主府府歇了一夜,没有及时回宫。第二日便带着揽翠上了街。因为在和戚少桓两看生厌,昨天便叫他自己回宫了。

每次出宫都是极有目的的,很少四处转一转,这次到底是让她找到了机会。在东市转了起来,长长的街道,两侧的店铺,她便挑着感兴趣的转了起来。左右不过是一些胭脂水粉、成衣首饰的铺子。

她挑了一家似是有百年名望的首饰铺子走了进去,一进门便见到了一只白玉簪子,在一个玻璃柜中摆放着。首先吸引她的倒不是那簪子,反而是那小小的玻璃柜,玻璃难以制成,如今用一个玻璃柜放一个簪子,不知道那簪子要如何矜贵了,她凑了过去看。那是一只梅花簪,花瓣用金丝镶了,雕工细腻,清雅而栩栩如生。

“这位小姐好眼光,这只金丝梅花簪是小店手艺最好的师父雕琢的。”那掌柜的也是个有眼力见儿的人,见她一身装扮想是非富即贵,热情地推荐起来。

“多少银子?”她寻思着,想必不是便宜的。

那掌柜的一见有戏,眼睛似是笑没了的,“五十两银子。”

顾云初面色一寒,她长处深宫之中虽是没有什么金钱概念,可也是知道两三两银子便能足够普通人家过上一年的平稳日子,这五十两银子和一个玉簪子挂上钩委实是了不得。

也不含糊,扭身便又去看别的簪子。突然瞥上了一个男式的簪子,刻得是祥云,青玉质的。她拿在手中掂量了掂量,“掌柜的,这簪子多少钱?”

因着是摆在外面架子上的,掌柜的伸出了五个手指头,“五两。”

她又将这簪子放下,四处看了起来,目光又定在一个血玉镯子上,她将它从盒子之中拿出来把玩,却发现了一点点瑕疵,血玉之中竟有一点白,不由得摇首可惜。

“小美人儿可是在选首饰?爷看这耳坠是十分适合美人儿你啊。”

顾云初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侧头一看,发现当朝三驸马正在调戏一个金钗斜插,杏黄罗裙的少女,她皱了皱眉,将自己手中的红玉镯子放下。款步走了过去,纤纤素手横到萧武和那少女的中间,偏头一笑,“麻烦让一下。”然后便隔开了两个人,去看那架子上的耳坠。

萧武本是恼火的,看到了顾云初又换了个表情,垂涎的样子,“哟,这小美人儿,跟爷回去如何?爷保你吃香的喝辣的。”说着竟就往她脸上摸去。

揽翠一见,登时怒了,拍下了萧武的手,“放肆!”

也难怪萧武不认得顾云初了,她在人前人后露面甚少,往往只是远远出现一下便又离开了,而她之所以能认得萧武,却是一次出宫上景意阁吃饭,听到楼下一阵喧哗,一探脑袋便见到一人自称爷,在调戏一良家女子,为此,她还扔了一个景意阁的酒杯下去。那自称爷的人便找了上来,只不过被兰汐堵在了雅间门口打了一顿,临走时还不忘了威胁,“你们知道爷是谁么?爷可是当朝三驸马。”

“哟呵,这小妞可真泼辣,不若和你主子一起跟爷走吧?”萧武没个正形。

顾云初脸色一沉,“玉贞长公主会让驸马带女人回去?”神色间是淡淡的嘲讽。

“美人儿既然认得爷,那更应当知道爷是不会亏待自己女人的。”他完全忽视了顾云初提到的那个女人的名字,在他眼中那只是一个泼辣的婆娘,完全忘记了当初是因为谁,他才能走到今天。可是顾云初提到那个人的名字,显然让他有些暴躁了,他一手推开揽翠就要去捏顾云初的下巴。

顾云初的下巴被抬起来,被迫抬头看着他,面上依旧是冷冷的,带着嘲讽,忽的一笑,便让人有了种千树万树梨花开的感觉,她一根一根掰开萧武捏在她下巴上的手指,“三驸马,你既然有胆量这么对我,相信就有胆量承受后果。”竟然在东市调戏女子,须知这些女子家中都是有些背景的。

那骄傲的模样令萧武想起来了公主府中那泼辣婆娘,顿时怒气不打一处来,“爷看上你了是你的造化,敢和爷这么说话。看爷不好好收拾你!”说罢,一招手,竟涌进来了几个强壮的家丁。

“爷!驸马爷!您要折腾能不能出去折腾,别砸了小店啊!”那掌柜的见状欲哭无泪,他这店里都是首饰,禁不起折腾。

顾云初扯了扯嘴角,兰汐便凭空冒了出来,一脸冷漠地看着那几个人。

“竟然是你!好哇,爷正愁没处寻你,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看到兰汐,萧武先是愣了一下,又是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几个家丁得了主子的示意便围了上去。

“身为驸马竟然当街调戏良家女子,还意图行凶,该当何罪?”顾云初冷冷出声,竟是镇住了那几个小喽啰。

“杖责五十,禀长公主,将其休离公主府。”从门外进来一人,玉树临风,神采奕奕。

顾云初微微一愣,看着那人神色复杂,“你不是该在宫中的么,怎的又跑出来了。”没错,进来的正是昨日还在和她怄气的戚少桓。

“阿初你没有回去,我怎么放心。”戚少桓一展折扇,轻轻摇了起来,那模样自是说不出的风流倜傥。

顾云初撇了撇嘴,扭头对着兰汐说,“先将三驸马送到宗正寺领了那五十的杖刑,再丢回三皇姐的公主府。”抬脚便要出了这首饰铺子,真是扫兴。

“凤……凤阳长公主?”想想刚刚戚少桓对她的称呼,再想想她对那婆娘的称呼,萧武这才反应了过来,脚一软瘫在了地上。

“阿初……”一出了首饰铺子,戚少桓便要去拉顾云初的手。

顾云初身子一侧,便避了过去,“怎么这么快就消气了?”她就没指望他消气,哪怕是一直不理她,她也会想办法熬过去,一直到他回东越。

“阿初,相信我……”他不知道到底该说些什么好,“相信我……”反复地重复着。

她的心蓦地软了下来,自己这是在做什么呢?“罢了,回宫吧。”她低声道,恰巧她的马车也赶到了这里,她在揽翠的搀扶下,上了马车,戚少桓自是跟了上去。

“阿初,给我点时间,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他昨夜一夜未眠,知晓自己其实是冲动了,她又何尝不明白他的心意,只不过两个人之间有那么一条沟是真的不好跨越,只不过也是不好跨越,只要,只要……他慢慢攥紧了拳头。

“不若你就留在华国当我的面首吧,别回去了。”顾云初似是想开了一般,笑了出来。

他一愣,折扇一展,嘴角一勾,意尽风流,“好啊,为了阿初我就不回去了,”此事,并无不可,反正那边就没有他留恋的,“可是你以后若是招了驸马我又当如何自处?”

顾云初一挑他的下巴,“本宫不招驸马,只宠尽美男。”

马车不合时宜的一晃,她跌入了他的怀中,他低下头,看着怀中女子笑靥如花,喉咙不由得紧了紧,“除了我你还想去招惹别人。”不待顾云初说什么,他就俯下了身。

顾云初完全被此情此景弄懵了,只觉得嘴唇湿热,推了推戚少桓,他却不动,反而用舌头撬开了她的贝齿,她只觉得他身上的味道愈发的好闻,极力忽视他其实正吸允着她的唇舌。这对她来说是一个极为漫长的吻,等戚少桓松开了她的时候,她终于透过气来,深呼吸了两下,最后无力地看向戚少桓,脸噌地红了,这才想起来自己正躺在他的腿上。

忙不迭地挣扎着坐了起来,她轻咳一声,装作无所谓地向外面看去,可是过往的行人,不断后退的房屋,都不能吸引她半点注意力,心中一面庆幸着揽翠在外面,又在思考刚刚那是怎么回事,心跳得好快,那就是传说中的小鹿乱撞?

“感觉如何?”戚少桓斜斜地靠着,似笑非笑,看到这丫头表情不淡定了的模样真是痛快。

顾云初的脸再一次红了,感觉怎么样?这这这……这感觉能怎么样?“没感觉。”她扭着脸,不去看戚少桓。

“哦?没感觉?要不要再试一次?”他的声音带了几分沙哑,带了几分慵懒。

听了这话,顾云初忽然炸了毛,她身体向前倾,一把拽住了戚少桓的前襟,“不要忘了你是我的面首,你再……再擅作主张,本宫便把你办了!”

看她气恼的样子更是有趣,“办就办了,少桓求之不得。”

“长公主殿下,到了。”顾云初刚想发作,听到揽翠这话骤然一愣,这么快,一掀帘子,果真就是在栖梧宫门口了,她没好气地瞪了戚少桓一眼,率先下了马车。

刚刚往宫中走了几步,便看到绮罗迎了出来,她冲着顾云初先行了一礼,又道,“长公主殿下您可回来了,太后娘娘派人来,说是等您回宫了先去趟安宁宫。”

顾云初揉了揉太阳穴,“晓得了,你陪本宫一起去吧,”又转头瞥了戚少桓一眼,“你就在栖梧宫好好待着。”

想想也晓得兰沁此时找她是为了什么,可是却不能推脱着不去。所幸栖梧宫离着安宁宫并不远,拐了几个弯便也就到了,等兰沁身边的和顺去通报的时候,她忽然想起来了自己要到身边的那个和福,便转头问道,“和福这阵子还好吧?”

“手脚利索,又有眼力见儿,嘴也甜,栖梧宫中的几个管事儿的都很喜欢他。”绮罗低语。

顾云初轻轻点头,“那过两天便把他调到我跟前儿吧。”手边确实是缺那么一两个得力的,揽翠和绮罗虽然是她身边的老人儿了,但也不能事事都交给她们两个。

“是。”

正在这功夫,和顺便出来了,又是一礼,请顾云初进去。

兰沁倚在贵妃榻上,看起来一如既往的年轻,不似已经三十余岁的人。顾云初低低叹了一声,也不行礼,直接跪坐在贵妃榻旁边,伏在兰沁的身上,“母后,您唤儿臣有事?”

“乖阿媛,”兰沁的手从顾云初的后脑勺抚下贴在了她的侧脸上,“你真的不愿嫁你兰钰表哥么?”她是兰家的女儿,当年因为自己的事情连累了兰家,成为了太后以后便想着法儿的想要补偿,奈何这唯一的女儿偏生不喜欢那个一代佳公子的兰钰。又不想委屈了自家女儿……

“不愿。”顾云初的眸中带着异常的坚定。

兰沁叹了一口气,“你兰钰表哥这人是极好的,有多少人家想他做夫婿他都没有应下,你偏生不肯。”

顾云初点头,“兰钰表哥如何我当然知道,可是我确实是对表哥没有感觉的,我不想嫁给他。”在她眼中,兰钰实际上就是和苏沐是一种类型的,宛若谪仙,却不适合相伴一生,过俗人家的日子,正所谓可远观不可亵玩焉。

“那阿媛你想嫁给何人?莫不是东越四皇子戚少桓?”这些时日,两人愈发的亲近,兰沁也是看在眼中的。

顾云初垂下眼帘,“是,儿臣中意于他。”

兰沁叹了一口气,将手收了回来,“你既是欢喜,母后与你皇弟、皇叔,定是会想方设法成全与你的。”自己经历过感情的挫折,又怎么舍得女儿也经历这些,她本是以为表兄妹两人青梅竹马,定是可以生情的,如此只能另作打算了。

“谢谢母后!”顾云初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好了,别谢我,若是这能成了,便去谢你皇叔。如此,你便回去吧,我有些乏了。”

顾云初这次郑重地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又是一日天朗气清的好日子。已近年关,宫中也张罗了起来。

回到栖梧宫,还未找戚少桓,先回了寝殿,便有一双臂膀从身后环了她,她没有动,戚少桓便从袖中抽出了一个锦盒,示意顾云初拿好,打开。

顾云初疑惑地将锦盒打开,猛的一仰头,正磕了戚少桓的下巴,“这么莽撞,惊喜么?”他揉着下巴。

“你什么时候买下的这簪子?”锦盒中的正是那金丝梅花簪。

戚少桓揉着下巴笑了笑,“自然是趁你不注意的时候,喜欢么?提前十天的生辰礼物。”

顾云初这才想起来已经是岁末,过了年的初七便是自己的及笄礼了,难为他竟然记得,她打量着手中的簪子,面上却带了几分不满,“我过生辰,你就送我这个?”

“那你还想要什么?”戚少桓没有松开顾云初,依旧抱着她。

顾云初想了想道,“我还想要我国珍珑玉行的血玉玲珑凤凰簪,西凉的汗血宝马,燕国雅风居的落霞式古琴,你东越皇室珍藏的张之恺的墨宝《俞阳踏春图》,你肯不肯给?”

戚少桓想了想,西凉的汗血宝马倒还好说,血玉玲珑凤凰簪是珍珑玉行的镇行之宝怕是要费心些,只是燕国雅风居的落霞式古琴一年只出一张,而那《俞阳踏春图》更是无价之宝,这个小丫头真是敢开口,“好,那等过了年便送你西凉的汗血宝马,明年送你雅风居的落霞式古琴,再过一年,送你血玉玲珑凤凰簪,等再过一年,我便用那《俞阳踏春图》做聘礼。”

“哼,这么抠门,还要一年一年的给,谁稀罕你的聘礼。”顾云初有些恼。

可是顾云初收了三年的礼物,等到了第四年,那《俞阳踏春图》到底是没能成为她的聘礼,戚少桓送给她的礼物更是具是被堆在了角落里,惹了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