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理干净的明光殿内,冰冷的黑曜石地砖上,放着盖治着白布的五台担架,担架上是早已烧的面目全非的五具焦黑的尸体,从身上首饰判断,敏妃就这么躺在那里,面露狰狞,可怖吓人,死时像是连嘴都未闭上。
仵作背着验尸的药箱一具一具的粗略看过,先说道“看着摸样确实是烧死的,无论关节,还是僵硬的症状,都不像是让人先弄死了在毁尸灭迹的。”
活生生烧死的人,远比先弄死的人,面目可怖,仵作验尸半生,光从死后状态都能看出,毕竟死人做不了假,说不了假话!
东方宸沉着一张脸,铁青的面色看着地上的五具焦尸,眼中无惧。苏濯刚从关押了李太医的小院处回来,那李太医算算时辰却是和敏妃差不多死的,只不过人人都在忙着救火,谁都来不及顾他。
一切竟然那么巧!
苏濯不明白,他自火灭后查看了起火处,火从内殿的各个角落烧起,引火处根本不是一处,所以烧起来才那样快,让人来不及,而且各个点火处都放置了易燃物,尤其是西偏角是将殿内的火油全都堆在了一处,这是抱着必死的决心。
明明之前那么惜命的人,这才过了几个时辰,突然的放火烧宫,搞的满宫人仰马翻,不合常理,难怪魏清莞要验尸!
敏妃哪里要这样看不开,拉着无辜的人一同寻死!莫不是得了失心疯不成!
“皇上,仵作排除了他杀,可敏妃的死因有待考究,您打算怎么处置?”
“让仵作仔细验完后把结论直接告诉了皇后,妃嫔自戕乃大罪,又放火烧了临华殿,差点波及了太后的寿康宫,若不是今日风小,没能造成火势蔓延,不然再迟一步,火绵延烧下来,只怕太后都未必能够走出寿康宫!”
“尸身上若寻不出答案,待朕和皇后商议,就找人先下葬了,大热的天,放久了不好。”敏妃这一烧,余下的许多事情要整理,工部的人前来看过,大火灼烧将这周围的宫殿皆烧的严重,需要修补,这段时间,事情连番的搅得人心中烦闷,东方宸不郁道。
“只怕皇后娘娘不会让敏妃就怎么草草入土,娘娘想来是深究到底了!”
苏濯听着东方宸所言,不禁想起魏清莞傲立于永宁宫内,睥睨于众人之前,厉声慷慨时的模样,似乎这件事情触及了她的逆鳞,想起那日为毒蜂蜇伤东方采薇时,她也是这样,毫无畏惧,想着,不禁和皇帝道。
“朕会亲自和皇后商议!”东方宸亦明白苏濯眼中之意,不禁长叹一口气,随后道。
苏濯点了点头,未在说话,倒是东方宸负手于身后,漫漫道“朕之前答应了皇后,不管她用什么方法,去查找之前她生子血崩一事,如今敏妃身死,想来,她会把这件事情也算在其中,丽昭仪的事她觉得是贤妃所为,加之贤妃的手法转圜厉害,所以她适才才会愤恨如此!”
“血崩之事?这事情过去如此之久了,皇后怎么还想着查呢?”
皇后血崩之死从她在棺材中醒来的那一刻,便让人淡忘,却不想魏清莞竟然还记在心中。苏濯随着东方宸一道叹气。
“她并未忘记,只是从前并不与朕说起,把所有的事情藏在心中,如今骤然说起,朕都觉得有些诧异,可既然答应了,朕只能让她去查!”
“凶手好查,怕就怕这其中的细枝末节,有些事情表面的真相原比底下的肮脏,以皇后娘娘现在的这个脾气,皇上放手让她去查,只怕最后会落了鱼死网破的结局!”
东方宸的心腹除了苏濯便只有上官清,从前上官清为他做了许多,内宫之中在苏濯还未远赴边关前,里头的一些肮脏事儿是由他亲手完成的,他知道这平静的假象下藏了多少肮脏的事儿,如今不说破,自然是怕皇帝心中添堵!
皇帝彻夜未归,一后二妃将就着在侧殿暖阁中囫囵了一夜,魏清莞靠着梨花木的小几将就着睡了片刻,此刻眼下乌青尽现,十分憔悴!再看身旁贤妃与颖妃,亦是如此,颖妃后来让魏清莞赶着去陪了东方采薇,将就着睡在了贵妃榻上,贤妃却是枯坐一宿。
她心中不安,那种无法辩驳的不安让她就是静坐着也犹如立在油锅之中,备受煎熬,尤其是魏清莞那不阴不阳的态度,事情出乎她的意料,却将她困在其中,深受其害!
半夏为三人打来了洗漱的清水,三人将就着草草洗漱完用了些清粥小菜后,发现太后已然坐于正殿之中,而身旁跟着的大皇子东方靖两眼肿的犹如核桃一般,想来是哭了许久。
“你们三个准备着把敏妃的丧事置办起来,虽不是好死,可到底要顾着大皇子的面子,不能太过寒酸了她!”
三人一齐行礼问安后,太后肃穆正经的开了口,吩咐道,而听到敏妃丧事这几个字后,原本只在低声抽泣着的孩子,不禁的又落下了豆大的泪珠。
魏清莞正要说话时,东方宸带人回到了永宁殿,他亦是一夜未眠,自早朝回来后,便匆匆的赶来,身后跟着苏濯以及昨夜验尸的仵作。
坐定后,仵作对着众人回禀昨夜的验尸结果,话音才落,太后却是一声呵斥“胡闹,堂堂宫妃,又是生有皇子的,怎么由得仵作验尸,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旁人未曾说话,魏清莞却出声接着问起仵作“尸体虽已烧焦,可你能都剖开肚子,在胃中寻找,是否是让人用了药昏迷后,让人暗害?这事情你查验清楚了吗?”
魏清莞的话说的平静,云淡风轻的模样,却是让立在太后身边伺候着的魏倾城有些觉得可怖,人死烧成这样,却还要开膛破肚,不禁的只觉胃中翻涌,像是要吐的样子,好在一下忍住了,没让自己做出难堪的事情,对魏清莞,魏倾城尽然觉得她有些恐怖!
“皇后,你胡闹什么呢!”太后亦如此,听得魏清莞的话语后,呵斥着。
仵作脸上尴尬,却也躬身的回答“娘娘说的这个,就算是小的真给剖开了也验不出来,这胃肠之中的东西,除却能够辨别敏妃生前吃过什么,其他的,哪里能够辨认,若如娘娘所言,敏妃是让人迷昏的,又或者是药昏的,那都是气味又或者是药汁性的东西,到了肚子里,全都化成了胃液,臣实在无能!”
是了,这样的检验手法在这里哪里用的起来,魏清莞不禁失望!冷眼瞧着仵作所言,太后的脸上越发难看,只觉得皇后是在胡闹!所幸不在理她,只顾的和贤颖二妃商量敏妃的后事。
魏清莞知道太后凉薄,毕竟当初原身身死,她能够和吊唁的魏缅魏江氏商议将魏倾城抬进宫的人,这心也热不到哪儿去。
魏清莞不再理会太后,只站在东方宸身旁,用着极小声的声音道“皇上不打算帮敏妃申冤吗?”
“她是自尽,无冤可申!”
“自尽的由头呢?她心中最大的念头都还没有实现,她为什么要去死?”
魏清莞不信她心甘情愿的会去死,心中愤然的堵着一口气,对着东方宸不禁道“我要为她停尸!皇上答应,让我放手一搏,臣妾便一定能够抓出那个幕后真凶,不管是让我血崩的,又或者是让丽昭仪,让敏妃身死的,我一定能够全部揪出来!”
看着她负气涨的有些通红的脸,东方宸点了点头,也不管一旁的太后和贤颖二妃将敏妃的丧事说的如何,只点了点头“不是早答应了你!”
那一刻,魏清莞脸上展现了笑容!
“娘娘,我瞧着贤妃娘娘尚不至于傻到会在这个时候动手杀了敏妃,贤妃那样精明事故,做事情滴水不漏,敏妃这时候一死,脏水全泼在自己的身上,她莫不是疯了。”
直到日中,太后的寿康宫正殿算打扫的干净,太后带着东方靖和魏倾城回了寿康宫,贤妃和颖妃也各自回去,魏清莞捧着浓茶,半夏如是道。
魏清莞听后只浅浅一笑“她若不是心急,我都不会怀疑到她的身上去,敏妃的命算不到她的头上,可从前我血崩生死的事却未必!”
半夏听后,不禁的有些错愕,扬声道“娘娘是看出了什么端倪吗,怎么突然提起了那件事情?”
“算不得端倪,只是从丽昭仪突然小产时,我的心里就存了疑惑,丽昭仪的胎落得那样九转回肠,能有那样本事的人,把这事情落在当初的本宫身上,你们一样也瞧不出来,那时她和丽昭仪还是一路人,杀了本宫对她的好处太多,我要和她清算的不是现在,而是从前,从前那一条命!”
“都已经过了这么久,贤妃机警,除非她亲自吐口,否则我们从哪里去找证据,”听魏清莞这样说,半夏只觉得渺茫,就算这事情是贤妃所为,凭她的心机,哪里能够容许她们找到机会,好比敏妃一定,死而不自知。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魏清莞脸色有些冰冷,比起外头那轮毒日,她冷哼道“我们不动贤妃,她就是把满嘴的牙撬光了,也未必会有实话说出来,可她身边的那个紫苏呢?”
“自古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知道太多的人自然是不会有好下场的!你说有这么个主子,谁能知道自己能活到几时,毕竟生生死死看的太多,总有那么一天,莫名的死了或疯了,谁来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