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师白斟酌片刻,抱拳道︰“不如过堂一见,且让秦某略尽地主之谊。”
姬沧阴柔邪魅的声音像是在人人耳边一般响起,“本王今晚要杀人,没有心情听你啰嗦,铁旗门和冥衣楼可以走,跃马帮那个女人留下。”
秦师白沉声道︰“殷师妹是伏俟城的客人 ,宣王若要与她为难,铁旗门上下绝不会袖手旁观,请恕秦某难以从命。”
眼见双方便要说僵,众人无不替秦师白暗中捏了一把汗,谁人不知宣王纵横天下杀人如麻,再加上一个剑法绝世的少原君,倘若动起手来,铁旗门可谓绝无胜算。只听姬沧放声大笑,道︰“好!敢在本王面前如此言语,秦师白也算是号人物。本王手中这杯酒,你若能接得下,今晚我就饶她一命!”
话音落实,一点白光自楼上射出。
那酒盏来势不疾不徐,四平八稳,秦师白却丝毫不敢托大,唰地亮出独门兵器风雨扇,。整个千灯阁瞬间变得鸦雀无声,中庭丈许之内,所有人都感觉到一股迫人眼目的强大压力,不由自主向后退去。
庭中积雪卷起一个又一个的气旋,秦师白白目透精光,全身真气提升到前所未有的巅峰状态,感觉到随着那个小小的酒盏,仿佛有股排山倒海的真气充斥着面前整个空间让人生出空气凝固、身陷死地的恐惧想法。周围突然一丝声息也无,甚至连四处通明的灯火都被全部吸收,唯有一点白光,似缓实急地向着中庭飞来。
秦师白耳边隐约响起尖锐锋利却又若有若无的呼啸声,但却感觉不到半丝微风,无形的压力令人呼吸不畅,全身骨骼欲裂,肌肤剧痛。
一杯水酒,如此武功,当真骇人听闻。
秦师白知道这是此生最为凶险的一战,若让酒盏逼到面前,那莫说胜负,他根本没有任何保命的机会,当下一声轻啸,向前跨步。
酒盏在半空忽然加速。
狂气涌至!
自殷夕语之下,铁旗门和跃马帮帮众都已手握兵刃,但是心中却都清楚,面对宣王强横的手段,只要秦师白失手落败,便谁也无法挽救他的性命。
秦师白手中风云扇一开一合,循着一个奇异的角度,当空向外扫出。
正当秦师白风云扇出,酒盏破空而至的时候,对面楼上突然现出一道轻光。那光影凌空一闪,笔直射向中庭,就在几乎不可能的瞬间,后发先至,不偏不倚正好撞上姬沧蓄势夺命的酒盏。
叮!
一声悦耳的轻响,仿若金钟玉罄,传向夜空。四周空气顿时恢复正常,清风拂过微雪,流水转过鱼池,灯火点点倒映池水之中,一片光影浮沉,明明暗暗。
千灯阁中没有任何一人发出响动,所有人目光都投向落在雪地中的两个轻薄通透的白瓷小盏。灯影重重照亮中庭,两个小盏都是盛满美酒,竟然一滴未溅一滴未洒,每个人心中都生出匪夷所思的感觉,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秦师白突然倒退一步,闭目调息脸色发白。方才他硬与姬沧霸道的内力隔空对抗便受了不轻的内伤,但那楼上之人以同样一盏水酒阻下姬沧如此强横的真气,轻描淡写,点尘不惊,这份武功修为怕已到了出乎自然、入乎天道的化境。
秦师白后退的刹那,雪地中两人酒盏忽然悄声无息化作齋粉,美酒浸入雪中,顿时片痕不留。姬沧击案赞道︰“好功夫!来者何人?”
楼上传来两声极轻的低咳,四面皆静的院中,跟着响起一个清治柔媚的声音,“千里幽冥地,日月不沾衣。正主在此,宣王何必跟他人过不去,这一杯酒便算是我冥衣楼奉陪宣王,不如我们寻个清静地方,更好说话。”
随着这娇娆动人的话语,所以冥衣楼部属包括受伤的洛飞同时向着三楼方向拜下,除殷夕语外,其他人都对这极少现身江湖的冥衣楼楼主生出美艳神秘,却又高深莫测的感觉,不由纷纷猜度。
姬沧放声大笑,震得满院亭台簌簌作响,突然暴喝一声︰“所有人都给本王滚出去!”
千灯阁中众人无不心惊神摇,殷夕语耳边同时响起子昊密语传音,低声和秦师白交换几句,对着楼上抬手抱拳,率众当先退出。冥衣楼亦同时领命而去,其余客人自然 无一胆敢停留,包括侍酒的歌女仆役刹那间走了个干干净净,整个千灯阁灯火通明,却只余两间雅间,四人在座。
姬沧看向对面酒厅,徐声道︰“东帝既然御驾到此,何不移座相见?昔年冥衣楼曾助本王扫平国中内乱,本王一直想知道其主究竟何人,这个答案虽然意外,但今日终也有机会把酒相谈。”
对面厅中又传来两声低低轻咳,子昊淡笑道︰“九域五族四国,本便是王族该当之事,只是当初朕尚未亲征,所以才以冥衣楼的名义行事,宣王倒也不必放在心上。”
姬沧不由冷哼一声,道︰“五族四国王族皆尽管得,却不知如今的伏俟城,王上又管得了吗?”
子昊道︰“宣王既然入城,想必是对此地颇有兴趣,但目前城中似乎少有人欢迎宣军的到来。”
姬沧纵声长笑,说道︰“伏俟城多年来无人管治,既无驻军,又无防御唯一可以倚靠汐水天险,却连一艘像样的战船也无。本王仅需出动七千赤焰军,两千驻扎赤谷关口,截断城中出入要道,三千水军封锁大江,王师战船出动,便要先过此一关,余下两千精兵攻城,不出一日可下。本王绝对保证,城中任何人都不会有逃离的机会,铁旗门等大小帮派亦无须俯首称臣。顺我者生,逆我者亡,杀光所以人,伏俟城便将成为我赤焰军驻地,扼守南北水路,畅通无阻!”
子娆在旁听得暗暗心惊,姬沧雄才大略,纵横北域,深知用兵之道,兼之心狠手辣,此番话语自他口中说出绝非狂言。伏俟城纵然有铁旗门等一众高手坐镇,但军事防守薄弱,根本无法抵挡宣国百战强兵,姬沧若是发兵攻城,举城百姓皆难逃厄运。
子昊脸上却露出淡淡笑意,语气之中甚至有着一丝愉悦,“宣王果然是知兵之人,对形势的把握分毫不差。的确,王师此刻远在十三连城,很难及时赶到,阻止赤焰军。至于水军,即便能够突破汐水防线,也不敢冒险腹背受敌之险,贸然入城,伏俟城这一战对朕来说意义不大。不如朕与宣王做个小小的交易,王师此次不插手伏俟之战,朕亦用冥衣楼担保,城中帮会无人再敢反对宣王,这一切,只需一个条件。”
姬沧与皇非转某相视,反者目光微动,问道︰“你要放弃伏俟城?”
子昊低头清啜了一口香茶,缓缓说道︰“君上可以为证,只要宣王入城之后不屠城,不杀戮,不伤一人一屋,朕便确保伏俟城为君所有。”子娆听得他竟将伏俟城这样的军事要塞拱手让人,忍不住轻声提醒,“子昊……”子昊却头也不转,只是对她轻轻抬了抬手静视对厢。
片刻之后,便听姬沧开口说道︰“王上可知这样做的后果?汐水通道一旦受制,王师便将优势全无,继而丧失对两大水路的控制权,直接威胁到整个王域的安全。”
子昊不疾不徐地道︰“无意义之战,不过徒增伤亡,朕与宣王据城论兵,既知此战必败,又何必令将士臣民白白送死。宣王若无异议,便请满饮此杯,今晚我们到此为止,品酒赏月,不谈战事。”
姬沧略加思量,伸手拿起酒杯,漫声道︰“看来今次王恩浩荡,伏俟城幸免一劫,但愿城中诸人能和王上一样,知难而退。”
子昊从容一笑,“宣王请!”
两杯美酒凌空交换,穿窗而入,千灯阁千重灯火,一片沉浮璀璨。
半个时辰后,子娆与子昊并肩而出。离开千灯阁大门后,子昊闭目静力了好一会儿,方才轻轻吐了口气,转头看向灯下楼阁,目中透出幽深的光影,“姬沧不愧是姬沧,此人不除,九域难安。”
三楼之上,姬沧把玩酒盏,修眸长咪,沉声道︰“没想到东帝居然如此深不可测,自从他开口说话那一刻,我便以真气锁定与他,但自始至终竟无半分出手的机会。”
皇非目光遥遥投向门口,方才他同样感觉到,东帝虽然步步逊让,退兵弃城,但是精神气势却没有丝毫破绽,若他存有半分怯战之心,或是一星犹豫,此时恐怕早已丧命在姬沧手中,绝无可能生离千灯阁。
“他在城中人心所向时放弃对伏俟的掌控,可谓兵行险着,出乎所有人意料。”
姬沧道:“你认为他的目的是什么?”
皇非薄唇冷挑,随手举杯,“大势所趋,还能怎样?伏俟城落入敌手,王师两线优势尽失已是不争的事实,之后不过是负隅顽抗罢了。”
姬沧哈哈笑道:“如此看来,这场战争很快便会结束了。”
皇非一笑,低头饮酒,灯火深处的俊眸中似有冷冽的神情一闪而过,再无声息。
子娆站在千灯阁前看向尚未完全陷入黑暗的伏俟城,轻叹道:“你放弃了玉渊,现在又将伏俟城拱手让人,是否姬沧当真这么可怕?”
子昊负手身后,轻微瞬目,“方才在千灯阁中,我曾经有机会出手,却没有必胜的把握。”
子娆道:“所以你选择放弃。”
子昊微笑道:“你一直想问的问题,现在可以问了。”
子娆轻抬眸光,说道:“这场战争我们虽然没有绝对的胜算,但也绝不是完全被动。玉渊不是不可守,就算是伏俟城,你也比我更加清楚,既然殷夕语到了此地,那表明穆国水军已有准备,白虎军驻兵汐水,他们的战船离此也不会超过百里,如果王师与穆国联手,姬沧想要攻占伏俟便要付出惨重的代价,甚至根本不可能成功。我一直想知道,为什么那晚你要拒绝夜玄殇的援兵,是否你不相信他,或是另有其他原因?”
子昊举步向前走去,“夜玄殇是你的朋友,我也相信他有理由和帝都一起对抗宣国。”
子娆道:“但你要他按兵不动,坐失良机,却对宣军一再退让。”
子昊面色平静,目光落向深无尽头的长街,徐徐道:,穆国的确是帝都最好的助力,夜玄殇亦是可以信赖的伙伴,但我不会因为一场战争,毁掉整个穆国的根基。你可有想过,夜玄殇虽然顺利继位,但穆国这些年在太子御的统治之下内政荒乱,怨声四起,必然留下无数待解决的问题。夜玄殇此时出兵乃是迫于大势,不愿坐看宣王为乱,但这并不代表穆国国内风平浪静,毫无危机。要获得稳定有力的支持,他必须整顿国政,安抚百姓,恢复秩序,重振国力,这些都需要时间 。穆国越迟投入战场,他的资本便越雄厚,我们的胜算便越大,所以我不惜以十三城和两江水路为代价拉开战线,让他有足够的时间做好充分的准备,否侧与宣军频繁地正面交锋,将成为王族和穆国共有的噩梦。这场战争持续下去,除非姬沧能一举攻破帝都,那么胜负定局,无话可说,但我可以保证,他根本没有任何机会踏足帝都一步。”
他冷静的话语中透出强大的自信,以及深远慎密的思绪。子娆一时不语,过了片刻,才说道﹕“你总是什么都放在心里,从来不跟别人说,有时候我会觉得,你根本就不需要任何人。”
子昊停下脚步,微微笑道:“你知道我不习惯多说,不过你若问,我自然不会不说。有时候我也需要和人聊一聊,理清自己的思路,只是并不是所有合适的时间都有合适的人在身边罢了。”
他的笑意带着些许宠溺,是她惯见的模样,然而亦有一丝淡淡的倦意。子娆睨他一眼,心头忽然莫名一软,刚想说什么,长街对面传来众人脚步声音。
子昊转回头,看着迎上前来的冥衣楼部属,道:“我想自己静一静,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子娆嗔道:“你这要人命的决定,待会洛飞一定会骂娘的。”
子昊倾身一笑,“但我相信他一定不敢骂你,你也一定能够说服他。”
冥衣楼在伏俟城中的总舵乃是城西一座中等规模的三进宅院,从外面看去十分隐蔽。时值深夜,宅中灯火未熄,洛飞、秦师白、殷夕语等人皆已在前堂等候多时。子昊借口精神欠佳,不曾与众人见面,自去内院休息,进到卧室后命所以守卫远远退开,独自在榻上静坐调息。
深夜万籁俱静,室内唯有一炉烟香袅袅,时隐时现,伴随着子夜韶华奇异的幽香轻轻弥漫开来,令整间屋室都显得分外静谧。
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子昊忽然自静坐中睁开眼睛,看向虚掩的室门,开口道:“门没有关,不过可惜没有备得美酒,朕今晚便以茶待客吧,”
门外出现一个白衣身影,微微一晃,落座在他对面。
一缕清香缭绕上升,在两人之间的黑暗中生出幽谧的姿态。
来人没有说话,只是注视着淡静若无的烟色,突然撮指如刀,向着香炉上方劈出。缕缕烟香似被某种无形的劲力吸引,流水一般向着他的指尖聚拢,刹那间形成一团柔软的烟雾,向着子昊前方的空间飘去。
子昊微微一笑,屈指轻弹,一缕劲风似虚似实,破入飘旋的烟雾之中。烟香似乎忽然消失在空中,下一刻却又出现在香炉上方,盘旋上升,化作丝缕飞烟,飘忽不定地向着四周趋散,仿佛一朵盛开在烟水深处虚渺的浮花,随着来人精妙的指风漂浮变幻。
子昊衣袂不惊,徐徐抬手,指尖真气微露。花开花落,烟云曼妙,似乎在两人翻手覆掌的刹那间历尽千世万劫,几度生灭,一重重向着黑暗深处逝去,继而无数烟丝飞绕疾聚,向上凝作一缕笔直的白线。
来人唇角微挑,掌劲暗吐,烟香忽然消失不见,而他亦收手回袖。子昊却没有任何动作,片刻之后,炉中轻烟袅袅,再次出现在幽静的室中。那人点头笑道:“试过以后才知道,为何姬沧之前找不到出手的机会,即便我当面动手相迫,也无法在王上身上感觉到应有的破绽。”
子昊抬眸淡淡一笑,道:“君上也是一样,到现在为止,朕也还没有想到最终胜出的可能。”
皇非道:“不过在宣国之事解决前,我与王上暂时算不上是敌人,甚至应该说是盟友。上兵伐谋,王上今晚令人既觉意外,亦是佩服,甚至有点期盼日后的对决。”
子昊隔着烟香投去目光,看到的是一双神光迫人的眼睛。方才短暂而又直接的交手,让他感觉到皇非的武功已经全然恢复,甚至比以前更近层楼。全无顾忌的少原君,是比宣王更加可怕的对手,姬沧心中尚有致命的破绽,而此时的皇非,却是真正的无懈可击。
“朕亦等待那一天的到来,帝都方面会准备好一切,剩下只看君上的动作。”
皇非道:“经过今晚,姬沧已经不会把王族放在眼里,赤焰军必会自十三连域长驱直入,继而进攻息川。”
子昊含笑道:“即便姬沧不会轻敌,想必君上也有办法解决,”
皇非面若冷玉,看不出分毫感情,“明日我会与姬沧往惊云山一行,王师在息川可以有充足的时间布置。”
子昊点头道:“莫要忘了切断外十九部联军的支援,否则多费周折,姬沧并非寻常庸手,亦需派出足够的人手,防他孤身突围。”
皇非眸光如刃一挑,说道:“姬沧若要走,王师恐怕没有人能留得下他。我今晚来此便是要告诉王上,不要插手我和姬沧之间的事,否则一切后果自行承担。”
子昊注视他片刻,道:“好,朕可以完全放手,息川之战,任君取决,但条件是宣王身上的血玲珑必须重归王族。”
皇非眼底掠过刹那微光,令人感觉到一种深沉锋利的杀机,拂袖起身,“一言为定。”
室中恢复安静,门外黑暗无边,一地冷血,轻烟尽绝。子昊闭上眼睛,在绝对的黑暗中,似乎听见九域大战的声音,扑面而来。
伏俟城东最大的一座豪宅灯火通明。血沙帮和天荒道为了讨好宣王,特地安排了最华丽的住处,最难得的美酒,最精致的美食,外加几个楚楚动人的清倌,一并送入室内。但是面对这性情莫测的北域雄主,庐老大和蒙渠却十分忐忑,莫说入内,就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带着帮众恭恭敬敬站在门外,随时听候传召。
月照晴雪,华宅内外只见错落有致的灯光,满院数百号人不闻一丝响动。忽然间,外面守卫的帮众低声喝道:“什么人!”
庐老大和蒙渠回头之时,已有两个红衣人出现在院外。门口帮众闻得喝声挺刀阻拦,却觉眼前一花,那两人不知如何竟已到了阶下,手中尚带着一名全身笼罩在黑色斗篷中的人。蒙渠离得最近,冷哼一声道:“何人大胆,敢在宣王驾前放肆!”说着五指箕张,便向其中一人肩头抓下。左边那红衣人头也不抬,身形微微向侧一晃。只听砰的一声蒙渠连退数步,那人却已从从容容迈上台阶。天荒道帮众见首领吃亏,当即呼啸而上,将三人围在当中。
这时室中忽然传来宣王邪魅慑人的声音,“让他们进来。”
蒙渠心头一凛,急忙喝退属下。那两名红衣人看也不看众人,到了门前行礼道:“主人,有要事禀报。”
此二人正是 来自北域,宣王身边最为忠诚的血卫。室门大开,姬沧向外看了一眼,抬手浑袖,几名正在捶腿伺候的俊俏美僮躬身退下。几人刚一推出。随血卫一同来此的黑衣人便掀开斗篷,单膝跪下,叫道:“殿下!”
姬沧看清那人面容,眸光微微一细,“白信?”
那人抬起头来,正是早应在天鼓峡一战丧命敌手,原先隐字营上将白信。只见他面色十分苍白,似是重伤初愈,武功大损,对着座上叩首道:“臣发现有人阴谋算计赤焰军,暗害我们军中大将,所以才留下这条性命,回来向殿下禀明此事。”
两侧灯火透过垂帘照落厅堂,姬沧邪美的面容半隐在暗影深处,喜怒不见,“说。”
白信仍旧跪在地上,说道:“一个月前,臣奉少原君帅令带隐字营五百兄弟突袭玉渊,在天鼓峡误中敌军埋伏,本来并不至于全军覆没,但是副将吴期却临阵叛变,背后出手偷袭,将臣打落悬崖。他以为这样便能杀人灭口,却没想到仓促之下,一剑刺偏,臣并未当场气绝,又被崖上乱树挡住,这才侥幸捡回一命。”
“杀人灭口,此话何来?”姬沧转眼扫视于他,“军中以下犯上乃是死罪,吴期又哪来那么大的胆子?”
白信愤愤道:“臣先前手中便握有一些证据,但并不确切,这次死里逃生回到军营,便隐藏身份暗中调查,终于能够肯定,当时我们围攻玉渊,风十二死于非命,如衡兵败身亡,乐乘无端丧命,天鼓峡隐字营行动泄露,臣亦被部下暗算,身坠绝谷,原本这所有一切都是皇非在背后安排策划。皇非他自点将台上夺得帅印,便打定主意要铲除我赤焰军中所以大将,那吴期早已被他收买重重跳动,甚至可能连瑄离也在暗中助他行事。”
灯火重重跳动,姬沧倚在锦榻上听他之言,原本神情有些阴沉,眼中光色明暗不定,似有无数利芒浮现,令人看去只觉心惊。但当白信说完所以事情,他突然仰首大笑,,“妙,实在是妙!不到一个月时间,兵不血刃连除我数员大将,当世除了皇非谁还能有这等能耐!”
白信心神震动,抬头道:“殿下!皇非此人实在太过危险,殿下万万不可对他掉以轻心!”
姬沧长眸向侧一掠,魅光慑人,倏地一声冷笑,“你以为本王全然不知吗?当初你们要对他动手,本王便早已料到这个结果,少原君皇非,就算赤焰军十部上将加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但便是因为他危险,所以才能助本王的天下,平九城。”
白信神色骤变,被他冰冷的眸光扫过,心中更是生生打了个寒战,说道:“事到如今,除去风十二等人不算,但是赤焰军上将便已有四人丧命在他手中,殿下莫非仍要留他?我们十部战将跟随殿下出生入死,忠心耿耿,难道竟还不如少原君一人!”
姬沧漫然道:“本王的确曾经想要杀他,但绝不是现在,如今他已为我所用,根本不是本王的对手,所以任何人想要动他,本王都不会允许。”
白信目露悲恨之意,低头不语。
姬沧举杯啜饮,睨视他道:“你在军中调查此事,还有何人知道?”
白信谨慎地道:“臣担心打草惊蛇,所以直到两日前才联络了血卫,此处并没有告诉任何人。”
姬沧点头道 :“那便好,大战当前,本王也不愿动摇军心。”旁边金盏中噼啪一声爆起灯花,他眼中似有妖治的异芒一闪而过。白信乃是赤焰军最为精明的战将,更加十分了解宣王的性情,忽然面现骇意,跟着身形疾退,向背后紧闭的室门撞去。
灯光骤然一暗,一道赤影破空而至,姬沧拂袖挥掌,在几不可能的瞬间重重按上他的心口。只听砰的巨响声中,白信后背撞破门扇,像只断线风筝一样直飞出去,口中鲜血狂喷,跌落院中。
外面血沙帮等人皆吓了一跳,姬沧随手掷杯,徐徐踱出室外,“滚!”
一字落地,院中数百人立刻向外退去,蒙渠和庐老大并非傻瓜,片刻之间带着部属消失得干干净净,生怕多听了一个字,惹来杀身之祸。两名血卫始终站在宣王旁边,仿佛根本没有看到发生什么事。
白信抬手前指,双目似要涌出血来。姬沧负手身后,漫声道:“本王若不杀你,便可能在军中引起动荡,所以你根本不该回来。。赤焰军向来不容败兵之将,今天本王亲手予你一个痛快,也免得日后死在皇非手里,丢尽颜面。
白信被他一掌震断心脉,挣扎喘息道:“殿下你……养虎为患……终会……终会……”一句话未曾说完,瞠目气绝。
“处理了尸体,不许有半点风声走漏。”
姬沧轻拂衣袖,抬眼望向后院血沙帮帮替少原君精心准备的住处。楼上灯火早已熄灭,风中送来冷雪将至的气息,姬沧目视一片暗沉的夜色,深深闭目呼吸,长眸间刹那露出妖异慑人的精光,“皇非,你真是有些让人迫不及待了,本王等着你伤势痊愈的那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