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锦元堂的伙计,先前俞二不好说话,这会儿跟着大家跑出来一看,饶是刚才被周兴偷偷交待过,看到谢玉竹是以这种方式出现也大吃了一惊,不过好歹没忘记台词:
“呀,这不是仁心堂的少东家谢大少爷吗?!这是专门包了对面的雅间来看热闹的?怎么这么不小心就坠楼了呢?”
声音很响亮,人群却一下子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大家都不是傻子,十多年前就断了亲戚关系的刘二和苗氏突然跑过来闹,人群中有仁心堂的伙计唯恐天下不乱地煽风点火,仁心堂的少东家包了对面二楼的雅间过来看热闹……
谢玉竹先前见刘栓儿居然还活着,还恢复得好好的模样,一下子弄得形势急转,心中焦急,往窗户外面探头去看的时候,忍不住就倾了几分身子。
也不知道怎么搞的,脑后像突然刮来一阵风的,莫名其妙地他就从二楼摔了下来。
虽然他平常也是注重强身健体的,坠下时还护住了关键部位,这一下也摔得不轻,轻轻一动大腿就钻心的痛,八成是腿骨头断了。
见大家都用那种“噢!我明白了,原来是这么回事儿”的眼神看着他,谢玉竹不由一阵羞恼,只是一时也作声不得。
先前被田二毛一手揪住的那个仁心堂的伙计连忙挣扎着跑过来:“少东家,你没事吧?”
这时跟在谢玉竹身后一起出门的两名小厮也一阵风似的跑了下来,脸色吓得发白,伸手就要去扶他:“少爷,你怎么样了?”
“哎!你们别乱动他!”俞二一边机灵地大声嚷着,一边作势要往锦元堂走,“他这样子八成是摔伤骨头了,乱动不得,我去请我们大夫来!”
仁心堂的少东家赶来看锦元堂的热闹,一不小心自己成了热闹给别人瞧了,最后还要锦元堂的大夫来给他医治?
谢玉竹脸上几乎胀成了猪肝色,忍痛咬着牙低喝那两个小厮和伙计:“没眼色的东西,还不快去把马车赶来,我们马上回去治伤!”
马车在田二毛几人故意大声发出的嘘声中狼狈驶远,剩下的事不用谢青沅操心,有田二毛这一帮子人,今天这事很快又会传遍上京。
谢青沅目光尾随着那辆马车,直到车子拐出了街尾,才收回目光扫了下面一眼。
她救了刘栓儿的命,也公平交易,用刘栓儿来当她的活招牌。既然她出了手,新开业的仁心堂注定就要染上一层灰色,即使有御医的金字招牌也不得人心!
谢青沅端起桌上的茶盏一饮而尽:“走吧,回去了!”谢乃东,你对我三房做的一切,我会一点一点都偿还回来,你等着!
被从太医院急匆匆叫回来的谢乃东,在看过大儿子伤势后,气得砰地把茶盏扔在地上砸了个粉碎。
“老爷息怒!”林管事领着几个人跪在书房里,哪怕碎瓷迸射过脸颊,划出了几道血痕,也不敢躲避半点。
“我息怒,我怎么息怒!”谢乃东抓着手边的拐杖笃笃地在地上点着,“如今一个小小的锦元堂都骑到我头上来了,你们还叫我息怒?!”
两个多月前他腿脚摔伤了,如今将将养好,行走时还需要拄着拐杖,他这么一副模样进御医院,已经招了几个人的眼了,私下里取笑不知有哪位大人会请这样一个自己的伤都还没治好的御医去诊病。
这些背地里的是非小话他可以装着没听到,可以不管,可是仁心堂才开业,第二天就传出仁心堂拒绝收治的病患被锦元堂治好了,他脸上已经是老大没光。
今天更好,丢人丢到姥姥家了!谢乃东完全想像得到,等到明天他去太医院当值的时候,那些人会是怎样一副嗤笑的嘴脸了!
而且这仁心堂还不是他一个人的,这里面还有……
“老爷!”大管家谢辛急步小跑进来,“二老爷府上来了个管事传话,说是让你赶紧过那边府上一趟。”
谢乃东面皮不由一抽,扶着拐杖站了起来:“来人,给我更衣!”
吏部侍郎谢贯仲的府上,嫡幼女谢婉茵正在跟母亲宋氏和哥哥谢重楼抱怨:“……老是吹嘘他们父子有多么多么行,这才开业呢,就给一家小医馆给弄了个灰头土脸!
也不想想父亲为了让他进太医院,为了让仁心堂顺利开张费了多少心,前儿就差没拍胸脯打包票一定会赚个盆满钵满了,这才几天呐,满上京都知道他们闹的笑话了!”
宋氏绷着脸不说话,谢重楼开口轻轻呵斥了妹妹一声:“什么他啊他的,一声‘大伯’也不知道称呼了吗?”
谢重楼在家中说话向来有份量,谢婉茵赌气地噘了噘嘴,低低嘟哝了一声:“就他一身土气的样子,还……”
不过她声音极低,说得极模糊,谢重楼没听清也没心思再去追她这一星半点的小岔子,只转向母亲宋氏正色说道:“母亲,您这些时日出门走动的时候暂且不要再跟人推荐仁心堂了,等过了这一段风头再说。”
仁心堂里可是有他们家一半的股份呢,宋氏本来想着趁着她现在跟人交际走动,多宣扬宣扬仁心堂的,没想到那边那么不争气!
她这头才说过仁心堂怎么怎么好,那头仁心堂就给她连捅了两回篓子,那些夫人一个个心里鬼精鬼精的,下回再见着,怕不是得落上几句隐讳的奚落了。
好容易老爷升了官,她才进了三品夫人的行列圈子,这可真是……火辣辣的两记耳光啊!
听到儿子嘱咐,宋氏连连点了点头:“我知道,就怕有几个等着看我的笑话,会直接问到我脸上。”
谢重楼沉默片刻,浅浅一笑:“如果有人拿这事问到你,你只管说同行之间互相倾轧是常有的事,具体你也不清楚里面的情况,不过真金不怕火炼,仁心堂到底如何,一时半刻看不出,一年两年就看得到了。”
不管怎么样,仁心堂的医术是绝对有底气的,至于其他的事,那个锦元堂,不管他是真的医术卓绝还是运气好,只要他还在上京城里开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等过了这阵风头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