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沉没的大陆
第二天,2月19日早晨,尼德·兰看上去沮丧不已。我把昨晚的意外事件告诉他,暗暗希望他放弃逃跑计划,可他只是惋惜自己没能亲自到维多湾的战场上去,接着就把计划定在今晚。
但我们的航路是西南偏南,是背着欧洲行驶的。陆地已望不见了,只见一片汪洋大海。天际有几只风帆,想必是到圣罗克角等待顺风再绕过好望角的船。天色阴沉,要起风了。11点,船浮上洋面。尼德已经在平台等我了。
他急坏了,极力向多雾的天际望着,他希望这浓雾后有他所渴望的陆地。
正午,太阳出现了一会儿。海面更加波涛汹涌,防护板又闭上了。船的方位是西经16°17′,南纬33°22′,离最近的海岸还有150里。没任何可能逃走。
晚上,尼摩船长来看我,邀请我和他再去海底旅行。他建议我去看看夜里的海底,我高兴地答应了。
只有我们两个人。衣服换好后,有人把储气罐帮我们背上。
“电光灯对我们没有用处。”他说。
我戴好了我的头盔,他给了我一根铁棍。几分钟后,我们就踩在大西洋的海底300米的深处。
时间临近午夜。海底一片深黑。船长给我指远处的一团淡红色,像一阵广泛的微光,在距船2海里处亮着。这火光是什么我不清楚,但我们可以看见路。光线很模糊,但我很快就习惯了这特殊的阴暗,我明白探路灯为什么没用了。
我们在手杖的帮助下,大踏步向那火光走去。平坦的地面不知不觉地升高了。脚时常陷入带着海藻和石子的泥泞里。
这时,头顶上一种噼里啪啦连续不停的声音。原来是雨下得很凶,打在水波上。我本能地想,身上要淋湿了!这个古怪念头马上让我好笑起来。
半小时后,地面上石头越来越多了。水母、细小甲壳类、磷光植形类发出的光线,轻微地照亮了地面。脚时常在这些粘性的海藻地毯上打滑,多亏了铁杖帮助才没有摔倒。
那些石头按某种规律在海底堆放。我看见一条条巨大的沟,伸入远方黑暗中,长度不可估量。我觉得沉重的铁靴底踏上了骸骨堆成的床垫,发出清脆的声响,我们脚下的这个广大平原是什么呢?我想问船长,但不懂交谈用的手势。
指引我们的那团红光逐渐加强,把天际照得通红。水底出现这样的火源,太奇怪了。这是电发出的光还是一种自然现象?我脑子中转过一个想法——这火是人燃烧的吗?在这深水层下,我能否碰到船长的同伴、朋友?我是否要遇见厌倦了地上的穷苦而流放的侨民?这些疯狂的的思想缠绕着我。真的碰见船长梦想的海底城市,我也不会惊奇!
前进的道路愈来愈亮。发白的光芒从一座约800英尺的山顶照下来。我望见
的不过是清澈海水反射的光。那不可思议的光源,还在山的那一面。
船长很熟悉这阴暗的道路,大步前进。我信心坚定地跟着他。我觉得他是一位海中的神灵,他魁梧的身材映衬在远处明亮的背景上,让我欣赏。
凌晨1点,我们到了这山的头几道斜坡,但要爬上斜坡,必须从乱石丛林间的小径中冒险穿行。这真是一片死树丛,没有树叶,没有树浆,是受海水作用矿化了的树。巨大的松树耸立其间。这里就像一个散立的煤矿坑,树根扎进海底的泥土里。枝叶就像黑纸做的剪影,清楚地倒印在海水天花板上。小路上布满了海藻和黑角藻,一群甲壳类动物在中间爬动。我攀过大石头,跨过横的树干,碰断摇摆的海藤,惊吓了游过的鱼,兴致勃勃地紧跟着船长。
多么迷人啊!这树木和岩石,这沉黑杂乱的地面,还有那被海水反射而更红的光亮。我们刚攀过的一块快岩石,它们随即一片地倒了下去,发出了雪崩的轰轰声。
尼摩船长带着我一直往上走。手杖给了我很大的帮助。走在这些都是深渊旁凿的窄道上,一失足就是致命的危险。我脚步很稳,并不头昏心乱。只顾欣赏这地区的粗野景色。有一些巨大的岩石,下部切削不平,倾斜地支在地上。有些生命力惊人的树在这些岩石中间迸出来,相互支撑着。又有一种天然形成摩天大楼似的大石,就像城堡间的护城墙一样陡峭,陆地上是绝不会有如此倾斜的建筑。
我感觉不到海水强大密度所产生的不同压力,虽然穿着笨重的潜水服,越过崎岖不平的斜坡时,就像羚羊和山羊一般快!
走了两小时后,穿过了一条长长的林带,头顶100英尺上面,耸立着那座山峰,山峰的投影映在对面的山坡上。一些石化灌木丛铺满了地面!他手指着那山的最后一个山峰,好像示意说:“再走!一直往前走!”
我跟着他一鼓作气向前走去,几分钟后就登上了那座顶峰,这座峰高出其他这些大堆岩石约10米左右。我回头看刚越过的山坡,山高出海底平面不过七八百英尺,但从另一边看,它高出大西洋海底差不多是这一侧的两倍。我的眼睛远远的能看见了强光照耀下的广袤空间。啊!这是座火山!距山顶50英尺下,雨点一般多的石头和岩渣间,一个阔大的喷火口,正吐着熔岩。这火山在这里像一把巨大的火烛,照着海底下面的平原,一直到远方水平线的尽头。
我刚才说过,这海底喷火口喷出的是熔岩流而不是火焰。有氧气才能有火焰。水里是产生不了火焰的。但熔岩流本身有白炽的成分,能产生白色的火苗,与海水发生剧烈反应,两个接触后化成蒸汽。这些迅速的熔浆把所有这些混和的气体一直卷到山脚下,就像维苏威火山喷出的东西流入多尔·德尔·格莱哥海港中那样。
事实上,我眼前的是一座荒废了的
城市:坍塌的屋顶,倒下的庙宇,破损零落的拱门,倒在地下的石柱,这些都是托斯卡那纳式建筑物的坚固构造。远一点,横躺着一个巨大输水工程的废墟。那边是码头的遗迹,就像一座古老的海港,曾停过商船和战舰。更远一些,有一道道倒塌下来的墙垣,宽阔无人的大街。
我这是在哪里?我不顾一切地想问个究竟。
我想摘下脑袋上的铜头盔,我想说话。尼摩船长用手势阻止了我。他拿起一小块白垩石,走到一块黑色的玄武岩石上写下一个词:
亚特兰蒂斯
我心中豁然开朗了!
亚特兰蒂斯,泰奥庞波斯笔下的梅罗彼得古城,柏拉图所说的亚特兰蒂斯岛,奥利金、鲍尔菲力奥斯等人都否认它的存在,他们把不存在的原因归咎于神话传说。而另一部分人——波塞多尼奥斯、普林尼、恩格尔等却承认它的存在。这块陆地,现在就在我的眼前。它不在欧洲、亚洲,而在直布罗陀海峡两岸的两座山外,强大的亚特兰蒂斯人民在此繁衍,最初对他们发动战争的就是古希腊。历史学家柏拉图把这些英雄传说时期的事迹写入个人的著作——《泰迈奥斯与克利迪阿斯谈话录》中。
据说一天,梭伦跟萨依城几个圣贤的长老聊天,其中一个老人讲了比这城古老1000年的另一个城的历史。这个最早的雅典城已经有了900年的历史,曾经被亚特兰蒂斯人侵入过,破坏了不少。他还说,这些亚特兰蒂斯人还占据了一个比亚洲和非洲连起来还要大的大陆。亚特兰蒂斯人的统治力量一直扩展到埃及。他们想把统治范围延伸到希腊,由于希腊人的顽强抵抗,才不得不退却。几个世纪过去了,一次天翻地覆的地壳剧变,洪水、地震接踵而来。一夜之间整个亚特兰蒂斯城消失了,只剩下最高的山峰露出海面。
亚特兰蒂斯!我居然用手摸到这些具有10万年历史的,与地质时期同时代的遗址了!我甚至在人类祖先曾走过的地方行走!
啊!我真想有充足的时间,走遍这片把非洲和美洲连接起来的广阔大陆,参观这些诺亚时期大洪水之前的伟大城邦。也许,现在在我的眼下,就是那勇武好战的马基摩斯城邦和虔诚的优西贝斯城的遗址。那些居民在那里生活了几个世纪。也许有一天,火山喷发现象能把这些废墟重新浮出水面!又有谁知道,将来的某个时期,火山喷发物和熔岩的日积月累,一些火山顶峰会不断增长,最终露出大西洋洋面!
我们在那里整整一个小时,凝视着这片被熔岩光亮笼罩的广袤平原。这时,月亮透过水层出现了一会儿,向这块沉没的大陆投下几缕苍白的光亮。船长站起身来,最后看了一眼这辽阔的平原,做了个手势要我跟他走。
我们很快下了山。过了矿化森林后,我就看见“鹦鹉螺”号的探照灯像一颗星星在远处闪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