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萧剑单人独骑,骑上一匹大白马,一路向北,这是要去见一见帮中早已退隐的几位前辈长老,第一个要去见的便是早已退隐回家养老的李长老,这位李长老早年追随前任总舵主于万亭创立红花会,从执法长老任上归隐,如今已是在家含饴弄孙,李长老的老家湖北江夏,孔子问津处,相传便是此地。
萧剑骑快马,两天后的一个傍晚时分到达,此时天色已晚,不便拜会,于是就在街上寻了一家旅店投宿,将东西放好后,只听得窗外一阵敲敲打打的声音传来,看时,却是一队人抬着大花轿,吹吹打打地一路走来。
这时,店家上来说道:客官,实在是对不起,我们这里的李老伯家的小儿子接新媳妇,我们都要去喝喜酒去,只怕没有人留下来招呼你。萧剑听他这么一说,便说道:要不我换一家。那店家道:客官,我们这条街就两家旅店,都是要去吃喜酒的,李老伯为乡亲们做了不少好事,这十里八村的,都是要来喝喜酒的。那店家又说道:要不客官也多少随一份礼,我们一同去,无非就是多添一双筷子,李老伯素来好客。
萧剑听他这么一说,也就同意了。
来客早已挤满的空地,人群中走来一位七旬左右的老人,白眉皓首,银发飘飘,虽已是上了年岁,可依然骨骼清健,声音洪亮,足见当年也是个好汉。他举着酒杯,沿桌敬酒,众人对他甚是尊敬,萧剑看到那老人,依稀已经认出这正是自己所要登门拜访的李长老,虽多年未见,但萧剑还是一眼便认了出来,只是不知李长老今天娶儿媳妇,什么也没准备,甚是尴尬,也不知李长老还认得出自己不。
李长老来到萧剑一桌,萧剑稍稍避了一下,可李长老挨着敬酒,萧剑想要回避一下,已是避无可避,待李长老近前,萧剑轻声说道:李长老。
那李长老一怔,自归隐之后,再也没有人这样称呼自己了,李长老年岁虽高,却一点也不糊涂,他上下打量了箫剑一番,像是哪里见过,但一时怎么也想不起来,李长老归隐的时候,箫剑还是个半大孩子,多年不见,再也不是以前的样子了,但一番辨认之后,李长老还是也认出了萧剑。
他的神情一下激动了起来。
李长老见此处人多,便请萧剑去一边说话,看看四下无人,他双膝跪下,口称:见过少主。
萧剑连忙扶起,说道:李长老,不用行此大礼,不知你今天娶儿媳妇,没有准备什么礼物,还请勿要见怪。
李长老却说道:少主能够光临寒舍,实在是令寒舍蓬荜生辉,少主,请去室内说话。
散客都是安排在屋外空旷的场地上随意就坐,贵宾才安排在室内。
李长老领着萧剑来到一间内室,这里已经集聚了一些人,都是和李长老私交甚好的帮会中的人物。
萧剑此番前来,是有一件事要询问李长老的,那便是叔父口中所说的当年泄密一事,自己只知道父母当年是死于一场大火,可如果是帮中有人事先向朝廷泄露了父亲的行踪,那这个人又会是谁呢?
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十八年,当年的知情者也以经大多退隐或者离去。
李长老当年是执法长老,在帮会中威望甚高,且为人公正,也许他知道一些当年的内情。
另外,他也有一些事情要向他求证。
在座的都是帮会中的人物,大家客套了一番之后,彼此说了一些江湖上的奇闻异事,之后有人说道:听说红花会最近发生了一件大事,陈总舵主被人逼迫退位,如今红花会的总舵主是于总舵主了,于总舵主本是于老舵主的儿子,由儿子来继承,倒也说得过去,只是这位于总舵主的名声,似乎不太好,比于老舵主可差得多了。
李长老举杯说道:那些都是谣传,陈总舵主是老舵主在世是亲点的继承人,这个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又有人说道:李老哥,你现在是两耳不闻窗外事,据说陈总舵主跟当今皇帝是亲兄弟,所以不得不让位。
李长老一愣,这还是头一次听说,那说话的人仗着酒劲,信口开河,待到觉得有些失言了,不禁有些后悔,于是说道:我也是听来的,不一定是真,今天是李老哥家办喜事的大好日子,咱们不说这些,大家一起干。
说了一些闲话之后,那些人开始起身告辞,李长老送走这些人之后,让人撤去酒宴,收拾干净,端来茶水点心,室内就只剩下箫剑和李长老俩个人。
李长老说道:我自退隐之后,便不再理会江湖上的事情了,不知道现在帮会都怎么样了?
箫剑见四下无人,从怀中取出那份经过晴儿鉴定却看不出真假的雍正密诏请李长老过目,李长老不但公正,更是为人精明,兼之善于鉴定书画古董,李长老在加入红花会之前,从事的就是贩卖古董生意,且他们家数代都是以此为生,几乎可以说是书画鉴定的权威,那李长老把密诏拿在手中仔细辨认,甚是震惊,这份密诏里清清楚楚地说出当今皇帝出自陈家。
箫剑看出了李长老的震惊,于是把帮会中新的执法长老蹊跷死去,之后于振海逼迫陈总舵主退位这一段事情细说了一遍,李长老震惊之余,许久才说道:实在是我帮中之大不幸呀。
惋惜之情,溢于言表。
李长老于是仔细在灯下辨认,他一边看一边说道:十八年前,我们红花会在老舵主的带领下,在大明寺逮到一个人,此人正是雍正的第三个儿子弘时,据说从他的身上搜到一份密诏,这份密诏一直被老舵主保藏,老舵主没有公示密诏里的内容,也没有人知道其中的内容。
箫剑道:可是现在于振海却突然声明这就是老舵主保存下来的那份密诏,并且还有老舵主的亲笔书信,这份密诏的真伪,因此关系重大,还请李长老仔细辨认才是。
李长老看了又看,许久之后才说道:依我来看,这份密诏乃是伪造,虽然逼真,但假的终究还是假的。
箫剑一惊,问道:莫非是于振海弄了一份假密诏来陷害总舵主?
李长老说道:这事还不好说,但这份密诏一定是假的,这个可以确定。
箫剑问道:李长老说它是假的,究竟假在哪里?
李长老道:于振海说这是老舵主保留下来的那份密诏,那份密诏距离现在已有十八年,而这纸张字迹,虽然纸张用的是十几年前的旧纸,墨汁也是十几年前的旧墨,但字却是新临摹上去的。
萧剑问道:何以见得?
李长老道:少主请看。
说罢,拿出一把小刀,在一个字上轻轻地刮,墨渍刮去之后,露出白丝痕。
李长老指着白丝痕说道:如果用旧纸仿作,墨迹必然浮而不沉,只会在表面,未入纸绢之内,真品用刀刮,将纸刮尽墨迹方无,而新作稍刮就露出白丝痕,笔道轻处能够刮掉。
箫剑于是说道:如此说来,这不是当年的那份密诏无疑了?
李长老表示,的确如此。
箫剑这才稍稍放下心来,之后萧剑又说道:李长老,胡长老前些天在家中死得不明不白,似乎是跟十八年前的一件旧事有关,总舵主说胡长老无意中得知十八年前,是有人故意向朝廷泄露了我爹的行踪,害得我爹惨死,胡长老将此事告知总舵主,结果他就此蹊跷的死去,莫非是那泄露之人杀人灭口?
那李长老听完之后,隔了半晌,然后叹道:纸总是包不住火的,做了就是做了,无辜连累一位兄弟枉送性命,罪过罪过呀。
萧剑听得有些不明白,李长老接着说道:少主,你可知道十八年前我红花会和天地会结盟一事?萧剑道:听说过,只是不甚清楚。
李长老说道:十八年前,我红花会被朝廷逼得只能呆在几个海外孤岛,自保已是不暇,还谈什么反清复明,这时天地会来人想要和我们结盟,你爹认为天地会尊燕王为正统,而我红花会却是以建文帝为正统,追本溯源,我们根本就是水火不容,可是老舵主却以为结盟只是权宜之计,当时帮中分成两大派,纷争不息,以致兵戎相见,于是有人故意把老主的行踪泄露给了朝廷。
萧剑愤愤地说道:后来朝廷得到消息,宝亲王派人来杀害了我的父母,李长老,你知道这泄密的人是谁吗?
李长老叹口气,说道:该来的迟早会来。只见他从墙上抽出一口宝剑,递于萧剑,说道:少主,这个泄密的人,就是我,李**不忠不义,早就无颜苟活于人世,请少主动手吧。
萧剑瞪大眼睛,不相信这李长老竟然会是泄密之人,可这话偏偏就是从李长老口中说出来,世间的事有时就是这样让人不敢相信。
这时房门突然打开,一个年轻人推门而入,穿着一身新衣,正是李长老的小儿子,他本是要叫李长老出去招待来客,在房门外时,就听见里面说话的声音,于是伏在门上倾听。当听到李长老取下宝剑要萧剑处置的时候,他一着急,就推门而入。李长老双目紧闭,仰着脖子,一副甘愿受死的样子。
萧剑突然听李长老这么一说,一时竟不敢相信,李长老的小儿子上前一把抓住李长老的手说道:爹,你咋这么糊涂,泄密的又不是你一个人,还有其他人,你为么要一个人承担下来呢?
李长老圆目怒睁,呵斥道:胡说八道。那小儿子道:是我私下里听你跟其他几位长老亲口说的。话未说完,李长老一巴掌打在小儿子的脸上,呵斥道:混账东西。
那小儿子一个趔趄,摔在一旁,脑袋撞在桌子角上,半晌没有起来,那李长老怒气未消,继续呵斥,可突然却发觉不对劲,上前看时,地上已是一滩血,再摸一摸,那小儿子已经没心跳了,死了。
李长老一时失手,无意中要了儿子的性命,这下喜事变成丧事了,李长老抱着小儿子的尸身,老泪纵横,连呼:报应呀,报应呀。
这时,家人都来到室内,李长老吩咐大儿子道:为父当年做了一件不忠不义的事情,这是报应,怪不得别人,为父早就无颜苟活于人世,今日一了百了。
说罢,抽出宝剑,往脖子上一抹,立时身亡。
萧剑怎么也没料到,自己这一来,李家父子双双毙命,不由得甚是懊恼,心想这报仇之事到底应不应该。李家人虽没有向萧剑索命,但敌视的眼神却是显而易见。
喜事成了丧事,萧剑留下来为李长老守灵,这一夜下来,他眼睛一下也没合过,待到将近天明,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片刻,从外面走进来四五个人来,年龄都在七旬左右,萧剑认得这都是帮中早已退隐下来的前辈长老,那些人见到棺材,急步上前,抚棺大哭,其中有人哭诉道:李老哥,你要做英雄,难道我们都是狗熊吗?这些老人哭了一阵,便来拜见萧剑,这几个人,是帮中的王长老,徐长老,刘长老,孙长老,和方长老,以王长老最年长,王长老引几位长老跪在萧剑面前,说道:少主,十八年前的事,并非李长老一人所为,我们几个都有份,请少主处罚。
然来李长老之死的事被连夜传到其他几位长老耳中,萧剑看着跪在眼前的几位长老,他们都是须发皆白,经昨夜的一夜思考,萧剑对于这报仇一事,已经是不再那么强烈了。
萧剑伸出手来,要扶几位起身,那王长老却说道:我们帮规规定,凡是出卖背叛主人的,百死不赎,我们早就该死了。
说罢,一掌拍向自己的天灵盖,立时毙命,其他长老也一样纷纷拍向自己的天灵盖,萧剑想要阻拦,也已来不及,顷刻之间,五位长老便陈尸地上了。
萧剑愣在当场,顷刻之间,便有五位长老死在自己面前,这报仇之事,到底还应不应该?
就在此时,外面又是一匹马蹄声传来,从马鞍上下来一人,也是七旬左右,萧剑认得,这也是帮中的一位长老,吴长老,吴长老一进屋,便看到屋内情景,痛哭道:各位老哥哥,大家不是说好一起来的吗?小弟来晚一步了,你们且等我一程,我这就来陪你们了。说罢,伸手朝自己的天灵盖砸去。
萧剑一把握住吴长老的手,说道:吴长老,都是过去了的事了,我也不再追究了。吴长老叹道:做了就是做了。他挣脱萧剑,一头朝柱子上撞去,立时**迸裂,气绝身亡。
萧剑再也待不下去了,于是离去,那死去的各位长老的家属也陆续前来把遗体领去,不提。
却说萧剑离开夏口,一路南下,不日便至扬州城外,远远地就看见城头了,正行之间,隐隐看见一个女人在护城河边徘徊,接着纵身跳了下去,萧剑心想必定是有人想不开要投水自尽,于是一拍马屁股,那马撒开四蹄,飞奔了过去。
果见一个女人在水里挣扎着,一会儿浮起来,一会儿沉下去,四下无人,萧剑见河边滩头上有一些枯木枝,于是拾起一根稍长的伸了过去,那女人抓住树枝不放,萧剑顺势把她拖近岸边。
那女人惊吓过度,趴在地上半晌不动,披头散发的,也看不清面目。
终于那女人长吁了一口气,动了一下,把身子往一边歪了一歪,露出半个脸来,萧剑一惊。
这女人不正是红花会副舵主于正海的媳妇嘛?却不知为何事想不开要寻死。
话说于振海的老婆还是老舵主在世时给定下来的娃娃亲,是老舵主的一位生死至交的女儿,可于振海并不满意,以前老舵主在世的时候,于振海就已经是没事生事,对这个媳妇非打即骂,但碍于老爹的威严,不敢太过分,后来老舵主一死,变本加厉,更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于正海横行霸道,可这媳妇却老实本分,帮中不少人很是同情她的遭遇,可人家俩口子的事情,别人也只能是说说而已。
萧剑虽不喜欢于正海,但却很同情这个女人的遭遇,又因她年岁长自己不少,心地也算善良,私下里便称呼她为大嫂。
萧剑连呼数声,那女人才清醒过来,她也认出萧剑来,便放声大哭。萧剑劝道:大嫂,你这是为何?那女人哭诉道:于正海他不是东西。
萧剑说道:大嫂,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随我一起回去吧。那女人摇着头,说道:我不敢回去,于正海他要杀死我。
萧剑一笑道:大嫂不要胡说了。那女人依然惊恐地说道:是真的,还有,我还知道于正海他许多见不得人的事,上次执法长老的死,就是于振海做的。
此言一出,萧剑心头一震,执法长老上个月不明不白死于家中,至今还是悬案,陈总舵主依然难脱悬疑,突然这女人说是于正海做的,萧剑不是不信,这于正海早就有图谋不轨之心了,只是眼前这女人说话颠三倒四,不可全信。
于是萧剑请她随自己回去再说,那女人犹豫之后终于同意了,从她一路上絮絮叨叨的说话中可知,她因最近于正海动不动就拿一句要弄死她的话相威胁,她心里害怕,便回到城外的娘家诉苦,结果却被娘家人一顿数落,心里苦闷,便有了寻死之心,恰好被萧剑路过看见,救了自己一命。
萧剑回到扬州分舵,先把一些信任的当家人召在一起,将事情叙述了一遍,那女人也已换过衣服,进来同各位当家人相见,大家往日里也都为她的遭遇不平,更愤恨于正海的为人,于是一起鼓励那女人说出于正海所做的恶事来。
那女人对于正海也是完全死了心,便把自己所知道的于正海平素作恶的事情一桩桩给抖落出来,众人听着,一个个义愤填膺
据这女人所言,那天,于正海得知执法长老要去总舵主那里商量事情,于是于正海乘人不注意,溜进总舵主的房间,偷偷地用浸过毒液的茶叶将总舵主茶盒里的茶叶替换,那晚正是总舵主在毫不知觉的情况之下,用这有毒的茶叶泡茶给前去的执法长老喝,回去之后,执法长老便毒发身亡。
至于陈总舵主,在执法长老离去之后,于正海便借故献上新茶请总舵主品赏,事先把解药放在茶叶里面,这就是为什么总舵主没事而执法长老却暴毙身亡,至于那剩下尚未用过的有毒的茶叶,被于正海讨了去,扔掉了。
陈总舵主明知于正海心术不正,却一直希望他有朝一日能够悬崖勒马,对他爱护有加,可怎知这于正海已经是丧心病狂,为了当上梦寐以求的总舵主之位,嫁祸陈总舵主,然后取而代之,此种行为,无不令人愤慨。
那女人最后还小心翼翼地说道:有一件事情,我一直不敢说出来。
众人不知是何事,但看她如此小心翼翼,便都鼓励她尽管说出来,那女人实在是恨透了于正海,她终于说道:各位叔伯兄弟,你们都不知道,其实老舵主也是叫于振海给害死的。
此言一出,立时一片哗然,老舵主一手创立红花会,众人敬若神灵,一代英雄,没想到却是死在自己儿子的手里,事关重大,众人于是问道:大嫂,你可是亲眼所见?那女人点头道:确实是我亲眼看见亲耳听见,当时公公已经病得很厉害,但也比前些日子要好了许多,大夫说只要好好地调养,也不是不能好起来的。那天晚上,我服侍公公吃完药,于正海要我先出去,他有些话要跟公公说,我就先出去了,可我看于振海当时怪怪的,就很好奇,于是趴在门口望里面看,当时门没有关严实,从门缝看里面很清楚,于正海先是要公公把总舵主的位子传给自己,公公说什么也不答应,后来我看见于正海拿被子捂住公公,没一会儿公公就没气了。这事除我之外,再也没有别人知道,我也没敢告诉任何人,可前几天,于正海总说也要弄死我,我好害怕,心想不如死了算了。
有了于正海老婆的指证,众人都说要开香堂揭发于正海,萧剑点头同意,于是众人散去,都去做开香堂的准备去了。
当夜,忠义堂,此时已是济济一堂,众人焚香告天,礼毕。萧剑居中而坐,于正海及众多当家人分坐两厢,大厅里一片肃穆**,每个人在心里面都知道将有大的事情要发生。
萧剑环顾左右,朗声说道:众位弟兄,最近我们红花会里发生了几件大事,上过月执法长老不明不白死在家中,陈总舵主至今还未能洗脱悬疑,究竟是何人所为?我们一定要还死者一个公道,还活人一个清白,兄弟们说是不是这样?
众当家人一起说道:请少主主持公道。萧剑一摆手,众人立时安静下来。这时一旁的于正海问道:莫非少主有什么新线索?萧剑道:是于副舵主上次说陈总舵主涉嫌杀害执法长老的,今天各个分舵的堂主都集聚在此,请于副舵主把话跟兄弟们再说一遍吧。
上次在场的只是一部分人,今天差不多各分舵的堂主都到齐了,很多人都是一肚子疑惑,怎么一向德高望重的陈总舵主突然成了阶下囚了。
众人都想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便一起请于正海说出事情的经过。于正海清了一下嗓子,说道:上个月初八,执法长老死于家中,死前去过总舵主那里,我们后来验查了一下,执法长老是死于一种叫做百步穿肠散的剧毒,而我们又从总舵主那里搜出一些用这百步穿肠散炮制的茶叶,所以,总舵主难脱杀害执法长老的悬疑。
话至此处,便有人质疑道:难道就不会是别人嫁祸于总舵主吗?于正海一看,说话的是福建分舵的堂主,追随总舵主多年,向来也看不惯于正海的为人,于正海看他也是恨不得掐死他才大快人心,可现在只得陪着笑脸说道:方堂主,你可是有所不知,总舵主和当今皇帝是亲兄弟,我可是有证据的,这不由得不让我想起老舵主在世时嘱托我的一件事,如果哪一天他陈家洛稍有异心,便要将此事公之于众。分明就是执法长老知道了他陈家洛见不得光的事情,才招来杀身之祸,老舵主的遗命,我不敢不从,那份可以证明他陈家洛和乾隆是亲兄弟的密诏现在就在少主的手里,可以请少主出示给大家看一看,就知道了。
那方堂主又道:听说执法长老是因为知道了十八年前有人故意将老主人的行踪泄漏给了朝廷,才去见总舵主商讨此事的,难道就不是因为有人心虚,不想被人知道才杀害执法长老的吗?
于正海当时脸色一变,说道:方堂主,你什么意思?方堂主一笑道:世间上的事,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于正海大怒道:方**,你今天不把话说明白,休想走出这个大门。方堂主哈哈一笑,道:于正海,别人怕你,我方**可不怕你,你尽管放马过来吧。那于正海横行惯了,偏偏这位方**处处和自己作对,当时一步跨出,抡拳抄方**面门砸去,方**早有准备,当即朝一旁闪开,反手向于正海腰间戳去,两人你来我去,打在一起,萧剑对于这位方**知之不多,却常听总舵主提起,乃是不可多得的后起之秀,两人战到三十回合,萧剑也看出这位方**功夫不在于正海之下,两人的功夫都是出自少林门下,可这功夫到了不同的人手里,却是大不一样,方**的招式刚猛异常,大开大合,而于正海的招式阴险毒辣,小动作不断,萧剑担心再有四十招,方**恐怕要中招,正要喊停。
这时屋外有人呵斥道:住手。可正在缠斗的两人正斗得难分难解,哪里停得下来,这时只见人影一闪,一个人飞身而入,左右手一拉一分,方才还打在一起的两人被分开了,定睛一看,正是陈总舵主,依然一系长衫,当中站立,方才就是他将二人分开的,于正海不由得在心里掂量,只知道总舵主的功夫在自己之上,可方才这一出手,实在是高出自己太多了,不是一星半点,那是一大截,总舵主平日里都是在承让自己,心里不禁有些懊恼。
众人一见总舵主,齐刷刷站起来,恭恭敬敬地说道:总舵主。陈家洛一摆手说道:我已经不是你们的总舵主了。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神情黯然,陈家洛又说道:我们红花会志在反清复明,本应精诚团结,一致对外才是,怎么可以手足相残呢?说得一些人都面红耳赤。
陈家洛说完,又来拜见萧剑,萧剑问道:叔父,你怎么来了?陈家洛道:我听说几位早已退隐的长老们一个个自杀身亡,唉,实在是帮中不幸呀。
其中便有人问道:是呀,总舵主,这事我们也都听说了,还有这十八年前泄密一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萧剑也问道:是呀,叔父,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陈家洛叹口气,说道:上个月初八,执法长老说有一件关于十八年前帮中有人故意泄密一事要跟我说,我也正好有一件至关重要的私事要和他谈,于是约在当晚来我住处密谈,十八年前天地会要和我们红花会结盟,当时天地会和红花会都日子不好过,大哥坚决不同意结盟,而义父却以为结盟只是权宜之计,帮中上下各执一词,彼此指责,最后闹得水火不容。
萧剑问道:于是有人故意把我爹的行踪泄漏出去,是不是?陈家洛道:是,大哥后来死于非命,天地会最终也和红花会结盟。萧剑道:因为这件事情,我特意去了一趟夏口。
于是萧剑便将去夏口的事叙说了一遍。陈家洛听后,叹道:这件事情已经过去十八年了,可是上个月执法长老却无意之中得知十八年前大哥死于非命,实在是有人故意泄密,此事牵涉到我帮中一位极为重要的人物,况且此人早已故去,事关重大,因此约执法长老初八夜晚来我密室详谈,不想执法长老回去之后便毒发身亡。
旁边有人问到:莫非是有人不希望执法长老说出内情,才会引来杀身之祸的?
可一旁的于正海却哈哈大笑起来,说道:陈家洛,分明就是你害怕执法长老说出你那见不得人的事,杀人凶手就是你,你休想抵赖。
这话一出,可惹恼那些敬仰陈家洛的人,纷纷指责于正海,于正海道:他陈家洛口口声声说是一位帮中至关重要的人,为什么又不敢点名道姓直说出来,似这般缩头缩尾,必是心中有鬼,大家说是不是?
拥护陈家洛的多是忠义之士,但也有许多人却是愿意跟着于正海干的,利益面前,揣着明白装糊涂,反清复明远没有实际利益更让人心动。
陈家洛只想化干戈为玉帛,于是说道:此人早已故去,况且没有凭据,我不能损毁他的清誉,请恕我不能说出他的名讳。
于正海却是为了私心唯恐天下不乱,这样的回答是不能令他满意的,在他的怂恿下,拥护陈家洛和拥护于正海的两派人又打起来了。
只见寒光一闪,陈家洛不知什么时候手中多出一把长剑,乃是一把软剑,平时就系在腰间,陈家洛长剑一抖,直取于正海的咽喉,于正海左躲右闪,可这剑招如影随形,避无可避,又被陈家洛给逼得无路可退,陈家洛逼退于正海,还剑入鞘,双手一扬,说道:我陈家洛做不做总舵主已经不重要,但我不想看见兄弟们手足相残,我是否和乾隆是亲兄弟,现在还不能肯定,执法长老和我情同手足,我岂肯杀害于他,至于是何人泄密,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才是。
听陈家洛这么一说,两派人都觉得有理,便纷纷罢手。
于正海却又双手一扬,说道:好,这些事可以从长计议,但眼下有一桩事情,今天我受人之托,要在此主持公道。
一些人听得都是莫名其妙,这于正海为人卑鄙,却总喜欢替人主持公道。
于正海一拍手,这时有人领着一个人走进来,这人萧剑认得,正是夏口李长老的大儿子,不知他来干什么,于正海指着来人说道:这位是李长老的大公子,他有话要说。
那李长老的大儿子,大家认识,他冲众人行礼,之后说道:前天夜里,少主来到庄下,逼死我爹和几位叔伯,走前还把我一家几口人杀死,我爹已经死了,为何还要杀我家人,我想为家人讨回公道,自知人微言轻,所以才请于副帮主出面主持公道。
此话一出,萧剑也是一惊,李长老分明就是自杀身亡。临死前还嘱咐大儿子不要寻仇,还有其他几位长老也都是自杀身亡,若说是被萧剑逼死,站在死者家属的立场也并非全无道理,可几时李长老家人竟也被人杀害?
萧剑于是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于正海哈哈大笑道:好笑好笑,谁活得好好地,自己送上门来找死,分明就是淫威之下不得不死。
有人见于正海已是出言不逊,便说道:于正海,你好放肆,长幼尊卑你难道也不要了吗?于正海一笑道:我只知道遵从仁义道德,请恕我不能奉乱杀无辜之人为主。
于正海这话已是无理之极,分明就是冲萧剑说的。又有人怒问道:于正海,你要造反吗?于正海道:我哪里敢造反,只是有德者居之,无得者失之,大家说是不是?
那些攀附于正海的人大声欢呼。
萧剑怒视于正海,问道:你要怎样?于正海大声说道:我已经另外寻访到建文帝的后人,我们要另立新主,继续反清复明,愿意过来的,我们举手欢迎,不愿意过来的,不要妨碍我们做事,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于正海这已经是公开要分裂了,这时陈家洛大喝一声,说道:不行。
于正海既已把话挑明,不再顾忌什么脸面了,当下大声说道:红花会乃是我爹一手所创,你陈家洛和乾隆是不是亲兄弟,都已经不配做总舵主,我是副舵主,现在我说了算。
于正海的这番话,赢得一帮早就想分开另过的人拍手叫好。
陈家洛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一口鲜血夺口而出,他强忍剧痛,勉强说道:红花会不能在我手里分裂,绝对不能。
可他还没说完,当时就昏迷过去。有人上来把陈家洛抬了下去。
萧剑冲于正海说道:你凭一份伪造的密诏就说陈总舵主和乾隆是亲兄弟,这份密诏我已经请李长老鉴定过了,乃是伪造。
于正海似是不信,说道:请把那份密诏拿我看一下。
萧剑于是掏出给他过目,那于正海看后哈哈大笑,说道:这根本就不是先前的那份。
萧剑亦是有些莫名其妙,于正海也看出萧剑的疑惑,说道:先前的那份,我暗中做了记号,这份虽伪造的很相像,可却疏忽了这些暗记,我早就防着了,这些记号我已经给帮中几位退隐的前辈们过目了,他们就在外面,我这就请他们进来作证。
这于正海真是什么都想到了,不多时,进来三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正是退隐多年,德高望重的前辈长老,他们看过之后,便说这不是先前那份密诏,之后便告辞,他们早已归隐,不便参与帮中事宜,何况谁是谁非,实在是说不清楚,只有置身事外。
萧剑真的想不明白,这份密诏只有给晴儿看过,还让她带回去鉴定,难道?萧剑有些不敢相信,也想不明白。
于正海哈哈一笑,道:若非心中有鬼,何必要此地无银三百两。跟随于正海一方的人得意地哈哈大笑。另外一方的人怒视着于正海,说道:你们这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有些事情,就算路人皆知又怎么样。
萧剑也不再去想为什么密诏被掉包了,于是说道:有一个人,有话要说,现在请她出来。
不一会儿,上来一个女人,正是于正海的媳妇,于正海见媳妇也来了,几天没见到她了,还以为她死哪里去了,却突然跑了出来。
于正海骂道:你个臭娘们,你跑到这里来干什么?说罢,抡起巴掌要打,那女人胆怯地看着于振海,蠕动着嘴唇,说道:我要揭发你。
那于正海怎么也没料到,平日里要打便打,要骂便骂的女人居然敢说什么要揭发自己,当时气得没法形容,只是说道:好。好.
那女人只是老实本分,却不是傻子,她上前给众位当家人施礼,礼毕,开始痛诉于正海的种种劣行,之后,又慎重地说道:有一件事情,我一直藏在心里面,现在说出来,请各位叔伯做主。
接着便把于正海弄死他老爹的事抖了出来,这无异于平空里响了一个炸雷,老舵主虽死,可威望犹在。
这下于正海可有些心里发慌,就算他大奸大恶,然而做出这等违背人伦的事来,心里面终究是要发虚的,况且老实人说出来的话,就算没有证据,也能令人深信不疑。
于正海打死也不承认,无凭无据,谁也奈何不了他,无非就是在心里把他再鄙视一番。
那女人接着又说起执法长老之死,是于正海把浸过剧毒的茶叶暗中跟总舵主的茶叶掉了包,执法长老就是喝了这有毒的茶水才中毒身亡的,而总舵主因为喝下于正海送去的解药才会没事。
于正海一向和总舵主不和,这在帮中早已不是什么秘密,只是于正海未免有些丧心病狂了。
这下拥护于正海的人也觉得于正海实在太过分了,便在心里面盘算着要不要继续跟着他,有了这些念头,便没先前那么鼓骚,反倒是拥护陈家洛的一派势头更旺。
于正海听完老婆的揭发,哈哈大笑,说道:上个月初八你说是我把有毒的茶叶拿去跟总舵主掉包,是什么时候?
那女人有些慌乱,说道:那天差不多是都快要睡觉的时候。于正海怒目圆睁地问道:到底是什么时间?那女人蠕动着嘴唇说道:我记得隔壁的六婶生下小孩的时候你出的门,当时有小孩子在外面喊着生下来了。
隔壁六婶生下小孩的时辰许多人都是知道,有了具体时间,于正海又是大笑道:六婶生下小孩的时候我正在同兄弟们喝酒,一直就没离开过。
这时有人出来作证,于正海那段时间的确没有离开过,于是众人又把目光齐刷刷地注视那女人,心想这是怎么回事。
那女人被人这么一盯,愈发紧张,说道:那大慨是记错了。这时一旁有人说道:大嫂,那天晚上我们倒是看见你一直在总舵主的住处前徘徊。
有人问道:大嫂,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女人脸色一下惨白,吓得坐在地上说道:我说谎话了,我也不想说谎的,可是我害怕,是于正海威胁我,要我去掉换的,我怕说出是我做的,脱不了干系,才说的谎,可的确是他要我去的。
然来这于正海的老婆被于正海威胁着去做坏事,事后又害怕于正海要弄死自己,又怕说出自己来会受连累,才会撒了个谎,其实如果她照实说出,大家是会原谅她的,可她是个老实人,胆小怕事,出于害怕,就说了一点谎话,就算是最老实本分的人,难免也会有说谎和不敢承认的时候。
也许这世上只有相对老实本分的人,而没有完全绝对的老实人,一己之见,也许并非如此,谁又知道呢?
然而这下可给了于正海反咬一口的机会,他恶狠狠地盯着老婆说道:你个臭女人,然来是你害死执法长老,却来嫁祸你老公。他老婆吓得连连后退,口中说道:是你逼我这么做的。
那于正海步步逼近,一张脸愈发难看,他突然一脚踢在那女人的胸口,那女人哪里受得了,惨叫一声,就此一命呜呼。
于正海当着众人的面杀死自己的老婆,眼都不眨一下,他见那女人断气了,双手一扬,说道:我是清白的,这女人胡乱瞎说,我于正海今天是大义灭亲。
可这话听在别人的耳中,却是后背发凉。
这时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哭着进来,趴在于正海老婆的尸体上痛哭,正是于正海的儿子,那小孩一边哭一边怒视着于正海,眼里充满了怨恨,于正海已是丧心病狂,对着那孩子怒斥道:瞪什么瞪?那孩子也不答话,于正海飞起一脚,踢向那孩子的心窝,那孩子避无可避,大叫一声,倒在地上不起,于正海瞪着那孩子骂道:留你迟早也是个祸害,你还是跟你娘地下团聚去吧。说罢,扬长而去,那孩子挣扎了几下就没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