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从西凉义从枹罕部的军营远道而来的马伟心中却感受不到丝毫的轻松,似乎这场难得的午后雷雨没有让他感到半分的清新。
因为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要见到的是一个名叫唐周的男子。
唐周,这个并不出众的名字,就和宋扬描述中的见到他的第一面那样平淡无奇。
在这个光和五年,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个唐周会在一年多后的那个日子里,带给世人怎样的惊喜。
但是在现在,他就是一个来自巨鹿的使节。如果硬要给他数上几个有点分量的名号的话,那合格的也就是“大贤良师亲信弟子”的这个名号了,其他的,说出来也会被他人的耳朵给自动过滤掉。
毕竟,现在还只是光和五年。一个尽管充满着动荡但是还远不至于让世人铭记的年份。
历史的车轮就这样不停地飞速向前,不断地将那些原本身居高位的大人物们碾压在滚滚的车辙印里,紧接着,再将一个个原本籍籍无名的小人物捧上历史的舞台。
这就是真实而又残酷的历史,它的作用,正是让后人在只言片语中寻找,当年的那些小人物的艰辛与大人物的苦悲。
马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像唐周之类的人一样,成为下一个被捧上历史舞台的“小人物”。他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成为接下来的一段历史里面的,那些个被碾压在历史的车辙印中的“大人物”。他更不会知道,在未来的某个时空里面,自己会被钉在历史的十字架上接受世人的审判,还是被供奉在神座上,接受世人的无边景仰。
谁又能知道呢,来到汉末的这些时间里面,马伟一次又一次地触摸着历史。次数多了,他竟然有了中麻木的感觉,似乎自己就是原本存在在历史上的某个人物一般。
这个世界的战火和颠覆,让马伟在短时间内忘记了思考。很多自己的举动和计划,似乎都是在不用思索的情况下,直接就从自己的脑海中冒出来的一样。
这是好还是坏?马伟不知道。
现在坐在青柳楼的二楼大厅之中,马伟忽然发现,现在自己已经丝毫找不到昨晚宴会的痕迹了。屏风被重新摆上,昨晚沾上了酒渍的名贵地毯也重新换上了一条。而之前排练整齐的案几,早已全部换上了一套套贵重木料精心打制成的桌椅。
现在县尊大人被刺,为了避免惹上不必要的麻烦,嗅觉灵敏的青柳楼的主人,早早地就将酒楼中的歌姬全部隐藏在了后院,而那些一切与喜庆相关的色彩统一用淡雅的白色或是庄重的黑色所替代。
从青柳楼的小环境就可以看出整个枹罕城在今天早晨之后,所发生出的巨大变化。
最让马伟印象深刻的就是在城门口的盘查。
较之昨晚的那次,今晚的盘查更加严密,能够被批准进入枹罕城的人简直是寥寥无几。
任由那些不能进入枹罕城的商人的贿赂或是普通民众的哀求,表情肃穆的郡国兵们都用坚定的摇头来回复他们。
枹罕城的盘查更
加严密,外人的推测无外乎是这两种。
一是因为最近的瘟疫实在是太严重了,所以为了避免三辅地区逐渐有爆发趋势的瘟疫传播到凉州,所有的城池都严密盘查,非本城人口一应禁止入内。
二就是最近的秋季战役,每年的秋季战役都事关重大,和凉州民众的生死存亡都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所以在距离秋季战役还有两个月不到的紧要关头,若是让敌人的探子进入到了枹罕城,那后果不堪设想。
这两种猜想都有理有据,但是对于宋扬和马伟等这些知情者看来,真实情况却是因为一卷帛书,更为确切地来说,是一道来自凉州刺史府的军令。
这道军令上有三段内容,分别下给枹罕城的三方势力。
其一是枹罕城的县衙,也就是县尊大人原来的班底。刺史府要求他们不要慌乱,要按照以前的秩序正常备战。刺史府同时也拍了治中程球前来督导此地,在以后的日子里,他将代行之前枹罕县令的职务。
其二是驻扎在凉州城外的新建轻骑兵曲,要该曲配合郡国兵的任务,严密控制枹罕城的形式。对于一切异动,要及时汇报给刺史府。若是情况紧急,准许洪雕便宜行事。
其三是单独下给郡国兵屯长魏立的。奇怪的是,这段军令没有常规的语调和格式,有的只有四个大字——“戴罪立功”。
早在所有人接到军令之前,宋扬就知道了这卷帛书上的全部内容。
至于为何宋扬会提前得知这道军令,那是因为宋扬早在凉州的几条重要的驿道的驿站中埋下了自己的人。
即使是三四百里加急的公文,宋扬的这些心腹也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打开军令,将里面的内容一个字不漏地抄写下来在同样用四百里加急的方式递交给宋扬。这一切小动作都完成得神不知鬼不觉,这么多年来,刺史府或是其他的机关也没有发现丝毫的反常之处。
宋扬在得到了这道军令之后,将上面的内容也就告诉给了马伟。
这也不怪民众们无知,实在是凉州刺史府动作迅速,而驻守在枹罕城内的郡国兵屯长魏立在事发之后,难得地做出了一次正确的选择,而这个选择也让他的老命能活到今天。
那就是他下令调集郡国兵所有的兵力,将枹罕城所有的城门控制住,任何城中之人,禁止外出。同时魏立派出快马,将这件事告知了刺史府和宋扬、洪雕二人。从而让县尊大人遇刺这件事的负面影响降低到了极点,更是为刺史府争取到了思考的空间。
当盘查排到了马伟的马车的时候,一声清脆的马鞭声在马车外响起,马伟从车窗处伸出头一看,原来正是自己昨晚才见到的老熟人——郡国兵屯长魏立。
现在的魏立似乎看起来比昨晚所见到的,还要老上几十岁。原本就已经是白发苍苍的他,此刻脸上更是多了不知多少条皱纹,好像这些皱纹都是在一夜之间凭空就添上去的一样。
“你个混蛋,瞎了你的狗眼,这是枹罕部的马参赞大人的马车。”
魏立的用近乎咆哮的声音对着这个可怜的伍长吼道:“还不快带着你的兵,放行!”
这先是受了自己的长官一马鞭的可怜伍长,在承受了一顿臭骂之后,接着又带着自己的四个手下,哼哧哼哧地将沉重的拒马搬了过去,好让马伟的马车通过城门。
马伟在经过骑在马上的魏立的时候,点了点头表示感激之意。而魏立则是在马上恭敬地还了个礼,这倒是将马伟吓了一跳,无论是资历还是年龄,这位屯长大人做出这样的表示,都是极其不和谐的。
"急报!六日前洪州郡已被宋江反贼攻破,城中自郡守王汲用以下大小官吏九十余人皆已殉国。"
"报,一日前,曹州郡守李平之被梁山贼军中的时迁半夜袭杀,指挥使李敢被贼将董平击杀于城下,曹州郡危在旦夕。"
"曹州急报,昨夜梁山贼军秦明部诈作济南府援军骗开城门,城中大小官吏或降或逃,贼军据城不走。"
※※※
京师早朝。
"啪"三封急报被重重地砸下了丹墀。"一个小小的宋江造反方才三年便已夺取了朕的两郡之地!食君禄而不尽臣事,要尔等废物有何用处!"徽宗那保养得极好的粉脸气的通红。
朝班之中数十位重臣不约而同地感受到了徽宗的强烈怒火,一个个把头埋得低低的。徽宗重重地喘了几口气,再次喝道:"众爱卿,朕需要的不是一些废物,宿太尉,你来说说,如何平息战乱?"朝班之中转出一位红袍大臣,"回禀陛下,以微臣愚见,自古以来山东地区民风彪悍,现又有宋江一伙人煽风点火,此时万万不可肆意兴兵,以恐激起民变。宜差一大臣好生安抚,招安来降方为上策。"宿太尉话声方毕,朝班之中又有一人出班奏道"臣御史大夫崔靖近来听闻梁山泊上立有一面大旗,上书"替天行道"四字,此乃惑民之术,陛下宜速速派遣天使前去降服,恐迟则生变。"
二位大臣言论一出,众大臣议论纷纷,早有那太师蔡京按捺不住,上前一步道"这宋江本郓城县一小小押司,三年前因吃了官司上了梁山,行了那绿林之事,今年来不知为何,屡屡袭扰梁山附近郡县,近虽得了洪州.曹州二郡,但据城不久,民心不定,以卑臣愚见,可颁布民团令,准许山东,河北,河南,安徽,江苏五州境内地主民豪自建民团,剿灭包括宋江在内的大小反贼,如此一来众贼军便如陷沼泽,不能自拔,待朝中精锐大军一下,必能一举成功,如此方可保我大宋国泰民安,祖宗江山万年基业!"
蔡京话音方落,童贯,高俅二人齐声奏道:"太师深思熟虑,陛下可速速令有司颁布赏格,大力悬赏之下,必有勇夫!"
一面是宿太尉和崔御史的招安路线,一面是蔡京为首的主战路线,徽宗明显陷入了一贯的动摇之中。朝堂之中一时陷入了沉默。
一炷香之后,徽宗似乎下定了决心,:"众爱卿,朕有点累了,此事权且再议,退朝!"众大臣也习惯了徽宗的这种拖沓习惯,默不作声鱼贯退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