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连雪山,大雪纷飞,刘曲歌一把推下冯姝赶起马车,身后是紧追其后的一群士兵,他们一一弯弓搭箭,丝毫没有想要放过这个美丽女子的意思。忽然,箭雨飞下,刘曲歌身中数箭,满身是血倒在血泊中。
冯姝眼见着刘曲歌身中数箭倒在雪地上却无能为力,只能一边嚎哭一边阻击攻击过来的士兵,她被一群人追赶着,跑到了无路可去的悬崖边上,回首决然一望,那是握也迷鹰鹫一般的双眸。
握也迷在逼她,逼她屈服,逼她投降,不,她不能屈服,她冯姝决不投降。纵身一跃,云雾缭绕之中,她仿佛听到刘曲歌死不瞑目的低泣,那生死诀别之际的无奈,那倒在血泊中已经千疮百孔的娇躯。
“不....”冯姝惊出一身冷汗,从床榻上坐了起来。“阿囊,您怎么啦?”嘟嘟格从身旁凑过来,关切地问道。
“没,没什么,只是做了个噩梦。”冯姝擦了擦汗,说话的时候有些语无伦次,恍然发觉天已经大亮,回想起昨晚自己尝了药草之后一个人偷偷回帐,而后就浑浑噩噩昏厥过去,没想到这一睡便睡了一晚上。
昂头朝帐外望了望,冯姝一脸疑惑,今日怎么没见到颖儿的身影,便朝身边一脸关切的嘟嘟格问道:“怎么没见到你颖儿姑姑?”
“居日大人死了,姑姑和单于都病倒了。”嘟嘟格垂头丧气地道。冯姝听她一言似乎略有所思,眼珠子转了转,呃了一声,而后转头定定看着嘟嘟格,道:“你喜欢郅支吗?”
嘟嘟格没想到冯姝这个节骨眼上会突然问她这个,先是一愣,而后又有些不好意思的红了脸去,低下头一脸小女儿的娇羞状,手里揉搓着衣服,道:“阿囊,这个时候您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这个娘做的也不太合格,自己的孩子喜欢谁我都说不准,郅支和稽侯珊我一直拿不准你到底喜欢哪个,你姑姑说你喜欢郅支,我不放心还是要问一下你。毕竟这是你的终生大事。”冯姝满脸尽是母亲般的慈爱,朝嘟嘟格道。
“啊囊在最后问你一遍,如果你喜欢谁就告诉我,啊囊去跟单于说,请单于赐婚,也算了了我的一块心病。”见阿囊如此严肃,似乎一点都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嘟嘟格开始意识到阿囊真的要安排自己的婚事了。然而这种事她一个女孩子又如何好开口呢?支支吾吾的手足有些无措。
“阿囊不去看看单于和姑姑吗?他们都病了。”岔开话题,嘟嘟格道。“不要岔开话题,阿囊现在问你,稽侯珊还是郅支,不管是谁,你只需轻轻点头,阿囊便知道了。”冯姝一脸严肃郑重道。嘟嘟格吓住了,看来是逃不过去了,阿囊是如此认真,也许她嘟嘟格很快便要嫁给自己心爱之人了。
“稽侯珊?”试探着朝嘟嘟格问道,深眸定定看着嘟嘟格,看她的反应,嘟嘟格沉默着没说话。冯姝一下子明了了,看来还是颖儿了解孩子们多一些,道:“郅支?”嘟嘟格嫩白的面容上透出一点绯红,那淡淡的红晕就像晚霞一般的美丽,轻轻点头,抿了抿嘴,嘴角止不住扯出一丝微笑。
这下子冯姝的心终于定下来了,吐了口气,道:“我们去看看你姑姑吧,她病的不重吧。”说着便起身披了一件淡红色袍子,嘟嘟格还沉浸在方才的喜悦中,见冯姝起身这才回过神来,跟着冯姝出了帐门。
“听巫医说只是偶感风寒,但还需要卧床休息。”嘟嘟格紧赶慢赶跟着冯姝的步伐道。
两人很快便来到颖儿帐中,冯姝撩开帐门,朝病榻上那个跟随自己多年的女子看了一眼,只见她双眸紧闭,眉头紧锁,大概实在不太舒服,慢慢凑近走到床边,冯姝轻轻握起颖儿的手,把了把脉确定病情不太严重,悬着的一颗心安定了些,转而想到自己将要做的事情可能会连累她,心中不免又一丝愧疚。
“嘟嘟格,你留在这好好照顾姑姑,阿囊去看看单于。”冯姝面向颖儿背对着嘟嘟格道。
嘟嘟格愣愣的答应一声,冯姝放开握着颖儿的手,淡淡问了句:“怎么没看到阳儿?”
“日逐王派人过来说接阳弟去做伴,说是阿囊您说的要让阳弟认他做养父。”嘟嘟格道。这倒是让冯姝多少有些吃惊,她没想到先贤掸这么快就把霍阳接走了。她有点搞不清楚先贤掸心里在想什么,但此时此刻,也许这样做对霍阳是最安全的。至于她冯姝与先贤掸的恩怨情仇也许只有等来生再算了。
一脸决绝地起身,头也不回的向外走去,迎面而来的一束阳光照在冯姝面上,仰头望了望,仿佛看见刘曲歌那清丽的笑容,她正挥手在跟自己打招呼。翁主,有些仇终究是要报的,冯姝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必定尽快完成你的心愿。冯姝在心底暗暗道。
冯姝不知道的是,在她还在昏迷的时候,先贤掸曾经来过,看了看冯姝便接走了霍阳,起初霍阳是不愿意的,也不知先贤掸使出了什么鬼招数,霍阳和嘟嘟格竟然同意了,一行人趁着夜色偷偷离开了王庭。
“爷,你怎么确定单于要杀你?”格日骑在马上,经过几天几夜的静心准备,终于在今日,这个晚上,王庭一团大乱,单于和阏氏都病倒了,王庭的这个夜晚是处于无序状态的,这正是他们逃亡的大好时机。
“如果连冯姝都已经知道了,那握也迷肯定也知道我的过去了,我杀了他的儿子,又对他有所隐瞒,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我的,把我困在王庭形同软禁,等到我日逐王部实力削弱之后,他定会杀我。现在,今时今日是我们离开的最好时机,说不定过不了多久,我们还会回到这的。”
格日一脸疑惑,没听明白先贤掸话中之意,但不管日逐王做任何决定,他都会无条件的服从,谁叫他是日逐王最信任的人呢?一行人于是趁着月色偷偷离开了王庭,先贤掸向后望了望一脸镇定的霍阳,眸中一抹深深笑意。“握也迷不管你是否想过要杀我,我都不能就这样被你软禁下去,我先贤掸终究是要腾飞的。”先贤掸心中暗暗道,其事他并不确定握也迷是否真的已经知道自己孩儿是先贤掸所杀,但他能够确定的是,握也迷迟早会知道的,所以他终究还是会杀他的。
“单于。”冯姝来到握也迷王帐之中,看着躺在床上的握也迷,大喊道。大阏氏坐在一旁守着握也迷,朝冯姝做了一个静声的手势,道:“单于刚刚歇息。”
“昨天晚上折腾了一夜,巫医说单于有可能是怒气攻心引发体内旧毒发作,单于难受了一晚上,这会儿好不容易才睡下。”大阏氏几乎是无声的朝冯姝道。
“我没事。”握也迷听到有人说话微微睁开双眼,道。
“单于,您醒了?不多睡一会儿?”大阏氏一脸欣喜,小心翼翼道。
“你去把行未央叫过来,本单于有事要交代。”握也迷努力撑起自己的身体,想要坐起来。冯姝和大阏氏立马伸手去扶,在两人的帮助下,握也迷勉强坐起来躺在床背上。
“单于的病情还未好,不如多休息”大阏氏本是好意,一句话没说完便瞧见握也迷深深瞥过来的一眼,那眼中似乎含着一丝毒意,大阏氏怯生生缩了回去,答应一声便出门准备去请行未央,其实她不明白,她的儿子,还有她姐姐的两个儿子,都养在自己帐内,这个时候握也迷叫她去请行未央只怕是有大事要交代,关于王庭的未来,关于王子们的未来。
大阏氏有些委屈的出了帐门,冯姝却似乎闻到里面的深意,朝握也迷看了一眼,漫漫凑近坐到床边道:“单于,你感觉怎么样了?”
“恐怕我时日无多了,如果有朝一日我不在了,叫我该如何安排你?”握也迷深深望着眼前女子,这个女子恩恩怨怨,彼此伤害纠缠了一辈子,这一刻,握也迷感觉自己整个身体都要被掏空了,所有人他都能安排妥当,他的大阏氏,他的孩子们都将得到善终,然而,唯独她,唯独冯姝,他不知道该如何安置。
眼前竟是有一种无以言说的悲凉,握也迷那么深情,眼中几乎含泪的望着自己,到让冯姝内心忽然软了一刻,然而也只是一刻,也许他是爱她的,但他不仅仅爱她,他同样爱其他的女人,他的那些阏氏们,然而与这些女人相比,此时此刻他似乎更爱他的江山,他在耗尽全部心力去让匈奴崛起,企图与汉朝平起平坐,然而,即便如此,匈奴还是难免衰败的趋势。
有人说女人心海底针,但在冯姝看来,男人心恐怕更深,与他相处了一辈子,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到现在也需冯姝都还不太清楚,而他更为不解的是,先贤掸杀了他的孩子,为何他却没有杀了先贤掸,他把他软禁在王庭却又不下杀手,难道就不怕先贤掸倒戈吗?不过这也好,总算给阳儿安排了一个出路了。
两人就这么相互深望着,彼此有彼此的想法,却又没有说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