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梁王刘武

长乐宫侧殿内,酒宴正酣。

太后今日特意召来太子刘彻和梁王刘武,举办了一场小小的家宴。汉帝刘启识趣的没有掺和进来,只是暗地遣人告知刘彻,宴后往未央宫一行。

刘彻哪里不知道太后的意图,无非就是想化解他与梁王的宿怨罢了。其实刘彻心中对梁王刘武并无太大反感,无论他多么飞扬跋扈,却始终是个被亲兄长刘启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悲剧人物。

窦太后膝下二子,长子乃刘启刘启,幼子就是梁王刘武。

刘彻穿越而来,亲身经历皇家事,方才明白窦太后之所以偏爱刘武,处处维护与他,并不止是因刘武为幼子,更因她深深明白,刘武一直被刘启逗弄却不自知。

知子莫若母,窦太后很早就发现,这哥俩儿和汉文帝的性格不一样。汉文帝待人宽厚,向往秩序和文明,但是他这两个儿子都为人勇毅,性格剽悍。作为母亲,窦太后自然知晓,长子刘启沉着阴狠,为人刚愎自用,幼子刘武却真诚直率,为人虚荣孝道。

早在汉文帝在世的时候,太子刘启就看不惯吴楚等诸侯国的骄横。

一次他和吴国太子下棋的时候,太子刘启输了,一怒之下抡起棋盘把吴国太子砸死了,由此和吴王刘濞结怨。楚国是楚元王刘交之后,喜欢诗书,太子刘启看不起读书人,楚王刘戊也看不起刘启这种不学无术之徒。

汉文帝死后,太子刘启即位,他不再执行薄太后“以德化民”的政策,转而谋划从军事上解决诸侯王问题。

他首先联合自己的亲弟弟梁王刘武,与刘武同车出入,还说自己死后要把帝位传给刘武。刘武虽说也不太相信,但心中难免高兴。

汉帝刘启看到刘武已经倾向自己,于是采纳晁错的建议,开始“削藩”,逼迫吴楚等国造反。

吴王刘濞就是纨绔子弟一个,根本看不出汉帝刘启的计谋,结果他们真的造反了。梁王刘武派出数万军队,在韩安国和张羽的带领下,拼死防守,吴楚七国久攻不下。

等到吴楚七国军粮耗尽,内部矛盾显现,周亚夫统帅的朝廷军才发起进攻,三个月平定了就七国之乱。被梁军所杀的叛军和被朝廷军所杀的叛军人数大体相当,梁王刘武在平定七国之乱的过程中立下大功。

居功自傲的刘武压根不知道,在吴楚之乱中,刘启原打算借叛军之手除掉他,这才吩咐周亚夫按兵不动。

然而,这一切根本瞒不过洞悉世事的窦太后,深深的无力感和对兄弟相残的恐慌,导致她下了一招臭棋,试图将梁王推上储君之位,以便刘启不好再对幼弟下手,然而不但失败告终,反而愈发坚定了刘启除之而后快的杀心。

可怜天下父母心,以往权势滔天的窦太后,此时却是个可怜的母亲,试图抓住任何一根救命稻草,挽救幼子的性命。

于是便有了今日的家宴,她之所以没有邀请汉帝刘启,也正是希望太子刘彻和梁王刘武这叔侄二人,能单独坐下来,化解宿怨,以便让刘启放下弑弟的心思。

酒过三巡,窦太后见叔侄二人言谈甚欢,随即起身离席,微笑道:“哀家有些累了,先去歇息片刻。你们可不许走,过会哀家还要和你们好好唠唠。”

太后招了招手,宫人们尽皆随她朝后殿去了,空旷的侧殿中仅余刘武与刘彻叔侄二人。两人默然不语,各自品尝着桌案上的美酒佳肴,似乎都忘记了对方的存在。

良久后,性格直率的刘武似乎有些憋不住了,冷哼一声,将酒樽重重的顿在案上。

刘彻微微叹了一口气,率先打破沉默道:“皇叔难道还体会不到皇祖母的一番苦心?还不明白父皇的意思?”

刘武面色铁青,冷冷道:“本王以诚心待陛下,然陛下却不以诚心待我,难道还是本王的错?!”

刘彻倒也没有丝毫顾忌,颌首认同道:“皇叔为人直率,虚怀若谷,孤王也甚为敬佩。只可惜,对于父皇的心思,皇叔领会得有些迟了。”

“陛下曾许诺百年后,传位于本王。本王虽知乃是酒后戏言,却也感念兄长深情厚谊。即便是刘荣被立为太子,本王也未曾心怀不满,仍愿尽心辅助陛下。

然而刘荣被废,陛下却暗自命袁盎诸臣,开朝议,威逼母后,将本王驱离长安,以便将你立为太子。直至那日,本王才真正明白,陛下视诸侯为心腹大患,对本王更是只有利用没有信任,我早晚得死,吴楚七国就是本王的榜样!”

刘武举起酒樽,扬起脖子一饮而尽,惨笑道:“本王原本从未奢望成为大汉的帝皇!都是陛下,我的好兄长,你的好父皇,生生将本王推上不归之路!”

刘彻没有反驳,因为刘武所言皆是实情,刘启确实很不厚道,打从即位之初,就一直算计自己的亲弟弟,史上的梁王刘武简直就是被他生生逼死的。

梁王去世后,窦太后哭得极其伤心,多日吃不下饭,说:“帝果杀吾子!”

显然,明眼人都能看出,汉帝刘启早就设好了套,处心积虑就是要搞死梁王。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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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彻略微有些伤感,前世他几乎从未体会过亲情,实在不愿见皇祖母伤心欲绝,颇为无奈道:“只是孤王还有些疑惑,想向皇叔请教一二。”

刘武摆摆手,颇为豪爽道:“有话但说无妨,你小子虽然也奸猾似鬼,却隐隐有几分风骨,颇对本王胃口。”

“既然皇叔知晓父皇的意思,却为何还如此跋扈?

孤王听闻皇叔筑东苑,方三百余里,广睢阳城七十里,大治宫室,为复道,宫台楼榭绵延三十里。又用天子旌旗,从千乘万骑,出称警,入言跸,拟于天子。招延四方豪桀,自山东游士莫不至。如今梁国又多作兵弩弓数十万,而府库金钱且百巨万,珠玉宝器多于京师。”

刘彻耸耸肩,举杯遥敬刘武,幽幽问道:“皇叔惊才绝艳,又岂会不知,如此种种,尽皆是取死之道?”

“梁国甚大,居天下膏腴地,北界泰山,西至高阳,四十余城,多大县。母后又心疼本王,赏赐自然不可胜道。陛下看似与本王出则同车,入则同辇,实则时刻不忘诸般削弱梁国。

你去问问陛下,本王幼时可是跋扈之人?可曾贪恋珠玉宝物?可曾醉心华美宫阙?可曾和他争过天子之位?”

刘武仰天长叹,满腹惆怅道:“如今本王变成此等模样,如此性情,尽要归功于我那至亲兄长!”

刘彻沉默半晌,当今太后窦漪房原是个小小的宫女,由于出身卑微,没机会亲手养育两个儿子,刘武从小就由兄长刘启多加看顾。

想来皇帝老爹打小就对亲弟弟性格养成,硬是把原本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十佳少年刘武带成飞扬跋扈的性子。

所谓“三岁看老”,虚荣跋扈的刘武自然不适合托付社稷。是以窦漪房入主东宫后,汉文帝要在她的两个儿子中选择储君,即使明知刘启为人阴狠,却也只能立为太子。

刘彻想到皇帝老爹当初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心计,实在比穿越众还要牛得多!

想到此处,刘彻心中咯噔一下,背后冷汗直冒,他领悟到自己似乎想错了。他费尽心思,甚至恳请皇帝老爹,启用居功自恃的周亚夫为沛郡太守,在梁国周边陈设重兵,防止梁王造反。

如今想来,却是看错了梁王,也看错了刘启!

刘彻之所以如此提防梁王刘武,只因按照史书记载,不久后,他的谋士羊胜、公孙诡等人建议刺杀袁盎等十余名朝廷重臣,以解当初朝议一事的心头之恨,尽管遭到韩安国的反对,刘武还是采纳了羊胜等人的建议。

袁盎等人被杀后,汉帝刘启穷追不舍,梁王刘武命在旦夕,被迫接受韩安国的建议,让羊胜、公孙诡自杀,派韩安国到长安城去谢罪,形势才缓和下来。

然而梁王从此被禁足在梁国,虽然家资巨万,心情却非常郁闷,每每听说太后生病,就寝食不安,多次要求在留在长安侍奉太后,都没有得到允许。后来出猎途中,愚见一头怪牛,两只脚长在背上,刘武非常恶心,回来后就病热而死。

不对!

如今看梁王刘武的言谈举止,绝对不是那么疯狂和愚蠢的人!

羊胜、公孙诡都是齐地的名士。公孙诡更是多奇邪计,初见梁王时,便获赐千金,官至中尉,梁号之曰公孙将军。而刘武虚怀若谷,惊才绝艳,门下拥有司马相如、枚乘、邹阳等留名千古的顶级人才,梁国内史韩安国更是窦太后亲自任命。

至诚至孝的梁王怎么敢如史书般,由于韩安国反对刺伤袁盎等人,而将他囚禁下狱?

不管是从谋士,还是从梁王本身,都不可能使出刺杀朝廷重臣这种昏招的。

唯一的可能,就只剩下栽赃嫁祸!

而汉帝刘启对这个弟弟怀有杀心,但是梁王功劳很大,特别是他还得到太后的喜爱,没有真凭实据不能轻动。正是此次震惊朝野的刺杀事件,给了前世的刘启机会,派出酷吏郅都,赶赴梁国,将此事办成了铁案!

梁王自是遭到大汉贵族阶层的一致嫉恨和唾弃,从此一蹶不振!

刘彻想到此处,不由心中大骇。

皇帝老爹!

定是皇帝老爹不惜损失十余位重臣,也要朝梁王头上扣屎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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