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19
【1】【登华宫日内】
登华宫帘外,一人在焦急地来回走动。
隔帘传出的赵贵妃连绵不绝的恸哭声。
姜尚宫从帘内走出:娘娘现在不想见人,五大王先回去吧。
赵王:姐姐,都这样了,陛下是不是该回来了?
【2】【行宫日内】
水榭旁,帘幕四垂。
宋贵人和王美人各自拿着一翎孔雀羽在逗引着一只小狗跳高。
二人轻松的神情,玩性正酣。
一卷文书从帘内被掷了出来。
二人吓了一跳。
随即水榭内传来了重重一声拍桌的声音和皇帝的怒斥声:开国百年闻所未闻!
小狗叫着跑掉了。
王美人捡起了文书。
皇帝os:还没定罪的伯爵,居然死在了他的公堂上?!
李重夔os:陛下息怒,后面还有初查的报告——安平伯不是死于刑伤,是被人毒害的。
皇帝os:朕看见了!莫名奇妙贪了三十匹战马,莫名其妙死了一个伯爵,他闹出惊天的动静,最后就是这么一个混账结果!
皇帝的声音过于愤怒,王美人不由打了个寒噤。
李重夔os:陛下,要不要当面问清楚?
皇帝os:送进来!
王美人没有反应过来,宋贵人已经接过她手中公文,走向了水榭。
她撩起了帘子。
皇帝站在水榭内,李重夔单膝跪地。
皇帝一面咳嗽一面向水榭外走:招他来!该问责问责,该问罪问罪。这回的烂摊子,朕不替他收拾!
宋贵人:陛下保重御体!
皇帝:保什么?
皇帝走过宋贵人身边,一手拿走了公文,走远:下不能保妻儿,上不能事家国。朕对他真是,失望透顶!
【3】【东府日内】
萧定权在书写奏疏。
他看着眼前几乎完成的奏本,突然伸手想将它攥成一团,但又慢慢地撒开了手。
他隐忍着继续往下写。
游鸣:殿下,真就这么具本报告给陛下了吗?
萧定权:你全卫去查,还是没有结果吧?
游鸣:臣无能。骁骑那几个军士,也说不出战马是哪里来的。休沐者那里,也没有蛛丝马迹。
萧定权收拾起了奏疏,交给游鸣:那除了结案,还有什么办法?
蔻珠迟疑地提醒:殿下,太子妃殿下的事,也需另行具文。陛下那边——
萧定权:要你多嘴!王慎,那人招出是谁指使了吗?!
王慎迟疑地:还没有……
萧定权:真是一个,比一个狠啊。去,准备——
王慎一时不解:准备什么?
【4】【东府日内】
顾瑟瑟蜷缩在监室内,已经极度虚弱。
她还在轻微地抽搐着。
门被推开了。
长安提着一只食盒,走到了她的面前。
长安:顾内人?
顾瑟瑟看着他,已经无力说话。
长安:顾内人之前,大概没有见过小人。小人长安,也是报本宫的内臣。
顾瑟瑟点点头。
长安用手背探了探顾瑟瑟的额头:小人带来了一点饮食。
他打开了食盒,往外端出一只碗。
顾瑟瑟:殿下,不是不许——
顾瑟瑟看着碗中食物,愣住了。
一碗乳酪。
顾瑟瑟:你——
长安:牛乳性平,能安脾胃,止噎嗝。(用羹匙舀起乳酪,送到顾瑟瑟嘴边)顾内人有痼疾,吃两口吧。
顾瑟瑟突然将头埋进了膝弯中,肩膀轻微抽动了起来。
长安:叫小人送这东西来的那位,嘱咐顾内人。
顾瑟瑟:请贵上放心,那一位对我有恩,也是他亲近的人,我不会牵扯到她的。
长安:那一位是谁,小人主上不知道。他要说的,也不是这个。——他只说要顾内人不要忘记那句话。
(闪回)赵王:那请姐姐也记住一句话。这个萧郎,不是路人。姐姐在宫中遇到麻烦,都可以来找我。(闪回结束)
长安:顾内人想离开,小人主上可以想办法。
顾瑟瑟:我现在走了,毒害太子妃的罪名,就永远是我担着了。总有一天,也会连累到贵上的。
长安:不要陷得太深——他让顾内人记着。
长安:不得已时,就告诉殿下——
顾瑟瑟惊愕的表情。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长安转头。
【5】【东府日内】
萧定权入室时,长安已经离开。
正撞上顾瑟瑟想把乳酪藏起。
萧定权冷冷地:你还真是,手眼通天。
顾瑟瑟的目光,落在了他手中提着的一只壶上。
萧定权有些悻悻。
顾瑟瑟不安地端着乳酪,戒备地看着他。
萧定权环视室内,然后走到和顾瑟瑟对面的墙角,坐下。
萧定权:反正都送来了,也被我看见了——吃吧。
顾瑟瑟不语。
萧定权:你现在很害怕吧?这东西正好能安神解毒。我以前——也很爱吃。
顾瑟瑟看着他手中的壶。
萧定权:这不是给你的,是酒。
他拔开塞子,喝了一口。
顾瑟瑟端着乳酪,没有动作。
萧定权饮酒:功亏一篑。
顾瑟瑟抬起头。
萧定权饮酒:我的夫人,我的孩子,都被我拖累了。最后还是,功亏一篑。
顾瑟瑟不语。
萧定权仰头,饮尽壶中酒,将空壶丢在一旁,有了微醺的醉意。
萧定权:我还是这么无能,也还是要让他失望了。
他突然将头也埋进了膝弯,肩膀在轻微地抖动。
顾瑟瑟迟疑了片刻,支撑起身,慢慢走到他的身旁。
萧定权抬起头,眼中并无泪水。
他有些惊愕地看着憔悴的顾瑟瑟,将手中未动过的乳酪递到了自己的面前。
萧定权自嘲一笑。
萧定权:为什么要对你说这些?
顾瑟瑟终于开口:因为只有小人,连装作没听到、没看到都不需要了吧?
萧定权:所以是谁指使,你还是不说吗?
顾瑟瑟:小人招不招,还有什么意义?
萧定权:没有意义。只是你承认了,我会心安一些。
顾瑟瑟:小人,会让殿下不安吗?
萧定权看着那碗乳酪:有时候,明明知道你是在撒谎的时候……
(切)监室外,一直在倾听的蔻珠蹙眉。
顾瑟瑟一愣,然后恢复了平静:那小人更加不能承认,殿下安心了,会放过真正元凶的。
萧定权笑笑:这次的谎话,比之前的高明。
室外,游鸣的声音:殿下,该上路了。
萧定权点点头,站起身。
萧定权:我去行宫述职——其实是招我去问罪,大概会耽搁几天。等我回来,已经见不到你了吧?
顾瑟瑟看着萧定权,没有说话。
萧定权:不管是不是你,我必须给所有人一个交待。抱歉,我是君王。
(闪回)长安:到不得已时,就告诉殿下你是谁吧。(闪回结束)
顾瑟瑟:你是君王,可我是——
萧定权看着她,她没有继续说下去。
萧定权向门外走去。
顾瑟瑟自语:我是谁……
【6】【东府日内】
室外,游鸣和蔻珠都在等候。
游鸣迟疑地将一封诏书交到萧定权手中:殿下,一定要带去吗?
萧定权看了一眼手中的废储诏,没有说话,收进了怀中。
行前,萧定权冷冷地嘱咐蔻珠:里头的罪人,明日午时处决,就此具文吧。
【7】【登华宫日内】
赵贵妃两眼红肿,依靠在几案上。
看着几案一盆摆设上,红宝石的花朵。
赵贵妃:从前娘家贫穷,安平伯偷着帮人贩些官盐官茶,养活我们几姊妹。有年年关,出门跟主家讨工钱,回来时满嘴都是血。
姜尚宫无奈地看着她,是听得烦不胜烦的神情。
赵贵妃:我也看不起他,问他为了多讨一两文钱,何至于弄得这么下作?到了晚上,他在外面,背着我姊妹,悄悄给了我一朵红绒花——说要开始给我攒嫁妆。
姜尚宫:娘娘现在……
赵贵妃:我第一次见到三大王,就戴着那朵花……
赵贵妃突然一手拍案起身:李柏舟和太子,我放不过他们!陛下再不回来,我就去行宫!
姜尚宫:娘娘,安平伯已经去了——
赵贵妃:我知道!
姜尚宫:中书令,现在是大王在朝中唯一的依靠了。
赵贵妃:你是让我就这么放过杀父仇人吗?
姜尚宫:娘娘,安平伯是为了谁做嫁衣裳的?
赵贵妃的眼泪再度流了下来,但也再度坐了下去。
姜尚宫:太子已经往行宫去了,陛下不会饶过他的。娘娘的仇,也算报了一半了。
【8】【京师日外】
前往行宫的路上。
文士装扮的萧定权头戴风兜,骑着张韶筠为他寻觅的黑色藩马,驱驰在路上。
全副武装的游鸣率领着数十东宫卫跟随着他。
(特写)游鸣马鞍上系着的装公文的报筒。
【9】【李柏舟府日内】
李柏舟将账簿的副本递到了正在喝茶的杜蘅的手中。
杜蘅翻看了一眼,将最后一页撕了下来,浸泡在了茶碗中。
李柏舟诧异地看着他。
杜蘅端起茶盏,连茶带纸吞咽了下去。
李柏舟蹙眉一笑:杜侍郎,何至于。啊?
杜蘅起身:恭喜中书令得偿所愿,下官也就此告辞了。
李柏舟:还是同朝同僚,杜侍郎能辞到哪里去?我们等陛下回銮时再见,哈哈。
杜蘅不再说话,一拱手向外走去。
李柏舟蹙眉好笑地看着他的背影。
李柏舟正要走回内室,身后又传来了脚步声。
李柏舟:杜侍郎这么快就……
他身后是神情紧张的张陆正。
李柏舟:张尚……
张陆正:中书令,听说太子殿下到行宫去了?
李柏舟:张尚书的贤婿,张尚书来问我吗?
张陆正:下官不是跟中书令说笑!
李柏舟:张尚书放心,令郎的事情,我一定会向陛下保下……
张陆正:你保得下吗?!殿下在娘娘之前就去找过赵壅,要赵壅供出你来。
李柏舟:这我知道。可赵壅已经刑毙……
张陆正:他人死了。可他也给殿下留下了一份供词——
(闪回)前日狱外,张陆正站立着,听着狱室内的声音。
萧定权os:安平伯是生意人,空口无凭——
刑吏某端着纸笔,匆匆从张陆正前面走过。(闪回结束)
李柏舟愣住了。
张陆正:你知道他带去的到底是哪一份供词吗?还保我儿子!我怎么会相信你这种人!
(插入画面)游鸣马鞍上的报筒。
李柏舟大惊:他们到了哪里了?!
【10】【京师日外】
时近黄昏,暮云四合,归鸦声声。
萧定权一行人已经驰过了春明门。
春明门在他们身后轧轧关闭。
晚钟从行宫的方向遥遥传来。
东宫卫士甲:殿下,再不赶紧,宫门关了,今天就赶不上进宫了。
萧定权(游鸣,此时已经更换衣服和马匹)看了看游鸣(萧定权)马上的报筒,再看了看天色和一旁的树林。
萧定权(游鸣)勒马改变了行径,向树林方向驰去:弃官道,抄近路走。
【11】【京师日外】
遮天蔽日的树林中。
萧定权一行人驱马从小径驰过。
前方的东宫卫突然勒马,停了下来。
数个骑着战马的骑士(第九集冒充控鹤军缉捕顾逢恩的同一群人)堵截到了他们面前。
东宫卫士甲:什么人?!
游鸣和所有东宫卫都放下了头盔的面罩:有逆贼!护驾!
萧定权(游鸣)身旁一卫士立刻将他压低至马背上:殿下,快俯身!
他们团团护卫住了位于中列的萧定权(游鸣),正想撤退。
数十个举着火把的骑士从后方小径和左右的树丛中驰出,包围了一行人。
全体东宫卫士拔出了剑。
为首的骑士的目光落在了游鸣(萧定权)马身的报筒上。
他拔刀。
骑士们拥了上去。
东宫卫士格挡着骑士们,在混战中勉强清出一条道理。
游鸣(萧定权):快——护驾!
数个最贴近萧定权(游鸣)的东宫卫士:殿下,快,快走!
他们驱马簇拥着萧定权离去。
十数东宫卫且战且退,跟了过去。
有骑士想追赶。
为首骑士沉声:不许追,放他去。他(指着仍在格斗的游鸣)——拿下!
骑士们拔刀,拥了上去。
【12】【京师日外】
游鸣(萧定权)及东宫卫士持刀与骑士们格斗,终于寡不敌众,手中剑被击落。
他本人也跌下马来,立刻被刀架住。
其余几个东宫卫也受伤或力不能及,被制服。
游鸣喘息:你们是什么人?敢劫持东宫亲卫!
骑士首领示意,骑士甲上前,将他马背上的报筒拆了下来。
骑士甲将报筒交给骑士首领。
骑士首领拆开看了一眼装在其中的文件,再看看地上头盔蔽面的游鸣,跨上马:带上他,快走!
骑士们纷纷上马,向反方向驰去。
骑士乙以剑架着游鸣的脖子,带着游鸣上马,一道跟上。
前方的队伍突然再度停住。
前方是适才的东宫卫。
骑士甲:他们又——回来了。
骑士首领:全部——格杀!
骑士们刚想行动,东宫卫士分开,一人策马从他们之中走出。
李重夔。
李重夔:你们是想杀我,还是想——弑君?
骑士甲:弑——君?
数人愕然的回头,马背上被骑士乙以剑驾着的游鸣。
摘下了头上的头盔。
头盔下,萧定权的脸。
骑士乙的手突然剧烈颤抖了起来,他手中剑坠地,人也滚下马来。
萧定权回头,看了看身下马匹尾部的烙印。
和所有骑士所骑马匹的烙印。
李重夔:持械挟持储君,已经是谋反了吧?
骑士首领闻言,意识到了什么,于马上打开了报筒,从其中取出了供词。
借着火把的光线。
他手中是一张白纸,上面一个墨团。
骑士首领颓然低下了头:张陆正……
萧定权:不,那天赵壅手伤,没有写给我供词,他站在外头,确实也没看到。
(闪回)室内,赵壅颤抖的手,笔跌落在了纸上,砸下了一个墨团。萧定权蹙眉看了看室外的张陆正,收起了纸。(闪回结束)
萧定权:他去告诉你主上,还是一片好心。要怪,只能怪你主上,还是这么急。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
骑士首领拔出了刀。
骑士们皆拔出了刀。
萧定权按住了剑:是要负隅对抗,祸及满门。还是要供出你主上,供出你们到底有多少人马,你自己——
骑士首领止顿了一秒,横刀向自己的脖子上抹了去。
骑士们皆效仿,纷纷坠马。
萧定权看着遍地尸体,皱眉。
李重夔:看来他们已经决断了。
【13】【行宫皇帝寝宫夜内】
一人坐在皇帝惯常的座位上。
李柏舟os:有圣旨吗,有凭证吗,就敢擅逮重臣!游鸣!
李柏舟被反缚着,被东宫卫推进了行宫殿内。
李柏舟向上跪地:陛下!臣冤枉!
座上人没有回答。
李柏舟:陛下,全都是太子!
他抬起了头,愣住了。
已经更衣,正襟危坐的萧定权,阴郁地看着他。
陈谨在一旁为他用药酒擦拭脖子上轻微的刀痕。
萧定权:没有圣旨,监国的令旨,就抓不动叛国罪人吗?
李柏舟冷哼了一声:太子殿下,那是你坐得的地方吗?
萧定权:中书令与其担心我,还不如——
殿外传来了张陆正愤怒的声音:豢养私军,拥兵谋反。李柏舟,你丧心病狂!
匆匆赶到的张陆正和杜蘅,一起入殿。
张陆正手中拿着那张染着墨团的白纸。
张陆正指着跪地的李柏舟:还妄图危害殿下!殿下无恙吧?
李柏舟狠狠瞪了他一眼:张尚书!你给我写下的凭证,现在就带在我身上呢!
张陆正一愣,伸手便向李柏舟怀中掏去。
萧定权:张尚书,太难看了。
张陆正跪地泣涕:殿下万不可听信此獠离间之言!臣对殿下忠心可昭天日,不然,也不会连臣子都舍弃……
萧定权:早就搜过了,哪来的那种东西?
张陆正愤愤看了李柏舟一眼,李柏舟一声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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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陆正停止了嚎泣站起了身。
李柏舟:还有你!
杜蘅诧异:又跟下官有什么相干?
李柏舟:赵壅那么多金帛喂着你——
杜蘅:中书令终于疯了吗?无凭无据污蔑朝臣!
李柏舟:就算连着茶都喂进了狗肚子。可是是你为了设计陷害我,奉监国命毒死的赵壅吧!
张陆正:大胆!事到如今,你还敢心存侥幸,信口攀扯——
李柏舟:证据呢?!说我要谋害太子殿下,人呢?让他们开口——指认是我!
萧定权蹙眉。
李柏舟:赵壅当堂已经招认了,全部是他所为!这是殿帅都听见了的!现在他的私军替他报仇,你们一个个为了自保,也都要推到我的头上来吗!
杜蘅:你!
李柏舟:他自供的状词,在我手里。监国太子殿下呢?就凭,这一张白纸?!
萧定权无奈地叹气:我到今日,才见识到了什么叫无耻之尤。
李柏舟:我要见陛下,向陛下面诉!陛下!——
帘后,还在结束衣带的皇帝从内殿走出。
萧定权立刻起身。
皇帝:你来了?
萧定权垂首:是,陛下。
李柏舟:陛下——
皇帝坐到了座位上,举手制止了他:刚才的话,朕大概都听到了。
萧定权:陛下……
皇帝:他说的不错,证据呢?
萧定权不语。
李柏舟:陛下圣明!臣冤枉!
皇帝看着萧定权,叹了口气:到头来,还是。
萧定权:陛下,臣……
皇帝:你现在看看,门是打开的吧?
萧定权看了看洞开的殿门,垂下了头。
皇帝看着李柏舟:中书令,你是朕股肱重臣。朕的儿子得罪了你,朕会教训他。
李柏舟:这个,臣倒不敢。陛下,臣请三司介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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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蘅突然开口:三司介入——就大可不必了。
杜蘅:你要证据,殿下是没有。但是证人——带上来吧。
两宦官架着一瘸一拐的赵壅从殿外走入。
皇帝蹙眉。
李柏舟愣住了。
他的目光都转向了杜蘅和萧定权。
杜蘅对萧定权:殿下要臣选择。
(闪回)垂拱殿侧殿,火盆中被烧毁的账簿。萧定权对跪地的杜蘅:觉得接下来谁能够取胜,觉得谁会是强者,觉得忠于谁有用——你好自为之。(闪回结束)
杜蘅:臣谨遵令旨。
萧定权点头。
李柏舟:你,你们——
他瘫倒在了地上。
萧定权:臣请陛下圣断。
皇帝起身:既然已经做到这一步了,剩下的事,就还是你来办吧——
【14】【行宫日内】
行宫,皇帝的书房内。
萧定权将整理好的报告交到了皇帝面前。
萧定权:陛下,这是李柏舟和赵壅两人的供词。李氏贪渎的千余匹军马在近畿一带已经找到,他还豢养了近千私军,确欲有不诡之谋。
皇帝翻看:这次,不但是李柏舟,看来连你岳丈,连朕都被你套进去了啊。
萧定权垂头。
皇帝:多少天了?
萧定权:从陛下离京,迄今二十日。
皇帝:感觉如何,监国太子殿下?
萧定权语塞:臣……
皇帝:大权在握。畅快吗?恣意吗?翻手能云,覆手(将报告轻轻丢在了案上)能雨吗?
萧定权喃喃:不畅快,不恣意。(他眨了眨眼睛,眼眶湿润)很担忧,很害怕,害怕到睡不着觉。
皇帝: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这才是真正,接近过权力的人。看来,让你监一次国,没什么坏处。
萧定权抬头,小心翼翼地:这一次,臣没有让爹爹,失望吧?
皇帝轻哼一声,看了他片刻,伸出手:还给朕吧。
萧定权松了口气,从怀中取出了废储诏,递到了皇帝手上。
萧定权:爹爹御体好些了吗?
皇帝点点头。
萧定权蹲跪到了皇帝膝下:爹爹,回京去吧。我很想念——
皇帝看着他的头顶,有些动容,伸过手去,似乎想触碰他的后脑。
齐王从外殿走入:陛下!
皇帝收回了手。
齐王:陛下,温泉那边已经准备好了。臣侍奉陛下前往吧。
萧定权起身:大哥不在营中——
齐王:殿下的事务既然处理完了,也该回京了吧?就算公而废私,太子妃那边,就真的不担心吗?
萧定权突然愣住了。
皇帝起身:你先回家去吧。这案子既然你办,罪臣怎么处置,也全权交给你了。不用再向朕请旨。
萧定权看着齐王和皇帝离去的身影。
【15】【行宫日外】
萧定权出殿,在廊下等候的张陆正和杜蘅都迎了上去:殿下?陛下说什么?
萧定权没有理会他们看了看天色,询问一旁游鸣: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游鸣:已经快到午时了吧?
萧定权:回京去!
【16】【东府日内】
太医甲提着药箱,隔着帘子向太子妃行礼。
太医甲:殿下觉得,怎么样了?
太子妃os:胸闷,心也慌得很。
太医甲:请殿下,伸手,臣为殿下诊脉。
内人甲扶持着太子妃的手从珠帘内伸出。
太医甲搭脉,蹙眉。
内人甲:要紧吗?
太医甲沉吟,摇摇头。
【17】【东府日内】
监室内。
蔻珠带着两宦官,站在顾瑟瑟面前。
宦官甲手中持着一条白绫。
顾瑟瑟扶着墙站起身:太医来了吗?
蔻珠:来了。不过这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顾瑟瑟:太医没有说什么吗?
蔻珠:说什么?——说太子妃殿下和胎儿都无碍吗?
(插入画面)太医甲摇头:胎像微虚,但还算稳——不妨事的。
太子妃os:你说什么?
太医甲:殿下不用担心,殿下是思虑太过,臣会为殿下再……
太子妃os:孩子还在?
太医甲:胎儿很好。殿下?
顾瑟瑟十分惊诧地看着蔻珠。
顾瑟瑟:你怎么会?
蔻珠:是太子殿下告诉我的。
顾瑟瑟:殿下?
蔻珠:殿下虽然不知道,你用什么法子让太医正谎称太子妃小产了,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可是——
顾瑟瑟:我要见殿下!那药——
蔻珠:不是你的,我也知道。可你见不到他了。
蔻珠示意,宦官甲将白绫绕在了顾瑟瑟颈上。
门外响起了匆匆的脚步声,顾瑟瑟望向了室外。
内人甲在门外:陈内人,太子妃殿下,要见顾内人!
蔻珠: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内人甲os:是。
她的脚步远去。
蔻珠:已经过了午时,动手吧。
白绫开始收紧。
顾瑟瑟用手护住了脖颈:殿下既然清楚,为什么还要——
蔻珠看着顾瑟瑟:你不要怪他,他只想吓吓你。
顾瑟瑟:那为什么,你——
蔻珠:因为只有你!不一样。昨天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闪回)室外,蔻珠在倾听室内的对话。
顾瑟瑟os:小人,会让殿下不安吗?
萧定权os:有时候,明知道你是在说谎的时候……(闪回结束)
顾瑟瑟:那是醉话!
蔻珠:我和殿下一起长大的,他不能饮酒,饮酒即醉。你以为,他喝的真是酒吗?!
顾瑟瑟愣住了,她的目光转向了室内那只水壶。
白绫越收越紧。
蔻珠喃喃:太子妃也就罢了,你算什么……
顾瑟瑟突然高声:我要见殿下!
蔻珠示意,两宦官加力。
蔻珠眼中也有了泪意:我不会让你,再见到他的。
顾瑟瑟:不,你不知道。告诉他,我是,我是——
白凌束紧,她闭上了眼睛,呼吸暂停。
门外再度传来了脚步声,脚步声中止在门外。
蔻珠烦躁地:说了,让你先回去!
来者没有说话。
宦官甲乙突然松手。
顾瑟瑟痛苦地开始喘息。
蔻珠转过头,惊诧地:殿下?
顾瑟瑟喃喃:殿下?
太子妃站在门外:陈内人,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顾瑟瑟闭上了眼睛:是太子妃殿下……
【18】【东府日内】
顾瑟瑟的住所内。
顾瑟瑟躺在床上。
太子妃坐在她身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瑟瑟:有人想对殿下不利……小人怕小人不做,他们会找别人……
太子妃:那我怎么还会腹痛?
顾瑟瑟:杏脯。殿下宫寒,小人命人在腌制杏脯时加了人参。
太子妃眼中有泪:为什么不告诉殿下,不告诉我?
顾瑟瑟:小人虽然卑微,但也有小人的苦衷……
萧定权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这么大的胆子。你还能够,有苦衷?
太子妃转身,起身:殿下?
萧定权的身后跟随着几个宦官,上前架起了顾瑟瑟。
太子妃惊诧:殿下这是要?
萧定权:我说过,要亲审。
太子妃目瞪口呆地看着顾瑟瑟被他们带走。
太子妃吩咐内人甲:快跟去,要是动刑,回来告诉我!
(切)室外,蔻珠看着二人离去,惊恐的表情。
【19】【东府日内】
萧定权的小书房内。
萧定权翘着腿坐在椅子上,在悠闲地喝水。
顾瑟瑟幽怨地坐在他面前的矮凳上,她的面前放着一碗乳酪。
萧定权:吃吧。
顾瑟瑟:殿下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萧定权:你对太医正说,是我让他对外声称太子妃小产的——亏你想得出来。我吓唬他两句,他就全对我说了。
顾瑟瑟诧异地看了看身上的伤痕,突然愤然:那殿下这是——
萧定权:教训你啊。你干的这混账事情,打你不应该吗?
顾瑟瑟:小人何德何能?殿下不说破,才不光是为了教训小人吧?
萧定权:是我审你还是你审我?
顾瑟瑟不服气地垂头。
萧定权:不错,张监生的事也是,你干的事也是。我就是为了,让张尚书去找李柏舟。
顾瑟瑟:殿下让他去不就好了?
萧定权:他怎么说也是我岳父,什么事没出,平白无故去,你是李柏舟,你相信吗?
顾瑟瑟无语。
萧定权:他不相信,怎么会自投罗网,我又怎么引出战马的下落来?
顾瑟瑟突然抬起头:战马,已经找到了吗?
萧定权点点头:都找到了。
顾瑟瑟:殿下赢了吗?
萧定权微笑:是,我们——赢了。
顾瑟瑟愣了片刻,泪水突然流了出来。
萧定权:关你什么事?你哭什么?
顾瑟瑟:——疼啊。
萧定权:自作自受。你这么胡来,也不光是为了太子妃吧?我怎么觉得,你也有把张尚书往外推的意思呢?
(闪回)姜尚宫:这时候张尚书和殿下同心齐力,不要说张监生,令尊和尊兄也必死无疑。你是个聪明孩子,应该想得到吧?(闪回结束)
顾瑟瑟一愣:小人哪有?
萧定权:嘴硬,看来还是没有服气吧?
顾瑟瑟:不对,小人房里的药,又是……
萧定权:哦,那也是我,叫陈内人放过去的。既然都是做戏,索性做到十足,给送你酥酪的那些人看啊。
顾瑟瑟蹙眉:做戏?
萧定权:我知道,这东府里头有内奸。——你就是半个。
顾瑟瑟:小人才不是,不然殿下怎么放得过小人?
萧定权:放过你,是因为我知道,王子也好,小人也好,都有很多不得已的事情,也都有很多比自己更重要的事情。所以教训过了,我就不再处罚你了。怎么样,我们算是两不相欠了吧?
顾瑟瑟摇头:小人还是觉得,自己吃亏了。
萧定权指着乳酪:那再加上这个,扯平了吧?
顾瑟瑟流泪:那么多的事情,怎么扯得平?
萧定权:好了,好了。你这样,就跟撒谎一样。我心里,也会……
萧定权将自己的手帕递给了她。
【20】【东府日外】
顾瑟瑟用手帕擦着眼泪出门。
抬头在门外看到了蔻珠。
蔻珠紧张而怨恨地看着她。
顾瑟瑟:你不用担心,我什么都没告诉殿下。你也不用误会——我马上就会离开了。
她想了想,将手帕放到了蔻珠手中。
蔻珠望着她虚弱而坚定的背影。
【21】【行宫日外】
泡完温泉的皇帝坐着肩舆返回寝宫,齐王随侍在侧。
张陆正在殿檐下看着他们的身影远去。
转对一旁抱着一堆公文出殿,正准备下阶的李重夔。
张陆正:殿帅。现在都已经查明,李柏舟是乱臣,小儿真的只是——
李重夔:张尚书想说什么?
张陆正躬身:殿帅能否向陛下进言,饶犬子一命?
李重夔:这个——就不必了吧。
张陆正跪地:殿帅!
【22】【刑部日内】
陆文普还在用顾瑟瑟的手帕喂张韶筠喝水。
张韶筠:你别使劲拧,都拧坏了。
陆文普:你少说两句吧。
刑吏甲乙走过,打开了狱门:张衙内,上路吧——
陆文普:上什么路?
刑吏甲乙:还能上什么路?
张韶筠:陆兄,陆兄,我走了,你下次再见到给我手巾的那个内人,告诉她,我喜欢她——我第一眼就喜欢她——
陆文普惊异:不等到秋决吗?
张韶筠哭了起来。
刑吏甲乙:说什么呢?车都预备好了,上路回家去啊。
张韶筠:哈?
(闪回)李重夔:太子殿下说张监生是受人引诱,他身受重刑已经抵罪,建乞开释。陛下也已经批复同意了。
张陆正愣住了。
李重夔递给了他一份奏疏:这是殿下的上奏,怎么张尚书没看过吗?(闪回结束)
张韶筠愣住,由悲转喜:多谢姐夫!
刑吏甲乙:张衙内,上路吧。
张韶筠:上路,上路!
张韶筠被架着拖走,突然想起了什么:陆兄,我一定叫我姐夫和我家大人救你出去。你等着我!
陆文普无奈地看着他。
前方刑吏们解送来一人,张韶筠看见他:慢着!
刑吏甲乙止步,张韶筠朝着来人重重的啐了一口吐沫:走!
陆英看着全身重镣的李柏舟。
刑吏们呵斥:罪臣还不往前走!
陆英:触犯了国法,中书令和罪臣的称呼,朝夕间也可以更改——这算是翻云覆雨,还算笑话呢?
李柏舟无言。
【23】【东府日内】
书房内,萧定权在整理书架上的书籍和法帖。
张陆正垂首站在萧定权面前。
萧定权将案上的一本书放回了书架上:泰岳回来了?去看过太子妃了吗?
张陆正:臣已经去过了。
萧定权:张监生呢?
张陆正:刚刚回去了。
萧定权:他年纪不小了,还成天不着四六。泰岳日后,还是要好好约束他才行。
张陆正突然跪地。
萧定权:泰岳这是做什么?
张陆正:殿下,臣一时糊涂,悔愧无极,请殿下责罚!
萧定权看着他:泰岳既然这么说了——
他从书架的文公中抽出了一份,递给张陆正:这是从李柏舟家抄到的,本来该算是本案证据的,杜侍郎给我,我悄悄隐下了——泰岳拿去吧。
张陆正看了一眼文件上自己签下的“张孟直”三字,双手颤抖:殿下,臣……
萧定权:不是泰岳去他那里说了一嘴,这案子恐怕现在也断不出来。
张陆正涕泣叩首:臣有死而已。
萧定权笑笑:我知道泰岳为人,也不会责怪泰岳。但是下回,还是请泰山大人,不光要侵略如火,还要真的不动如山。
张陆正额上冷汗直下,除了叩首以外,无言以对。
萧定权:怎么处置李柏舟,陛下交给了我。(制止地)好了——张尚书回去,和杜侍郎一道,合同大理寺御史台,把物证和卷宗都整理好,保存好。
张陆正:臣遵旨。
萧定权:给你们一旬,够不够?
张陆正:臣遵旨……
萧定权出室,张陆正虚脱跌倒在地。
他的目光停留在书架之上,萧定权刚刚放进去的书,是一本几乎翻破的《茶马论》。
【24】【刑部衙门夜内】
刑部大堂,灯火通明。
从李柏舟府中抄出的十余箱证物摆放在堂上。
十几个吏员在清理、整理、誊写证词和卷宗,卷宗堆积如山。
杜蘅和御史台几个官员,打着呵欠,在监督着。
张陆正结着衣带走门外走入。
官员甲:不休不眠查了快十天了,张尚书还好,有人送干净衣服来。大热的天,下官就洗过一次澡,这身上——(他掀了掀袖口)
杜蘅嫌弃地微妙地远离了他。
官员甲:手脚都快些。
吏员甲将一卷族谱拿给了张陆正。
张陆正展开,密密麻麻的普系上。
(特写)李柏舟,字江远。妻,华亭陆氏。
杜蘅凑过去看了一眼。
官员甲也凑了过去:不愧是钟鸣鼎食之家,一眼望去,这上面是多少颗人头啊?
杜蘅继续不动声色的远离官员甲:他家算不得什么,他夫人家才是华亭的旺族吧?
官员甲又追了过去:确实。朝中华亭人还不少吧?
杜蘅:卢尚书、李刺史,还有陆子华……宋府丞,你总挨着我干什么?
张陆正:诸位,不要说些有的没的,殿下今晚等着结论呢。
官员甲:证据昭彰,结论(凑过去弹了弹谱系)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张陆正也嫌弃地远离了他。
【25】【东府夜内】
同一份谱系拿在萧定权的手上。
萧定权坐在寝宫外殿的案前。
张陆正躬身站在他的面前。
张陆正:贪渎战马致使战败,私藏战马图谋不轨,私纵家臣挟持储君——臣等已经彻查所有证据,前中书令李柏舟,谋反定罪。
萧定权:谋反肯定是谋反。怎么处置,也拟定了吗?
张陆正:谋反罪,按律当赤九族。
萧定权翻着厚厚的谱系:九族,是不是太酷烈了一点?
张陆正:殿下仁慈,但是臣等是按照国法定罪。
萧定权:我知道国法,我也不是仁慈。只是,这是我监国时处理的案子。这么做,以后会予人口实的。
张陆正:那殿下的意思是——
萧定权提起朱笔,在谱系的其中三页画上了红圈:父、母、妻,赤他三族。
张陆正:臣遵旨。
萧定权:还有。
张陆正:殿下还有何吩咐?
萧定权:杜侍郎查这案子的时候,也查到了前度廷试时,他和礼部员外郎串联,毁损试卷致使廷试延的证据。
张陆正:杜侍郎?
萧定权:是我叫他去的——陆中丞父子,就此开释吧。
张陆正一愣:殿下,此事——还是先报知陛下吧?
萧定权不悦地:现在是,我在监国!
张陆正垂头。
萧定权:张尚书,我知道你跟他有些旧怨。可我不是在和你商量,这是我的旨意。
张陆正低头:是。
【26】【东府夜内】
窗外的虫鸣声。
账内,太子妃的声音传出:殿下今晚,不忙公务了吗?
萧定权os:已经出结论了。今天就先偷个懒,陪陪夫人和……
太子妃os:听什么,还早着呢。
(切)账内萧定权伏在太子妃的小腹上,想倾听胎动。
萧定权翻身下来,躺在太子妃的腿上,调整出最舒适的姿势。
太子妃:妾能给殿下,生个世子就好了。
萧定权微笑:我更想要个郡主。
太子妃:又来骗人。
萧定权:不是骗你。你大概不知道,我有过一个嫡亲妹妹。那么小,那么可爱,那时候刚刚长牙,但一看见我,就会叫哥哥。
太子妃抚摸着他的鬓发。
萧定权叹气:我教了她多久啊……
太子妃安抚地拍拍他:殿下最近太累了,今晚好好睡一觉吧。
萧定权:这孩子还这么小,就已经渡过一劫了——
太子妃:他日后会平安的。
萧定权点点头。
太子妃:这次妾的事情,多亏了顾内人。
萧定权笑了一声:亏她什么?你还谢她不成?
太子妃:当然要谢她。妾虽然不知道她有什么苦衷,可是她那么为难,还是没有背叛殿下和妾。
萧定权:她也没有背叛她的老师。就这样,居然还想出了自保的办法。说全不佩服她,也不是真话。
太子妃:殿下纳了她吧?
萧定权:胡说。
太子妃:妾真的不在意,她在,妾更安心。
萧定权:她也好得差不多了吧。过几天我就让人送她回宫去。
太子妃:为什么?
萧定权:聪明人叫人心累,留在身边,我更睡不好觉了。
太子妃:殿下如果不要,那韶筠喜欢她,不然把她许给韶筠吧?
萧定权懒洋洋地在太子妃腿上扭动:张监生喜欢她?张监生哪里配得上她?
太子妃:五大王还没有成亲,要不给五大王做个侧妃?以后还是自家人。
萧定权:不行。
太子妃突然笑了起来。
萧定权:笑什么?
太子妃:这个不行,那个不行。她回了宫,万一被陛下看中了,殿下也还说不行吗?
扭来扭去的萧定权突然定住了。
太子妃:成了殿下的庶母……
萧定权抬头,皱眉。
太子妃:以后殿下见到她,谁该先向谁问安呢……
萧定权突然直起身子,双手向太子妃协下伸去,呵痒:我让你胡闹。
太子妃笑得直不起腰:好,好,我不说了……
(切)外殿帘外,蔻珠离开。
【27】【东府夜外】
蔻珠在夜风中前行。
她遇上了迎面而来的顾瑟瑟。
两人彼此迟疑,但都驻足。
蔻珠:已经有了旨意,免你的差事。你不好好躺着,又到这里来干什么?
顾瑟瑟:我想见殿下。
蔻珠:太子妃殿下,还是?
顾瑟瑟不语。
蔻珠:太子殿下已经睡下了。
顾瑟瑟低声:今天这么早吗……
蔻珠:不过你求见,他应该会起来的。
顾瑟瑟:为什么?
蔻珠往前走去:你真该庆幸,自己就要离开了。
顾瑟瑟看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
【28】【东府夜内】
身穿内衣的萧定权,披着外衣,用袖子挡着呵欠,坐到了案前。
萧定权警告地:你最好有要紧事。
顾瑟瑟:殿下,小人明天要进宫述职。
萧定权愤怒地:不是看你还没好,我……
顾瑟瑟:小人问过了,离宫有空缺的差事。明天小人就请姜尚宫,调小人过去。
萧定权沉默了。
灯下,两人影不动,不语。
片刻后,萧定权:这样,也好。
他抬起头:去离宫的话,至少不会……
顾瑟瑟:不会什么?
萧定权:没什么,这样以后就见不到了,更好。
顾瑟瑟:小人的父亲从前告诉小人。相濡以沫只是佳事。相忘于江湖,才是幸事。那时候,小人不懂,也不信。
萧定权:相忘于江湖算什么,不如相忘于深宫。
顾瑟瑟笑笑:还是殿下更加高明。
萧定权:你就是来告诉我这个的?
顾瑟瑟点点头:是。
萧定权起身:过去王常侍说我脾气好,我还当他是说奉承话。
顾瑟瑟看着他的身影隐入帘后。
从袖中取出了装着金印的荷包。
低头查看了片刻,微笑。
然后拉开萧定权的文具匣,将荷包放了进去。
她也转身离开。
空案上,跃动的烛火。
【29】【张府夜内】
张陆正入室,张颂之迎出:爹爹回来了?
张陆正脱下官袍:怎么还没有睡?
张颂之示意侍女送上便服:爹爹几天没回家,我等着爹爹。
张韶筠一瘸一拐地走出:爹,我也等你呢。
张陆正皱眉看着他:你好了的话,明天就回国子监去!
张韶筠:我没好,我一时半会哪儿好得了?我就是想问问爹,李柏舟的案子,完了吧?
张陆正:你问这个干什么?
张韶筠:爹,那个,我蒙冤入狱的时候(张陆正皱眉)——陆兄一直在照顾我。爹,我不能忘恩负义,你想个办法放了他们吧?
张陆正:连你也……
张韶筠:爹办不到,或者让姐姐去求求姐夫?!
张陆正看了他一秒:滚!
张韶筠吓了一跳,转身离开,一边嘟囔:你也被姐夫骂了吗……
张陆正的余光,望向手上李柏舟的谱系。
血红的圈,圈在妻族华亭陆氏之上。
【30】【刑场日外】
清晨的阳光投射。
几道路口 交汇处,前次(第十三集)准备处斩陆英的刑场上。
再度准备好的数个刑台和刑具。
解送李柏舟亲族的囚车也渐次驶来,哭声一片。
刑吏甲拿着一张单子
背景音:刑吏乙在清点人数:母舅汪敬、母舅汪和、妻弟陆九常——
每念一人,刑吏甲就在单子上画上钩。
同一批市民们仍在在继续感兴趣地围观:我上次就说了,总有一天轮到李柏舟的!
我也说的。
你们上次明明说没听见的!
谁说的,谁说的?
那我饼也不蒸了,就在这里守到午时,免得错过了好戏……
【31】【刑部大狱日内】
重枷的李柏舟坐在狱内,歇斯底里地大笑:三族!三族!我是该谢他!还是该恨他!
一旁监室的陆英看着他:你怎么单单,就不恨你自己呢?
李柏舟转向他,冷笑:我李江远高门出身,二十岁中探花,三十岁主兵部,四十岁入中书,五十岁取代顾玉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们这些白屋寒门、食粥鉴影的酸子恨自己无力无能,天经地义。可我恨自己,为什么?!——你告诉我!
陆英:国不曾负你,只有你负国。到了这一步——算了,忠孝廉耻都已经无力,言语又有何用?
李柏舟:到这一步?我的女婿是天子最宠爱的亲王!他会是未来天子!我的外孙,会是未来的皇太子!无边江山,万千宠爱——
陆英以一种看疯子的眼神看着他:顾玉山当年,也是你这么想的吧。可是你看太子殿下,是有无边江山,还是有……
刑吏数人进入了狱内,其中一人提着名单,看了监室一眼:提出来吧。
李柏舟站起身,亢奋了起来,对陆英:你不信,你就等着看那一天!陆中丞,老夫的提案你从来没有答应过——这一次,答复啊!
【32】【尚宫局日内】
姜尚宫的办公室内。
身着女官圆领紫袍的顾瑟瑟站在姜尚宫面前。
姜尚宫看着她:我以为你不敢再来见我了。
顾瑟瑟:小人本来不敢。可为了尚宫不再生小人的气,还是斗胆来了。
姜尚宫:这才多久,套话就学了十足。看来这里,真不是什么好地方。案子结了,你想走了是吗?
顾瑟瑟向姜尚宫行大礼:这段日子,多谢尚宫照顾。
姜尚宫:走了也好。走了真好——你还有可以去的地方。
姜尚宫望着窗外,一瞬落寞的神情。
顾瑟瑟站起身,看着她。
顾瑟瑟迟疑地:小人没有办好差事,但尚宫其实没有生小人的气,对吗?
姜尚宫:顾内人,你都要走了,还这么多嘴?
顾瑟瑟笑笑:老师。
【33】【皇宫日外】
顾瑟瑟从尚宫局的门内走出,转向甬道,忽视了墙头站着的一人,心情愉快的往前走。
此人在一旁咳嗽了一声:看来,我真的只是路人了。
顾瑟瑟回头,惊喜地:五大王?
她躬身行礼:五大王怎么在这里?
赵王:我在这里守株待你。
顾瑟瑟疑惑地:小人?
赵王:我都听说了。等着姐姐来找我,姐姐不来。我怕你不辞而别。
顾瑟瑟笑笑:小人怎么会?那碗酥,小人还没有向五大王道谢呢。
赵王向甬道内走去,顾瑟瑟跟随在他的身后。
赵王:姐姐要谢我的,不止是一碗酥吧?
顾瑟瑟:不止——
赵王有些期待的看着她。
顾瑟瑟:——连着宫外的,有两碗。
赵王笑了:姐姐见过姜尚宫了?
顾瑟瑟:是。
赵王:今后又有什么打算?
顾瑟瑟:去承州——骑马去,接小人弟弟回来。
赵王:之后呢?
顾瑟瑟:之后和小人父兄一起回家乡去。种几亩田,栽几棵树,读几本书。
赵王:之后呢?
顾瑟瑟:之后就等着收成啊……
赵王:看来姐姐的计划里,立锥之地都没有给我留下啊。
顾瑟瑟垂下了头:五大王深恩,小人铭感五内……
赵王笑笑:可就是无以为报是吧?
顾瑟瑟沉默了。
赵王:没关系。我一早就知道,(他看了看为高深红墙拱璧的四周)这里,哪是能够轻易如愿的地方,又哪是指望人家能够知恩图报的地方?
顾瑟瑟:五大王,小人……
赵王看看四下无人经过。停住脚步,表情转严肃:姐姐,我不是在说你——陆中丞的事,我三哥真答应了什么吗?
顾瑟瑟:小人听他亲口说过的。
赵王:还有呢?
顾瑟瑟:这次的事,从一开始,陆中丞也算有功……小人虽然无能,但也没有对不起两殿下……
赵王:无所争、无所图,有恩于人不求回报,就能够换取微弱心愿的达成,就能够免除别人的加害——原来如此。(改变了声音)你和令尊一样,真是书生。
顾瑟瑟一愣:五大王?
赵王回神:没什么。我去贵妃那里,姐姐知道她这次——
顾瑟瑟:是。五大王请。
赵王向前走了两步,又回头:姐姐,恭喜你——虽然应该没有机会了,但是我说过的那句话还是不变。也请姐姐,还是记住吧。
彼此隔着一段距离。
他们的影子,踩在彼此脚下,已经正午。
【34】【刑场日外】
刑台上,一排跪着的人,他们的背影。
人影和标杆都到了正午。
刑吏请示监刑的张陆正:张尚书,快到午时了。
张陆正看了台上一眼,拿起了案上的决字令牌。
【35】【东府日内】
萧定权伏案,在亲自密封准备上报的结案卷宗。
他打开装文具的匣子,取出了一把裁纸的金刀。
准备合上时,他看见了顾瑟瑟落下的荷包。
他拿起了荷包,蹙眉查看。
(闪回)第十集。行宫。萧定权看看手中的荷包。
陆文昔:请殿下留下,回去之后再看吧。(闪回结束)
正欲打开时,门外匆匆的脚步声。
和杜蘅焦急的声音。
杜蘅os:王常侍?殿下在里面吗?
萧定权放下了手中荷包:杜侍郎进来。
杜蘅入室。
萧定权:陛下马上就要回京,杜侍郎不去整理要上奏的题本……
杜蘅未及行礼,将手中李柏舟的族谱放在了萧定权面前。
杜蘅:臣就是在整理时看到的——
杜蘅指着某页上的红圈:这是殿下的令旨吗?
萧定权:怎么了?
杜蘅再往后翻了两页,指着其下一个名字:那,这也是殿下的意思?
萧定权顺着他手指看了一眼,大惊:这——是怎么回事?
杜蘅:此事殿下亲自向张尚书下旨,臣还要请问殿下!
萧定权霍地站起身:现在什么时候了?
杜蘅:已经快午时了。
萧定权几乎是怒吼:快去!快去!——一定拦住张陆正,召他回来见我!
【36】【刑部大狱日内】
戴枷锁的李柏舟仍在狱内坐着。
他对着隔壁陆英的监室:叫你等着看,老夫的血脉会伴天家永存,老夫的荣华会和萧氏的江山一样久长。陆中丞——这就是你给老夫的答复?
隔壁陆英和陆文普的监室已空。
【37】【东府日外】
顾瑟瑟在东府门外下车。
她略诧异地看着游鸣和杜蘅一齐跨马,带着数名东宫卫匆匆驰去。
然后向侍卫递交了牙牌。
【38】【东府日内】
顾瑟瑟向太子妃行礼。
太子笑:我是想多留你几天的,也想好好劝劝殿下的——可是你自己也要走。
顾瑟瑟:小人会遥祝太子妃殿下和皇孙鹤寿千岁。
太子妃:遥祝——你还能去多远的地方?
顾瑟瑟一笑。
太子妃:不过还有件事,一客不烦二主。别的事情都好好过去了,这事我们也善始善终吧。
顾瑟瑟笑笑:是,殿下。下一句就是——入不言兮出不辞——来时既然已经无言,要离去时,为何也不告诉我呢?
(插入消声画面)游鸣和杜蘅疾驰往刑场。
顾瑟瑟os:乘回风兮载云旗——
(插入消声画面)游鸣等人已经看到了刑场的标杆,标杆上血色的纛旗在他们眼前升起。
顾瑟瑟os:乘着激荡的旋风,树起云霞的旗帜……
(插入消声画面)(官员甲)手中的令牌丢下。远处游鸣呼喝阻止的口型。
顾瑟瑟os:悲莫悲兮生别离——
陆英和陆文普被堵住嘴,捆绑着按压在刑台上。
顾瑟瑟os:——有什么事情,会比活着时的别离更加悲伤?
(插入消声画面)刀斧带着耀眼的日光落下。
围观者转过头,闭上了眼睛。
庭中栖息的白鹤突然无征兆的一声长唳。
顾瑟瑟凛然一惊,望向了门外。
太子妃诧异地:顾内人,你怎么了?
顾瑟瑟摇头:下面一句是——
内人甲:殿下,张尚书求见。
太子妃:爹爹?顾内人,你等等——你们架障蔽吧。
【39】【东府日内】
太子妃和顾瑟瑟在珠帘内。
隔着一道珠帘。
张陆正跪地:殿下,殿下救臣!
太子妃诧异:爹爹怎么了?爹爹今天,不是该去监刑的吗?
张陆正os:臣一时糊涂,把两个人划进了逆臣李柏舟的妻族——
顾瑟瑟不由蹙眉。
太子妃:为什么?哪两人?
张陆正os:臣都是为了殿下!
太子妃:到底是哪两人?
张陆正os:前御史中丞陆英——
顾瑟瑟的脸色一瞬间苍白。
张陆正os:和其子陆文普。
太子妃有些着急:那他们到底是不是?
张陆正os:同姓同宗,几十年前也许就是一族……
太子妃:那就是说现在不是了?张尚书这是为什么!
张陆正os:臣真的是为了殿下。殿下大概不知道——原定的太子妃不是殿下,是陆英之女!
太子妃:那你也不能——
张陆正os:太子殿下对陆英的信任一直远超于臣。连本次军马案,他对臣和韶筠处处防备,对陆英却倾心信赖全无芥蒂!如果太子殿下借此案了结起复陆英,再纳陆英女为侧妃,殿下——危矣!
太子妃站起身:朝廷的事情我不懂!可是张尚书怎么能为了一己私利,冤杀无辜之人?!
(切)张陆正:太子殿下定然雷霆盛怒,还请殿下徐徐进言——
萧定权暴怒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谁进言,今天都保不住你!
张陆正大惊,刚刚转身跪向门外。
李柏舟的族谱重重地砸在了他的身上。
萧定权:张陆正,你自己看!
掉地摊开的族谱上,红圈圈出的妻族下,华亭陆英和华亭陆文普的名字。
张陆正俯首至地不敢言。
萧定权:一时糊涂?这页纸张被更替过,字迹也不是后添的。恐怕送来让我圈点的那天晚上,你就已经改好了吧!
(闪回)萧定权在族谱上画圈:父母妻,赤他三族。陆中丞父子,就此开释吧——(闪回结束)
萧定权:借我手杀了陆英,还要说是为了太子妃!比无耻,李柏舟对你,都要自愧不如!
太子妃面色苍白:爹爹,你?!
张陆正泣涕:殿下,殿下。臣罪该万死……
萧定权:不用万死,你和陆英一样,一死就可以了!——张尚书不要忘了,我还是监国,对你,一样可以全权处置!
张陆正惊恐地:殿下?!(转对太子妃):殿下?你说句话啊!
帘后太子妃垂泪不语。
张陆正:殿下!
萧定权:这是什么地方,容你大呼小叫放肆!带出去!
张陆正被两东宫卫带离前:太子妃殿下——念儿!爹爹求你了!
萧定权咬牙垂首,也欲离开。
太子妃突然从帘内快步走出,跪到萧定权面前:殿下!
萧定权:没有用的,你让开。
太子妃摇头:殿下!
萧定权:这是朝廷的事!
太子妃:他是我的爹爹。
萧定权:叫你让开。
太子妃泪流满面:他要是有事,妾也不能活了——
萧定权:真的是我,太骄纵你了吗?
萧定权欲前行。
太子妃叩首拦住了他:妾不敢恃宠要君。殿下饶了他,妾愿意代他一死!
萧定权:你说,什么?
太子妃醒悟过来,摇头:——不,妾绝不敢伤及殿下子嗣,等孩子生下来,妾一定自裁谢罪——
萧定权愣住了,以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她:这孩子的外公和母亲都有罪。你是想让他,变成第二个我吗?
太子妃不解而惊恐地:殿下?
萧定权甩开太子妃离去。
张陆正瘫倒在地,继续呼喝:太子殿下——太子妃殿下——
太子妃看着他,抹了一般眼泪,恨恨起身:顾内人,我们走。
没有回应。
太子妃抬头,惊愕地看着身后面色惨白,双眼血红的顾瑟瑟。
顾瑟瑟开口,语气平淡:殿下,小人不走了。
太子妃:顾内人?
顾瑟瑟悲伤之极,唇边反而带上了淡淡的微笑:悲莫悲兮生别离。下一句是——乐莫乐兮新相知。
她的目光始终投射在张陆正的身上。
【40】【东府夜外】
华灯已上。
张陆正俯跪在东府门前。
王慎:张尚书,回去吧。殿下不会见你的,殿下连太子妃都不想见——
张陆正:王常侍,殿下说的那些话,他真的会那么绝情吗?
王慎叹息:张尚书,你们是同年,一个座主,你的事情又为什么做得这么绝情?
张陆正:不是一个座主,倒好了……
王慎摇头离去,吩咐:闭宫门,殿下有旨,今晚谁来都不见。
【41】【东府夜内外】
萧定权颓然坐在案前。
萧定权:他还在?
王慎摇头:没有走。
萧定权:太子妃呢?
王慎:太子妃殿下在外头,也跪了半天了。殿下真打算处置张尚书吗?
萧定权沉默了片刻后,没有回答。
萧定权:王翁,我叫你收起来的那件东西呢?
王慎:什么东西,殿下?
萧定权:这夜里多么安静,可以听到风铃、虫鸣、和落泪的声音。这种静夜,总会不由地想起已经离开的那些人。
王慎无语。
萧定权:有位离人,她现在哪里?平和吗?安好吗?知道我亏欠她的,怎么都还不清了吗?
(切)隔着一堵墙,窗外。仍在跪地默默流泪的太子妃,以及面无表情,站在她身后的顾瑟瑟的身影。
(第十九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