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09
【1】【行宫-皇帝寝宫配殿/通政司印刷司黎明内】
殿内一条案上摆放着七八只金丝笼罩。
一排宦官和内人们恭谨地站立在案几案的两侧。
王慎的手揭开了其中一个金丝笼罩,其下一道简单的菜肴。
王慎挟了一点菜肴放在一个碟子中。
萧定权拿起筷子想去夹碟中的菜,因为手伤,筷子跌落到了地上。
内人捡拾的同时,王慎换筷子挟起一点喂给站在一旁的萧定权。
萧定权:味道重了。撤掉。
一双手伸向了这道菜。
(切)京城,通政司印刷室。
油墨斑驳的超大案面上,放着一块活字雕版的铜底板。活字占据了底板大概三分之二的空间。
一只手伸过,果断地撤除了其中十几枚活字丢在一旁桌上。
手的主人顾逢恩朝一旁站立的十几个工匠点了点头。
(字幕 京 通政司工房)
一张洁白的皮纸(以树皮制成的洁白厚重的好纸,多为政府印刷所用)贴上了已经刷上油墨的雕版,一把刷子反复数次刷过白纸,字体的油墨透出了纸背。
纸张被揭下来放在一旁,一堆堆积得很高得印刷品上。
通政司司长拿起一张查看:嘉义伯,这样就可以了吧?
顾逢恩紧锁的眉头,望着窗外夜色,他仍在担忧这道来自太子的指令会引发怎样的后果。
(切)案上最终留下了四个金丝笼罩。
王慎:这样就可以了吧,殿下?
两眼黑眼圈的萧定权边擦手,边点点头。
宦官乙从殿外走入,向王慎低语。
王慎:陛下还没起,殿下一夜没睡好,要不要先休憩片刻?到时小人差人去请殿下,不会误了晨省。
萧定权:不用了,我去陛下寝宫外面等着。早膳,让他们不要放凉了。
王慎:是。
萧定权往外走:王翁,回京的銮驾都准备好了吗?
(切)室内,通政司司长和顾逢恩站在一起。
案上的邸报已经装订好。这种已经装订好的官方新闻刊物,状似一个薄薄的毛订本册子,有淡黄色的封皮,其上印着“邸报”两个大字。大字一旁是本期的刊行日期:庚辰年三月十一。每个报叠前方摆放着“中书省”“门下省”“吏部”、“礼部”、“御史台”等各部门的木牌。
通政司司长:嘉义伯,陛下,是明天(看看渐明天色)——哦,今天回京吧?
顾逢恩:原定的一早。
通政司司长犹豫地看着案上已经装订好的邸报。
通政司司长:那晚上陛下就能看到了。
顾逢恩摇头,拿起了中书省的木牌,放在案上敲了敲。
顾逢恩:这位可是出了名爱看报的主。得看看人家(丢下木牌),肯不肯替我们留到晚上?
通政司司长有点急,指案上:那这——
顾逢恩:殿下的令旨是,只要在京各部衙门不知道,拖过明天廷试就可以了。至于陛下那里,他会承担。
通政司司长吃惊:承担什么?
顾逢恩没有正面回答,冷笑一声:哼,反正他也早就习惯了吧?
(切)宦官甲乙坐在配殿门内,宦官甲伸着头查看。
正殿门还没开,他看见正殿外站立等候的萧定权,太子仍用左手握着右臂。
远处宦官甲缩回了头:伤成那样,侍膳问安的差事也没耽搁了。我是真佩服,这站了得有大半个时辰了吧?
宦官乙:都十多年了,早习惯了吧,比这等得久的日子多的是!
殿门外传来了轻轻拍掌的信号声和殿门开启的声音。
内人os:殿下请进殿——
宦官乙:诶,圣人起身了,(吩咐配殿内内人)你们快去预备早膳。
远方传来晨钟的声音。
第一缕阳光漏下,投射到檐下日晷,卯时中(六点)。
【2】【行宫-李柏舟住处晨内】
十几个妙龄内人端着金丝笼罩的早餐,雁行入室,将它们放在长案上。
笼罩被揭开,其中不乏珍味,并非萧定权检查过的那几道菜。
数个妙龄宫女正在将长桌另一端的菜夹到盘中,送到几案的另一头。
案前坐的是李柏舟。
他举着筷子正想动手。
紫袍玉带的齐王手捏着一份邸报走入。
齐王:中书令!
侍女们皆停下手中动作退避至一旁。
李柏舟看了他一眼,没有起身,继续吃着早饭。
齐王没有得到回应,愤愤地翻开了报纸。
齐王读出首页上的内容:十日郴(音琛)州天降陨石;十一日户部侍郎朱缘平调吏部……十一日京郊农户喜得六子(翻页)后头还能有什么?
他往后又翻了几页,将邸报丢在了李柏舟面前的桌子上。
齐王冷笑:后头什么都没有!到头来连几个铅字都没换到,(将腰间玉带解下扔在椅子上)我拿着这东西有什么用?!
李柏舟不为所动,短暂沉吟。
李柏舟:军队名册都没有到手,就隐掉了亲王获玉带的新闻,(摇头)这不是陛下的作风。通政司长是顾思林的旧部下——
齐王醒悟过来:太子?
李柏舟将邸报拿到一旁:大王吃过早饭了吗?
齐王:还吃什么早饭?我这就找陛下去!
李柏舟吩咐内人:去给大王添双筷子。
齐王焦躁地想说话,被李柏舟打断了。
李柏舟:陛下那里,臣已经让人送过去了。教训他的事,也留给陛下吧。
齐王:不过抹掉一段我的新闻,能教训什么?!
李柏舟:大王!先安心吃饭。
【3】【行宫-皇帝寝宫晨内】
皇帝身后是一堵高大的屏风,隔开了内外。
他面前的案上摆放的四道简单的早膳,已经动用过。
内人从金盆中拧干了巾帕。
萧定权用左手接过,双手捧到了皇帝面前。
皇帝接过巾帕拭手。
陈谨从一个刚入殿的内人手中接过了她送来的邸报。
皇帝瞥了一眼萧定权郁青的眼圈:太子昨天,又没有睡好吗?
萧定权:臣……
皇帝没等他说完:这是什么?
陈谨:陛下,是今天的邸报。
皇帝:怎么送到这里来了?
他随手接过报纸。
邸报的报头。
萧定权有些紧张地盯着他手中的报纸。
皇帝暂时没有打开。
皇帝半玩笑:那个姑娘,就那么合你的心意?
萧定权盯着他手中的动作,没有回答。
皇帝放下了筷子,随手拿起了报纸。
陈谨提醒:殿下,陛下在问殿下话。
萧定权:是。
皇帝笑笑:是什么?
皇帝盯着报纸的神情改变了,他往后翻了几页,脸色越来越难看。
皇帝抬起头目询萧定权。
萧定权:这是臣的授意。
皇帝不可思议地:你的授意?
萧定权:一切责任,臣愿意一力承担。
皇帝站起身,将报纸甩到了他身上:你承担得起吗?
萧定权察觉到了什么不对,他也翻了两页,突然惊愕地抬起了头。
萧定权:爹爹,这是从哪里来的?
皇帝:哪里来的,朕还要请教你啊!
【4】【御史台衙门日内】
一双手捧着一份邸报,正在为众人朗读。
御史甲:兵事将引,齐藩当行。
他手中报纸的标题:兵事将引,齐藩当行。
御史台衙门的大厅中,坐着五六个年长御史,还站着五六个年轻御史。
御史甲:上头说天长营即将调动,这是陛下在疑忌中书令。——而中书令是大王的党羽,大王为天子所忌,不日就要离京。
何士昭重重一拍案,众人吓了一跳。
何士昭:好啊!总算等到这一天了!
御史们回过神,愉快地议论纷纷:正是!
我们递上去的奏本都能砌道墙了吧!
两道!两道!
他早就该滚了!
陆英os:这东西,是从哪里来的?
众御史的目光投向了坐在堂中央的陆英,他手中也拿着一份邸报。
何士昭:是衙门里的吏员拿来的啊。
陆英:吏员是从哪里拿来的?
何士昭:吏员还能从哪里——当然是通政司啊。
陆英皱眉:真是通政司吗?
何士昭:陆中丞是什么意思?不是通政司,谁敢刊这些东西?
陆英起身,往外走。
何士昭:陆中丞要去哪里?
陆英:帝相不和、亲藩党争,谁敢刊这种诛心之论——我也想知道啊!
御史们的情绪转低落,忧心地看着他的背影。
【5】【行宫-皇帝寝宫日内】
李重夔已经入殿,站立在一旁,现在邸报握在他手中,他在阅读。
萧定权看着李重夔,仍没有完全反应过来。
萧定权:爹爹,这——不是我!
皇帝:陈谨!
陈谨:小人在。
皇帝:是朕昏聩了吗?!刚刚说这东西是他授意,是谁来着!
陈谨尴尬地:是——太子殿下。
萧定权:我是让通政司不要刊发昨天的一切消息!
萧定权:可这个我真的不知道,爹爹——
皇帝怒喝:称陛下!
李重夔已经阅读完,将邸报恭敬地放回案上。
皇帝盛怒之下反而冷静,冷笑:重夔,从前朕教导过他,为君御下,诛行不诛心。要紧的,不是管着人家怎么想,是要管着人家怎么说,和怎么做。
皇帝看着萧定权,冷冷咬牙:可是这一次,朕既想诛行,也想诛心啊!
李重夔和萧定权都没有敢说话。
皇帝的语气还是平静的:告诉朕,你心里头到底在想些什么,才会干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
萧定权嗫嚅:我心里……
他抬起头似乎是想解释,但最终没有说什么,又垂下了头。
皇帝没有等到回复,看看手边,抄起了一旁案上一物,掷到了李重夔的脚下。
萧定权的目光投向了地面。
那是一条马鞭,他抬起头惊惶地望着皇帝。
皇帝冷冷地看着他,对李重夔下令:你替朕问他!
【6】【行宫-李柏舟住处日内】
坐在案边的齐王放下了手中的邸报。
齐王诧异地:这份邸报怎么跟我看到的不一样?哪里来的?
李柏舟:自然,还是太子殿下。
齐王:太子昨天摔傻了,他会干这种蠢事?中书令,你实话跟我说——
李柏舟打断了他:陛下相信是太子干的,那当然就是太子干的。有什么不对吗?
齐王站起身:陛下是圣主,怎么会相信?!岳丈这次的险,冒得也太大了吧!
李柏舟仍然在吃饭,没有回答他。齐王恨恨,转身打算离开。
李柏舟:大王到哪里去?
齐王:我去见陛下!
李柏舟:大王想好见到了陛下,怎么说,怎么做了吗?
齐王:我还能够怎么说?只能一口咬定这是太子干的,现在满朝都以为我是乱臣贼子,还以为我要走——我冤枉死了!
李柏舟:陛下是圣主,不错。可圣主先也是现在主!
齐王止步。
李柏舟:现在主的心思,大王如果不明白的话,光凭着陛下一己私爱,能走得远吗?
齐王疑惑了。
李柏舟:臣请问大王,陛下眼下最忌惮的是什么?
齐王:当然是顾思林拥兵自重。
(切)皇帝寝宫内。
萧定权跪在地上,李重夔手捧着那条马鞭,站在他的面前。
李重夔:殿下说,是殿下授意通政司削减了昨日的新闻。
萧定权:是。
李重夔:殿下又说,并不知道宣扬调军的新闻到底是谁加上去的。
萧定权:是。
(切)
李柏舟:臣请问大王,陛下现在最想要的是什么?
齐王:眼前之欲,应该是天长卫吧。
(切)
李重夔:殿下的话,有谁可以证明吗?
萧定权:通政司司长,还有……没有了。
李重夔:嘉义伯,到哪里去了?
萧定权:他回京准备廷试了。殿帅,这事他全不知情。
(切)
李柏舟:那陛下现在最担心的是什么?
齐王没有回答。
李柏舟冷冷地:调度不顺!
李柏舟:他担心太子为了协助顾思林,故意放出了这条新闻。担心我真拿这条新闻当口实,扣住军队名册不放。担心这次我和太子会一唱一和,让他调不走,这支军队!
(切)
李重夔:那殿下觉得,这事还能够怎么解释,或者还会是何人所为……
皇帝下意识看了看身后屏风。
皇帝突然动怒:李重夔!你是在袒护谁,给朕好好问话!
李重夔沉默一秒,语气变得冰冷生硬:殿下是想阻碍天长卫入承州,免掣长州都督之肘吗?
萧定权呆住了:臣万死不敢怀此大逆之心!殿帅可以回京查问,一定还有另一份邸报!
李重夔:邸报都用铜版活字刷印,殿下完全可以——
萧定权急了:不,不是的!
李重夔:加几个字,印成两个版本。
萧定权突然发现,自己已经陷入了一个险恶的、无法辩解的圈套。
萧定权:陛下!臣确有干碍舆情之罪,但,臣真怀逆心的话,早膳时就不会承认——
皇帝:诡辩!
在一旁踱步的皇帝夺过了李重夔手中的马鞭。
殿中人紧张地神情。
(切)
齐王:可陛下为什么一定就会认定是太子?
李柏舟起身:因为他心中有愧!他觉得自己负了太子(将玉带捡起,交到齐王手上),太子也一定会负他!这就叫做,(用手指敲了敲齐王的心口)诛心之论!
齐王因震惊,无言以对。
李柏舟:大王现在知道见到陛下,应该怎么说,怎么做了吗?
【7】【行宫-皇帝寝宫日内】
陈谨跪在了皇帝面前,一手扶住了他的手。
陈谨低声:陛下,储君千乘之尊,还请慎刑。
一殿宫人跪地。
皇帝冷笑:他倒是,得道多助。
萧定权不敢说话。
皇帝情绪比刚才平静了一些,他丢下了马鞭。
皇帝吩咐李重夔:先让人回去,回收和缴销所有已发邸报。
李重夔:是。
皇帝:然后,拘捕通政司司长——
皇帝:和——嘉义伯。
萧定权惊惶抬头。
萧定权:陛下,逢恩明天——
皇帝:廷试,你和他,就都不要去了!
皇帝转身欲回内殿。
萧定权呆了一秒,突然拾起了李重夔手中的马鞭,快步绕到皇帝面前跪下。
萧定权:陛下,给他一个机会!
皇帝想绕开他,萧定权再度膝行追上。
萧定权匆忙地扯开了外衣和中衣的衣带,从袖口中抽出整个右臂,袒露出右肩和右臂。
他艰难地举起了马鞭。
萧定权:臣愿右袒待刑,请陛下严惩!
皇帝再度想前行,但目光停留在他右臂骇人的伤口上。
他迟疑了一瞬,因而驻足。
陈谨想再劝解:陛下——
李重夔在皇帝身后向他摇了摇头,示意殿门的方向。
一干人无声退出,掩上了殿门。
殿内只剩皇帝父子两人,数秒对峙。
萧定权祈求地:爹爹,就信我一次——
皇帝有了一瞬间的动摇,他伸出手去。似乎是打算接过萧定权手中的马鞭。
殿门外突然传来了匆忙的脚步声和陈谨的声音。
陈谨os:大王,大王现在不能进去——
他显然没有拦住齐王,殿门被推开了。
一身素服,没有戴冠,双手托着玉带的齐王快步走入。
齐王扫了一眼狼狈的萧定权,安下心来,他走到皇帝面前跪下。
皇帝皱眉:你放肆!
齐王向皇帝举起了玉带。
齐王:陛下,臣有罪当诛!臣请缴还御赐,即日离京!
皇帝看着脚下,一个捧着马鞭,一个捧着玉带,都衣冠不整的两个儿子。
萧定权愕然看着齐王。
【8】【卢府-书房日内】
卢世瑜的书房中,架上器玩书籍已清空,只余下一堵屏风,是马上要远行的场景。
捏着邸报的陆英,形色匆匆正准备离开。
迎面撞上了匆匆而来的一人。
陆英焦急地:老师回来了?老师看了今天的——嘉义伯?
来人抬头,是一样一脸焦急的顾逢恩。
顾逢恩:陆中丞?卢尚书呢?
陆英:不在府中。
陆英看到了顾逢恩手上捏着的邸报。
陆英:嘉义伯,行宫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
顾逢恩:昨天的事我知道,现在的事,我也想问啊!
【9】【行宫-皇帝寝宫日内】
檐下日晷,巳时初(九点)。
(切)殿内萧定权和齐王并排跪在皇帝面前。
皇帝:你有罪,还当诛?
齐王:是!位卑恩重,臣有罪。逾距恣意,臣有罪。贪妄虚荣,臣有罪。没有力拒御赐,令朝野(看了看身旁的萧定权)忧疑,现在引发出了这样的非议。臣罪,当诛!
皇帝看着他手中的玉带:东西,是朕赏的。你(指太子)不满,你,(指齐王)也不满。(提高了声音)你们都有罪,那朕算什么!
萧定权和齐王一齐俯首。
齐王:臣知罪,臣请陛下收回御赐,严惩臣躬,平息事态。
皇帝:严惩你,能够平息什么事态?
齐王迟疑了片刻:严惩臣,至少中书令,会有所顾忌吧……
萧定权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种话,惊愕不已。
皇帝:你知道自己,现在在说什么吗?
齐王泪流满面:臣知道,臣说这话,可以诛心。可臣先是陛下的臣子,是爹爹的儿子,如果因为臣误了陛下的大事,臣万死不能谢陛下!
皇帝呆住了,喃喃:朕的大事……
他的视线再次投向了屏风。
李明安和李重夔从殿门快步走入。
皇帝:你不在营里头——
李明安向皇帝耳语了几句,皇帝脸色促变。
李明安为难地低声:陛下,需不需用非常法?
皇帝:你现在就是杀了他,又有什么用!
他突然住口,怒目萧定权。
皇帝:太子,把衣服穿好了。
萧定权:陛下?出什么了事?难道是——
皇帝:你真的想知道?
萧定权意识到了不该询问这个问题。
萧定权惶恐地:不,臣不想……
皇帝向他欺近了几步,居高临下:吕翰刚刚说,天长卫将士名册遗失了,再补拟需要两个多月。
齐王望向萧定权。
(闪回9-16重新拍)李柏舟对齐王:这一次,臣还真得和太子殿下,一唱一和,站在一起了。(闪回结束)
萧定权:借口——这是——!
萧定权突然回应了齐王的目光,齐王转过了头。
皇帝:是借口,可这个结果,一样称了你的心意吧?
萧定权痛苦摇头:陛下如是想,臣有死而已。
皇帝不再理睬他,吩咐李重夔:告诉中书令,叫他不用随銮,先回京准备明日廷试事宜。
李重夔:是。
皇帝:你,一会跟着朕一起走。
齐王:是。
皇帝:太子就先不要回去了,留在这里——
萧定权:陛下!
皇帝:把谢罪疏准备好。廷试之后,这件事情,朕得给臣工一个交代。
萧定权:陛下,臣——
皇帝从齐王手中取回了玉带,丢到了萧定权身上。
皇帝:还有,你这么看重这东西,朕还给你。
萧定权没有回答。
皇帝:带上它,去奉先帝陵吧。
萧定权和齐王震惊过度的脸。
李重夔愕然:……陛下?
皇帝:什么时候回京,等朕旨意。
皇帝提脚准备离开。
萧定权扑上去拉住皇帝衣袖:陛下,是要舍弃臣吗?!
皇帝没有看他,他的声音不可听出任何感情。
皇帝:朕说过,君子死而冠不免。太子穿好衣服,给自己,留点体面。
萧定权愣住了,他放开手。
他看着皇帝离开。
【10】【卢府-书房日内】
陆英和顾逢恩坐在卢世瑜的书房内。
陆英:玉带换兵权?欠妥之极!陛下到底是怎么想的?!他这么做,欲置殿下于何地?殿下无论动静行藏,都是死路啊!
顾逢恩:真能压住昨日之事不宣扬扩散,确是无法之法,所以我也没有阻拦殿下。只是不知什么人阴毒至此,想出的这种诛心之策。我只怕李柏舟用这个(甩下邸报)当借口,阻碍移军。以陛下的脾气,只要多想了一点,殿下,百口莫辨。
陆英:衙门里头,我会先前往商议。但这事——
顾逢恩:殿帅不动,只有我去查了。查得出来,或许,还有转机,查不出来的话——陆中丞,殿下安危,只能靠清流了……
陆英沉默了片刻:非英避险,非英辞难,嘉义伯,只是希望事态,不要恶化到那种程度。
顾逢恩:我明白。我会努力!
他站起身。
陆英喊住了他:如果陛下已经看到这份邸报的话,嘉义伯自己,也要多加小心。
顾逢恩点点头。
(切)屏风后,手捧着一函书的陆文昔,惊愕的脸。
【11】【李柏舟府邸日内】
已经返京的李柏舟,和赵壅一道坐在堂上。
赵壅不停在吃蜜饯:你叫我去印那东西的时候,我肚皮都快气炸了。没想到还当真管用,你们读书人的九曲心肠,真是弯弯绕绕!
李柏舟:天心,要是安平伯也能看懂,那可就太吓人了。是不是啊,许贡士?
客厅上还坐着第三者,青衣的许昌平。
李柏舟:这回又多得许贡士献策。许贡士从来没有见过陛下,怎么就能洞察天心至此呢?老夫,都有点毛骨悚然啊!哈哈哈。
许昌淡淡一笑:中书令谬赞。天心,也无外乎人心而已。
李柏舟笑:我常和大王讲,许贡士是白衣卿相,明日后入仕,前程无量啊!
许昌平笑笑:将来贡员能得偿所愿,定是托仰庇于中书令。
李柏舟:那是自然!老夫怎么舍得,将许贡士拱手让人啊?
赵壅嫌一次次从食盒里拿蜜饯过于麻烦,索性到了一大把,拢到了身边。
赵壅插嘴:如果那乌鸦嘴再去闹腾大王,怎么办才好?
许昌平:安平伯说的乌鸦嘴,是御史台吗?
【12】【御史台日内】
脾气暴躁的何士钊在陆英身边来回走动着。
何士钊:拿玉带来做买卖?开国百年闻所未闻!我定要跟陛下讨到个说法。不然,还要这身冠带何用!
陆英:天子骄纵齐藩,非止今日,也非止此事。就算没有这次的邸报,人心也早就纷乱了。
年轻御史陈九思:陆中丞说的对!这本来就不是一份报纸的事。齐王一天不走,朝廷就一天不得安宁!
陆英点点头,取出写好的本章,看着何士钊。
陆英:英想进谏,让陛下早履先前承诺,早令齐王之藩!这是我写好的弹章,诸位如与陆英有同心,请于章上联名!
何士钊率先表态:这名我头一个就要签!
他起身上前,展开奏章,略一扫视,便提笔在空白尾页“臣 陆英”的名字后面,写上了“臣 何士钊”几字。
一堂御史们七嘴八舌:我等愿意追随!
他们起身,依序来到案前,提笔签名,本章之后的名字越来越长。
陈御史最后方提笔,但尚未签名便又迟疑放下。
陈九思:御史台联名,这事可不小……
何士钊不满:陈御史,你怕了?
陈九思摇头:下官是怕此举对殿下无益,反而有害。
他还是在奏章后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臣 陈九思。
陆英低叹:有害有益,望他努力吧。
【13】【街道日外】
顾逢恩携属下驱驰过街市。
顾逢恩:京里最大的印局是哪家?
属下甲:二公子,在城东,我认得路。
【14】【李柏舟府邸日内】
李柏舟:御史台现在去批逆鳞,陛下只有更忌惮太子。我倒乐见其成,安平伯想多了。
赵壅:我这个人就是想得多,未雨……那当然好!
李柏舟:许贡士在老夫这里用了午饭?
许昌平:贡员还要回去准备明日廷试。不敢叨扰。
两人对视一眼,有所了然。
李柏舟:也好。
许昌平行礼欲退下,又突然转过身。
许昌平:陛下认定了太子有罪,御史台去批逆鳞才会适得其反。可是,安平伯不要怪贡员多心。报纸,你是在哪里印的?
赵壅:就是京里最大的那家印局。
许昌平:用的是活字?
赵壅:当然是活字。
许昌平:雕版都已经拆除了吗?工匠都已经遣散了吗?
李柏舟:许贡士多虑了,这点事安平伯还是办得好的——
赵壅摇头打断:我给了他们数万钱,当然得印完了再遣散啊,不然钱就白花了!
李柏舟:数万钱?
赵壅:京里几十个衙门,我怕不够你们用啊!
李柏舟看着他手边小山一样的蜜饯,霍然起身。
李柏舟:连这种东西都要囤积,你这个市井……!
李柏舟看了看许昌平,忍住了喝骂的话。
李柏舟:来人!
家人甲应声而入。
李柏舟:带人去,把没发的邸报全都烧了,雕版都拆掉,工匠都给我抓起来,不许走落一个!千万不能叫御史台的人知道!
赵壅起身:怎么了?我知道地方,我来带路!
李柏舟:安平伯坐好了,不要说话。
许昌平起身:除了御史台,还有个人,要赶快派人去截住!
【15】【街道日外】
顾逢恩快马驱驰过街市。
属下甲:就在前头——还有两条街就到。
顾逢恩催马。
【16】【京师印制局日外内】
院外招牌:京师印制局。
白昼的印局院中数百份数百份新印的邸报报页,被家人甲指挥着李柏舟的家人们投入火中,浓烟与火光大盛。
(切)室内。
家人们将十数个雕版整版整版的倒扣,上千铜活字混杂成了一堆。
【17】【京师印制局-院中日外/内】
顾逢恩的人马在京师印制局外止步。
两属下推开院门,院中已经空无一人。
顾逢恩入内,院中只余余烬,两属下用脚踢了踢灰烬,其中并没有残存纸张。
(切)顾逢恩入室,室内只有四下散乱的铜活字,版面已空。
属下甲向顾逢恩:二公子,已经无迹可循。
顾逢恩目光掠过了十数块已空的版底,从活字堆上捻起一枚铜活字,用拇指擦了擦上面的油墨。
顾逢恩:人呢?
属下甲摇头。
顾逢恩重重一拳砸在了案上。
大门被推开,门外响起了脚步声。
顾逢恩按剑,警觉地示意属下不要出声。
顾逢恩与属下悄悄地绕到了门后,堵住两侧。
门被推开了。
顾逢恩拔剑,架在了来人的脖子上。
来人(陆文昔)低声惊呼。
顾逢恩蹙眉:什么人?
【18】【京师印制局日外】
追逐顾逢恩的十几人马,包围住了京师印制局门外。
卫士甲:都已经处理干净了吗?
家人甲:是。要不要就在这里拦下嘉义伯?
卫士甲:只要他没有证据,就不是中书令的事了,去把他的行踪告诉给——
他向家丁甲低语了几句。
家人甲点头:是!
家人甲:还有,刚进去的是什么人?
卫士甲:一个女子,不用管她,走!
【19】【京师印制局日内】
顾逢恩站在室内,头戴短幕离的陆文昔站在他身旁。
顾逢恩:陆姑娘不是离京了吗?
陆文昔摇了摇头:还没有。
顾逢恩:我和陆中丞的话,陆姑娘听到了?
陆文昔点点头:妾去帮夫人收拾行装……
(闪回9-10重新拍)
顾陆二人离开。
陆文昔从屏风后绕出。
她捡起了桌上遗落的邸报阅读,面色越来越凝重。
(闪回结束)
顾逢恩:陆姑娘知道卢尚书去了哪里吗?
陆文昔:他一早就不在府中,妾也不知道。
顾逢恩蹙眉。
顾逢恩:陆姑娘到这里,是为了?
陆文昔没有回答,她摸了摸裙带边的荷包,触手处是那枚金印的形状。
顾逢恩:姑娘和我一样,也来晚了一步。
顾逢恩恨恨踢一脚院中余烬:连纸灰都还没凉,嗨!
陆文昔走上前去,大概数了一下空板的数目。
顾逢恩:这里已经没有任何线索了。
陆文昔沉吟:嘉义伯查过没有,这里有多少铜版,多少工人,一个时辰能印多少数目?
顾逢恩:铜版二十多块,工人听说大概十几个。应该都已经被带走了。
陆文昔:妾不是这个意思。人数不少,版数也不少,各衙门的邸报也都已经领过了,(伸手拈了一下熄灭不久的余烬)可他们为什么还一直印到了现在?
顾逢恩若有所悟,抬起头望着她。
顾逢恩:陆姑娘是说……?
【20】【李柏舟府邸日内】
李柏舟豁然站起身:你说什么?
家人甲沮丧地回复:小人们确是把京师印制局的人物都处理干净了。没想到……(为难地看看赵壅)安平伯要的数目太大,他们自己印不过来,就悄没声地把手头一份活转给了另一家印局。
李柏舟讶异而愤怒地指着仍老实坐着的赵壅。
李柏舟:上天好生,竟将你也覆载其中!
赵壅哭丧着脸:我又哪里想得到啊?
家人甲继续回复:嘉义伯不知怎么,就顺藤摸瓜抄到了下家。听说他赶到的时候,那边还在热火朝天地开着工呢!嘉义伯当下就把人扣了。
李柏舟:知道他们供出什么了吗?
家人甲:这些人应该不知道详情,三司长官现在都在行宫,嘉义伯一个人没这个能耐。可如果上报给陛下,让朝廷来查的话——
赵壅:现在怎么是好?我去跟陛下说,我来担当!
李柏舟烦躁不堪:担当?你掉十回脑袋也担当不起!别说陛下,陆英他们抓着这个机会,放得过大王吗!许贡士!
家人乙:许贡士已经走了。
赵壅哭了起来:哎呀,我的大王啊!
李柏舟:安平伯不要说话!(吩咐家人)去!找御史台的陈九思,要他来见我。还有,调度齐王府和我府所有私卫,务必扣留嘉义伯到廷试之后!城门堵不住,就在行宫宫门堵!
【21】【街道日外】
顾逢恩和陆文昔,和属下并驰在街市上。
手上抓着一份文件的顾逢恩勒马。
顾逢恩:人我已经派人关押。这份供状,我马上到行宫去交给陛下。请陆姑娘,先报知令尊结果。
陆文昔:嘉义伯一定要现在去?不能等陛下返京?
顾逢恩:你不了解陛下,等他返京,恐怕我既见不到他,也见不到殿下了。
陆文昔点头:嘉义伯请多小心。
顾逢恩看看街市:李柏舟的人,还没胆子动我。
顾逢恩调转辔头欲离开。
陆文昔:嘉义伯!
顾逢恩回首示问。
陆文昔:嘉义伯刚才说连你都见不到殿下,那他……?
顾逢恩沉默一秒,摇头:他也是人,谁真能够习惯啊?
陆文昔:习惯什么?
顾逢恩没有回答,陆文昔看着他们策马离开。
【22】【行宫-皇帝寝宫配殿日内】
地上已经扔了几张写废的纸。
萧定权在伏案,书写谢罪疏。纸上已有几字:皇太子臣萧定权……
王慎:陛下真会让殿下去奉陵吗?
萧定权没有回答。
王慎:陛下怎么会这么绝情?要是皇后殿下还在的话……
萧定权停顿了片刻,但是没有说话,他写下了下一笔。
王慎:殿下,不要写了!
萧定权没有回答,仍然在继续。每写一笔,他都要搁笔休息。
王慎忍不住,从他手中夺过了笔。
王慎:殿下口述,小人来代笔!
萧定权还是没有回答,默默从王慎手中取回了笔。
他望向窗外日色,云影飘移,已是午后。
他开始认真地书写下一个言字旁。
【23】【春明门(北门)日外】
午后,云影下。
一份通关文书写下了顾逢恩名字的最后一个字。
他们前面,顾逢恩驻马,属下甲缴给守卫填完的通关文书。
一行人正欲策马离开。
一只手(卫士首领)接过了通关文书。
卫士首领看了一眼:明天就是廷试,阁下现在,是不是不要随意走动的好?
十数卫士从城门另一侧策马而出,包围了顾逢恩。
顾逢恩:不放心的话,你们不如陪我一道去随意走动走动?
卫士首领:今天我们没有工夫奉陪,所以请阁下也不要出这道门。
顾逢恩:否则?
卫士首领:否则的话——
众人按剑。
顾逢恩点点头,佯做下马,突然从身旁卫士某的腰间拔出剑,从马上居高临下抵住了卫士首领的咽喉。
卫士们呼啦一声围了上去。
顾逢恩:我是国家的伯爵,我的姑父是今上天子!
卫士首领:嘉义伯的身家,世人皆知,不必自报。
顾逢恩:那就好,我还怕你们认错了人!
他手中剑向下压了一分。
顾逢恩:我现在手一抖,我的姑父也许会很生气,我也许会丢了功名,也许会丢了爵位。但我不会和你一样,丢了性命。你家主上许给了你什么?财货?妇人?跋扈?横行?这些确实都是好东西,我也喜欢。
他手中的剑往下按了一分,鲜血用剑下冒出。
顾逢恩:可是也得有命,才能够承受啊!
一行人暂时没有动作。
顾逢恩:慢慢想吧,留下这颗脑袋,至少还有慢慢想明白的机会。
卫士首领没有回答。
顾逢恩:都给我,(高声)退下!
卫士首领权衡了片刻,挥手,一行人散开。
顾逢恩冷哼一声,提剑策马欲转身。
卫士首领:嘉义伯说的那些东西,下官都不喜欢!我家主上,也什么都没有许给我!
顾逢恩疑惑蹙眉:下官?
卫士首领从怀中取出了一块牙牌,向顾逢恩亮出。
牙牌上是“控鹤”两个朱字。
顾逢恩脸色煞白:你们是?!
卫士首领:我家主上只是命我,办好拘捕嘉义伯的差事!陛下有旨!通政司长和嘉义伯淆乱朝纲,一并缉拿!顾逢恩!还不下马!
顾逢恩迟疑了片刻,下马。
顾逢恩:殿帅呢,为什么他没有来?!
【24】【行宫-皇帝寝宫日外】
李重夔跟随着皇帝走下玉阶。
皇帝看了一眼日晷,未时初。(下午一点)
皇帝:李柏舟到京了吗?
李重夔:应该早到了。
皇帝:分开了他和吕翰,让明安去稳住营里。
李重夔:是。
皇帝:明天廷试之后,公布对太子的处分。
李重夔:陛下,奉陵之说,还需再斟酌……
皇帝怒:要你多嘴!
李重夔不敢再说话。
卢世瑜的声音从阶下传来:陛下想要太子殿下,去奉先帝陵?
皇帝抬头,看见来人,蹙眉。
皇帝:卢尚书,怎么到这里来了?
仍穿着尚书官袍、捏着两份邸报的卢世瑜站立在阶下。
卢世瑜:愍太子被废黜前,曾离京奉昭陵两月。陛下是想让臣工,都想起前朝旧例吗?
皇帝:卢尚书已经致仕,有些事,就不要再过问了。
卢世瑜:殿下或许有错,殿下或许有罪,查证之后都可以按照国法来惩处。陛下为何要行这种,诛心之术?
皇帝:卢尚书,朕尊重你是太子的业师,但也请你注意辞令。
卢世瑜:臣带来了两份邸报,一份干干净净,一份不堪入目,想请陛下过目后再行评断。
皇帝:不用了。朕马上就要离宫,要查也等回京后吧。
皇帝准备离开。
卢世瑜突然高声:陛下不肯相信殿下,还是因为三年前之事吗?
皇帝脸色改变,止住了脚步。
卢世瑜:殿下只是为了见孝敬皇后临终一面,绝没有危害君父的心思!
皇帝的脸色是阴郁的:旧事。卢尚书以为,朕真的会记那么久吗?
卢世瑜:那陛下到底是为了什么?!
皇帝从卢世瑜的手中抽出了一份邸报。
皇帝:人同此心,卢尚书,你的公子要是做出这种事来,你又会怎么教训他?
卢世瑜平静而悲哀地:臣,教训不到了。小犬故世后,臣一直在后悔,当初不该对他逼迫过甚。看到差不多年纪的年轻人,就会想起他。看到一样的书法,就会想起他。什么都不用看到,还是会想起他。想起,后悔,还要假装不再介怀。那种时候,臣的身体,就像被车裂了一样。
皇帝没有说话。
卢世瑜:臣请陛下,稍念父子之情,不要重蹈臣的覆辙。毕竟人生在世,不可选择的只有父母;不可强求的,只有儿女了。
皇帝沉默了一秒:卢尚书放心,朕是不会——
前方的卢世瑜突然抬起了头,望向皇帝身后。
皇帝:——后悔的。
(切)皇帝身后的玉阶上,萧定权呆若木鸡地站立,他的右手提着一只笔,表情难以言喻。
【25】【春明门(北门)日外】
顾逢恩:你们是从行宫来吗,殿下现在怎么样了?
卫士首领没有回答。
顾逢恩:我有要事要面见陛下!
卫士首领:明日廷试之后,陛下如果宣召,嘉义伯自然可以见到!拿下!
顾逢恩端起了剑,是防卫的姿态。
卫士首领掏出一块手巾,擦了擦脖子上的血迹。
卫士首领:持械抗旨,同于谋反。(出示了染血的手巾)嘉义伯丢掉的,可就不光是功名和爵位了吧?嘉义伯,为难下官不要紧,但不要让武德侯为难啊!
顾逢恩迟疑了一瞬,一卫士已夺取了他手中的剑。
一行人上前,按住了顾逢恩。
顾逢恩突然:我跟你们走,但此物,一定请转交殿帅!
他挣开束缚,从属下乙的怀中取出了供状,递给卫士首领甲。
卫士首领未接。
顾逢恩恳求地:告诉殿帅,无论何情,望保国本!拜托了!
卫士首领终于接过。
顾逢恩和两属下被带走,他频频回望,直到看到卫士首领驱马驰过了城门。
【26】【行宫-皇帝寝宫日外】
宦官上前,向李重夔说了几句话。
李重夔抬头,他的视线中,皇帝、萧定权、卢世瑜三角箕据。
李重夔有些为难,但还是上前。
李重夔:陛下,大王来报,返京的銮舆已经准备好了。
皇帝:卢尚书想走的话,可以跟朕一起走。
卢世瑜:陛下,是当真相信此事是殿下所为,还是想用殿下来安抚军队?
皇帝瞬间阴沉了脸色,阴鸷地望着卢世瑜。
萧定权观察皇帝脸色:卢尚书,你已经致仕,没有资格在这里议政!
卢世瑜对皇帝:玉带也好、军队也好、储君也好,都是天下的公器,不是一人的私产!
皇帝明显在隐忍。
萧定权:卢尚书,你是外臣,胆敢妄议天家家事!
卢世瑜:臣请陛下,轻术而重道!
皇帝勃然大怒:卢世瑜!你平日就是这么教导太子的吗?!
萧定权绕到皇帝面前,跪下。
萧定权:陛下息怒!
皇帝大怒:你的谢罪疏写完了吗?!
萧定权:臣会写完的!殿帅,马上送卢尚书出宫去!
卢世瑜:殿下,当着圣天子的面,请殿下自辩。五伦之亲莫过父子,有什么话是不能说清楚的?
皇帝:把他锁到配殿去!
两宦官上前:殿下,殿下请——
卢世瑜:臣教给殿下的书道,一样不是做这种事用的!殿下为什么不为自己辩解?
萧定权看着卢世瑜:是我错了——
众人呆了一秒。
萧定权:老师,走吧!——是我错了!我不应该强留老师的!
卢世瑜呆住了。
两宦官已经架住了萧定权,他即将被带离。
萧定权几乎是祈求地:明天就离京,就算此生勿复相见,让我至少能够设想老师平和安乐,让我至少可以用这个来安慰自己!老师,走吧!算我求你了!
两宦官架走萧定权,他的声音渐渐远去。
卢世瑜愣住,他的眼里有了泪光。
皇帝冷漠地:看来,在他心里头,天地君亲,都要排在你这个师的后头啊。
卢世瑜悲哀摇头:陛下这么说,对殿下不公平。
皇帝:公道,不是有你们,在替他讨吗?
卢世瑜沉默片刻:臣,告退了。
【27】【春明门(北门)/行宫宫门日外】
卫士首领驱驰过城门。
他看了看手中供状,再看了看远处山下遥遥可见的行宫殿檐。
他在城外停泊的一辆车边停下。
将牙牌和顾逢恩的供状递入了车窗。
片刻后,车窗帘幕揭开了。
许昌平的脸。
许昌平:人,扣一晚,廷试前再放。
许昌平:东西,我回去交给中书令。为防万一,銮驾返京之前,你还是带人到行宫宫门守着。
(切)行宫宫门外,李柏舟的侍卫紧张地盯着每一个走过的人。
除了一列内人出示给守卫牙牌,然后捧着漆盒入宫们以外,并无异状。
遥遥的行宫殿角,传来了钟磬的声音。
(切)
许昌平:只要拖过了廷试——
车帘又放下了,遮住了他的嘴角浮起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28】【行宫-皇帝寝宫日外】
殿外日晷,未时末。(下午三点)
阶下,还京的銮舆已经准备好。
随驾的臣工等待着。
戎装的齐王抬起头,看了看寝宫配殿紧锁的殿门。
【29】【行宫-皇帝寝宫日内】
皇帝在屏风边背面站立。
陈谨入内:陛下请起驾,大王在殿外恭候戍卫。
皇帝点点头,向殿门外走去。
殿门内传来了萧定权的声音。
萧定权os:陛下!——爹爹!
皇帝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
陈谨望向了内殿的殿门。
【30】【行宫-皇帝寝宫配殿日内】
萧定权慢慢走到了门边。
他想伸手推门,但又缩回了手。
隔着一堵殿门,他蹲跪了下来。
萧定权:爹爹,就要走了吗?
殿门外没有回应。
萧定权独自一人对着门,开始倾诉。
萧定权:臣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到爹爹。爹爹早上问臣,到底在想什么。臣真的能够说吗?爹爹……真的想听吗?
殿门外没有回应。
萧定权:大哥获玉带的事,如果堂而皇之登上了邸报。臣工面前,臣要怎么再当他们的储君?臣很惶恐。爹爹想诛的,是臣这颗心吗?
殿门外没有回应。
萧定权:李都督带走天长卫,很多人都会觉得,是为了节制武德侯吧?他是臣的亲舅舅。这件事堂而皇之登上了邸报,明堂之上,臣要怎么再当天子的储君?臣很害怕。爹爹想诛的,是臣这颗心吗?
殿门外没有回应。
萧定权:爹爹的难处,臣懂,臣也不会有任何怨言。可还是会有人,各怀心思,借题发挥吧?不管他们是扬弃臣,还是支持臣,那种乱局,臣都不想看到。臣很担忧。爹爹想诛的,是臣这颗心吗?
殿门外没有回应。
萧定权:那个姑娘,臣真的很喜欢她。因为她,臣第一次觉得,能当这个太子,真好。不是这个身份,怎么遇得上她,怎么配得上她?本来臣以为,就算陆中丞和李刺史是故旧,只要臣诚心、臣努力,爹爹万一怜悯了臣,那样的话,臣就算折断手臂,也会再拿起弓,和大哥争到底。可臣没有想到,李刺史是为了天长卫来的。爹爹不会再恩允,他也不敢跟臣再有半分瓜葛吧?臣不想再奢求,为了保全那个姑娘。臣也不敢再奢求,为了保全自己。臣一夜没有睡着,臣很惭愧。爹爹想诛的,是臣这颗心吗?
殿门外没有回应。
萧定权:其实这些都不要紧,臣想得最多的是——
他对着那扇门,滑跪到了地上。
(切)门的那一边,空无一人。
【31】【行宫-皇帝寝宫外/配殿日外/内】
皇帝扶着齐王的手上车。
帘幕放下了,遮住了皇帝略无表情的脸。
齐王得意洋洋,环视了一圈四周。
四周的臣工和宫人们都低下了头。
他的目光投向了寝宫配殿紧闭的窗户。
(切)萧定权仍然保持着对门跪地的姿势。
(切)钟鼓声停。
御辇的车轮开始向外驶去,辘辘的车轮声。
(切)萧定权闭上了眼睛。
身后传来了王慎的声音。
王慎os:殿下,殿下。
萧定权抬头,他的眼中有未能妥善隐藏的泪水。
王慎:殿下,陛下没有走。
萧定权抬头,窗户已经被王慎推开一条缝隙。
王慎:是李刺史来了。啊,他还上了——
萧定权惊异的神情。
【32】【行宫-皇帝寝宫外/御辇内日外】
御辇确实已经停下。
李重夔乘马,在外戍卫。
稍远处马上的齐王同样一脸惊诧地看着御辇。
(切)李明安坐在车内,皇帝的右前侧(参乘的位置)。
皇帝手中拿着一份油墨尚未干的新印邸报,和顾逢恩手持的那份调查报告,正在阅读。
皇帝蹙眉:赵壅?
李明安点点头:如果真是安平伯,那接着查下去的话,后面的人……
皇帝用手中的报告微微开启了车窗,看了看车外一脸焦虑的齐王,他攥紧了手中的报告。
皇帝:明安。
李明安:臣在。
皇帝:你现在是军人。不要忘记,兵不涉政,尤其是——朕的家事。
李明安愣住了。
李明安片刻后回答:臣知罪。
皇帝握住他一只手:明安,朕能够信任的人,只有重夔和你了。
李明安:臣不会辜负陛下。
皇帝点点头,将邸报和报告书递给李明安。
皇帝:你带着这东西,到营里去,告诉吕翰,再敢拖延,不用等到长州,(语气转凌厉)朕现在就会把他和赵壅明正典刑,再兴大狱彻查幕后元凶!
李明安:臣遵旨!
李明安正准备下车,皇帝又喊住了他。
皇帝:明安,你一直在宫里头。这东西,你又是从哪里得来的?
李明安愣住了:是……有人送来给臣的。
(切)车外,阶下,内人行列的最后,一身内人装扮的陆文昔抬起了头。
(闪回9-18重新拍)
印局外,顾逢恩直接将供状交给了陆文昔。
顾逢恩:中书令也好,控鹤卫也好,我们分开后,我会去引开他们。陆姑娘,请你千万设法去趟行宫,李刺史会听你的话。殿下安危,就全拜托给姑娘了!
(闪回结束)
(切)配殿的窗打开了,萧定权站在窗内,望向御辇。
在内人装扮的陆文昔眼中,他现在只是一个高高在上,距离遥远的影像。
【33】【行宫-皇帝寝宫日内】
殿外日晷,夕照之下,寅时末(近午后五点)。
皇帝带着李重夔入殿。
皇帝绕过了屏风。
皇帝:名册都交出来了吗?
李重夔:是。
皇帝放眼前望,屏风后的地上,仍然摆放着前晚的地图,和满地棋子。
皇帝弯腰捡起了一粒白子,终于长长舒了口气。
李重夔:李刺史就在殿外。陛下——
皇帝:朕不见他了,跟他说,明天不要跟着回京,留在这里处理好后事。
李重夔:是。
皇帝:让人回去告诉逢恩,明天,好好考试。
李重夔:是。
皇帝:还有……
皇帝望着眼前地图,没有往下说。
李重夔沉默了片刻:臣这就去请,太子殿下。
【34】【行宫-皇帝寝宫外隐蔽处日外】
殿檐外传来了暮鼓和归鸦的声音,华灯已初上。
李明安站在皇帝寝宫丹墀下侧的隐蔽处。
陆文昔站在他的身旁。
李明安:一个女孩儿家,简直无法无天!要让人知道了,别说你,连令尊都要获罪!
陆文昔:小女——
李明安:在宫里头,自称小人。
陆文昔:小人听说都督在这里,没有别的办法,只好——
李明安:你是怎么找过来的?
陆文昔:小人说自己是登华宫的内人,逢齐王妃之命来办差,他们查验了牙牌就没有多盘问。
(闪回9-26)
行宫宫门外,李柏舟的侍卫紧张地盯着每一个走过的人。
除了一列内人出示给守卫牙牌,然后捧着漆盒入宫们以外,并无异状。
这列内人中,陆文昔站在最后,她向守卫出示了上书登华的牙牌。
(闪回结束)
李明安:你这胆子,怪不得令尊把你交给了我!你这身行头,是从哪里弄来的?居然还有牙牌?
陆文昔愣了,紧张拽着她腰间的荷包。
(闪回4-23重新拍)
陆文昔:殿下,这身衣服……
萧定权:你先保管吧,日后到了宫里,再还给我。
(闪回结束)
陆文昔没有说话。
李明安看着她叹了口气:我要回营里,你跟我出宫门。
陆文昔:是。
李明安离去,陆文昔欲跟上。
他们都没有注意到,陆文昔的荷包从她圆领紫袍的裙带上滑落。
【35】【行宫-皇帝寝宫日内】
殿内,皇帝翻看着刚刚递上的请罪疏。
题头:皇太子臣萧定权诚惶诚恐,伏请……
字迹是一贯的俊秀和工整,一丝不苟。
卢世瑜os:臣教给殿下的书道,也不是用来做这种事的!
皇帝放下奏疏,叹了口气。
皇帝自语:君子死而冠不免。人要有体面,字,也是一样啊……
李重夔:陛下,殿下在殿外等候昏定。
皇帝点点头。
殿门打开了,萧定权入殿。
李重夔和一干人等悄悄退后。殿内暂时只剩皇帝父子两人。
萧定权走上前,向皇帝行礼:陛下,臣——
皇帝等待着他的言辞。
皇帝:朕——
萧定权说的却是官话:臣恭请陛下圣安。臣请问,圣躬安和否?
皇帝:朕躬——安。
萧定权始终垂着头。
皇帝看着他,想说什么,但始终无法出口。
数秒异常尴尬的沉默。
皇帝的视线停留在他的手臂上,终于打算开口。而萧定权想结束这份尴尬,竟成了两人同时开口。
皇帝:你的手——
萧定权:陛下事务繁忙——
萧定权:臣不敢打扰,臣先告退了。
在皇帝眼中,他的态度是冷漠的。
皇帝:……去吧。
皇帝看着他离开的背影。
(闪回9-29重新拍)
皇帝一脚已经迈出了宫门的门槛。
身后传来的萧定权的声音。
萧定权os:其实这些都不要紧,臣想得最多的是——在爹爹的心里,我到底算是什么?
皇帝下意识地拈起了刚刚带出来那枚白子。
萧定权os:爹爹想诛的,是我这一颗……
(闪回结束)
寝宫内,皇帝看了看手中棋子,再看看儿子的背影,如烫手一般,突然将那颗棋子又丢回了案面上。
【36】【行宫-皇帝寝宫日外】
宫门已经在眼前。
李明安:回去告诉令尊,事已无碍,不要轻举妄动。
陆文昔:是。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荷包所在位置,发现空了,突然止步。
李明安:什么?
陆文昔:小女——小人要回去——小人的一件东西,大概刚刚落在丹墀下头了。
李明安:什么东西,丢了就丢了,先走!
陆文昔:是绝不能丢的东西。李刺史请先行,小人已经认得路了。小人去找到就回来。
李明安:轻重缓急都——你和令尊的脾气,怎么都这么——
李明安看看天色:闭门前,找不找得都得出宫!
陆文昔:小人明白。
【37】【行宫-皇帝寝宫外隐蔽处昏外】
暮色迟迟,归鸦声声。
陆文昔一路匆匆前行,遇见人时步缓退避。
皇帝的寝宫在望。
从丹墀上走下的宫人,她们手中已经持起了灯笼。
陆文昔在适才和李明安一同站立过的丹墀下寻找,却什么都没有找到。
她看了看已晚天色,大急,终于决定放弃。
天色昏暗,宫灯不明,白玉栏杆外视觉的死角。
急于出宫的陆文昔轻轻撞上了一人的右臂。
来人立刻护住了右手。
王慎赶上,看了陆文昔一眼。
王慎厉声呵斥:大胆!
陆文昔紧张站定,看着最后一丝天光落了下去,周围暮色四合。
闭宫门的钟声传来了,她神情绝望起来。
王慎提灯照亮。
陆文昔看清,站在面前的是萧定权。
他的左手上,拿着的正是陆文昔丢失的荷包。
陆文昔紧张而惊诧。
【38】【行宫-皇帝寝宫夜内】
皇帝仍在坐在案前,他在整理文件。
皇帝:重夔——
Www ●ttκΛ n ●C 〇 李重夔:臣在。
皇帝站起身,将文件递给了他。
皇帝:这个,你看着办吧。
李重夔:是。
皇帝离开前:还有……陆英的女儿,你让人去查查生辰,叫人再报上来。
皇帝走远。
李重夔回过神来,对着他的背影:臣遵旨。
【39】【行宫-皇帝寝宫夜外】
陆文昔低着头。
萧定权站在她的面前。
以王慎为首的一群宦官都围了上了。
王慎紧张地:殿下,殿下不要紧吧?
萧定权没有回答。
王慎:你是哪处的宫人?!
陆文昔不知所措:小、小人是——
王慎:来人!
两个宦围了上来。
王慎:把这个无法无天的奴子,即刻送到主管女史那里去,叫她严加管教!
两个宦官已经围近了陆文昔。
噤若寒蝉的陆文昔的身影。
陆文昔:——殿下!
(第九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