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万山红过语难言,欲与卿卿泪涟涟。花过叶落菩提果,长白山人神龛前。两心相同总不过,话不投机半句多。久盼不见佳人过,白发黎黎空悲负。
诸位看官,上回书说到这太后离了隆栖殿,心中自是又恨又悔,一径儿回了自个儿的隆清殿,犹自掩着胸口顿足。
帘后转出一人双手相抱口中只笑:“太后何故如此?”
太后斜他一眼,口中恨恨道:“便都是你一时心软,如今倒好,功亏一篑。”
那人背身而立,只见得发髻斑白:“太后又担心甚麽?皇上的心思那是明明白白,赵壑小子的念想亦是清清楚楚,至于齐瑞儒,不过是个黄口小儿。这事儿便是叫咱们看清了,他们三人想的不是一条道儿上的,又何必气恼?当心坏了修行,叫菩萨记上您一个嗔戒。”
“这话好没意思,谁不晓得咱们囧朝自先帝便是笃信道教的?”太后哼了一声,“太师,你的如意算盘落了空,你倒是老神在在的呢。”
那太师转过身来倒杯茶双手奉上,只见一双眼睛满是奸笑,可不就是王太师?只见他移步上前悄声道:“太后心里怨老臣,可是怪老臣怎的不痛下杀手?”
太后接了茶抿一口:“你晓得就好。”
王太师捻须一笑:“太后啊,小春儿的事儿你我都清楚,皇上固然是不会办了赵壑,可就那点儿事儿,尚不足以置赵壑于死地啊。”
太后深吸口气,心知他说得有理,却也不满:“可此番齐瑞儒分明是降了,身为皇家子弟投降外藩,此乃奇耻大辱!你怎麽还帮着皇上呢?”
王太师眯眼一笑:“太后心急了?”
太后呼出口气:“王太师,跟本宫,又何必遮遮掩掩?”
王太师这便正色道:“太后啊,皇上的心思咱们随时猜得到,可他毕竟是皇上,有的事儿您看先帝的不就明白了?”
太后叹息:“本宫自然晓得,皇上立了太子,便是要刺刺瑞儒;虽立了太子又厚待瑞儒,分明是君心不决之兆,这除了叫大臣们人心浮动,不见得有何益处。”
“这就是皇上高明的地方了。”王太师淡淡一笑,“虽说太子立了吧,可大臣们都晓得那是逼不得已;不管绥靖王是真降假降,大臣们都晓得皇上是一心一意要替他遮掩。究竟圣心中意哪一位,谁说得准?大臣们不晓得谁是日后天子,那还不如抱紧了现在的圣上,两不得罪。”
太后捏着杯子皱眉:“齐微生啊齐微生,本宫早看出他不是池中物。”
“能当皇上,自然是不一般的。”王太师轻轻一笑,“太后也别恼,皇上已是皇上,那些个陈年旧事也便罢了。东山再起并非空口白话,太后不是忘了吧?”
太后斜他一眼:“这话还要你提点本宫不成?”
王太师看着这个女人白面红唇,虽说锦衣玉食养尊居仪,但终究是老了,眼角细纹可见、头发渐稀,便也叹气:“太后啊,能在这后宫中屹立不倒,便也是手段。老臣何曾敢看轻?”
太后这就哼了一声:“算你明白。”
王太师瞅着她轻道:“太后如今便是甚麽都不做,亦是堂堂太后,颐养天年不在话下。老臣有时候儿当真不明白,为何…”
“为何要淌这浑水?”太后似笑非笑看他一眼,“太师啊,这话你倒当真问得出口呢!”
王太师喉中一哽:“是,老臣有负太后,鞍前马后结草衔环以报。”
太后望他一眼幽幽叹气:“说来便也要谢你,没有你,便没有今日的太后!”
王太师嘴唇一动,心头感慨万千,却克制于心头,面上淡淡道:“那事儿如何了?”
“皇上没意见。”
王太师一愣:“嗯?”
太后一摆手,将茶搁在桌上:“本宫也奇怪呢,原以为他会想法子推脱的。”
“以此来换赵壑与绥靖王麽?倒也不是为一个法子。”王太师想了想道,“如此也好,至少,有眼前之利可图。”
太后冷冷一笑:“甚麽时候儿风度翩翩的王太师也会为些蝇头小利斤斤计较了?”
王太师只管一笑:“太后歇着吧,老臣告退。”
太后唇角一动,出口却是:“太师慢走,有空还请入宫与本宫闲话家常。”
王太师躬身道:“老臣遵太后懿旨!”
太后叹口气:“满朝人事浮沉,如今,便也只得你,本宫能信了。”
王太师躬身望着脚背:“太后,此乃人之常情,何必挂怀太甚?”
太后惨然一笑:“本宫是女子,只晓得记挂人情世故,难怪不可?”
王太师心中恻然,随即轻道:“皇上大用年轻之辈,自然一是为着巩固朝政,二便也是为着后世君主。”
“罢了罢了,说这些叫本宫头痛,你且去吧。”太后口里如是说着,眼中尽是依恋。王太师深深望她一眼,便打躬狠心离去。
太后听着他走远了,垂目望着那桌上的茶杯,慢慢拿起来捏在手心里,捂在心口上,落下一滴泪来。
那头儿绥靖王齐瑞儒随着皇上入殿,心怀忐忑跪下不起,眼睛定定望着前方一存三分的地儿,暗自思量。
久之皇上屏退众人道:“你起来吧。”
齐瑞儒怎敢起身,只管磕头:“还请父皇责罚。”
“对外朕都说你是诈降,还怎麽罚你?”皇上哼了一声,“可你太不知好歹,堂堂王爷,怎能变节投敌?”
“实在是…情非得已。”齐瑞儒颤声道,“父皇,时形式凶险,儿臣又记挂朝中,唯求保下命来另图大计。”
“那你竟真的与朕的大军打了起来?还杀了不少士卒!”皇上冷冷一笑,“你要蒙托尔那小子信你不成?还是说,你当真想在北戎有所图谋?”
齐瑞儒应也不是不应更不是,只得连连磕头:“父皇息怒!”
皇上深吸口气:“你便是不信朕,以为朕要杀了你三叔?”
齐瑞儒不敢答话。皇上又道:“你这傻孩子,若不是朕下令先召他回来,朝廷里的吐沫星子能淹死他!若不是留他在天牢,刑部大牢里多得是机会杀人灭口。”皇上连连叹气,“你倒好,糊里糊涂就降了,真是,叫朕说你甚麽好?!”
齐瑞儒咬牙抬头:“父皇息怒,儿臣自是该死,但留于北戎期间,并未真心归附,天人可鉴!”这就自怀中拿出一副图来,“父皇请看,这便是儿臣在北戎时秘密绘制的地形。”
皇上由他捧着:“你以为蒙托尔不晓得你被俘了很有可能说出这些来?”
齐瑞儒面上一红:“父皇,儿臣便也想过。”这就放下来深吸口气,“但求父皇准许儿臣领兵出战,便是只做个小卒亦是甘愿!”
皇上还没来得及答话,便听外头福公公朗声道:“兵部尚书张将军。裕华殿大学士王太师、御林军校尉孟敬廉求见万岁——”
“你先起来。”皇上低声说了方朗声道,“宣——”
齐瑞儒连忙起身整理停当,不一刻那三人便入了殿中,王太师面色如常、张猛紧皱眉头,而孟敬廉似有话要说,却紧抿嘴唇。给皇上磕了头,方才过来拜见绥靖王。
齐瑞儒心不在焉回了礼,却见张猛手上捏着个折子,上头儿火漆金印分明是北戎征军的印记,这就心惊。只道,莫不是边境出了事儿?
皇上淡淡一笑:“三位爱卿前来,想必有要事。”
张猛上前奉上折子:“皇上,军情有变。”
皇上示意福公公接过来,展开一看不觉皱眉,这便又递回去叫众人都看了。齐瑞儒伸头一望,只见上头儿寥寥数语,原是夏白来的折子,言说他自个儿到后兵分两路。自领一军,骆柯为一军。两对分头自东西两向包抄推进。夏白所部突进较快,但未遇北戎主力。骆柯所部与北戎交锋数度,互有死伤。夏白愿意回师合击,谁知三日前突地断了与骆柯联络,这就进退两难,故此上书陈报,请皇上定夺。
皇上待众人都看过了方道:“爱卿以为如何?”
张猛道:“算上往来路途,骆柯所部不知所踪便是十数日前的事儿了。”
王太师捻须道:“夏大人便是孤军奋战,只怕不妥。”
“总不能撤兵。”孟敬廉淡淡道,“若是这般撤了,岂不是叫北戎耻笑?”
“那就增兵?”王太师淡淡一笑,“谁去?”
“末将愿往!”张猛哼了一声,“末将还不老!”
皇上呵呵一笑:“张将军龙马精神怎的会老?”这便收敛笑容道,“夏白出征,阵前便是大帅,这些个小事儿便急急上报朝廷,算个甚麽道理?”
王太师微微一笑:“夏将军便是谨慎,毕竟骆大人也是兵部同僚,情意仍在。”
张猛哼了一声:“毫无胆色,在战场上能做甚麽?”
皇上呵呵一笑,阻了欲反驳的王太师:“既然如此,那不妨张将军也去助阵吧。”
张猛单膝跪下道:“末将遵命!”却又抱拳抬头,“皇上,末将有几句话要问清楚。”
皇上这便微微一笑:“张将军请说。”
“第一,皇上是想收了北戎,还是灭了北戎?”张猛双目亮晶晶的。
“张将军说呢?”
“好!第二,赵大人来麽?”
“张将军想他也来?”
“好!第三,末将想请绥靖王助阵!”
“好!”皇上哈哈大笑。
齐瑞儒喳喳眼睛,不知为甚麽心里便想叹气。其余诸人面上各有其色,但都不言语了。
诸位看官,这战场又起异端,骆柯究竟是生是死,咱们下回“望不尽山头繁花春不来秋风瑟瑟”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小老儿好累啊,看官们呢?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