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嘉兴烟雨楼,自古以来便是文人骚客聚集之所,然而它真正闻名于世,却还是因为前明末期张岱的一篇《烟雨楼》:“嘉兴人开口烟雨楼,天下笑之。然烟雨楼故自佳。楼襟对莺泽湖,空空蒙蒙,时带雨意,长芦高柳,能与湖为浅深。湖多精舫,美人航之,载书画茶酒,与客期于烟雨楼。客至,则载之去,舣舟于烟波缥缈。态度幽闲,茗炉相对,意之所安,经旬不返。舟中有所需,则逸出宣公桥、甪里街,果蓏蔬鲜,法膳琼苏,咄嗟立办,旋即归航。柳湾桃坞,痴迷伫想,若遇仙缘,洒然言别,不落姓氏。间有倩女离魂,文君新寡,亦效颦为之。淫靡之事,出以风韵,习俗之恶,愈出愈奇。”
自从张岱这文章传于天下之后,无论是真正的文人雅士,还是那些附庸风雅之辈,都无不以至烟雨楼一览为生平所愿。而其中更以江湖中人居多,只因为江湖中人生性豪放不羁,不以天下世俗眼光处世,而那南湖之上的红船画舫,对于那些江湖之人来说如入自家,在其间处得极是快活自在。因此但凡是江湖中有什么武林盛事,多半都选在烟雨楼举行。
这日,眼看着中秋佳节将近,烟雨楼附近的几条街道上来来往往的多是些江湖中人,而这些自然都是为了参加即将到来的英雄大会而来的,故而这一带的几条街道之上,竟较平时更热闹了几分,那些个酒楼客栈,这几日却是住满了官人,赚足了银两,直喜得那些个掌柜恨不得跑去观音庙磕头烧香,直多办两场英雄大会就好了。
不过这些酒楼客栈的掌柜的想法自是没人去管,现下里来来往往的那些个自诩英雄好汉的江湖中人,只都兴奋地讨论着这届的武林盟主会是由谁来担任。这时在一家名为“朋客楼”的酒楼中,一个穿着青城派服饰的年轻男子笑道:“这届的英雄大会的东道主原是那天地会,想来那武林盟主之位也是由那天地会的陈近南陈总舵主坐了,毕竟这个江湖上谁不知道陈近南武功高强,又有那号称‘平生不识陈近南,便是英雄也枉然’之语。”
另一个穿着崆峒派服饰的年轻男子亦附和道:“杨松兄所言极是,天地会的陈近南陈总舵主在武林上的威望也是相当高的,想来若是他当选了武林盟主,群雄自是不会有异议的。”这时一个穿着华山派服饰的年轻男子笑道:“景升兄此言差矣。难道景升兄和杨松兄不知道,那名剑山庄的庄主玉阳天也会前来争夺此次的武林盟主之宝座么?”
那分别被唤作“杨松”和“景升”两名男子听了那穿着华山派服饰的年轻男子的话,因急忙问道:“果然如此么?昊天兄。这消息可真不真?若是那名剑山庄的玉庄主出来争夺武林盟主一席,那么武当派掌门的张秋璟老前辈岂不是也会出席这次的英雄大会?”
那被杨松和景升二人称作“昊天兄”的男子本名华峰,入得华山派后才被改名昊天,原是华山派昊字辈中的第一年轻有为的弟子,此人除了剑法极精之外,消息亦是极为灵通,与这杨松、景升二人虽非同门,但三人自小一处长大,感情却是极好的。这次三人均因师父,即各自掌门正值闭关期间,所以便各自代师父前来参加这次英雄大会,一来这三派掌门原是将他们当作下一任掌门来培养,这次代他们出席英雄大会也可算是一次历练,二来这三派掌门也自知自己不论资历还是武功皆是没有资格坐那个位置的,既然如此,他们自也就借闭关之名拿一次派头,实则也是怕出丑的意思。这次三人一起奉师命下山,途中遇上之后,便也就一路同行,如今闲极无聊,说起这次英雄大会的事,华昊天自是忍不住向好朋友卖弄他的情报了。
只听他笑道:“你们原不知道,前几日我师父闭关之前,曾去武当拜会了张秋璟老前辈,正巧碰见当时名剑山庄的信使给张秋璟老前辈送信,请他务必参加这次的英雄大会,而张秋璟老前辈看了信后,自也就答应了。”
杨松听了,因道:“原来如此,这样看来这武林盟主的宝座还指不定花落谁家呢。”而这时景升却皱了皱眉,道:“不过我却是很好奇,这武当派的张秋璟老前辈素来清高,万般人不入其眼,为何却独独与那名剑山庄的玉庄主极谈得来?”听了景升这话,饶是消息灵通的华昊天也傻了眼,好半晌方道:“具体的我也不是十分深知,只听说当初创立名剑山庄的玉子敬跟武当派有些瓜葛,似乎曾经师从武当,不过这些终究只是江湖上的一些捕风捉影的说法,事实如何却是无人知道,不过众人皆知,那武当派的张秋璟老前辈与名剑山庄的庄主玉阳天皆是行事怪诞之人,想来这也可以算是物以类聚了罢。”
听了华昊天这般言语,杨松和景升想了想,也颇觉有理,因道:“昊天兄说的不错,想来必是如此了。”而正当这三人说的起劲之时,却没有人发现,一个发丝下隐隐约约有着一道疤痕的年轻男子听了他们的话后,突然间脸色铁青,趁人不注意,便自快步走出了朋客楼,隐没在那茫茫人海之中了。
岁月如梭,短短的数日光阴只似那白驹过隙的一瞬,展眼间便已到了八月十五中秋节,而那烟雨楼亦早已经汇集了各方英豪。“司仪,可以开始了。”作为东道主,天地会的人自是坐了主位,而眼见着午时将至,坐在陈近南身边的何少东便开口催促道,语气中却是透露着一丝儿焦急之意。
“可是,武当派的掌门张秋璟老前辈还有名剑山庄的玉阳天庄主还未至,是不是要再等等。”那司仪亦是江湖中人,几前几届武林大会也都是由他来主持的,是以自然是知道此次张秋璟同玉阳天会来参加英雄大会的事儿的。然而何少东却似等不及了的,只一个劲儿地催促道:“他们两个行事从来怪诞,指不定临时改变主意又回去了也不一定,若是如此,这英雄大会还不办了不成,难道你叫群雄在这里苦等他们两人不成?”司仪听了,却是有些为难地看了陈近南一眼。
陈近南微微一笑,道:“若是在座的诸位英豪愿意,便是再多等一时也无妨。”何少东听了陈近南的话,却是有些不满地盯着他。陈近南也不理会,只跟着众人一起等待张秋璟以及玉阳天的到来。
然而谁曾想,没有等来张秋璟和玉阳天二人,却反而等来了一干陌生人,只见那为首的男子年轻俊美,气质高华,疑似谪仙,虽说如今天气已经渐冷,他却依旧手摇折扇,看来定是一位武艺高强之辈。陈近南见状,因忙站起,抱拳行了一礼,而后方问道:“不知尊驾如何称呼,到此有何干?”
那男子淡淡一笑,道:“在下乃是玉雪宫木清扬,得闻此处正在举办英雄大会,故而前来凑个热闹,怎么?陈总舵主可是不欢迎?”此言一出,饶是陈近南素性冷静自持,处变不惊,也怔愣了半晌,而后方笑道:“木公子何出此言,既然名为英雄大会,自然只要是中原武林中人,皆可参加,陈某又岂有不欢迎之理?请入坐!”言罢,便自让人搬来几张椅子,请那木清扬并其他的几位看上去像是头领人物的人坐下。
待木清扬等人坐定,底下便自有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只不说这个木清扬虽说看起来武功不弱,但是在江湖上却是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至于那玉雪宫,更是闻所未闻,难不成竟是一夜之中突然冒出来的帮派不成?
其实这木清扬不是别人,正是女扮男装的黛玉,本来黛玉是想同参加英雄大会的林义一起前来,可是因为临时接到林如海的飞鸽传书,便火速赶回了京城,并托人带信拒绝参加了这次的英雄大会,所以这次的英雄大会上,并没有人看见连云山庄众人的影子。无奈之下,便只好跟胤禛以及玉阳天商量,四人扮作名剑山庄的人去参加此次的英雄大会。胤禛因为想要查清天地会的秘密,遂同意了。却不想半路碰到一伙黑衣人的截杀,名剑山庄被堵在前来英雄大会的半道之中。
而黛玉等人见此情状,立时便猜想到了这必是天地会的人搞的鬼,为了就是不让玉阳天坐上武林盟主之位,而另一方面武当派的张秋璟老前辈此刻也应该面临着同样的情况。眼瞅着这天地会的阴谋便要得逞,众人是急得团团转,正在这时,黛玉心生一计,将玉阳天所带来的名剑山庄的人分成两路,一路仍自由玉阳天带领,妙玉和胤祥在旁协助拖住那伙黑衣人,而自己和胤禛则与剩下的这路人化装易容,假托玉雪宫的名义参加英雄大会,势必要搅得天地会鸡犬不宁。
而坐在上面的何少东见玉阳天和张秋璟果然未能前来,心中正自得意,却不想半路杀出个玉雪宫来,他看得出来这自称是木清扬的男子以及另一个一脸冷漠的男子都是武艺出众之辈,不知道他们此次前来,这英雄大会会有什么意外发生,心中顿时狠狠地咒骂起来。
而此时那擂台之上的比武却已经进行到了如火如荼的阶段,此刻站在那擂台上的擂主却是那峨嵋派的掌门三绝师太,那三绝师太自从年轻时因情被伤之后便自剃度出家,接掌了峨嵋派的掌门之位,并将法号改为“三绝”,是以绝心,绝情,绝恨,仗着手中宝剑飞星剑之利,出手狠辣绝决,但凡遇上不顺眼的人,势必断人臂膀,或斩人双腿,武林中人多有惧者,更送了她一个外号,名为“嗜血尼姑”。
陈近南眼看这三绝师太一登擂台,便自再无人敢上前应战,又见那少林方丈照空大师并无出手之意,而黛玉和胤禛似乎也不愿加入战局,不觉皱紧了双眉,想了一会儿,终于叹了口气,飞身上了擂台,道:“陈某来领教师太高招。”
三绝师太清冷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道:“陈总舵主终于忍不住出手了么?”原来这三绝师太虽说出手狠辣,但却是正义良善之辈,她早已经窥破天机,知道天地会此番大办英雄大会的目的,是以她才会在上台之后连下狠手,逼陈近南上台来,虽说她心知自己的武功胜不过陈近南,但却还是要勉力一试,她不愿意让天下百姓再遭受战乱之苦。
但是三绝师太还是低估了陈近南,陈近南的武功本在她之上,她却因为接连几战消耗了不少体力不说,亦消耗了不少内力,是以仅十几个回合后,三绝师太甚至连陈近南的一丝毛发都没有碰到,便败下阵来。
见三绝师太这般的高手在陈近南面前都败下阵来,群雄对于陈近南更是增添了几分敬畏。而这时,众人只觉眼前一闪,却见黛玉已经站在了那擂台之上,衣衫不乱,从容不迫的模样却仿若她一直便站在那里。众人见此情状,心知黛玉的武功必定也是十分高强,竟自隐隐有些期待黛玉与陈近南的比试起来。
陈近南见黛玉上台,心知黛玉定是针对他而来的,难免多了几分戒慎之心。黛玉轻摇折扇,因笑道:“陈总舵主的武功果然高强,看来在下当不虚此行。”言语之中透露出陈近南的感觉却仿似她是专门为了寻高人比武而来的。不过饶是如此,陈近南也是不太会相信,因道:“木公子请亮兵刃罢。”黛玉轻笑一声,道:“此一把折扇,堪当兵刃矣。”
陈近南闻言,不觉有些恼怒黛玉看轻于他,遂也就举剑向黛玉刺来,黛玉用折扇挡了几个回合,深觉陈近南武功之高,这世间已经是罕逢敌手,怪不得节之哥哥当初会说在当今武林,除了张秋璟以及玉阳天能与之抗衡外,难觅敌手,今日一见,果然如此,若不是自己招招小心,只怕已经落入了下风。
心念一转,黛玉已经用上了八分内力,而陈近南也深觉黛玉所用的内力越来越强,自己也隐隐有招架不住的趋势,心中一急,便一剑向黛玉的脸上刺去,黛玉险险避过,但那用于易容的假脸却是被剑气划破了一道口子,众人见了,尽皆骇然。黛玉轻笑一声,道:“陈总舵主果然厉害。”言罢,便自撕去了脸上的易容,露出一张绝美如仙的面庞来。
“是姑娘你?”陈近南已经认出了黛玉,只是心中却讶异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有那般高强的武功,难道竟是为了铲除自己天地会而来的吗?“姑娘似乎不是武林中人罢。”陈近南这话却是极有意思的,不是武林中人自然是不可以争夺这武林盟主一席的了。黛玉却是微微一笑,道:“我是武林中人,虽说我在江湖上未露其名,但是我有个外号,想必但凡有些识见的,皆应该听说过。”言罢,便将手中的折扇扔出,双手微扬,两边袖口之中便各自甩出一条碧青色的长绫来。
“这是玉女龙绫!”不知道是谁突然喊出声音来,霎时间在场的人一片沸腾,这玉女龙绫呈碧青色,而且上面还隐隐约约透着一丝青金色的龙纹图样,传说是由一条龙的胡须编织而成的,而且最主要的是只有女子才能使用这玉女龙绫,所以才取了这么一个名字,只是因为众人都不曾见过,所以也只当是个传说罢了。直到后来听说这玉女龙绫是一位有着“医仙”称号的姑娘的宝贝,众人也一直都在猜测是哪位姑娘有这福气得了这玉女龙绫,却不想今日竟果然见到了。
“姑娘你是医仙?”陈近南有些不敢相信,这医仙的名号他也知道的,不过他知道这医仙的名号至少已经有四年了,而黛玉怎么看也才及笄,他是怎么也不相信黛玉只十一岁就成了那般的绝顶高手了。“是不是,你跟我比过就知道了。”黛玉轻笑一声,果然还是玉女龙绫用起来顺手,几个回合下来,陈近南怎么也抵挡不住那玉女龙绫变幻莫测的攻势,竟自败下阵来。
见陈近南都败在黛玉的手里,在场的众人更是笃信黛玉就是医仙,因为只有医仙才能将玉女龙绫的威力发挥到如此地步,于是在场的众人都大声呼叫起来,口中皆道要黛玉来做这武林盟主一席。毕竟医仙虽鲜少在江湖上露面,但她的名号却是不小,更主要的是据说医仙是毒手鬼医的传人,手下更是治好了无数人的病痛,便是在座的亦有不少人是医仙曾经救治过的病人。因此由医仙来坐这武林盟主一席,也没有人有任何异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