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茜雪端着一壶茶回来了,倒了一杯,递到了贾兰的面前,说道:
“公子请用茶,茜雪暂且告退,在外面的倒厅里候着,公子要是有什么事,就招呼一声。”
倒厅?贾兰心想或许就是外面的小隔间,丫鬟们等候主子时待的地方。茜雪要是出去了,他一个人喝茶岂不是闷得慌,急忙叫住,学贾宝玉死皮赖脸地笑道:
“好姐姐,你还是别去倒厅了,就和我一起坐在这儿,陪我喝口茶解解闷吧!”
贾兰说着,还主动给茜雪倒了一杯茶。贾兰一向崇尚男女平等,何况身边就只有这么一个下人,又何必搞什么等级尊卑那一套呢!
贾兰的好意,茜雪自然无法拒绝,虽然之前伺候贾宝玉的时候没有这样的待遇,可是她也曾亲眼见到,宝二爷房里的袭人就和宝玉同坐同吃过,有时候甚至同睡一张床……
茜雪不敢继续往下想,怯生生地坐在了贾兰对面的炕榻上。
究竟茜雪为什么会被贾宝玉撵走?贾兰隐隐记得,茜雪、袭人、晴雯同为贾宝玉房里的大丫头,茜雪是因为枫露茶的事被撵的。
当时贾宝玉还住在贾母的后院。那天,贾宝玉和林黛玉被薛姨妈留下吃晚饭并喝酒了。李嬷嬷几次阻止贾宝玉喝酒,很是扫了贾宝玉的兴。
晚饭后,贾宝玉回到住处,贾母看出他喝酒了,便问了怎么没见李嬷嬷跟着,贾宝玉趁机在贾母面前表达了对李嬷嬷的不满。此时,袭人、晴雯、茜雪,都在贾宝玉房里。
贾宝玉回来,问起了枫露茶,别的丫鬟都不说话,唯独茜雪不撒谎,如实说是李嬷嬷来了,要尝尝,就给她吃了。
贾宝玉一肚子对李嬷嬷的怨气这时候发泄了出来,冤枉了茜雪。贾宝玉泼了茜雪一裙子的茶,大声骂茜雪,并且表示要立刻去回贾母撵走李嬷嬷。
李嬷嬷是告老解事出去的,不过还是会来给贾母请安,并来看看宝玉,而听王熙凤说,茜雪却因此要被赶回南京老宅了。
这事恐怕是王熙凤做的决定,但宝玉房里的事情,怎么就传到了王熙凤那里去了?贾兰暂且不管,眼下他得探探茜雪的忠心,这才是要紧的。
为了消除和茜雪之间的生疏感,贾兰亲切地称呼了茜雪为姐姐,算是学习了贾宝玉的那一套吧!
刚才喊了茜雪一声姐姐,只见姐姐就不好意思了。贾兰嘿嘿一笑,转而正式地问道:
“姐姐其实看起来也没多大,不知姐姐今年芳龄是多少?”
“今年十五了。”茜雪回答道。
果然!贾兰暗喜,忍不住再次上下打量着茜雪。茜雪被贾兰这么一打量就更加羞涩了。贾兰连忙转移自己的视线到了茶壶上,紧接着又提醒茜雪喝茶,道:
“好姐姐,别干坐着呀!我给你倒的茶,你倒是喝一口呀!”
茜雪听了,急忙端起炕桌上的茶杯,放在嘴边抿了一口。见茜雪不再那么拘束了,贾兰这才谈起了过去那件事。
“对了,好姐姐,听琏二婶婶说,宝二叔之前要把你撵出去,我还以为姐姐是个粗枝大叶般的女孩呢!这会儿见到你,如此的细心温柔,倒是觉得宝二叔真是瞎了眼,怎么就忍心撵你走呢!好姐姐尽管安心跟着我,我是绝对不会像宝二叔那般蛮横无情的。”
贾兰本以为,自己如此暖心地安慰茜雪,一定会让茜雪大为感动,并且在对贾宝玉嗤之以鼻的立场上保持一致。然而,茜雪听了贾兰的这番话,根本没有来得及感动,而是急忙纠正道:
“公子误会了,宝二爷并不是一个蛮横无情的人,之前是我犯了错才惹了宝二爷不高兴,二爷要撵我不过是一时之气,并非存心的。”
“这么说,如果宝二叔又要你了,你还愿意去服侍他不成?”贾兰的语气突然变得僵硬,显然被茜雪气到了。
贾兰会生气也难怪!茜雪竟然在新的主子面前说前任主子的好话,何况还是在纠正新主子的话。贾兰说宝玉的不对,那还不是在帮着茜雪说话,这丫头怎么就这么不识趣呢!贾兰倒是想讨个说话了,万一哪天贾宝玉心血来潮来抢走了茜雪这个丫鬟,那他贾兰岂不是白白培养了和茜雪之间的感情?
茜雪听贾兰这么一问,立即意识到自己的新主子不高兴了,赶紧从炕榻上起身,跪拜在贾兰的面前,浑身上下颤抖着求饶道:
“是茜雪多嘴了,还请公子勿怪罪!”
见茜雪害怕颤抖的样子,贾兰于心不忍,事实上他也并没有真的怪罪茜雪什么,只是内心有一点点的不爽。贾兰心里自然明白,如果因为这点小事就怪罪茜雪,那他和贾宝玉那个就知道赌气的大脸猫又有什么分别!
“好姐姐,你快起来吧!我也没说你什么,何来怪罪!”贾兰说着,伸出手示意茜雪起身,重新坐在了自己对面的炕榻上。
见茜雪的情绪稳定了,贾兰这才继续说道:
“好姐姐,我和宝二叔不一样,以后你要是跟着我真犯了什么错,我说你两句,你改了就是了,不要这么动不动就跪拜求饶的,搞得我也难受。在这个屋子里,我把姐姐当自己人,想到什么了就说什么,希望姐姐也不要藏着掖着,好吗?”
“公子,茜雪记住了。”茜雪显然已经开始适应贾兰了。
贾兰于是问道:“其实刚才我只是想问清楚,姐姐心里是不是还想跟着宝二叔?若是想的话,我倒是愿意帮你向宝二叔说说情,你也可以继续去服侍他。而我向琏二婶婶再要一个丫鬟来服侍就是了。”
“不是这样的,公子怎么会这么想呢!”茜雪显然也激动了起来,继续说道:
“茜雪之前毕竟服侍过宝二爷,现在虽然没有在宝二爷的身边,但是我想也不应该再背后讲他的坏话不是!以前服侍宝二爷,茜雪一心一意,绝无二心。既然二爷已经把我撵了,那么茜雪就和二爷没有任何关系了。别说二爷不会再要我,就算二爷真心还想要我,茜雪也不会跟他了。今后茜雪心里只有公子一个主子,同样会一心一意地服侍公子,绝无二心!”
听了茜雪的这番话,贾兰这才放心了。他满意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迷之微笑,伸手端起的茶杯,靠近嘴边,掩盖上扬的嘴角。
既然茜雪已经表示,愿意死心塌地跟着贾兰了,那么贾兰也就没有必要再多说一句贾宝玉的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