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琵琶的音色

她浑身冰冷。

那渗入骨髓的严寒,轻轻咬噬着她残破不堪的身体。

不痛,甚至带了几分挑逗。

她不明白为什么长久以来,自己总是对血液产生一种难以言喻的渴望,并非只是一时兴起……或者说,在那等待的寂寥之中,血液,已经变成了唯一可以温暖自己的东西。

七弦姬缓缓地睁开眼睛,看到了那人正站在身后,手中拿着一条毯子。

“头发布擦干就睡觉会感冒的,”似乎有些犹豫,不过他还是叹了一口气,把毯子丢在了她的身上,又拍了拍她的脑袋,“起来,擦干了再睡。”

她揉了揉睡眼朦胧的银色眼眸,轻轻地笑了笑,“你还真是罗嗦呢。”

“小孩子不要废话,”他皱起了眉,柔和的手指轻轻捋开她额边湿润的碎发,“快去。”

“明明不想说话,却把人宠到这种地步……”她又似好笑,又似叹息,轻轻地摇了摇头,“我知道了,除非你给我弹琵琶,否则,我是不会去睡的。”

他挑起眉,“小鬼,不要太过火了哦。”

她微笑着却没有说话。

我知道啊,因为你会宠我一次,所以,不管怎么样也想要听到那琵琶的音色……

或许,也是因为时间不多了吧?

只是想要在你身边留的更久一点……大概吧。

他没有反驳,站起来,从架子上拿起了琵琶。

琴弦的振颤,好像呜咽一样,发出悠然低泣的声音……是霓裳,这首旧曲子,对于大多数乐师来说,也算是高难度的作品了。

她微微眯起眼睛,托着下巴,仔细聆听着。

一曲终了,她发出叹息般的微笑,把脑袋轻轻的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怎么了?又来撒娇?”他轻轻一笑。

“……”她的声音轻轻淡淡的,带了一丝忧伤,“你答应过我吧?如果我们能活着回到贵阳,你就要告诉我,我双亲亡故的真相。”

他短暂的沉默了片刻,“真相……如你所见。”

“不要骗人了,”她抬起头,美丽的银眸静静的注视着,“我听鹊澜大人说起过,那一次,他路过紫家旧宅,是你托他去取放在贵阳的药方……这种事情,不必去找一个名医吧?显然你是有意为之,让他去救我。”

“那是巧合。”他站起来,把琵琶放了回去,冷冷的道。

“……你和我的父母无冤无仇,且不论我的母亲是否真的出自红家,你原本在几十年前就和红家撇清了关系,你又要我怎么相信你所说的……”她微微沉下眼眸,“你不是那种讲信义的人,你不说出事实的真相,那么,便只有一种可能……”

她一字字道,“事实的真相,可能会对你重要的人造成不利。”

“哦,你很自信啊,”他毫不在意的坐下,拿起茶杯,“可惜,猜错了。”

“是吗?”她无谓的一笑,“其实仔细分析的话,并不难猜出,你在意的人并不多,这一点,很好分析……首先是你的弟妹、双亲,你的父母身居高官,当然不需要你借此来保护什么……我原来以为你的妹妹可能性会比较大,但是,她是在那次事件之后才被你抱回家的,所以……她也不可能,你以前的主子早就退隐,这种事情,也应该扯不上关系……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这件事情跟红秀……”

“够了!”他忽然开口道,神色复杂,看到七弦姬的脸上露出了胜利的表情,“算你猜对了一半,可是,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我接手的命令是,杀死你的全家,但是,作为与王的交换条件,也是保存血液的完整性,我被允许留下一个活口。”

“……是什么人……”她猛地站了起来,身体剧烈的颤抖着,“是什么人跟你做出了这个交易……”

他抬起眼眸,神色冰冷,“是你的父亲……紫若翎。”

“你胡说!”她的眼睛瞬间充满了血丝,“怎么可能……父亲怎么会杀死自己的亲生骨肉?!”

他淡淡地扫了她一眼,接着道,“你的母亲,曾经是我父亲的护卫。”

“母亲是……红家之人?”

“不完全是,你的母亲出生影卫家族,注定要成为红姓之人的影子……而后,因为你的父亲而背叛红家,二十年来,被红家上层的长老追杀,签署的影卫追杀令,本来应该将其所有产生关系的人员全部清除……”他微微吐出一口气,“我小的时候,曾经在影卫中执行任务,你的母亲是我父亲的护卫,所以,当初选择了我作为杀手,去清理你的全家。”

“……”

“然而,我接到的,却是双重命令。”他敲了一下桌面,自嘲的笑了起来,“一方面,我必须除掉你的全家,另外一方面,我真正的主子也给我下达了命令。”

“紫……刘辉吗?”

“嗯,”他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他的命令是‘无论如何都要保留那一族的血脉’……”

“那么你的选择呢?留下了我和我妹妹两个人的性命吗?”

“我不能违背本家的意愿,不然,秀就无法在那里立足,”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但是,当然也不能把你们家全部杀光……就在我觉得接了一个烫手的山芋之后,紫若翎居然率先找到了我……”他顿了顿,“那是几个月前,馨盈还没有出生……你的父亲,让我务必留下你母亲的性命,其他人,怎么样都没关系。”

“……”她的眼眸微微沉下,身体,竟然不自然的颤抖起来,几乎可以看到那时的绝望。

“可是……他却把你母亲想的简单了,”他仰起头,把脑袋枕在了她的膝盖上,“你的母亲,是被称作精英的影卫,怎么可能轻易被骗?她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得到了消息,把馨盈藏在了枕头下面,然后在我面前自尽……”他低低的笑起来,“我很讨厌你的母亲,觉得她很做作,可是看着她死在我的面前,却又觉得很难过……也许你会觉得我恶心,但是……”

“……然后呢?”她双拳紧握。

“我和你的父亲在红家的影卫面前上演了一出完美的戏之后,或许是愧疚,或许是真的累了……我一时心软,留下了你的性命……之后,我秘密的除掉了所有的在场的影卫,因此,虽然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但是……你和馨盈的性命,却被保存了下来。”

“……你是说,没有人知道这件事情?”她忽然道。

“你活着这件事情,我想没有人知道……但是,馨盈的话,我就不能保证了,你在碧州弹奏了月岚琴,这件事情用不了多久也会传出去。”他幽幽的道,“本来想把你托付给上官家,结果你却跑了……这也算是我的失策吧,不过,谁会想到一个八岁的小鬼,内心会有这么大的执念呢?”

她沉默了片刻,缓缓道,“八岁的孩子,有的什么都不懂,有的,已经懂了很多了……”

他没有说话。

视线落在窗外,外面阳光明媚,虽然地上满是积雪,却依然温暖照人。

“我的一生,说是命运也好,说是别人的错也好……生命差不多也已经到头了。”她的声音平静泰然。

他轻轻地捉住她的手,“害怕吗?”

“不知道。”

“哼……你这种说法还真新鲜。”

“因为我不知道死人会是什么样的,不过……如果我死了,来找我的怨灵应该不会太少。”

“笨蛋。”

她忽然笑了,如那窗外时断时续的雪花一般,飘絮千里,悠然渺渺。

“很容易坏掉,你也说过吧?人类的身体。”

“没有人不怕死,你我都一样。”

“死,对我来说,并不可怕……”她把手从他温热的掌心中缓缓抽出,眼神中,透出一丝痴迷,一丝眷恋,“可以的话,我真想一起带走你的性命,不是为了复仇……只是,不想把你留在这里而已。”

“我可……不想死呢。”他无奈的笑了笑,把她抱了起来,“行了,快去睡吧,小孩子,必须要多得到一点睡眠才行。”

她有些不快的望着他,在睡意袭来的前一瞬间,嘟囔着。

“你明明知道,我……”

——可不是什么小孩子。

昔日,彩云国的公主,紫茗莱在樱花茶会上偶现芳踪,绝世姿容遍传天下,被称为天下第一美人。

如今,有好事者的传言,再度在彩云国流传开来。

雪落佳人,后宫第一美人——蓝雪;音如岚歌,青楼第一歌姬——伶曲;梁上仙君,红州的神秘女贼——云雅流歌;女中医仙,医术名门出身的少女——上官吟。

蓝雪身份不明,好像是从什么地方忽然冒出来的蓝家女孩子,无与伦比的姿容让人难忘,和国王的爱情,更是被国人传颂。

黄州歌姬,伶曲,因为那好似天籁一般的嗓音被人铭记,美丽的容颜更是彩云国众多公子追捧的对象,但是,那伶曲却天性高傲,一般的公子,根本就入不了眼,她曾经放出话来,这彩云国,除了红家的公子,非他人不嫁……因此,也有不少女人对她这攀龙附凤的态度唾弃万分。

□□留香,语笑朱颜,那女贼云雅流歌夜盗千户,从不失手,被红州州牧榛苏芳抓住之后,第二天早上就越狱而逃,留下一纸书信。

佳人且笑红尘去

蛇蚁怎得留闻香

这嘲笑一般的宣言让彩云国上下的年轻人却全都为这少女癫狂。

三日之后,神偷云雅流歌,名满天下。

(这个云雅流歌其实是苏芳的老婆,两个人的孽缘有机会再写个番外吧~~)

浅笑轻言,云过否,纤指落,针石荧荧,药剂百味……昔日名门公子,上官红颜的幺女——上官吟,不仅医术过人,更是彩云国少见的才女。

更有甚者,将这彩云国的浊世佳公子也作了排名。

青碧琼玉,蓝门第一公子——蓝青琼;飞燕□□,秀雅君上——紫燕潇;金水澈然,奇巧公子——蓝龙澈;影弄流萤,听香三少——皇甫小榭。

这四位公子的故事,恐怕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蓝青琼和紫燕潇的传奇固然不必多言,皇甫小榭和蓝龙澈却有一个共同特点——都是花钱如流水的纨绔子弟,玉龙的人,居然还给了他们俩一个“无用子弟”的称号。

文不能成,武不能就。

蓝龙澈喜欢玩弄机械,而皇甫小榭却是对亭台楼阁喜爱到了一个痴迷的地步,家中的假山水池无不精巧华丽……当然这两位也理所当然的被冠上了“玩物丧志”的封号。

就好像这四个人的故事加起来也比不上红琦攸的传奇一样,四位美人也无法和另外一位女子相提并论。

那个人便是彩云国史所未见的名妓——玲珑姬。

珑珊推门而入,一个绝色美人,正坐在床边,悠哉游哉的抽着水烟。

金色的长发披落腰臀,淡淡的落寞,从这个女子的侧影中不时涌现——不知何时,被恍惚了心神的她,金色的璀璨落了满地,直到那带了些许沙哑的声音响起,她才回过神来。

“怎么了?月家的小丫头。”

女子转过头,那张近乎完美的容颜,完全的展露在了阳光之下。

她的眼睛很大,瞳孔竟然是金色的,白皙的皮肤,让人迷惑……可是,一道长长的血痕自眼角,拖至下巴,好像一滴血红色的泪,从眼角滑落。

微微蜷曲的长发没有用发带,随意的披落在身后。

一时间,珑珊甚至想不到应该用怎样词汇来形容这个女子,她的美丽是无可比拟的,没有任何人可以超越,可以相比的绝色佳人,你不能找到什么形容词来比喻她的美丽……涅磐重生凤凰,满目的金色。

在她发呆的时候,龙澈已经欢喜无比的扑了上去。

“妈妈!”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扑到一个看起来没比他大几岁的女子怀中去,好像什么小动物一样蹭来蹭去……你可以想象这是多么诡异的画面。

“澈澈,”女子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真是的,都这么大了还会撒娇。”

“人家已经半年没有见到妈妈了,当然很想念啦。”

珑珊浑身上下一阵恶寒,这个家伙真是……

龙澈的脸,应该说和他的父亲比较相似,和母亲相像的,只有那一对大眼睛,和一头金色的长发。

似乎对儿子的无所作为非常无所谓,一点也不缺钱的玲珑姬向来是有求必应,即使龙澈每个月花掉一百万两白银,她现在的财富也可以供着这个不成器的儿子活到一百七十五岁。

曾经上官家的家主,彩云国第一名妓——上官玲珑,微笑着转过头,“确实……这半年来,你也开始学着惹上不一样的麻烦了。”

“你在说什么啊?妈妈,好久不见,你可越来越漂亮了……”龙澈眨了眨漂亮的大眼睛。

“也没什么,只是想要谈谈关于你们现在手里拿着的东西。”玲珑的视线悠悠的落在了龙澈手中的匣子上。

“……妈妈你……”

珑珊眼神陡然沉了下去,“玲珑大人在跟踪我?”

玲珑笑了笑,起身,抽了一口水烟,“安心吧,我只是关心我的儿子罢了……珑珊,我比你活得久,看到的,听到的也比你更多,彩云国的事情,并不是每一件事情你都管得了的……比如说这一件,就不适合你继续查下去。”

珑珊沉默了片刻,缓缓地打开了盒子,一匣子白色的粉末立刻暴露在了空气之中。

“妈妈,知道这是什么吗?”

“茗草提炼的粉末,”玲珑抬起眼眸,淡淡的扫了一眼,“这样的完成品,应该只能说是中等货色,价格的话,这种成色,也可以卖到千两了。”

“不愧是妈妈,眼力真好。”龙澈甜笑着在她的怀里又蹭了蹭。

据说,玲珑姬是上官家的私生女,那几乎一家子美人的上官家,是彩云国唯一一个可以和蓝家相提并论的家族。

虽然今年已经年过四旬,但是,玲珑姬看起来最多也只有二十七八的模样,容貌完美,那言谈举止间的风华,让人可以想象的到当年彩云国第一名姬的风采。

今日的玲珑早已转行从商,彩云国第一名妓的名号变成了彩云国第一偃师,巧妙地机关阵法,木玩人偶,让人赞叹……听说她自己做了一个屋子,只要按上一个按钮,小人就会自动地送来茶水。

“这个东西,不应该出现在贵阳吧?”珑珊忍不住道,“这个东西究竟是怎么……”

“这个东西的配方并不难做,”玲珑姬用指尖挑起少许,“难的是提炼的工艺,这应该是密技,但是,竟然连小店里也会有这种东西,就说明……有什么内部的东西流了出去。”

珑珊微微皱起眉,龙澈却忽然抢着道,“彩云国的大夫,要是有一点才华的,大多数会有自己开发的药方,但是,有一些天才,会做出一些禁药贩买给黑市,来赚取巨额利润。”

玲珑好笑的看了一眼儿子,“是这样,在彩云国,这应该说是一个医馆间公开的秘密,然而,开发禁药并不容易,大多数的大夫都无法做到……整个彩云国,也许有这个实力的,只有凌霜……还有我们上官家。”

她正想要说些什么,一阵带了无奈的声音响了起来,“您在怀疑上官家吗?玲珑姑姑。”

进来的是鹊澜。

浅蓝色的头发随意的扎起,狭长的深蓝眼眸好像狐狸一般微微眯起,他穿了很厚的皮裘,肤色也有些苍白。

“鹊澜哥哥!”龙澈笑得眼睛快变成了一条线。

“哟,龙澈小子,你看起来长高了不少嘛。”鹊澜稍稍举起手,正想要随意的打一下招呼,却被玲珑陡然捏住了手腕,巨大的疼痛让他顿时失去了血色。

“鹊澜,你……”珑珊花容失色,看到玲珑微微叹了一口气,然后松开了手。

鹊澜轻轻喘息着,勉强挤出了一丝难看的笑容。

“鹊澜你怎么弄成这样,红颜绝对不会放你过门的。”玲珑转过头去,“双手的经脉全部被切断,居然还有人帮你接好,也算你造化不小了……但是毕竟已经有了严重的断裂,想要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却几乎不可能了。”

龙澈的眼眸一点一点地黯淡下来,鹊澜却毫不在意的露出了笑容,“玲珑姑姑来这里,就是为了替老头子说教?”

玲珑忽然笑了,眨了眨眼睛,“红颜早在我七天之前就到了贵阳,虽然现在还没有现身,不过,你日子难过也是迟早的事情。”

鹊澜“唔”了一声,不由自主地扶住了额头。

龙澈露出了好奇的表情,“舅舅来了?那么吟儿是不是也来了?”

“吟儿在你之前就来了贵阳,”玲珑笑了笑,“大概是看上了谁家的公子,居然在贵阳一呆就是一年多。”

“老头子还没放弃他得入赘计划吗?”鹊澜忽然觉得其实父亲来还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至少可以让某人头痛几个礼拜。

“谁知道他,”玲珑夸张地撇了撇嘴,“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做什么……”

他们越说越远,珑珊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怎么了?宗主大人。”鹊澜没好气地给了她一个白眼,“这个药不会是上官家出来的,我可以保证……在家里面,能做出这种东西的,除了父亲大人之外,也只有吟儿和我……你认为我们之中谁会做这种事情?”

“那你认为,一定是凌霜做的咯?”

“红琦攸那家伙,杀人放火,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你认识琦攸?”她微微睁大眼眸。

鹊澜冷哼一声,并没有回答。

名妓玲珑的脸上露出了美艳的微笑,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所以呢,鹊澜,你的答案是什么?”

鹊澜的眼眸微微沉下,沉默半晌之后,抬起头,温润的声音好像蒙上了一层白雾一般

“不仅是这些,似乎有一些用于身体强化的药物也开始流窜出来,不包括黑市上能够找到的……似乎……”他的嘴唇动了动,好像想要说些什么,最终还是缓缓地闭上了。

玲珑的眼神中流露些许赞赏,站了起来,轻轻拍了拍鹊澜的肩膀,“到此为止,这件事情,你们只要放在心里就好,那些刨根究底的想法,就放在心里好了。”

“为什么啊。”龙澈不由得嘟囔起来,却看到珑珊脸上露出了凝重的表情。

“潘多拉的盒子。”玲珑姬眨了眨眼睛,“澈澈还记得我小时给你讲过的吗?”

“那个放了恶鬼和妖魔的盒子吗?”龙澈道,“神让人们不要打开,可是有人不听劝告,为了自己的好奇心,而打开了盒子,放出了妖魔鬼怪。”

“这是一个道理,当你不知道结果是什么的时候,就不要去打开盒子,”玲珑微笑道,“居然有人可以弄到这样的药物,那么,对方的身份就绝对不是那么简单得,所以……只要不会影响到自己,永远都不要去多管闲事。”

这话好像是对龙澈说的,可是,玲珑姬的金眸,却紧紧地盯着珑珊。

鹊澜望了一眼双方,忽然产生了一种不好的感觉。

意料之外,珑珊却毫无辩驳的颔首施礼,“珑珊受教了,多谢玲珑大人提点。”

鹊澜只有叹气,他知道,这些话,珑珊可能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玲珑姬在十四岁就已经是彩云国名头响当当的□□,上到达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没有人不为玲珑公主的美丽而倾倒。

十八岁,她买下了玉龙所有的妓院,成为蓝州最大的老板。

她二十五岁那年,打败了蓝楸瑛、茈静兰两大武将,挫败羽林军精锐,行刺国王,几乎得手。

在二十六岁继任上官家主的位子,她在位的五年间,上官家的声望如日中天,天池药阁在彩云国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有人甚至把她和当年的奇女子——红玉环相比。

对于这种说法,鹊澜只是冷笑。

——红玉环执掌红家十年之后就忽然死亡,而玲珑姬却在功成身退之后,手里依然握着蓝州大半的产业。

玲珑姬是独一无二的,至少在鹊澜心中是这样。

他的父亲并没有继承家主的位置,而把上官家交给鹊澜,是玲珑姬力排众议的结果。这个奇妙女子的魄力,在八年前再一次让蓝家的老顽固们看到了厉害。

“事情就到此为止,我不想在听到多余的东西了,但让如果你们一定要打开盒子,就要做好失去重要东西的打算哦。”

玲珑浅浅的一笑,听不出到底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说的。

“对了,鹊澜哥哥,我们在花街遇到了一个很有趣的人呢。”

“啊,是那个什么叫珏吟的神秘□□吗?”

“妈妈也去调查了?果然还是有点在意的吧?天下第一名妓,玲珑公主。”龙澈坏坏的笑起来。

“笨蛋,这种虚名你认为我会有多在意?”玲珑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了解情报和在意什么事情是不同的。”

“啊,这样吗?不过我倒是觉得,那个人不一定是女人啦。”龙澈摸着没有胡子的下巴,认真道。

“哎?真的吗?那倒是不错的卖点。”玲珑颇为认真的点点头。

“喂喂,不是这个问题啊,这样一个声名鹊起的□□怎么可能一点来历都没有?如果真的是个男人的话……”珑珊忽然冒出了冷汗——不会自己猜对了吧。

“如果你在想那个□□会不会是红琦攸的话,凭我对那家伙的了解,可能性还真是挺大的。”鹊澜赞同的点了点头,“不过,这样光明正大的出现,倒也有一点奇怪。”

“这还不简单?”玲珑给了三个小鬼一个“你们是笨蛋吗”的眼神,“藏身青楼的理由只会有一个,就是情报的收集,也就是说,在调查什么事情,为什么要隐瞒身份……嗯,多半是因为有人再找他,对方还是很麻烦的角色,能让红家的少爷这样忌惮的人物可不多呢,如果猜测是正确的话。”玲珑悠哉游哉的饮下茶水,“牵涉的事情也一定很多,让他对外表现出自己已经死去的样子,碧州的事情这回弄出了不小的骚动,原因的话,却没有人知道……这不是关键,红琦攸是大夫,药物泄露的事情他不可能不知道。”

珑珊微微沉吟,“所以说,隐藏身份调查这件事情吗?”

龙澈叹了一口气,“结果什么都没有查出来吗?果然……”

“小笨蛋,”玲珑轻轻的在儿子的头上弹了一下,“如果什么都没有查出来,也就不会隐藏身份了,不想说出自己的下落,正是因为对手已经察觉到了自己的事情啊。”

室内被奇异的空气所覆盖,沉默的余韵轻轻敲击着众人的心,开始坐立不安的龙澈,不安分的拨弄着自己长发。

“我出去一下,”毫无预兆的,珑珊哗的站了起来,冲着玲珑姬微微颔首,“失礼了。”

龙澈正要站起来的时候,被玲珑姬拽主了衣袖。

“你做什么啊,笨蛋。”玲珑忍不住斥道,“这件事情,我已经把后果告诉她了,做出怎样的选择是她自己的事情,明白吗?”

“但是,潘多拉的盒子,打开来也可能是好的事情吧?”龙澈不安的乱动着,“如果只是五成的可能性,为什么不尝试一下呢?”

“在彩云国,红家不能随意触碰的有三样,”鹊澜忽然开口道,他静静的竖起一根手指,“第一,蓝家;第二,王家;第三,缥家。”

他短暂的沉默了片刻,接着道,“这件事情是不是蓝家所为,没有人比珑珊更加清楚,即使是上层的动作,有雪那大人在,她也不可能一点都不曾知晓……缥家和那小子的关系最铁不过,所以,也不会造成什么大问题……回答便只有一个——这件事情,很有可能与王族有一定程度上的关系,说不定……”

“到此为止了,鹊澜。”玲珑立刻的打断了他,微微一笑,“接下来的推测,就有点麻烦了呢。”

龙澈眨了眨眼睛,“但,这也只是推测,不是吗?”

“因为只是推测,所以,我们什么都不能说,这是很麻烦的问题哟,一旦惹上,后果可能不堪设想,澈澈。”玲珑的微笑让人觉得很舒服,“所以,我希望这件事情最好不要和上官家有什么关系。”

她抬起头望着鹊澜,“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他微微皱眉,“我觉得您多虑了,玲珑姑姑。”

“多虑永远比失策来得好,无论这件事情的真相到底怎样,蓝家都不应该被牵扯其中。”玲珑站了起来,似乎正准备走出去。

“妈妈,你去哪里啊?”龙澈忍不住急道。

她有点头痛的揉了揉太阳穴,“没办法啊,吟儿和红颜都在医馆里,现在,哥哥他满脑子都是入赘的计划,那个红琦攸有什么好的,真是的……”

“父亲还真是足够执着啊,不过这样也好。”鹊澜愉快的笑了起来。

“先别高兴的太早了,”玲珑笑眯眯的道,“你妻子的人选,似乎也被定下来了呢。”

镜子前的人影,望着那恍惚的白光,低下头,各种颜色的粉静静的放在桌上,他拉开抽屉,一张薄薄的面皮躺在里面。

他小心翼翼的将它贴在脸上,房间内的数十面镜子里,让他看起来好像幻化成了无数个;打开一个小瓶子,从里面倒出些许白色的胶状物体,在手中轻轻的搓揉,那潮湿的胶状体变得更加粘稠。

短暂的犹豫了片刻,他把粘稠物均匀的抹在了薄薄的面具上。

仔细的塑造着镜中的容颜,当他完成了一切之后,微微吐出一口气。

“很漂亮啊,”七弦姬说不上是调侃还是嘲讽的声音冒了出来,“你要是个女人,一定是绝世美女。”

“谢谢你的称赞,不过,我到更愿意听你说说最近晚上总是出去的原因。”他纤细的手指心的把发簪插入了发梢,望着镜中的七弦姬,银色的眼眸有些冰凉,有些迟疑。

“没什么事情,只是在这里有些心烦罢了。”她很快的移开了视线。

“这样吗?”淡淡的声音好像听起来全不在意,他站起来,向她走过去。

她好像别扭的小孩子一样嘟起了嘴吧,连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露出了一丝有些可爱的笑容。

也许平时很难发现,其实她跟馨盈还是有七八分相似的,只是七弦姬的眼眸比她的妹妹要冷漠的多。

“眼睛,最近有不舒服吗?”

“没有,”她转过头去,“再说,反正都是赚回来的日子,就算有了什么问题,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

他眨了眨眼睛,“真是够洒脱啊,不过,我还不想你死得那么快。”

“所以呢?我应该为你的这么一点希望一直悲惨的活下去?”

他的嘴巴立刻闭上了,两个人同时注意到了陌生的脚步,一个阴柔娇媚的声音响了起来,“珏吟小姐,有客人要见您。”

他咳嗽了一声,女子的声音毫无预兆的冒了出来,“我知道了,马上下去。”

那人似乎下去了,七弦姬望着他,半晌,忽然叹了一口气,“你到底是怎么做的,为什么穿女装这种事情做的这么自然呢?”

“习惯了。”他淡淡的道,“对了,有件事情让你去做一下,请你把这封信交给蓝贵妃。”

她低头接过那张泛黄的信封,“那个女子可以信任吗?”

“嗯。”

他点了点头,并没有问她是否可以出入那守卫森严的皇城,好像这一切在他们看来,是一件在容易不过的事情。

七弦姬也没有问他更多的细节,只是拿起妆台上的一支金钗,轻轻敲击着,好似在思索着什么。

“放心,我会小心的。”他笑了笑,然后拿起面幕,覆住了脸颊,推门走了出去。

目送着他的背影慢慢下楼,七弦姬的眼眸三分凝重,三分叹息。

——如果这只是命运的话,她宁可他们永远不曾相遇。

“你知道吗?”她望着镜中的人影,痴痴的笑起来,“我说想和你一起死,是认真的……”

檀香,轻绕。

这样的烟花之地竟然会用这种香料,他的眉毛轻轻一挑,似乎有些奇怪。

卷帘,透明的珍珠被串成一串,好似泪水,又好似冰晶。

真是个做作的家伙,他眼底泛着一丝冷笑,正准备拉起珠帘的时候,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就呆在那边就好,不必过来。”

他微微一愣,到目前为止,为了见神秘□□珏吟的男子不计其数,因为他总是用一张面幕遮住自己的脸,对自己不怀好意的男人数不胜数。

这个连脸都不想让自己看到的男子,倒还真是个异类。

他微微低下头,轻声道,“是。”

他立刻规规矩矩的坐下,里面那个沙哑的声音再次道,“听说你很会弹奏琵琶。”

“只是略通一二。”

“……”声音沉默了很久,才再度开口道,“弹吧,我想听。”

他转移视线,看到放在架子上琵琶,古旧的木料,安静的让人想哭。

沉默着抱起琵琶,他将金属的指套戴在手指上,轻轻的拨了一下琴弦,琵琶轻轻震颤,发出哭泣般的低鸣。

“大人想听什么?”他淡淡的道。

“《苍瑶姬》好了。”敷衍般的声音似乎有些疲惫,“弹吧,我现在就想听。”

“是。”

这样淡漠过了头的家伙,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虽然很想做弄一下,不过目前为止,似乎还是不要泄露自己的身份为好。

老老实实的抱着琵琶弹奏起来,悠延绵长的音色缓缓吐露,美妙的让人迷醉,一曲终了,帘后人立刻就开口了。

“很好的曲子,你弹得也非常好。”

“大人过誉了。”他抱着琵琶站起来,冲里面的人微微颔首。

“这不是恭维,你确实非常优秀,珏吟小姐。”

一双修长的手,缓缓地拉开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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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望着那双保养的好过了头的手,白皙,修长,指甲剪得很短——乍一看上去,这是一个很规矩的人,直到那人探出头来。

长长的黑发被束在耳边,非常精致的发簪,把脑后的长发盘起;那人的衣服很干净,洗到发白的衣衫穿在身上,但是,却并没有给人什么不舒服的感觉。

前提是,他没有戴那张奇怪的面具的话。

那是一张白色的面具——与其说是一张面具,不如说,只是一张挂在脸上的盖子,除了脸上的三个洞之外,根本就是一片白色,配上这个男子沙哑的声音,和那柔顺美丽的黑色长发,显得说不出的妖冶夺目。

他缓缓的抬起头,看到了一双青碧色的眼眸,好像一只不怀好意的猫儿,让人害怕,又让人迷惑。

一时间,他甚至忘记了行礼。

淡淡的酒精气息自空气中飘来,他并没有抬起头。

“您似乎不愿意让人看到您的真面目。”沙哑的声音,似乎是从咽喉中硬挤出来的。

“彼此彼此吧。”他轻轻的道。

“抬起你的头。”那人冷冷的道。

他顺从的抬起下巴,却被对方毫不怜惜的重重扣住,疼痛的感觉袭来,他不由自主的抿紧了唇。

“不过是一个□□罢了,有什么了不起的。”轻哼一声,他被对方猛地推倒了墙角。

“你跟他比差得远了,就算会弹一首琵琶又怎么样?你根本比不上他……”那人忽然哈哈的笑了起来,有些颓然的坐倒在地上,“就算相似又有什么用,那家伙已经死了呢……”

他的眼眸似乎动了动,狡黠而冰冷,染了色的黑色长发缓缓飘落……琦攸凝住片刻,忽然轻轻的抱住了那人的身体。

他在浑身发抖。

“是我杀了他……”他小声嘟囔着,“是我杀了他呢……”

琦攸浅浅的笑起来,“所以呢,你后悔了吗?”

他猛然一震,拼命的摇着头,“我不能不杀他,如果他活着,我永远都无法从阴影中走出来……对,我一定要杀了他……我一定……”

“可是你后悔了,对吧。”

他用尽全力咬住牙关,却还是关不住,上下牙齿磕碰着,发出可笑的响声。

他必须戴着面具,永远也不能取下的面具,就算注定只能一生的孤寂,他也必须如此。

琦攸抬起手,缓缓地摘下了那张白色的面具。

他的脸色很苍白,原本慵懒的笑容早已不复存在,浓重的酒味自他的唇齿间飘来。

——他很悲伤,却并不后悔。

正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琦攸觉得他很可怜。

一直以为他们两个人很相似,这时才知道,原来他们两个是完全不一样的。

轻柔的抚摸着他湿润的前发,微微散发着热度的额头,留下了汗水。

“我是不是一个很差劲的家伙?明明约定了,要让他做我的宰相,然后一起开创太平盛世的……明明我想把他当作朋友的……”他轻轻喘息着,然后笑了起来。

“你没有做错。”琦攸温柔的抱住他,“如果他是你的话,他一定会跟你做出同样的选择。”

“你在安慰我吗?”他嗫嚅道,“同情这种东西我不需要。”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你会是一个很优秀的主子……但是,那个人永远不会臣服与你,你应该明白这一点。”琦攸自嘲的笑了笑,“他的性命,已经不属于任何一个人了……我的主上……”

在听到那最后的话之前,他已经闭上了眼睛。

“真是的,你到底喝了多少啊?”琦攸小声的嘟囔了一句,“把你留下来,一定会惹出麻烦,看样子,这桓娥楼也不能呆了。”

“唉,你要给我惹多少麻烦啊?如果红琦攸死去对你来说会比较好的话,你只要告诉我,我就会离开彩云国……凌霜什么的全部都可以给你,可是,你要的应该不止这些吧?”

因为有些事情还不能确定,所以,琦攸并没有做什么……但是,不久之后,他将会为这一生中唯一的一次心软而付出蚕种的代价。

“你可以杀我,但是……我不会杀你,不仅如此,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会保护你的性命……但是,请你放过其他人吧,我不会让任何人威胁到你,这样还不足够吗?”

他站起来,轻轻的拍了拍身上的灰土,望了一眼昏迷在地板上的人影。

“发泄一下对你有好处,不过,可不要把我当作移情的对象哦。”

琦攸笑了笑,推开房间的门,很快的走了出去。

天气不算太坏,温度也很适中。

他洗去了脸上的易容,那张名为“珏吟”的脸,被他扔进了楼边的小河里。

当他走出桓娥楼的时候,他已经变成了一位,身着白衣的翩翩公子,很快的消失在了花街的人海之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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