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不可活披荆沥血斩阎罗

夜风骤起,紧贴屋脊呼啸而过,似一道道看不见的利刃刮剖着耳廓。突然而至的真相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下,浸透肌骨,使沈思浑身发冷,止不住打了个寒战。

室内的对话声飘飘忽忽越来越远,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熟悉的声音,那声音总是不紧不慢,亲切而温和——

“你对本王有救命之恩,便是同对待伯龄一般称呼本王表字也并无不可……”

“再忍耐片刻,从今而后你就是本王的人了……”

“念卿果然澄澈通透,毫不矫饰,正如此刻刘谷山上繁星万点的夜空一般……”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本王是何等样人,终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肚子饿了吧?我着人帮你准备了清粥小菜,一直架在炭炉上温着,快来喝几口暖暖肠胃……”

“等这场仗打完了,我再陪你去温泉沐浴,这次绝不捉‘弄’你……”

“幸而你完好无损,不然我就要更加难受了……”

“宁城初见我便对你一见倾心,情有独钟。三十年来,也只对你一人如此……”

就像有无数个卫守之同时从四面八方一拥而上,平和的,关切的,坦诚的,浅笑的,深情的……将他团团围在当中,撕扯着,推搡着,挤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为什么那些画面、那些言语不需要特别去回忆,便都清晰地呈现于眼前了?难道是记‘性’太好了吗?

沈思仰起头,长长吁出一口气,九天之上不见朗月,不见星斗,只有沉重的暗夜、‘迷’‘蒙’的雾气,深邃遥远无边无际,不知何处才是尽头。他将手掌覆在剑柄上牢牢握着,任由铜质剑镡硌得他虎口生疼……如今他可信赖可依靠的,也只有自己与手中这支剑而已了……

待那陈姓下属告辞离开之后,顾明璋慢悠悠从屏风外侧转了进来,他站到红木桌边端起热茶有一口没一口地抿着,眼眸低垂若有所思。‘床’上的男子见了,当即轻手轻脚钻出被子,走到顾明璋身后双臂环绕将其搂在了怀中,还伸手探进衣襟里不停‘揉’捏着顾明璋‘胸’脯:“那些费脑子的事项留待白天再算计吧,*一刻值千金,就该好好享乐才是。”

顾明璋飞起桃‘花’眼瞄向男子,笑得妩媚横生,一转身捏住了对方下巴:“怎么,还来?看不出你这般龙‘精’虎猛!”

那男人一把将顾明璋拦腰抱起,三步两步蹿回了‘床’榻上,往锦被里一丢,又欺身而上滚在了一处。顾明璋也被压得很快来了兴致,身体水蛇样左右扭动着,嘴里哼哼唧唧喘息不止。

那雌雄莫辨、极尽暧昧的声响在静夜之中格外刺耳,听得人牙根酸涩发胀。沈思厌恶地皱起眉头,小心伏在屋顶,身体贴紧瓦片,竭力将自己隐藏在暗影里。如他所料,片刻之后两队巡逻的卫兵挑着灯笼从屋后小路上‘交’错而行,彼此互通了口令,又沿着既定路线各自拐往了别的方向。

待那些脚步声渐行渐远直至彻底消失,确认再无危险之后,沈思攀住屋檐一个倒挂金钩,上身垂到了窗口。窗子是从里侧锁住的,他拿剑尖沿着窗子底部缝隙‘插’|进去,朝上一拨,悄无声息挑起了木栓。又轻轻推开窗扇,用力一摆身体,借由惯‘性’将自己甩了进去,平稳落地,紧接着反手带上了窗子。

‘床’上二人正沉浸在*‘交’欢的巨大兴奋之中,丝毫没有察觉到寸寸杀机袭来。那男子一边‘挺’动□进进出出,一边满是醋意地埋怨道:“你在龙‘床’上伺候他的时候,是否也如此卖力?怪道他片刻也离不开你呢……”

顾明璋嘴角流‘露’着‘淫’|‘荡’而放纵的笑意,正要反驳几句以作*之用,忽觉头顶的光亮被一片暗影给遮住了。他一时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待到不满地张望过去,竟见有人通体黑衣立在‘床’边,神‘色’‘阴’沉几如鬼魅,手里宝剑寒光凛凛。

“你……”顾明璋一声惊呼尚不及出口,那剑锋已直笔笔指向了他的咽喉,剑刃锋利无比,一经划过皮肤便绽开了寸许的口子,鲜血滴滴答答淌了他满身。

那男子见状短暂迟疑片刻,随即挥起手肘朝沈思击去,他试图以此分散沈思注意,趁机将顾明璋从剑下解救出来。沈思见他‘裸’|‘露’在外的身体肌‘肉’紧实骨骼舒展,便知是习武之人,故而早有防备,不等他手肘彻底摆开,便以重拳迎了上去,正砸在对方肘关节处,耳听得“咔嚓”一声脆响,已是干净利落地将其分筋错骨了。那人疼得猛烈一抖,呻|‘吟’之声冲口而出,沈思丝毫不留给他调息的机会,转而曲起食指、中指,以指骨凸起处狠狠叩向了对方发迹后侧第一、第二节椎骨之间,那里乃是督脉、系督脉与阳维脉之会‘穴’,男子受此一招连哼都哼不出来,瞬间晕倒在地不省人事了。而从始至终,沈思手里那柄剑都稳稳横在顾明璋颈项间,未动分毫。

解决掉高大男子,沈思冷冷望向顾明璋:“别出声,否则一剑斩了你!”

顾明璋张了张嘴巴,至此方才认出来人是沈思,顿时恐惧地瞪大双眼,连连摇头。

沈思单手扼住顾明璋咽喉,将人轻松提起拎向桌边。顾明璋抓挠着沈思的手掌挣扎不止,无奈身体悬在半空,只能徒劳地踢来踢去,一张‘玉’面渐渐涨成了紫红‘色’。

沈思将人往桌前一推:“听着顾贼,想活命的话,就把你陷害我父兄的恶行一条条写出来,连那狗皇帝是如何指使于你也一并写明!敢有半点瞒骗,我便将你眼耳口鼻统统挖出来喂狗!”

顾明璋知道沈思说的皆是假话,无论自己是否遵照对方所言去做,最后都难逃一死。可‘性’命攸关,他不敢有半点差池,只得艰难地点了点头,又摊开手掌费力比划着,示意此处并未准备纸笔。

沈思见顾明璋眼神飞速朝‘门’外瞥了一记,便知那是要找时机呼救,下一批卫兵很快就会巡视过来,时间不多了,务必速战速决。他反手一剑割下了悬于梁上的雪白幔帐,扯平了甩在顾明璋面前,又剑锋回转,“唰”地斩断了顾明璋一小截指尖,就着潺潺涌出的鲜血将其按在布幔上:“一根指头上的血有限,你最好想清楚再写,如若诸多废话,最后受苦的还是你自己。”

十指连心,顾明璋平素养尊处优惯了,皮‘肉’较常人细嫩许多,哪里受过如此苦楚,登时疼得他身体剧烈绷起,冷汗哗哗直流。因口鼻被沈思捂着,半点发不出声音,他只能“呼哧呼哧”往外喷着粗气。

顾明璋又疼又怕,身体止不住瑟瑟发抖,连手指也不听使唤,好半天才勉强写出两三个字。眼见那根指头上的血快凝固了,沈思毫不迟疑重又斩断了他一小截骨‘肉’,顾明璋知道无可遁逃,只好认命地忍痛写了起来。

六七尺长的幔帐密密麻麻写满血字,顾明璋已是浑身湿透,犹如才从水中捞出一般。趁沈思收起布片那一分神的功夫,他拼尽全身力气,不顾伤痛徒手推开颈间剑刃,朝着屏风一侧的‘花’架扑去。木架被他的身体撞倒,上头巨大的汝窑瓶应声落地,“咣当”炸成无数碎片。顾明璋伴着‘花’瓶一起摔在地上,又赶紧手脚并用朝外爬去,边爬边声嘶力竭地大叫:“来人,咳咳,有刺……”

“客”字还没出口,一道寒光凛然闪过,他那颗漂亮脑袋“嗖”地脱离身体飞上了半空,只留下光秃秃的肩膀晃了两晃,碗口大的空‘洞’里头血如泉涌喷‘射’而出,霎时间染红了四面墙壁。

‘侍’‘女’们听到响动破‘门’而入,见此情景无不惊吓得‘花’容失‘色’,齐齐尖叫道:“不好啦!杀人啦!杀人啦!”

沈思一脚踢在八仙桌子上,生生将那桌子踢得腾空而起,呼呼旋转着砸向‘门’口。几名‘侍’‘女’被当‘胸’撞出三五尺,“啊啊”惨叫着直跌在院子当中,再无声息了。沈思弯腰抓着长发将顾明璋的人头提在手中,又横剑劈向灯盏,燃烧的蜡烛被剑锋斩断,弹‘射’到了‘床’边的帷幔,火苗升腾着窜起老高,转眼点燃了上方的红木雕‘花’隔板。

当守在院‘门’外的‘侍’卫赶到时,正看见沈思从屋内走出来,他一手持剑,一手拎着顾明璋人头,身后火势熊熊,灼烧得劈啪作响。火光映得他脸孔忽明忽暗,双眼血红,嘴角似笑非笑地微微翘起,牙齿闪烁着慑人的白光,争如地府里的罗刹鬼差,看去‘毛’骨悚然。

一名小头目壮着胆子举刀砍去,三步之外便被沈思拦腰削成了两半,第二人紧随其后,被一剑封喉,脖颈上犹如生出张大嘴,狰狞地哈哈笑着,血溅了众人满脸满身。其余人等彼此‘交’换过眼神,同时怪叫着围攻了上去。

那些人都是顾明璋‘精’挑细选出来的高手,沈思以一敌众难免有所疏忽,顷刻间脸颊、手臂、前‘胸’、后背都已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血染湿了衣‘裤’,黏糊糊贴在皮肤上,如千万只小虫同时蠕动着,可他根本感觉不到疼痛,反而越战越勇,一柄长剑上下翻滚,直搅得寒风阵阵,血‘肉’横飞。

他少年从军,斩敌无数,却从没有哪一次杀人杀得如此畅快淋漓。与其说他是在战斗,不如说是在发泄。父亲的自刎,哥哥们的惨死,姐姐与姐夫的无辜遇害……这一桩一件愤恨与冤屈积压在他心底,噬咬得他生不如死。那些拦住他去路的人,那些怒目而视的人,那些效力于顾明璋为虎作伥的人,他们都得死!全都要死!

一队卫兵很快丧生在沈思剑下,尸体横七竖八躺倒满地,剩下几个家伙侥幸保住‘性’命,再不敢贸然靠近,只管躲在角落胡‘乱’扭动手中武器虚张声势着。

天干物燥,火借风力,迅速吞没了这间宽敞的卧房,并朝着临近的木质长亭蔓延而去,滚滚烈焰烧红了半边天。府中各‘色’人等从睡梦中惊醒,纷纷提了大桶小盆赶来救火,几队巡逻的卫兵争先恐后跑来保护大都督,吵吵嚷嚷‘乱’作一团。那些散兵游勇们试图集结更多人马来捉拿凶手,可惜局势太过‘混’‘乱’,所有人都晕头转向着,根本闹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状况。

在更多人赶到之前,沈思三两步窜上墙头,按照事先设定好的路线几个纵身,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晋王一行人昼夜兼程,终于在小皇帝生辰的前两日赶到了京师。

谁知他人还未及入城,探子便已传来了惊天消息,说前几日沈思一把火烧了左军都督顾明璋的府邸,隔日又将顾都督的人头高高挂在了六都府衙‘门’前用以增添喜气的灯柱顶端,还在旁边刚刚粉刷一新的墙面上用血涂抹了八个大字——人而无止,不死何俟。

这消息使晋王一颗心刚刚落地,却又很快吊了起来。

帝王寿辰乃是一年一度的喜事,普天同庆万邦来朝,大街小巷张灯结彩,如此重要的日子,竟敢公然斩杀朝廷大员,不亚于是在向整个大周朝廷挑衅宣战。于公,顾明璋都是皇帝的心腹宠臣,于‘私’,顾明璋是皇帝的‘床’笫禁脔,小皇帝曾当着满朝文武毫不掩饰地称许说:“明璋者,朕之美‘玉’也。”

如今他心爱的“美‘玉’”被人割下头颅身首异处,死后还要受火焚、示众之辱,怎能不叫他勃然大怒?杀了他的人不够,还把脑袋挂在他家‘门’口,简直是对他帝王威严的生生践踏!这样的人定不可教其存活于世,非但要抓起来,还要千刀万剐,寸磔凌迟!

一纸缉拿文书很快通达各级州县,公告天下曰:逆贼沈思,弃国背君勾结叛党,不轨于理法,不入于道德,以匹夫之细,窃生杀之权,罪不容诛!

随即沈思的画像也被张贴在了城‘门’、闹市等处,官府悬赏百金,誓要将其捉拿归案。

偌大的京城表面看去依旧和风煦日、歌舞升平,实则已被沈思一人搅得天翻地覆了。先是四城‘门’都设了重兵把手,进城畅通无阻,出城却要经过层层盘查,但凡与沈思画像有三分相似的成年男子,全都要被带去衙‘门’严加审讯。财雄势大者倒还算了,塞几两银钱便可敷衍了事,穷苦人家因衙‘门’人力有限,只能老老实实被关个三五七日。市井泼皮若想整治仇家,只需偷偷报官说对方似与沈思有过接触,那人立刻便会被不分青红皂白的官差带走问话,如敢反抗者,少不得大刑伺候。

因沈思尚且逍遥法外,顾明璋一党人人自危,深恐有人效法沈思的所作所为,与自己清算从前犯下的诸多罪孽,故而府邸之中都加派了层层护卫,出入也都是极尽小心,甚至于有人干脆称病告假,连朝都不敢上了。

晋王知道这种情势之下很难找到沈思,只能等沈思自动现身来找自己。他生怕沈思忙于躲藏没收到自己已经抵达京师的消息,故而一进城便极尽招摇之能事,不仅欣然接受了皇帝及各派朝臣、元老的酒席宴请,摆着他排场十足的亲王仪仗来往于京中各处,更有甚者,还连夜大摇大摆逛起了南风馆,惹得街头巷尾流言四起,男‘女’老幼议论纷纷。如此一来,倒与他晋王爷‘淫’|‘乱’成‘性’、行止不端的下流名声很是相符。

晋王出此举措,苦的其实是屠莫儿及一班‘侍’卫。他们本就提防着皇帝会暗下杀手,片刻不敢放松警惕,如今晋王不但不肯多加防备,还要像个活靶子般竖于大庭广众之下,累着他们恨不多生出几双眼睛、多变出几副手脚,好织就出一张人‘肉’罗网,保得晋王周全。

不管明里如何坦然自在,晋王内心终究是焦急万分的,想到沈思正时时置于险境东躲西藏,他就食不知味寐不安寝,每日总要辗转反侧至五更时分方能‘迷’‘迷’糊糊睡过去。

这一晚他刚刚沐浴更衣躺在‘床’上,便听见外间传来了轻微的拳脚打斗声,对此晋王并不太放在心上,自己的手下有几多斤两,他很清楚,这一次带出来的尽是个中佼佼者,又有屠莫儿在,不信哪路刺客能轻易近了他的身。若是来人连屠莫儿都挡不住,恐怕他再做任何防备也是徒劳了。

果不其然,那嘈杂声没几下就停了,晋王还道是人已给拿下了,哪成想外头很快又传来了半是欢喜、半是欣慰的惊呼:“沈公子!是沈公子!”

能使他随身‘侍’卫放下戒心笑脸相迎的沈公子能有几人?晋王一‘激’灵从‘床’上弹了起来,连外衫都来不及穿好,便三步并作两步跑出了卧房。他没听错,伫立‘门’外之人正是他朝思暮想的沈念卿!四目相对,静默无语,感概万千……

沈思瘦了,也黑了,他裹在一件宽大的斗篷里,头上罩着风帽,脸颊处印着条将将结痂的暗红‘色’伤痕,表情冷淡而疏离。

晋王已顾不得太多细枝末节了,当即冲上前去一把抓住了沈思的肩膀:“念卿,我总算找到你了……”这一刻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笃定和踏实,‘激’动得眼眶都泛了红。太好了,沈思活着,他的念卿正活生生站在眼前,就在他两手可以抱住的地方。

“嘶——”沈思被抓得太紧,忍不住皱了下眉头,嘴角轻轻倒吸一口凉气,又很快强迫自己恢复如常了。

晋王看在眼里,关切地问道:“怎么念卿,是不是受伤了?快给我瞧瞧……”

沈思也不回答,只冷冷扫过一眼,抬掌朝晋王挥去。晋王毫无提防之下被推得倒退出几步,“咚”地撞在墙上,直撞得肩背发麻。不等他挣扎起身,一柄长剑已顶在了他颈窝处。

“卫守之,我有几句话要问你。”沈思目不斜视,握住剑柄的手腕却在几不可查地微微抖动着。

换做旁人胆敢对王爷持剑相挟,恐怕早已被‘侍’卫们群起击杀了,可这一遭搁在沈思身上,众人却都面面相觑、不知所措了。这群‘侍’卫向来与晋王形影不离,从宁城之围到汾水大战,沈思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们早已有目共睹,沈思在晋王心中占着怎样的分量,他们也全都一清二楚。此刻没有晋王本人的吩咐,谁有胆子敢出手对付沈思?

晋王察颜观‘色’,心下已是了然了几分。他朝向众‘侍’卫一挥手:“都退下去,没我传唤谁也不许进来。”待众人依言俯首退出‘门’去,晋王又补充道,“阿屈也出去。”

等了半天不见动静,晋王只得加重语气:“阿屈!”

片刻之后,他身侧一道飞速黑影闪过,不等沈思看个真切,房‘门’已从身后“砰”地扣上了。

“念卿,旁的不急,我先看看你伤势如何。”晋王说着话便径自‘挺’身上前,好似完全忘记了横在颈前的长剑。

沈思淬不及防,下意识收手撤剑,剑尖避之不及扫在晋王的皮肤上,到底还是拉开了一条浅浅的血痕。他冲口而出:“你为何不躲?”

晋王楞了一下,伸手探向颈间,虽是‘摸’到一手鲜血,他也只随意看了眼便胡‘乱’丢在一旁:“这点皮‘肉’伤算不得什么,我要先确认你是否无碍。”

听了晋王的话沈思更觉气恼:“又是这一套,你总是这一套!”

说来说去,偏偏自己不就是吃了这一套?他很想辨别出晋王的关切是真是假,可任凭他如何刻薄挑剔,那人脸上的神情都像是发乎于内心的。到底是自己眼光拙劣,还是对方演技太过高明?为什么在晋王面前,自己总是显得如此愚蠢!

沈思一把挡开晋王探向他衣襟的手,嘴‘唇’不断哆嗦着,半天没能迸出一个字。他本就不是个伶牙俐齿之人,加上此时思绪烦‘乱’,脑子里热烘烘直发晕,竟至想不出该从哪里说起了。

想想自己真是可笑,那些受制被囚的日子,那些父兄‘蒙’难的日子,那些独自逃亡的日子,他总会情不自禁回忆起与晋王在一起的点点滴滴,甚至一度把晋王当成了救命稻草般,紧紧攥在手心里,靠那些愉悦的往昔温暖自己、支撑自己……可惜一切一切都是假的!全都建立在欺骗与陷害之上!那盏心心念念为他而点亮的灯火根本就不存在,那只是水中的泡影,止渴的鸩毒……

想到此处沈思满心悲愤,声音嘶哑难当:“冯卓生……是你的人?”

晋王顿了顿,如实答道:“冯卓生确是我的人没错。我安排他潜藏于顾明璋身边窃取情报,以备不时之用。念卿,你可知他如今身在何处?是否真的葬身火海了?”

沈思定定注视着晋王,目光逐渐黯淡下去,他艰难地咽了口吐沫,磕磕绊绊问道:“那封信……我阿爹与霍端所通的那封书信,是不是……是不是你授意他伪造的?”

晋王狠狠闭上双眼,片刻之后重又睁开:“是我。”事已至此,他并不打算再有任何隐瞒,“当时皇帝借剿除叛匪之机安‘插’了顾明璋与沈帅两支兵马牵制晋原,随时可能发难,我不得不防。晋原是我安身立命的根本,一招不慎便可至满盘皆输。当时我并不知晓沈帅与霍端真系旧识,更不知道他曾帮着霍端家眷秘密逃出关外。”

“好……好……我就当你是为了自保……”沈思神情凄凉,喃喃低语,“那宜府卫的布防图……是不是你指使冯卓生泄‘露’出去的?”

“也是我。”晋王幽幽叹了口气,“想要拖延鞑靼大军的发兵时机,就不得不让叛军在北部战场上苟延残喘一段时间。而北方一线最强有力的克敌力量便是沈家军,想让叛军不被沈家军一举剿灭,除去泄‘露’布防机密别无他法。”

沈思呆呆听完,忽然笑了,边笑边不住摇头:“又是我……原来又是我……”

他‘胸’口似被重重砸了一拳,疼得撕心裂肺,几乎要呕出血来。鞑靼来袭,他还在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着,说什么延后两月等待战机,说什么请得天兵天将前来相助,根本就是个笑话!他的克敌制胜用兵如神,追根究底竟是以至亲骨‘肉’的‘性’命换来的!

霎时间沈思脸‘色’惨白一片,无比颓败,几乎就要跌倒,晋王见状赶紧上前将人扶住:“念卿,是我对你不住。行事之初,我万没料到会演变至此。关于霍端之事我一经得知便教人辗转透‘露’给了卫悠,我以为你二人关系匪浅,他定会通风报信,处处维护沈老将军。这一次皇帝突然出手,连我也‘蒙’在鼓里,等收到风声派了文辅前去送信,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沈思再次甩开晋王,双眼冒火:“卫守之,这世上人人都可以欺我骗我,独独你不可以!”

那是因为……是因为……算了,事到如今还说那些做什么……

沈思咬紧牙关一剑挥出,直取晋王心口。剑风卷得晋王耳畔发丝飞舞,可他却不曾躲避分毫,只凝着双眉痴痴望向沈思。

眼看剑尖即将穿心而过,沈思脸上飞快闪过一丝纠结,他强行扳过身体,翻转手腕,那剑擦着晋王手臂划过,连衣袖带皮‘肉’瞬间豁开老大一条口子,血呼地溢了出来。晋王伸手捂住伤口,面对沈思和声说道:“有气只管撒出来吧,要打要骂全都随你。等发泄完了,咱们便早些回家。”

早些回家……哪里是家?哪里还有家?沈思单手捂住‘胸’口,一时间伤痛‘交’织五味杂陈,他不断告诉自己,卫守之是他的仇人,卫守之害死了父亲、哥哥、姐姐姐夫,一定要杀了卫守之……可恨的是,他又无论如何都攒不起半点力气……

最终沈思胳膊一松,提剑的手垂了下去:“地下埋了炸‘药’,你别给炸死了。”他又像故意替自己开脱一样,眼望别处恨恨说道,“我不在乎你是死是活,只是那狗皇帝若想此时除掉你,最好的办法便是借刀杀人,把罪名推到我这逆贼身上。我不想替他背这个黑锅!”这番话说完,他毫不迟疑一转身跃出了窗口。

晋王慌忙伸出手去,指尖只差一点便扯到了沈思衣角,可惜还是慢了些许,只能眼睁睁看着视若珍宝的心上人得而复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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