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万籁俱寂。
不远处,一袭纤细的身影小心地往栖凤宫这边过来,走走停停,似乎很害怕的样子。
待走近了,原来是刑傲雪。
她胆子倒不小,深更半夜还敢往外跑,而且还是一个人。
只是,偌大的栖凤宫居然一个人都没有,这感觉真奇怪。
“怎么会没有人呢?太后就算不再听政,也需要人侍侯的嘛。”
为给自己壮胆,刑傲雪一边抱紧了胳膊,一边自言自语。
到得跟前,还是没有见到一个人影,她深吸一口气,伸手推门。
结果当然是推不开的。
“难道里面有人把门拴上了?”
她想了想,举手拍门。
“啪---”
这拍门声虽不大,可这夜太静,乍一下响起来,还真是吓人。
才拍两下,刑傲雪只觉得后脊梁直冒冷汗,感觉相当不对劲,掉头就跑。
“谁?是……谁?”
谁料便在此时,门里传来虚弱的回应声,应该是北堂君墨无疑。
刑傲雪打个哆嗦,小心地回来,“是……太后娘娘吗?”
这下她不禁越发奇怪起来,这栖凤宫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你是……”
门里之人,当然是北堂君墨。
自打那天知道赫连擎的真实身份,见到薛昭楚之后,天知道她心里有多绝望。
原来古井国江山落到了他们两个手里,真叫她欲哭无泪。
看来,上天是很公平的,屠子卿当年灭了文景国,如今文景国的人再夺回他们的江山,这干嘛世报来得,未免也太快。
好在赫连擎还没有得到兵符,自然不能饿死她,便派了人给她送来清水白饭。
当然,每日只是一点点罢了,反正只要饿不死人就行。
因而这时候的北堂君墨,已经没大有人样。
“太后娘娘,妾身是……刑傲雪。”
话才一出口,刑傲雪不禁暗暗后悔:
别忘了是太后把她给打入冷宫的,如今她明目张胆地跑出来,这不自找麻烦吗?
“刑……是你?你……你怎么会来……”
北堂君墨愣了愣,哑着嗓子问。
她这两天一直在想,如果当初在对待刑傲雪的事情上,她能够稍稍冷静、稍稍宽容一些的话,也不至于到如今这局面。
事缓则圆,欲速则不达,这话太对了。
“太后娘娘恕罪,妾身知道自己有罪,可是、可是太后娘娘知不知道,王公公和赫连将军他们、他们---”
这一时半会的,刑傲雪还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起。
“他们对尊儿怎么了?!”
北堂君墨大惊,猛一下跳起来,整个人都贴到门上去。
她最担心的就是赫连擎他们对屠望尊下手,她将鞭长莫及。
“啊?”刑傲雪一愣,“不、不,没有,太后娘娘,皇上没有事,只是、只是他们两个控制朝政,根本不听皇上吩咐,妾身是担心……”
“果然,不出哀家所料。”
屠望尊没有事,北堂君墨條地就松下来,惨白着脸冷笑。
她早说过,屠望尊会后悔的。
“太后娘娘早就想到了?那---”
刑傲雪惊喜莫名,心道还是太后英明睿智,早已预料到今天。
那,她应该也有万全之策吧?
“尊儿为何不来见哀家?”
不答反问,北堂君墨又坐下去,她身体太虚弱,经不起这样的大喜大悲。
“皇上看出来王公公和赫连将军居心……不良,想要来见太后的,可是王公公不让,皇上就……”
没办法来了。
一说出这话,刑傲雪也不禁为屠望尊感到没脸。
堂堂一国之君,被个宦官管制得服服帖帖,这九五之尊的脸要往哪儿搁。
“他不是以为哀家要害他,不准他亲政,是想霸着政权不放吗?这回知道自己有多天真了吧?”
北堂君墨冷笑,儿子能够憣然悔悟是好事,可这付出的代价,是不是太沉重了些。
“太后娘娘息怒,皇上已知道错了,请太后娘娘以江山为重,去见皇上一面,共商大计。”
虽是隔着门,刑傲雪还是跪了下去。
她是一心为皇上太后的,这一点不容怀疑。
“哀家若是出得去,又怎会任由他们嚣
张!”
北堂君墨这话虽说得霸气十足,语气却不免悲凉。
这些日子她吃的什么苦,谁会想得到。
“嗯?”
刑傲雪一呆,这才想起来,大门是从外面锁上的。
就是说……
天,赫连将军他们的胆子可真大!
“那、那要怎么办?!太后---”
刑傲雪登时没了主张,站起身来,手足无措的。
“哀家问你,你是真的想帮皇上和哀家吗?”
北堂君墨眸子里精光一闪,已有了计较。
赫连擎他们千算万算,应该没有算到刑傲雪会偷偷来找她。
那么,一切就靠她了。
“妾身是的!”刑傲雪重重点头,有点儿激动,“妾身若有半点二心,愿遭天打雷霹!”
“好!如今这情形,我们便放手一搏好了,你听着……”
刑傲雪凑耳上去,北堂君墨便这般那般嘱咐一般。
“太后娘娘是说……梅将军?好,好……”
半晌过后,刑傲雪仔细看过四周,没人注意到她,这才抄近路,悄然返回涵幕宫去。
赫连擎他们已公然把持了朝政,屠望尊根本决定不了任何事。
朝中群臣渐渐感觉到有点不对劲,都在心里犯着嘀咕,还没有当面问出来。
他们先前一直是跟北堂君墨议事的,如今事有蹊跷,便都琢磨着要向太后禀报一二。
赫连擎也知道,他已把一切都告诉了北堂君墨,如果让她跟群臣见面,他的身份就会暴露。
当然,他并不怕,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当务之急,是找到兵符,把京城控制起来。
而这件事,从北堂君墨那里问不出,问屠羽卿,他又只说给了北堂君墨,事情一下子僵住。
但,赫连擎不会有那么多耐心等待的,既然问不出,那就再问。
天一亮,景涯宫这边就过来一行人。
“进去。”
赫连擎毫不客气地狠狠推一把凝眸的肩膀,凝眸咬牙忍痛,身不由己地摔了进去。
“赫连擎,除了伤害无辜,你还会做什么。”
屠羽卿深吸一口气,过去把凝眸扶起来。
他就知道,找不到兵符,赫连擎不会善罢甘休的。
“忠亲王,你最好告诉我,兵符在哪里,”赫连擎脸色阴沉得可怕,“不然,我就先在你面前杀了她,再杀了你。”
既然得不到兵符,就把忠亲王杀了。
到时候谁都调动不了禁军,结果也一样。
“我说过,在太后那里。”
还是这句话,而且屠羽卿答得很坦然,不像有所隐瞒的样子。
何况凝眸的命就在对方手上,他应该不至于拿来冒险。
“你当我是笨蛋吗?我已问过北堂君墨,她说兵符根本不在她手上!”
赫连擎这话,是讹人的。
因为自从那天北堂君墨昏死过去再醒来,又看到他的时候,就一言不发。
他一时半会也逼迫不了她,所以他根本就没问过她。
“不可能!”屠羽卿立刻摇头,“兵符我确实是给了太后,就在太后开始听政那一年。”
这样说的话,已经很久了。
“既然如此,那就当面对质好了。”
不知是不是想到了什么,赫连擎诡异一笑,手一挥,两名侍卫走过来,把屠羽卿锁了个结实。
“赫连擎,你真的打算这样锁着本王,去见太后?”
屠羽卿看一眼加在身上的锁链,又抬头看他。
“王爷是怕掉了面子吗?等你见到北堂君墨,就知道没必要担这个心。”
自然是没有必要的,北堂君墨现在的样子,比屠羽卿还惨。
“王爷---”
凝眸一急,抬脚就要追上去。
“不放心你家王爷吗?那就一起去好了。”
到时候,又可以多个可以要挟忠亲王的人。
赫连擎冷笑,转身出去,一干人便跟了上去。
但,谁都没有注意,在迈出景涯宫大门的一瞬,屠羽卿嘴角掠过一丝冷酷而锐利的冷笑,一闪即逝。
栖凤宫里,北堂君墨吃过一日当中唯一的一碗白米饭,正倚在躺椅上休息。
昨晚跟刑傲雪商议一番,她似乎安心不安,面容也平静了些。
只是想到屠望尊此时正受制于人,她心中不
免焦躁。
脑子里正思绪纷乱之际,大门被人打了开来,赫连擎一行人走了进来。
“王爷?”
那么多人里,北堂君墨就瞧见屠羽卿了,惊叫一声,起身迎上。
屠羽卿只瞧了北堂君墨一眼,心里就像被狠狠砸了一锤,疼得他要弯下腰去。
一个人可以消瘦憔悴到如此地步吗?
简直……还不如一只鬼。
“太后为何要害臣?臣自问对太后忠心耿耿,太后为何陷臣于绝地?”
ωωω ✿тт kān ✿C O
屠羽卿目光突然狠厉,骂了起来。
我?
害你?
什么时候?
北堂君墨被骂得傻了,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难道不是吗?明明就是太后你错信小人,落得今日局面,为何要把臣牵扯进来?”
屠羽卿好像很气,冲过去要做什么,却被侍卫扯着锁链拉了回来。
“王爷,你说什么?哀家、哀家什么时候---”
北堂君墨颤抖着,泪已将落。
本来刚刚她还在惊喜,终于能够见到心上人了呢!
虽说此时他们两个是五十步笑百步,谁都没有办法脱身,但能够知道对方无恙,不也很好吗?
“臣明明已把兵符呈给太后,太后为何说没有?太后不知道吗,赫连擎他为了兵符,要杀臣!”
屠羽卿咬着牙,真像那么回事。
“哀家……哀家知道他们想要兵符!可是,哀家怎么能给他们?!他们、他们想对付尊儿!”
似乎看懂了屠羽卿眼里的意思,北堂君墨心里咚一跳,就知道怎么说了。
他们都很清楚,屠羽卿在古井国,牵连甚广,因而赫连擎他们暂时不会杀他。
如果知道兵符在北堂君墨这里,赫连擎也许就会放松对屠羽卿的监视。
那么,有些事行起来,就会很方便。
尽管这样不一定能成事,但总要试一试。
所以屠羽卿才故意那么说,就是要逼得赫连擎让他见到北堂君墨,让她明白他的意思。
“原来,兵符真的在太后这里,给我。”
赫连擎眼睛亮了起来,果然就把注意力放到了北堂君墨身上。
“我不会给你!”
北堂君墨眼神坚决,扬高了下巴。
她知道,接下来的痛苦折磨,她是逃不掉的。
但只要能给屠羽卿机会,她死都行。
“你是想让皇上来替我拿吗?”
赫连擎也不恼,笑吟吟地提醒她:你儿子的命,可掌握在我手上。
“你---”
北堂君墨一惊,面容惨变。
屠望尊是她的软胁,敌人拿儿子来要挟她,她没办法不妥协。
“皇上的命是命,臣的命也是命,别人的命也是命,太后,你不能太自私!
屠羽卿这话,表面听是在劝北堂君墨放弃,实则,是别有用意。
别人听不懂,但北堂君墨听懂了,她眼神数变,由痛苦而至最后的决绝,“有本事你就杀了屠望尊那个不孝子!他守不得江山,留着何用?!”
从来没见过北堂君墨这等气势,赫连擎一下子没了动静。
在朝中辅政这么多年,赫连擎对北堂君墨的性子,也相当了解。
如果真拿古井国江山和无以计数的子民性命跟屠望尊的命相比,北堂君墨绝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
这事儿还真难办了。
“太后真是好气魄呢,你无非就是吃准他们还不敢动皇上,不过这兵符可关系着古井国生死,太后只是自己拿着,有何用。”
屠羽卿冷冷开口,眼眸深处有隐隐的欣喜之色。
北堂君墨明白他的意思,再没有比这更叫人欢喜的事了。
希望果然还是在的,他们两个这回,注定要做拯救古井国的英雄了。
“王爷刚刚不是骂哀家错信小人,哀家的事,王爷就不必过问了,哀家自问俯仰无愧,就算将来到了地下,见到先皇,哀家对他也有交代!”
北堂君墨更是连看都不再看他一眼,掉头就进了内室。
“太后今日还真叫我刮目相看。”
赫连擎似乎现在才回过神,这话也不知是真是假。
“不知悔改,本王才错看了她。”
屠羽卿冷冷抛下一句,头也不回地离去。
这么说,兵符还是在那个地方,没有动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