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见他那停杯投箸不能食,低眉垂首心茫然的样子,心里很焦急,拽着画仁的衣服干着急,“儿子这是咋啦?怎么从国子监回来就这样了?”
画仁摸着胡子捉摸道,“莫非是有心事?”说着一垂手,醒悟过来,“过几天就是儿子的加冠礼了,难道儿子是为这个愁?”
“你个榆木脑袋,儿子都要加冠了都还没娶妻呢。”大夫人更是着急。
“这又不是没提过亲,可他不愿意我能怎么办?总不能绑着他去成亲吧?”画仁寻思良久一锤定音,“正好过些天我五十寿辰,文武百官到时候都携妻儿子女来祝贺,不如把儿子的加冠礼一块办了,趁机向选个儿媳?”
“好好好,这主意好,也好了却我一桩心事。”
彼时,画临依旧在发呆中,丝毫不知自己的终身大事就此敲定了。第二日他向皇帝坦白慕幽这学生没法教,皇帝问他为啥,他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说觉得她三观挺对有理有据的,惹得老皇帝雷霆大怒捶胸顿足。
画临迫不得已又找慕幽谈话,慕幽很是不耐烦地在树上把他打发了,“你就这么跟老皇帝说,我将来不可能造反,让他放心,别扯那些啰嗦话了。”
画临原封不动地将话禀告给皇上,皇上听了后难得沉默了,只是叹了口气,“这丫头,真是倔。”
以后一段时间,画临再也没找过慕幽,慕幽也再没搭理过画临。
画临办加官礼时正好是老爹画仁五十大寿,父子俩正好一块办了,相府里那天是宾客云集人山人海锣鼓喧天规模盛大,多少世家小姐挣破了头也要见画临一面,奈何他从早晨开始就一直子屋子里呆着,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直到加冠礼开始才不得不进场。
顶着众人云集而来的灼热视线,画临很是淡定地行完了仪式,正当陈现礼器完要进行最后一步时,背后“砰”地一声响,满堂都寂静下来。
众目睽睽之下,慕幽不知从何处突然现身,旁若无人地走到台阶前磕了一个头,而后又对着画临的背影拱拱手,声音淡如白水,“祝老头长命百——”
画临转过身来,看着她,一言不发。
慕幽,“”
画临,“”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看客们都震惊得不能言语,内心不啻地动山摇,这小侯爷是连皇上都不跪的主儿,怎么今天突然跪拜起画临来了?
当然他们都没听清楚慕幽的祝辞,此事一传十十传百,终于惊动了金銮殿上的皇帝。皇帝心情复杂地传召画临问这是咋回事,画临只是淡淡道,“误会而已。”至于什么误会,深暗朝堂之道的他自是不能多加言语,若是知道了慕幽和他父亲关系不一般,皇帝必定起疑心。
他引经据典文思泉涌费了一天口舌,终于清清楚楚地把纠纷解释清楚,慕幽承担了大部分责任。一君一臣讨论了一天,得出的答案是可能那天慕幽脑子不太好使,觉睡少了。
但即便如此,此事还是在皇帝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以至于一年后他病重之际还不忘给这俩人赐个婚,都快驾崩了还留个遗诏垂青,用当时画临的话来说就是产生了极其恶劣的影响。
当坊间都在八卦各种言论甚嚣尘上之时,老狐狸画仁却是怡然自得,十几年前有人污蔑慕流云造反他忿然上书义正言辞驳回,偶然间救了慕流云一命,就此慕流云一直感恩在心,并告诉了慕幽,出征对抗女真前还和她提过要是自己回不来,那就等老狐狸五十大寿去给他磕个头以谢救命之恩。
皇上跪不跪无所谓,可跪救命恩人是天经地义。慕幽觉得他爹说的很对,当天掐着点去了,以为堂上拿着祭司器皿的是画仁,却没想到竟然是他儿子画临。
当然,她没想到的是因为此事,后面会生出那么多幺蛾子来。
后来过了一个月皇帝在内阁召集群臣开会,表情极其严肃差点大臣们他产生女真又卷土重来的错觉。皇帝咳嗽几声,“过几天,九幽侯年满十五就要及笄了。”说完,两只眼直看着画临,期待他做出一点表率。
大臣都一齐盯着画临,经过沸沸扬扬声势浩大的加冠礼一事,即便是街头的乞丐都知道这祭酒大人和九幽侯关系不一般,何况是这些捕风捉影爱好八卦的大臣?
画临他爹,左相画仁义正言辞道,“九幽侯虽然年纪尚小,却已为大衍立下了汗马功劳,镇国将军和诰命夫人都已离世,臣认为及笄礼必须重视,以示皇上礼遇纳士之英明。”
大臣们听后各自眼观鼻鼻观心,感情这左相说了一通废话。
右相出列,瞄了一眼画临,高声提议道,“臣以为,既然九幽侯一直在国子监求学,此事不若交由国子监祭酒,画临大人操持。”
画临还未开口,户部尚书顾云又接着道,“俗言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九幽侯在国子监受教多年,由国子监操办最合适不过。”
“臣赞同。”
“臣也认为无可非议。”
六部尚书秉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原则纷纷表示赞同,最后皇帝乐呵呵拍板,大笔一挥御赐圣旨,“好,既然爱卿都如此同心,那就交给画临了。”
其乐融融地散会后,出了殿,画仁很是欣慰地拍拍画临的肩膀,“儿子,好样的,爹就看你的了。”
画临抬眼望了望天,夕阳余晖,几缕淡淡的火烧云飘过,莫名觉得很好看。
他和副校长司业以及监丞商量了半天,又回家问了问大夫人,最后了解流程后在慕幽及笄礼当天叫了主事来,模拟了好几遍确保万无一失。
可当天他从早上等到了晚上也没见着慕幽的影子,主事跟着他在门口傻愣着,傍晚冷风吹过,一时寒凉。
慕幽在野外闲逛了一天,想起自己在枇杷树上落了东西,她赶到那儿,发现清冷月光映照下,树底站了个人。
画临转过身来,面色无喜无忧,问,“回来了?”
慕幽蹙眉,“你是来罚我逃课的?”她望一望四周,国子监早已熄灯灭火,之余几扇窗柩盈着点点亮光。
画临早已做好心理准备,事到如今只是叹了口气,“你知道今日是什么日子吗?”
慕幽摇头,偷偷瞅了眼自己落在树上的弹弓,希望不会被画临发现。
“今日是——”他话还未说完,弹弓恰巧坠落,准确无误地打在他脑门上。
慕幽,“”
画临带了气,把弹弓攥在手里,观察了下,简洁道,“今日是你及笄之日。”
“及笄?”猝不及防,慕幽很是意外。
“国子监本该给你办一场及笄礼,可不巧,因为某些原因,错过了。”画临扯了下弹弓,“嘣”地一声弹得很响,一张脸不苟言笑似乎有些怒气。
慕幽很是担心弹弓安危,如实道,“没人跟我说,我不知道。”
“我头一次知道,竟有人连自己的生辰都不记得。”画临依旧板着脸。
慕幽耸耸肩,“我家不过生日,不信你去问问我爹?”
画临把到口的“胡闹”二字生生忍了回去,对她晃了晃弹弓,“没收。”言罢收入袖中。
慕幽看了看弹弓最后一眼,目光很是不舍。
“皇上吩咐,送你件礼物。”画临道。
“随便挑?”
“嗯。”
慕幽打个响指,指了指枇杷树,“我要这棵树。”
一瞬间,画临脸色很是难看,“这是国子监的东西。”
“刚才不是说随便挑?”慕幽脸色也很难看。
二人对峙,片刻后画临妥协,叹了口气,“好。”
慕幽难得笑了笑,碰巧被路过的监丞看到,第二天,关于孤男寡女夜不归宿的消息漫天飞,金陵大街上的乞丐乞讨时都编着莲花落瞎哟呵,“昼无膳粥夜无眠,落得街头唱哩莲,侯爷相爷喜良缘,大爷何不给点钱,快快给点碎花钱哟碎花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