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皇帝消息异常灵通,第二天就召见画临,“昨天慕幽那丫头挺高兴?”
画临略一思索,点点头,又摇摇头。
皇帝急眼,“到底高兴还是不高兴?”
“回皇上,臣眼拙。”
“你觉得她怎么样?”皇帝看了他这反应,心下捉摸不定。
画临愣住,“皇上何意?”
“我问你,觉得慕幽怎么样?”
画临皱皱眉,极其认真问道,“可否用比拟句?”
皇上心道好家伙,难不成这小子要把慕幽往沉鱼落雁闭月羞花里夸?真是没看出来,平日里倒是沉默寡言,关键时刻挺会来事。
“准了,爱卿尽管如实禀来。”他做好准备,打算记几句回去背给皇后听。
“像块石头。”
皇上刚喝一口武夷红袍,差点“噗”的一下喷出来。他无奈摆摆手让画临退下了,又命人召慕幽来。
“朕问你,你觉得画临怎么样?”
“不怎么样。”慕幽想起自己出师未捷身先死的弹弓,心有不甘。
皇上不罢休,“你再详细说说他,画临身为国子监祭酒,你是他学生,平日里你们想必多有接触。”
“我能用比拟句么?”慕幽翻了个白眼,表情淡漠。
“好好,准。”皇上又是大喜过望,心想莫不是这丫头要把画临往玉树临风温润如玉里夸,正要洗耳恭听,却听她很是平静道,“像块木头。”
“噗”,龙颜失色,此事就此偃旗息鼓。
一年后,皇上赐婚,画临一早在相府领了旨,赶到国子监时,正巧碰见一脸冷漠的慕幽。
她冷眼瞪着他,他平淡看着她,这一次,慕幽率先扭头走了。
当天,慕幽单枪匹马杀进了皇宫,御林军三千禁卫军跟摆设一样不堪一击,老皇帝一令兵符调回了九亲王赫连玦,赫连玦一番排兵布阵,最后一万精兵与一个人在养心殿前对峙。
老皇帝大怒,“慕幽,你为何要造反?”
“我没造反。”
“那你这是作甚!”
“我要退婚。”
“不准!”
“我要退婚。”
“你再敢造次,你爹娘尸骨难保!”
慕幽沉默,两手空空被关入了宗人府大牢。
新婚当夜她被放出,为确保万无一失刑部把珍藏多年的宝贝血蚕丝都用上了,慕幽被五花大绑送进了洞房。
烛火摇曳,她听到了轻轻的脚步声,继而红盖头被挑起,画临一双桃花眼中星芒流窜,似有星辰万古。他静静看着她,客观评价道,“头一次见你施粉化妆。”
慕幽神色厌恶,头扭到一边,不再看他。
他轻声道,“我们成亲后,你就不用去宗人府大牢受苦了。”
慕幽还是不看他,闷声不语。
他看了眼她被血蚕丝勒红的手腕,胳膊上伤痕累累若隐若现,“我给你拿药。”
他当即去取金疮药,等回来时,房内空空无人。
当夜,慕幽直闯九王府取了虎符,一声号令直接带军去了西北边塞,皇上正值病重怒火攻心,恰逢西北胡人来犯急于用人,兵来将挡只好作罢。
一年后先帝驾崩,新帝赫连空即位,边关战火不断,狼烟四起,慕幽一走,便是五年。
五年前,她瞧着金銮殿高高在上的老皇帝,岿然不动,五年后,皇位上的赫连空分外焦急地看着她,摇摆不定。
不长不久,恰是轮回。
“皇上,西北撤兵一事宜早做决定,既然今日左相也在,不如即刻表决商议。”徐廉率先出列上书。
赫连空很是犹豫,“好。”
徐廉义正言辞,“臣依旧坚持己见,西北撤兵节省军费利国利民,实乃必行之举。”
慕幽听言冷哼一声,“畏畏缩缩,真是缩头乌龟。”
“你——”徐廉气急,“左相何不表明态度?”
慕幽视线定格到画临身上,他淡淡道,“臣也以为,西北撤军确实是识时之举。”
他态度坚定,看了慕幽一眼,慕幽视线随即移开。
“不行,我是一军之帅,我不同意。”慕幽斩钉截铁,毫不退让。
“九幽侯,你难道想要抗命不成?”徐廉大喝,“皇上,请皇上早做决断啊!九幽侯若不从命,当以谋反论罪。”
赫连空冷汗直冒,迟迟不开口。
徐廉见状大呼,霎时百官叩首,“请皇上早做决断!”
“皇上,可否听臣一言?”这时,画临清冷的声音响起。
赫连空紧攥拳头,摸不准他意图为何,“左相有何话要讲?”
“西北边塞今晨来报,出现了些许变故。”他不急不缓娓娓叙述,“西塞胡人单于之子木鲁达今日清晨只身入了我军营帐。”
慕幽这时才想起来今晨自己也收到了下属将领的飞鸽传书,不过她还没来得及看就上朝了,眼下便从怀里掏出那封急报来,瞄了一眼,点点头,“确实是逮到了一个胡人小王子。”
画临纠正,“不是逮,是木鲁达自愿被抓。”
徐廉捧着笏板高喊,“这必定有诈!万万不可信啊。”
赫连空一时头皮有些发麻,他看画临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不禁大喜过望,“左相可有妙计?”
画临视线微微一转,移到慕幽身上,问,“这信上可还说了什么?”
慕幽蹙眉,“既然兵部都向你汇报了,何必问我?”
“军情简略,急报详细。或简或详,全凭皇上定夺。”画临道。
慕幽听不惯这文绉绉的话,又扫了一眼急报,沉声道,“这木鲁达看上了部落的一个姑娘,结果这个姑娘被他爹单于抢了,他没有实权不能反抗,一气之下就跑来我们军队投降了。”
她摊摊手,“就是这么简单。”
文武百官一阵哗然,徐廉又要上书,还没开口就被慕幽一记飞抛砸中脑袋,“老匹夫,你先看看再说话。”
徐廉差点把急报给撕了,愤懑看完,“即便这封急报可信,谁又能保证那胡人王子是如实交代?万一是要设下埋伏怎么办?我看还是早日退兵比较稳妥,也可免去后顾之忧。”
“你以为退兵了胡人就不来犯了?”慕幽反驳,“今日你让他三十里,明日他便会掠夺五十里,塞外胡夷一日不除,便永远不会安宁。”
“非也。”画临平静否定道。
在慕幽和大臣的狐疑注视下,他一派淡然道,“既然有了木鲁达这个砝码,不如把视线放远一些,不战而屈人之兵,比起一味用蛮力取胜要好许多。”
慕幽听了很不高兴,“你说谁是蛮力?”她斜睨了画临一眼,看着他那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文弱书生样儿,冷冷闷哼一声。
画临幽幽扫了她一眼,而后缓缓而镇定道,“皇上,不如派遣代表与胡夷商议,或许边关战事可借机停息。”
“仗都打了几百年了,就因为区区一个小王子就停了?”慕幽不信。
徐廉也是难以置信,“左相,那单于固然爱子,可绝不会把土地拱手让人啊。胡夷本就难以自给自足,倘若就此停战让他们放弃攻城略地,资源匮乏之下又谈何生存呢?”
一旁的赫连玦紧紧盯着慕幽,本以为她会继续坚决反对,可没想到她此刻却是有些沉默,一言不发地低了低头,像是在思索什么,不消片刻再度抬头时眼睛里隐隐闪现着豁然顿悟的亮光。
画临嘴角带了一丝笑意,继而问徐廉,“敢问右相,胡夷为何猖獗百年?”
“当然是为了攻城略地,壮大部落。”徐廉果断答道。
画临点点头,“不错,可最根本的原因呢?”
顾云发言,“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西塞条件恶劣,若非打砸抢烧攻城略地,部落的生活怕是难以维持。”
“然。”画临淡淡道。
百官还在一头雾水,顾云似有所悟的空当儿,慕幽却是自言自语地说了句,“封贡互市么。”
顿时,云雾消散,群臣皆是顿悟,赞叹道,“妙哉妙哉,左相这个注意妙啊。” Www ✿ttκǎ n ✿¢Ο
画临淡淡看了慕幽一眼,眼神清澈,古井无波。
赫连玦暗暗嘴角吟笑,出乎意料的,慕幽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无脑,莽夫好对付,但武夫就难说了。
徐廉见势头大好,忙抢先一步向赫连空提议,“皇上,左相主意甚好,既能避免争端,又能修养民生,且不费一兵一卒,所谓不战而屈人之兵,说的就是如此啊。”
赫连空想了下,“就是在边塞交界处建个集市,把中原的东西往那儿一放,胡人去买,是这样吧?”
“皇上言简意赅。”顾云拍马屁道。
“这主意好啊,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呢?”赫连空平日里被言官骂得狗血淋头,难得今日被夸了一句,轻飘飘的有些喜不自禁。但他刚说完,殿内气氛霎时便冷了下来,薄薄的空气仿佛要凝固一样,群臣都视线哀怨地注视着他,那忿忿的眼神简直要让他抓狂。
“呵呵,朕就是随口一说,爱卿们不要在意。”他瞅了一眼小喜公公,小喜公公会意,忙大喊一声,“退朝!”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大臣们内心戏十足地退朝回家,慕幽也一同走在朝臣中,她抬眼看了看天,挺好的太阳,积雪都消融了大半。只要不割地退让,那一切都好说。
“侯爷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