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临立即冷声说,“她是我夫人,我绝不会让别人伤她一分一毫。”
赫连玦双眸微眯,直接反唇相讥怒气冲冲道,“她是九幽侯,是大衍的灾星,是前——”说到此处突然戛然而止,将后面未出口的话用理智压迫回去。
画临眉头微微皱了下,仍是冷然相对不肯让步毫厘,二人间气氛顿时陷入僵滞。
片刻间,赫连玦视线冷蛰,突然冷声喊道,“得罪。”说话间,一挥手便要命令军队强攻入府抢人。
众人正是抬脚欲闯入相府,只见画临忽然一手伸入袖中掏出一个物件来,立即举起在众人面前一亮。
那物件乃是东海朝珠戒指。
众人见之纷纷停了步子,踌躇不前。徐廉见了此物不禁嘘出一口冷气,神色尴尬地盯着画临,赫连玦见之骇然眯起眼,冷哼一声皱眉瞪视。
画临见众人不动,举着戒指正色道,“见此如见太后。”
话落,继而冷淡地扫视了军队一眼,士兵们皆是不敢怠慢,纷纷叩首行礼。徐廉等各位官员也都不得不叩拜行礼。
赫连玦冷然视之,心情沉闷很不情愿地拱拱手,冷声道,“左相何时藏了这么个宝贝?”
画临仍是面不改色,随即淡然道,“这是太后昔日赠与夫人的嫁妆,太后深谋远虑,怕乱臣贼子居心叵测,果然今日派上了用场。”
赫连玦下巴扬了扬,冷笑一声说,“太后固然不可违逆,仙尊的面子更是不能拂。”
画临沉默片刻,声音冷淡地说,“三日,还请王爷宽恕三日,三日后夫人定能醒来,便能证明天雷除害一说并不成立,夫人也绝非妖孽转世。”
赫连玦冷声反问,“如果不能醒呢?”
徐廉闻言立即从地上一咕噜爬了起来,沉声道,“如果不能醒,那就要交给王爷处置。”
赫连玦挑眉淡然一笑,声音却仍是冷然问道,“如此,左相可还满意?”
画临脸色顿时升起愠怒,神情冰冷一言不发。赫连玦也不再多言,冷冷哼了一声,随即悠然拂袖而去,一众大臣也都纷纷散去,军队则是井然有序步伐整齐地撤退。
画临将东海朝珠戒指收好,旋即命令侍卫将相府大门关上,严加防守,不得放进一个人进来,侍卫们看着他威严的神情,叩首领命丝毫不敢松懈。
画临转身进府后,忧心忡忡心绪难安,又是急忙赶去病房守着。
时至下午,大夫人乘着软轿匆忙至相府,侍卫见了来人不敢阻拦,将其请进府中。画临听闻侍卫前来通报,便立即移至前堂拜见母亲。
大夫人一见到画临,便怒气冲冲皱眉呵斥,“临儿你一向行事稳妥,怎么今日偏偏得罪万斯年?”
画临只是默然低头,双目低垂看着地面,噤声不语。
大夫人见到他如此态度,神情愈加怫然,抬手指向堂外喝道,“现在金陵城传得是满城的风言风语,都是说慕幽是个妖怪灾星,你怎么还敢再收留她?”
画临仍是低着头,闭了闭眼沉声道,“她是我夫人。”
大夫人闻言又是冷声呵斥道,“你们不过是奉旨成婚,哪来的这么多情分?凭她惹得那些祸患,你能好心对她如此已经是仁至义尽,眼下她就是个累赘,是个灾星,你赶紧把她扔了,交由九王处置,万斯年那边交由皇室通融。”
话落,目光凌厉地瞪着画临,一派威严神色。
画临听罢默然不语,却是缓缓拂开衣摆一角,直直跪在地上。
“你这是做什么?”大夫人顿时神情惊愕,皱眉指着他。
画临眉眼低垂,面上一片诚悫,长出一口气沉声道,“娘,恕孩儿不孝,孩儿不能抛弃夫人。”
大夫人闻言伸出的手掌直抖,眉头紧锁无奈问他,“今时已不同以往,你又是何必?慕幽死了还有别的温婉女子,不多久我可以安排你再娶佳人,你又何必如此执拗?”
画临听了一言不发神情不移,依旧跪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
大夫人看着他这副身单力薄之躯,不禁顿时心疼起来,缓和了面色说,“你先起来。”
画临并未起身,只是抬头面色平静道,“人一生的生命太短暂了,一辈子只够爱一个人。我娶了夫人,心里已经容不下别人。”
大夫人听罢脸色立即变得苍冷,皱眉忿忿看了他一眼,片刻后终究是无奈地叹了口气,缓声道,“娘知道了,你先起来。”
画临随即缓缓起身,看着大夫人沉默不语。
大夫人看着他,虽然面上神情仍是带着微怒,心里却是心疼不已,只能叹着气摇头,继而声音苦涩道,“你怎么这么倔呢,你爹娶了那么多姬妾还嫌少,你却跟个木头一样。”说着不由抬手点了点他脑门,想把他点醒。
画临垂眸声音坚定道,“孩儿一心愚笨,既然认定了夫人,就不会再变了。”
大夫人看着他如此一根筋的对待慕幽,气急地怒喝一句,“不知变通。”旋即又是叹了口气,低低冷笑一声又说,“我这个儿媳真的是妖孽么,把你的心都勾去了。”
画临闻言抿了抿唇,沉声说了一句,“夫人不是。”
大夫人又是无奈地摆摆手,叹着气说,“娘知道了,慈宁宫那边我会派人继续通融,这三日会尽量护她周全,不过,若她不能醒来。”大夫人顿了顿,皱眉看着画临,转而声音严肃地说,“临儿,你又当如何?”
画临只是低着头,视线低垂神情有些木然,不言不语。
大夫人见状只在心里不住地叹气,无可奈何道,“你跟个木头一样,慕幽她丝毫不知你的心意,不觉得心累么?”
画临抬眸,眼神中满是笃定,立即沉声回道,“夫人不是石头,只要对她好,她会心里有孩儿的。”
大夫人瞪着画临半晌,终是又摇摇头长长地叹了口气,心里有气却又拗不过他,只是气得又点了点他脑袋,直说他是一根筋不转弯,末了摆摆手说,“行了,你快去照顾她吧,若是醒了快点派人告知我。”
画临沉沉嗯了一声,便拜别大夫人,立即转身迅疾地离开了。徒留下大夫人怅然站在前堂,心里直觉得堵得慌,最终又是叹气不已。
又是一个寂静之夜,唐隐再度为慕幽细心把脉,探查她此时的身体状况,画临在一旁静静看着,慕幽仍是昏迷不醒看不出一丝好转的气色。
唐隐将搭在慕幽手腕上的手指收回,神色沉重地蹙眉,对着画临无声地摇了摇头。画临见状瞬时面色苍冷,默默无言却是心中沉痛,只能眉头紧锁着看向慕幽仍然紧闭的双眼。
“相爷,侯爷的药熬好了。”一名侍女端着煮好的汤药送来,正欲放下托盘去给慕幽喂药。
唐隐直接前去端了药碗过来,一边搅着药汁轻轻吹气,一边缓步往床边走。
画临转头和缓地对她说,“我来吧。”
唐隐想着厨房里煎药时还需要她定时去查看一下,便点了点头将药碗递给他,欠了欠身与画临眼色示意了下便欲离去,画临随即颌首便端着药碗坐在了床前。
唐隐于是脚步轻轻地出了房门,向厨房走去。
一路上她因为心事重重而步子缓慢地走着,面上一筹莫展神情凝重,乃至行至厨房仍是心中郁结不安。她愁眉紧拧着,凝脂白玉一般的纤细手指捏着汤匙,搅拌着正用文火熬煮着的中药,厨房中弥漫着阵阵苦涩。
忽然,她身后多出了个人,她有所惊觉心里一紧已然提起警惕,待看了来人又随即放松了心神,原来是阿城过来看药。
唐隐松了口气,重新看向火上滚沸腾的中药,一边拿汤匙又搅了搅一边又是轻叹一声,复又温和地随口问道,“阿城,这个药是你煎煮的吗?”
阿城默然点点头,静静看着她。
唐隐眼神中又显出几分放心,看着阿城温和道,“你有学医的底子,做事情又细心一毫不差,这样我就放心了。”
话音落下,她又凝神去看正是热气腾腾的汤药,一时间莫名觉得心神不宁,不时想着慕幽躺在床上那张苍白虚弱的面容,心中尽是苦涩。
阿城发觉到她神情呆愣似有心事,迟疑片刻后抬手在她面前挥了下手,唐隐顿时被惊醒,一晃神后摇头轻轻扯了下嘴角说,“我没事,只是侯爷的病,我太没用了,如今第一日就要过去,时间消磨可还是没有什么进展,我心里有愧。”
说到这心里便是一阵刺痛,仿佛被紧紧拧着一般难受,话语间也是带了些无奈及惋惜,神色一片哀婉,又是不禁微微仰头苦涩道,“世道偏偏就是这样不公平,恶人没有恶报,好人却无辜受牵连,老天爷是瞎眼了么。”
话落缓缓摇了摇头,无奈地苦笑,静静看着汤药发呆。
阿城细心地见到她眼里带了泪,轻轻蹙眉后犹疑地从怀里掏出一块白色手帕,缓缓递到她面前,唐隐有些受宠若惊,退后了几步眼神似有些诧异地看着阿城。
阿城随即便指指心口,又指了指她,然后拿着那手帕又往她跟前递过去,唐隐有一丝迟疑,片刻后猜测着问他,“这是给我的?”
阿城便默然点了下头,复又静静看向她。
唐隐却是突然苦笑,淡淡说,“我这样的人不值得。”
阿城微微摇头仍旧坚持着伸手递给她,见他如此执意,她推拒不得最终缓缓接过收下了。
“谢谢你,阿城。”唐隐满是诚心诚意地道谢,温和地看着他,对他浅浅一笑。
阿城脸色瞬间显出一丝笑,却是转瞬即逝,唐隐飘忽一眼间敏锐地捕捉到他方才那一丝笑意,顿时觉得那个笑似曾相识,又恍若不知,却是难以识别。她摇摇头心想到许是自己眼角有泪,以至于看花了眼,只道是自己方才多想了。
一片默然过后,唐隐盯着汤药,跟阿城嘱咐了一些煎药的事宜,阿城便在她身旁默默听着。外面又是淅沥沥下着细雨,屋顶瓦片上积了雨水,顺着房檐滴答落下。
雨夜间,两人相处却是极为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