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临坐在病榻边,舀起一勺汤药递到自己嘴边,轻轻吹着药汁,勺子中的药水摇摇晃晃起了波澜,他用嘴唇碰了碰,觉得温度刚好了,便伸手去喂给慕幽。
勺子刚刚挨着慕幽双唇,画临又怕她这么躺着容易呛到,便将汤碗放在床边桌子上,将慕幽扶起来抱在怀里。他又重新端起药碗来舀了一勺轻轻吹好,再放下药碗,一手扶着她下巴,一手拿着勺子将药汁从她唇缝处缓缓喂给她。
画临刚刚将一小勺汤药喂给慕幽,却发觉自己托着她下巴的手指有液体滑过,汤药竟是尽皆流了出来。他又耐心地喂了她几次后皆是如此,画临不免有些心急,看着她无法饮食汤药却又无可奈何,心里又是一片凄苦。
最后,他看了眼慕幽毫无血丝的面庞,将小勺放下,微微叹了口气。他又端起药碗咬着牙自己饮下一口含在嘴里,一手扶好慕幽让她稳稳靠在自己怀里,一手轻轻捏着她下巴使她牙关微开,然后俯身贴上她冰冷的唇瓣将嘴中汤药喂给她。虽然不免还是有几点药汁顺着她唇瓣流了出来,总归是喂进去了多半。
他便继续用此方法,温和而耐心地一口一口给她喂药,几经覆辙终于将一碗汤药喂完,他释然地将药碗放下,拿出手帕细心地将她唇角及下巴脖颈处残留的药渣擦净。
画临又看了一眼慕幽仍旧紧闭的双眼,低低唤了一声夫人,嘴中还留着中药的微微苦涩,却是不及心中苦楚。他这一声轻唤飘出,慕幽并未有丝毫反应,面容沉静而惨白,无声无息他又继续在她耳畔轻声呢喃,不停地默默唤着她。手指触及到她冰冷的手指,心里一阵揪痛,便握紧她柔软的手指,一手紧紧抱着她,泫然欲泣。
房间外有侍女踱步行至房门口,叩门沉声来报,“相爷,宫里派人前来,说是有要事要与相爷商议。”
画临缓缓将慕幽扶着躺好,把她纤细柔软的手掌放回被子里,重新将她被角掖好,起身走出房间,沉声对那侍女说,“好生照顾夫人,看好房间不得放他人进来,我去去就来。”
“是。”侍女听命,严谨看护。
画临随即快速前去接见宫中来人,他这边前脚刚走,侍女发现房门忽然间半掩着,貌似是被风吹开过一般。她百思不得其解地推开房门环视屋内,却发现房间里除了静静躺在床上的慕幽之外,并未有其他人,便重新将房间门关好,谨慎站在门口守着。
房门刚刚关好,门后便显出一个蒙面的黑衣人,极为隐秘地藏在此处,动作极为轻巧地行至床榻前,期间未有一丝脚步声,异常静谧。
此人站在床边静静端详着昏睡的慕幽,喉咙里却是不由发出一声极轻的苦笑,想笑却又是笑不出来,眼神中有些患得患失,最后脸色却变得有些狰狞。
他突然从袖中拨出一柄金闪闪的匕首,盯着床上安静的慕幽,双眸微眯,手中的匕首刀光锋利,映衬出一双深邃狭长的眼睛,瞳孔之上是一双紧拧着的修长墨眉,静静盯着慕幽苍白的脸庞,迟疑了良久。
时间转瞬消磨,他终是咬紧牙关,手里紧紧攥着那把闪着寒光的匕首,双眸一闭将利刃直直向着慕幽的脑袋刺去,枕巾裂帛被刺破的一瞬间,嘴角吊着一丝诡异的笑。
此时,房间的门忽然被唐隐推开,一阵风雨刮了进来,雨丝入幕。
唐隐刚一进门便看见有刺客,心里顿时一惊立即冷声大喊,“来人。”
说话间,已经迅疾地拔出了银针射向那人要害,黑衣人轻巧躲过,顿时床帏上砰砰钉上三根银针。紧接着,唐隐已经闪到黑衣人面前,出手将他逼退至一旁,黑衣人似乎无心恋战,只是匆匆几个交手间,便突然一个闪身夺门而去。
唐隐紧跟着追出房间,见他身影已经消失在氤氲烟雨中,担心慕幽再有任何闪失便又急忙回转过身来,去床前守着。到了床前看向慕幽,正看到她贴身枕着的枕头上插着一把金光闪闪的锋利匕首,正紧紧擦着苍冷的面颊而过,划破了一丝血迹。
唐隐急忙给她把脉确诊病情,眉头紧蹙细细诊脉,发现没有中毒等异常现象,心里不由困惑。显然匕首刀刃上并未下毒,这一刀也明显偏离出要害很多,此等行刺让她实在是觉得很奇怪。
侍卫等到方才的呼喊声,此时已经赶了过来,画临亦被惊动,慌忙赶来。
唐隐看见他面色焦急中深藏担忧,立即安慰他说,“不碍事,那刺客没有得手。”
画临心里却是自责不已,坐到床前死死守着慕幽一刻不愿离身,茶不思饭不想任谁劝也不肯离去。
宫中来的人见他这般亦是愁眉苦脸,犹豫着微微张了张口,苦着脸说,“相爷,皇上那边您看是……”
画临闻言随即将他的话打断,一双墨眸一眨不眨地看着慕幽,冷冷说,“公公回去禀明圣上,沉稳心神稍安勿躁,切莫心浮气躁,相府里有我守着夫人,不会让人伤她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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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听后沉默片刻,见他此时一心放在慕幽身上,连视线也一点不偏地看着她,最后只能无奈得返。回宫的路上又是不停地叹着气,皇上已经被仙尊禁足,本以为左相这边还能救急,却没想到他这边更是水深火热如履薄冰,想到这又是一声叹气,满面愁容地回去复命。
转眼已到了三日之约的最后一天,慕幽却还是没能醒来,如前两天一般,一丝转醒的迹象也没有。唐隐站在床边忧心忡忡地看着慕幽仍显苍冷的面庞,心急如焚满心焦灼。
画临握着慕幽一只手,皱着眉望着她紧闭的双眸,心中愈发自责不已。
突然从房外匆忙赶来侍卫,慌张躬身行礼沉声禀报,“相爷,九王已经在相府外恭候。”
画临脸色渐渐冰冷,缓缓起身淡淡拂袖正欲前去周旋。
“相爷……”唐隐在他身后迟疑地喊了一声。
画临侧过脸来,脸色愈发显得阴冷决绝,声音却是轻轻的,缓声嘱咐道,“不管我能不能回来,还请麻烦唐姑娘,照顾好夫人。”
唐隐闻言重重点了点头,看着画临渐渐走远,她转回头来蹙眉看着榻上的慕幽,鼻头有些发酸,强忍着把泪咽了回去,一双清澈的眸子却还是微微有些湿润。
昔日被迫作为离渊的杀手,她见过无数的人死不能复生,如今却忍不住为慕幽和画临所动容。她坐在床头为他俩黯然神伤,忍不住低低呼唤慕幽,声音有一些哽咽道,“侯爷,你快醒吧,相爷就快撑不住了。”
慕幽仍旧是处于昏迷中没有一丝反应,躺在床上仿佛像是永远就要这么沉睡下去一样。唐隐不禁默然地低声啜泣,清凉的泪水缓缓淌过脸庞,泪水滴滴没入被褥。她视线模糊之间,飘忽望见窗外面那暗淡昏沉的天空,凄风苦雨。
此情此景,使唐隐转瞬间便想到五年前,那个她所经历过的惨绝人寰的灭门之境,那晚的风雨也是如此这般。
她顿时忍不住身子战栗起来,门外此时响起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了过来,她瞬间收回凄苦的心神,神色警惕起来,做好了以死相搏的准备。结果却发现那个匆忙推开房门的人竟顶着一张熟悉的面孔。
“阿城?”唐隐有些不确信,惊愕地喊了一声。
阿城面色冰冷,进屋来便迅速抓起她一只白玉般的手腕,将她拉起来便拽着她要走。
唐隐这时看到了远处庭院间已是盖过一片黑压压的军队,正在包围相府。庭院里一时间变得水泄不通,眼看着军队正要向这边涌来,情况已是十分危急。
阿城紧握着她的手腕默不出声,一个使力拽着她就要走。
唐隐再次望向慕幽始终昏迷的面庞,一把将阿城的手甩开,情急之下厉声说,“侯爷还没醒来,我怎么能走!”
阿城微微蹙眉,却是转瞬恢复如常,他目光冷冷地盯着她,忽然间唇瓣微张,紧接着她竟听到一声她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唐隐!”
她转回头来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眼角居然不自觉地滚落下一颗硕大的泪珠,砸在地面上没入尘埃。
她浑身开始剧烈地抖动着,双眉拧紧声音却是轻飘飘的宛若幽灵一般,“阿城呢?你把他怎么了?”
苏遗随即将脸上的人皮面具缓缓揭开,身子直立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视线冷漠无波没有说话。此时远远的兵器操戈之声更是近了,此起彼伏地落入两人耳中。
苏遗重新钳住唐隐的手腕,声音似乎有些急切,低低说了一声走,便又要将她拽走。唐隐又是一把甩开他的手,满面泪痕神情悲愤,声音极尽歇斯底里地吼道,“你把阿城杀了?”
苏遗淡淡瞥了地上的人皮面具一眼,答案最是浅显不过,只是唐隐着实不想认清。
唐隐咬着唇手中紧攥着一把锋利的匕首,眼眶微红着瞪了苏遗一眼,便迅速将匕首挥了过去,苏遗轻而易举便躲了过去,顺势伸手已是将她手腕牢牢钳住。
他冰冷地眸子紧紧盯着她,声音冷冷地说,“你再不走,等久九王爷来了就再也走不成了。”话落便将她往自己身前拉近几分,瞪了她一眼便要将她带走。
唐隐怒不可遏地瞪视他,双眼因为急剧的愤怒和悲恸殷染得通红,身子控制不住一般直发抖,已是理智尽失地捏出一根银针飞速刺去。
苏遗气急败坏,声音冷冷冲她喊道,“你冷静点,再不走落到九王爷手中就是生不如死。”
他冰冷的面色间现出一丝辨别不清的焦急神色,唐隐见了顿时只觉得虚伪至极,便因为他此种神情忽而冷笑起来。两人正是僵持之际,门口突然便响起了几声脆亮的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