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临摇摇头,沉稳道,“此事皇上自由定夺,无需我挂心。”
“那刺客跑了,你不得操心找人去抓?”她又刻意提醒道。
“此事有右相操劳,无需我挂心。”画临再度沉稳道。
慕幽,“”
天上的雨依旧在不咸不淡地下着,烟雨朦胧勾勒出远山的浅浅淡影,她望了望天,感觉整个金陵都在风雨中飘摇不定。
她实在没辙了,对他无可奈何道,“那你想怎样?你打算跟到什么时候?”
画临抿唇不语,神色似乎有些羞涩。
慕幽在心里骂娘,明明是他死缠烂打跟着自己,怎么眼下他还一副娇羞的样子呢?搞得她好像那些逼良为娼的土匪头子一样。
这时有路人经过,几个玲珑少女身形曼妙打着竹伞,看到画临时微微惊了惊,继而开始切耳私语,“是左相吗?”
“好像是吧。”
“那他旁边那个人是谁,看着好帅啊。”
“要不,去问问。”
“好,你去。”
“欸?你去嘛。”
几个少女一经驻足,立即引来了街上更多人的视线,纷纷侧目指点,“这是左相啊。”“哎呀,今天竟然见到了左相。”“左相真是好看啊。”
慕幽看着周围逐渐扩大的包围圈,不羁地瞅了眼画临,他依旧泰然自若丝毫不见慌乱,不禁啧啧一叹,果然,画临这厚脸皮都是在金陵大街上修炼出来的,就算是这些人往他脸色扔臭鸡蛋,估计他也没啥应激反应。
她正有一搭没一搭想着,没想到人群里真的有人开始向他抛起花来,明艳艳的花朵灼灼其华,艳丽无双,更是衬得画临几分淡雅,紧接着无数的花枝花瓣开始密密麻麻袭来,连在他身边的慕幽都遭了秧,虽说被扔花不是件坏事比被扔臭鸡蛋好很多吧,可她还是有些不自在,对画临喊了一声,“楞着干嘛,跑。”
说完,扯着他的袖子就是翻身上马,蹬蹬驾马闪离。
“左相跑啦!”人群里当即发出一声惊呼,紧接着群众都跟疯了一样跟风而上,异常活跃地追着慕幽的马紧紧不放,慕幽沿途又被扔了许多许多花,一身花花绿绿活似进了染缸,她回头看一眼身后的画临,虽说他比她惨烈点,但是配上一张清风朗月的俊脸偏偏就是很合拍洒脱,有一种说不出的淡雅美感。
所以,关键还是要看脸么?慕幽一想,脸色更黑了。
群众的力量是巨大的,都跑了好几条街了人们对画临的热情丝毫不减,且随着千呼万唤大队伍更有壮大之势,慕幽回头瞅了一眼,心里直发冷汗,心想自己在塞北被蛮子追时都没这么狼狈,眼下却被吃瓜群众大妈大婶小姑娘们逼得溃不成军。
这要是传出去了,得被三军将士们笑掉大牙。
她冷眉一皱,高高喊了一声,“驾!”枣红马得令一声长鸣,顿时开足了气力向前猛冲,一顿哒哒马蹄剧烈奔驰后,终于成功把人群给甩了。
“呼。”慕幽感到身心由衷疲惫,喘了口粗气想冷静一下。
她无意中瞥了瞥画临,见他脸色苍白,似乎有些冷汗,不禁有些担心,“你怎么了?身子不舒服?”难道是她骑得太快了?画临这身子骨可经不住折腾。
画临摇摇头,擦擦额上冷汗,“夫人,我没事。”
“是么,那就把你爪子拿开。”慕幽语气忽然愤怒起来,她低了低头,发现画临的手正紧搂住她的腰不放。
“呃”画临当即脸色煞白,慌忙解释,“夫人,我不是有意的。”
慕幽动了气,径自下马不理他,他从马背上下来,一脸愧疚,声音失落,“夫人”
她极少看到画临有这般难过的时候,仿佛是受到了委屈一般,转念一想,她骑马骑得那么快,他不搂她的腰搂哪儿?总不能抓着她肩膀吧?要是那样估计她早把他摔下去了。
“行了没事。”慕幽摆摆手,她从来不愿纠缠太多,性子直爽而不记仇。
画临面色当即带了些许笑意,风雨拂面,宛若一朵徐徐绽开的睡莲,清尘脱俗而不失暖意。
慕幽蹙眉,这家伙,变脸比翻书还快。
“你觉得刺杀赫连玦的刺客是凶手不?”
画临颔首,“夫人何意?”
“我就是觉得挺奇怪的,既然是赫连玦雇佣凶手杀人,为什么这个刺客反而反过来刺杀他呢,引火自焚这种事他可不会干。”
“也许中途出了意外。”他微微凝神,“女刺客,的确不多见。”
“嗯,看来赫连玦仇家也不少嘛。”她歪着头嘀咕了一声。
画临默默看着她,眼中隐隐浮动着不明情愫,过去了五六年,她还是和以前在国子监时一样,样貌丝毫未变,心境也丝毫未变,人迹罕至条件恶劣的边疆,比起尔虞我诈的朝堂来,要纯净很多。
他不动声色地向她靠近了一点,五年前她身形单小,脑袋还不及他肩膀,现在个子长了长,已经快够到他下巴了。
想念至此又禁不住浮想联翩,塞北的蛮横胡人竟然被一位小姑娘追得丢盔弃甲连连败退,这场景,想想便是震撼。
“你笑什么?”慕幽察觉到他表情有些异样,很是古怪,斜眼问道。
画临摇摇头,嘴角的笑意尽皆隐了去。
“画临,你有喜欢的人吗?”她望着天幽幽叹气,“你娶了我真是亏大了。”
她伸出手指,一个暂停手势制止了他脱口而出的话,挑挑眉,继续悠然道,“当然,我嫁给你也是亏大了。硬生生把两个毫不相干的人绑一块,真是不爽啊。”
画临嘴角淡淡划过笑意,她舍弃了很多东西,反而看得很开。
“我说的不对?”她瞥一眼画临,无所谓道,“对不对的吧。”一个月之后,他们按照约定成亲了,也就不会有那么多横生变故了。至少,大张旗鼓的闹事风波会减少。
无缘无故多了一个左相夫人头衔,不好也不坏,她已经无所谓了。
“你爹现在在哪?”慕幽瞥他一眼,“他一假死,肯定不能明面见人了吧。”
“父亲正在杭州。”画临道。
这老狐狸还真是会享受。慕幽在心里鄙夷他一番,拍拍身上的土准备离开,“这凶手也在抓了,风波过几天就会平息差不多,散了吧。”
“夫人。”画临唤了她一声。
慕幽狐疑地看着他,不知他又要搞什么花样。
他一双墨色眸子宛若被满城言烟雨冲淡了,化作了浅浅的灰色,柔情四会,款款浅笑,“我带你去买些衣服吧?”
慕幽摇头,“我家衣服多得是,光我爹的军装就够我穿几十年的。”
“我说的是女装。”画临闻言叹了口气,神情一丝不苟。
“不去。”慕幽果断拒绝,一蓑烟雨中独步前行,画临微微摇头,“你嫁了我若还是整日男装示人,只怕会惹来非议。”
“非的去。”慕幽毫不松口。
“那为了我呢?”画临猛然发问,声音淡淡的,融入凉凉的风中。
慕幽停下脚步,回头看他,雨丝轻扬,他的一席白衣被细雨染了薄薄的雾气,睫羽微微颤抖,就那样一动不动地立在那儿,立在原地,亦近亦疏,若即若离,清淡风骨,折煞人间。
慕幽蹙眉,语气微微上扬,反问道,“我也没见你为了我穿女装。”
画临的脸色当即变得很难看,慕幽自得其乐,嘴角露出几分笑意,她很是喜欢看画临这样一腔正气有理有据却又无奈吃扁的样子,偏偏他还无法反驳。
当然,反驳了也是照样驳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