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幽这些天都在宫里,宫外发生的一切她一概不清楚,这天太后命尚衣局把她的嫁衣送来,慕幽看着那镶金嵌玉火红夺目的金缕嫁衣,穿上后直呼太沉太重喘不过气来,简直比她的铠甲还还笨重。
“你得练练站姿坐姿,到时候拜天地可不能出丑。”太后语重心长道。
“我穿上它都快被压垮了,还怎么走路?”慕幽撇嘴不高兴道,“这也太沉了吧,这上面弄了些啥?”
“这针脚呢都是用金丝勾的,上面嵌了一百零八颗碧海丹心,外加银丝攒的浮绣明绣暗绣,各色花纹,各色图案,都是哀家吩咐尚衣局精心选的,你嫁妆可是慈宁宫包办,马虎不得。”
太后悠然道。
“这不是瞎折腾吗?”慕幽大喊,“这东西也忒沉了。”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太后笑道。
“得,这婚还不如不结,我这不给自己找罪受嘛。”慕幽小声嘟囔道,被太后一个眼风斜过来,只得满脸不情愿地闭上嘴。
“你走到门口试试。”太后道。
慕幽拖着厚重的裙摆走了两步,太后厉声大喝,“腰板挺直!”她忙挺直了腰。
“仪态端庄!”慕幽忙抬起手臂,端起架子摆在身前。
“步伐沉稳!”慕幽又赶紧一步一步走好路。
终于,她在走到宫门前一步远时,轰的一声摔倒了。
“哎。”太后见状,揉着太阳穴,幽幽叹了声气。
接下来的几天太后把尚衣局的教养嬷嬷们唤来了,几个嬷嬷架势十足语气洪亮,天天在慕幽耳朵边狂轰滥炸低吼咆哮,慕幽从小到大都没受过这种折腾,生无可恋地练了三四天,终于太后勉强点了点头,“哎,就这样吧。”
她出嫁那天皇宫鞭炮齐鸣鼓乐喧阗,宫中人来人往喧哗四起,慕幽一大早就被吵醒,十几个婢女给她换好嫁衣梳妆打扮,她迷迷糊糊眼睛半睁半闭,太后掐着时间眼看差不多了,随即吩咐嬷嬷给她开面,几个嬷嬷按着她肩膀用五色棉纱线绞去她脸上细细的汗毛,慕幽被揪得脸疼,一下子就没了睡意。
赫连空这时候走了进来,慕幽扭着眉头,问他,“你来干嘛?”
“嗯今天你嫁人阿穆”他声音有些哽咽,眼中含着温和的泪,向慕幽张开双臂。
慕幽看了他一眼,走上前和他拥抱,拍拍他肩膀,“行了,不许哭。”
他点头,下巴磕在她肩膀上,泪还是滚了下来,嘴角却笑着,“终于嫁人了。”
“是啊,没想到我能嫁出去?”慕幽挑挑眉,二人松开手,赫连空冲殿外小喜公公一摆手,小喜公公当即吊着嗓子大喊,“放!”
瞬间皇宫上空响起无数声窜天炮声,声如崩雷,势如雷霆,慕幽心里打着拍子,不多不少,正好九十九声。
“你嫁人当然得有气势,我开了国库把这九十九筒窜天炮运过来了,正好给你壮威。”
慕幽点点头,“嗯,很合我意。”
“你们两个小崽子还在嘀嘀咕咕,丫头你还不上花轿,至于你,敢偷开国库,去给我面壁思过,今天不许吃饭。”太后气势汹汹,一声大喝,顿时把慕幽和赫连空惊得跑路,慕幽被一众婢女们搀扶着上了轿子,临行时太后太后把手上的东海朝珠戒指脱下来塞她无名指上,“你好好戴着,见它就如同见哀家,别在相府给哀家丢脸!”
说完,她威严地摆摆手,轿子就被抬出了宫门。
金陵大街上锣鼓喧天人山人海,群众们早就听说了今日九幽侯和左相成亲的消息,纷纷赶来看热闹,霎时万人空巷摩肩接踵,声势之浩大铺天盖地震颤金陵,欢呼声喝彩声连绵不断,热情高涨,皇宫里派的五千御林军都抵挡不住千万民众的合围之势,一路上走走停停,被堵了无数次,终于看到了画临骑着高头大马来迎接。
画临身侧被围得水泄不通,相府里人手倾巢出动还是拦不过围追堵截的热情群众,他这一路历经千难万险,终于得见慕幽的花轿,御林军见状拨出一对人马来护卫新郎官,又有禁卫军总长魏宜亲自开路,重重坎坷波折后终于有惊无险万分艰难地来到了张灯结彩的相府门前。
喜轿落下,画临飒然下马,从容步行至慕幽轿前,微撩轿帘,风度翩翩地向轿中伸出手,慕幽愣了下,缓缓把手搭在他温润白皙的手心里,由他扶着出了轿子。
人群见状,又是一阵撼天动地的欢呼。画临领着慕幽跨过相府大门,她蒙着盖头看不清楚地面,再加上嫁衣实在繁琐,刚走过了门,上台阶上就被磕了下,险些绊倒时画临眼疾手快赶紧搂住她的腰,观众们又是欢呼连连。
慕幽在盖头里皱了皱眉,画临竟敢占她便宜,但情急之下她也没说话,看了看无名指上的东海朝珠戒指,心想还好没出岔子,不然不知道怎么挨太后数落呢。
一系列繁琐礼节后,开始正式的拜天地环节,赞礼者高喊,“一拜天地!”
慕幽偷偷瞥了画临一眼,学着他的样子拱手拜天,心里嘀咕着这不就是拜空气么。
赞礼者又喊,“二拜高堂!”
画仁老狐狸假死,高堂之位上只有大夫人笑颜而坐,慕幽和画临又拱手拜了拜大夫人。
“夫妻对拜!”
画临俯身相拜,慕幽也学着他的样子作揖,结果两人脑袋撞上了,“砰”地一声颤得慕幽眼花缭乱,画临见状心里哭笑不得,表面上还是若无其事一派谦谦君子模样。
“你看看左相长得多么帅啊,怎么就娶了慕侯爷了呢?”底下坐着的看客里有不少名门小姐,眼巴巴看着暗恋了几年的画临今日迎娶别人,她们心里很是心塞。
“就是啊,那慕侯爷听说舞刀弄枪,你说吓着我们相爷可怎么是好?”
“嘿,你们说谁呢,别看你们相爷乐意娶,我们侯爷还不一定乐意嫁呢。”看客另一边传来反对声,小姐丫鬟们一抬眼,缘是西厂东厂的年轻锦衣卫们,还有今日护送的御林军也在同席。
锦衣卫和御林军多出自世家大族,丝毫不惧怕这些小姐们,哼声道,“我们侯爷那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上得了疆场下得了朝堂,揍得了百官杀得了胡莽,谁见了不得老老实实服服气气,侯爷嫁了左相才是亏大了!”
“呵,你们懂什么!我们相爷学富五车腹司渊博,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比起你们那个连礼数都记不全的侯爷,不知强了多少倍!”大衍民风开放,小姐们毫不怵头,直接回骂过去。
锦衣卫们嘴不饶人,“大丈夫生来保家卫国驰骋疆场,谁管你们这些文绉绉的酸腐儒人?摇头晃脑就知道背书,简直就是书呆子,连篇累牍实在烦人。”
“哟,齐家治国平天下靠的不就是我们相爷这种全才吗?你们这些莽夫,是非不分曲折不辨,真是气人。”
“你说谁是莽夫?”
“说的就是你,你,还有你们都是。”小姐们双手叉腰,站起身来。
锦衣卫御林军们也不甘示弱,怒发冲冠,两方人马针锋相对,针尖对麦芒,好一通咄咄逼人的气派对决,周围还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围观群众不是哟呵,气氛顿时更加热火朝天。
繁缛的拜堂仪式毕,由两个小儇捧龙凤花烛导行,画临执彩球绸带引慕幽进入洞房。慕幽进了房间终于得以喘口气,她一把要扯掉红盖头,奈何被头上的金凤冠勾住,怎么扯都扯不下来,画临温柔道,“夫人莫动,我来帮你。”他轻手将盖头掀开,看到慕幽的脸时怔了下,手悬在半空中停了下来。
“怎么了?”慕幽微微蹙眉,不觉认真打量了下画临,他平日里穿白衣朝服惯了,今日乍然换上一身红装,似火红衣映衬下显得愈发出尘逸世,好似空谷临风,清淡如霜。
“没有,很少见夫人这样打扮。”画临微微颔首,似有羞赧。
“哦。你今天也很好看。”慕幽如实道。
“是吗?”画临的如画眉眼间似有吟吟笑意,他凝神看着慕幽,她今日敷了粉施了妆,平日里肤色是不透明的白,冷得像玉,现在细腻柔滑好似白瓷一般轻盈透薄,两片唇瓣上染了几点口脂,轻轻一点红色令人心神晃动,婆娑心神。
“对啊,你本来就很好看嘛。”慕幽用一双绝妙无暇的眼睛看着他,黑白分明明眸精朗,挑挑工笔细描过的远山眉,“我那些将士们都来了吗?”
画临这才恍然回过神来,点头道,“应该来齐了。”
“太好了,我都好久没见他们了,走,去宾客席。”慕幽习惯性大步一迈,结果当场差点被绊倒,画临又是贴心扶着她的手,她一把把他推开,眉毛竖起,“我自己能走。”
“好。”画临温声道,和她并肩走到宴席上,客人们自觉分成了两拨,一拨是画临所请的朝廷大臣同僚们,外加各种世家子弟王孙贵胄,基本都是各种文官,熙熙攘攘占个半个大堂。
另一半是慕幽的嫡系军官副将们,这些人追随她浴血奋战多年,有的前几日还在边塞奋战,结果听到她要成亲的消息便从四面八方不分日夜地赶来了,有的还未来得及梳洗换装,气派威严地占据了另一半大堂。
慕幽和画临甫一出现,客人们顿时发出阵阵惊呼,哟呵声喝彩声不断,画临伸出手,示意大家稍安勿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