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暂时没着落,于是我边跟着Crazy学习销售边做一些兼职,还找了一份久违的教师工作,在一个教育培训中心。每天傍晚忙完手头的事我便过去辅导和教授学生课程,时间不长,只需两个小时左右。结束后我再坐公车回到住处,复习资料,准备公务员考试。
所以在从培训中心到返回住处的坐车时间里,我才会蓦然地感到闲下来,坐在位子上,安静到不想动上一动。
窗外的霓虹灯星散出反反复复的光晕,把世界照耀成它本来的颜色,斑斓多姿。
立交桥已经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庞大到让人心生忌惮的高架,像酣睡的巨龙,盘卧在我们头顶。
长长的车流被红绿灯截为小段小段的疾速,停顿在十字路口,左右环顾。马路上的行人,看不清面孔。背着书包的校服学生,步履蹒跚的拐杖老人,都是急匆匆地,一掠而过。
夜色朦胧,月色含羞,夜空里好似响起万千梵音,低吟浅唱。一层不知道是水汽还是尘埃的乌暗,附着在灵魂之上,无力牵引。
晚上睡眠很不好,梦境中常常出现乱七八糟的东西,心慌意乱。
秦川提着他新养育的竹柏,浇水,施肥,然后转过脸来,撕开嘴露出整排白净的牙齿,笑嘻嘻地看着我们。
乔彬在一团垃圾堆里翻出吉他,拍去灰尘后丁零当啷开始弹唱起来,周小琪兴奋地跑上去,然后故作夸张地献上一朵鲜艳玫瑰。我们坐在草地上,手牵着手,面向夕阳,一起唱友谊地久天长。
莫雪把我拉到厨房,担心地要我品尝她炒到热气腾腾的空心菜:咸不咸,咸不咸,咸不咸?
下一刻,我们又在上楼的台阶上,我背着她,一步一步往上爬。她说,猪八戒,累不累,累不累?并用手不停地摸我的额头。我说,不累,不累,我一定要把你背上去,然后我们相拥,结婚,生小孩儿。
下一秒,桌子、吊灯、医院都突然摇晃起来。周围传出轰轰的响声。世界开始崩裂,路面上陷落一个个坑洞,所有的东西都塌陷,碎裂,掉进地洞。我和莫雪被房子掩埋,大叫着一直坠入无底深渊。
醒来后眼前是大团大团的黑暗,脖颈里湿漉漉的都是汗液。我像快窒息一般,要使劲地呼气吸气,许久之后,慢慢地,铁锤砸胸口的急促才归于平静。
Crazy睡得很死,传出均匀的呼噜声,说不定还在流口水。我再也睡不着,爬起来走到阳台,点根香烟,和衣坐下。
在这个阳春三月里,像置身于盘古开天辟地之前,我混沌地找不着北的时候,阿俊从重庆返回成都培训。与此同时,丁哥也刚好回到成都工作。
我找不出不相聚的理由,人们都是讲感情,容易怀念过去的动物。
就像小虎队解散多年后,明知道不可能,但许多人依然盼望他们能重新组合,演绎始终。
所以当我接下电话,听到两个昔日的同寝好友多年后的再次联络时,先前对大家各自都很忙碌没空见面的揣测一瞬间便烟消云散。
但不管怎么说,记忆确实停留在多年前,所以见面了会有时光的错觉,和难免的生疏,特别是对阿俊。这个时候,酒便成了男人间最好的开场曲。
也许长时间没喝的缘故,三杯酒下肚,我似乎已经飘飘然起来,全然记不起初中时阿俊那副浓眉粗眼的模样。他现在是名副其实的阿俊,不但个头高出不少,五官轮廓好像也清晰分明了些,搭配上皮鞋和深黑西服,成熟男人的味道立马彰显无遗。
所以,当突然听到一口标准文明的普通话,是出自这副文质彬彬的面貌下时,我也就不觉得惊讶了。
至于丁哥,还是老样子,皮肤好到让女人嫉妒。几年的岁月好像故意忽略了他,不曾在那张秀气的脸上留下点斧凿痕迹。依照这种趋势发展,以后我们多半会拿他和不老男神林志颖相比。
“哎,反正我现在是偃旗息鼓了,这次跟头栽地不小。”阿俊提起瓶子,仰头灌一大口,心有不甘。
原来在父母的支持下,毕业一年后他留在重庆开了个自己的小店,主推四川的特色小吃。小店开的并不算大,但经过一番精心打理也能小有盈利。
令人愤恨的是,在这段平稳时间里,不知他得罪了哪尊瘟神,还是哪路同行使的手段,竟然隔三差五就有一帮混混找上门来,总是挑出一些毛病,讹诈一番,报警也没用。
最后一次,小店竟然在半夜里起火,烧掉大半个店,要不是周围邻居发现得早,估计还得出人命。但即使如此,阿俊也已经赔得精光,血本无归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没法躲。你也别多想,老天总是公平的,不是给你打开另外的窗户了吗?”丁哥拿起酒瓶与阿俊对撞,安慰他。
我有心岔开话题,就问:“什么窗户?”
丁哥对我神秘一笑:“你还不知道俊生的风流事迹吧?”
“哦?”我不明所以,表现出浓厚的兴趣。
阿俊也不藏着掖着,大大咧咧地说:“嗨,其实也没什么,就是现在感情还不稳定,自己也拿不准。”
原谅我没有听出这话里的傲气,于是傻乎乎地挖他的料:“不稳定?喜欢就喜欢呗,别考虑太多现实问题,那样俗。”
旁边丁哥笑趴在沙发上。
阿俊假装尴尬地咳嗽几声,继续说:“是这样的,我是有一个女朋友的,叫英,丁哥知道的。她对我倒很好,只是,怎么说呢,我对她,好像提不起太大的热情......”
我一下明白了,和丁哥异口同声地骂:“贱人。”
贱人哈哈大笑:“我和她是大学同学,好几年了,感情不算特别好,但也不差。后来我去学管理,接触的人多,通过朋友又认识了一些女孩......其中有两个主动追我,一个的老爸原来是局长,现在他已经退休,不过她家里很有钱,后来听说我家里出事她就不怎么联系我了。另外一个没那么富裕,但现在,特别是我出事的那段时间,她天天给我打电话,害得我总是躲着我女朋友。”
这他妈的还有没有天理,是谁说的长相不重要,要注重心灵美?你去叫圣母院门口敲钟的卡西莫多站到街上,看有没有人走过去追求他?当然,我是不讨厌他的。
“那你是怎么想的?”我突然觉得他今天的衣服穿得好得体。
他顺口:“不甘心啊。”
我和丁哥对望一眼,猜想他对退休局长的女儿不甘心吧。
“那你女朋友对你怎么样?”
阿俊舒坦地撇撇嘴,得意道:“巴心巴肝,为了我多半连命都可以丢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