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宁宫的前坪里一片宁静,赫连毓望着高太后,没有开口说话,要问这七出之条宇文如眉究竟犯了哪一条,他仔细想了想,好像没有一条能靠得上边。
“毓儿,做人不可太偏心!”高太后望着赫连毓那副怔怔的模样,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道:“母后知道你偏爱王妃,可宇文侧妃也是大家出身的好女儿,你怎么能这般对她虐待?竟然还说出要休弃了她的话来,实在是太伤她的心了!”
“母后,她无子,当去!”赫连毓却恍然未闻一般,自以为想出了一条理由来 ,伸手指了指宇文如眉,他满脸厌恶之色:“她与我成亲有两个多月了,却还没有身孕,无子当去!”
高太后瞧了瞧赫连毓,一双手都在颤抖:“毓儿,你怎么能昧着良心说话!成亲才两个月就说无子?你也实在太着急了些!”
宇文如眉在一旁气得涨红了脸,实在想冲口将还未圆房的事实说出来,又生怕高太后听了觉得不必维护她,只能忍气吞声站在那里,听着高太后斥责赫连毓,心中暗暗咬牙,不知道慕微那个孩子有没有掉,若是孩子掉了,她非得要祖父向皇上参奏一本,将慕微当成慕府余孽给杀了方解心头之恨。
“母后,你不知道她究竟做了什么!”赫连毓心头一急,伸手朝宇文如眉指了过去:“今日她竟然将慕府满门抄斩的事情告诉了微儿,害得她差点落了胎,现儿微儿失了魂,儿臣已经去请清凉寺的方丈来替她收魂了。若是收得回来还好说话,若是收不回来……”他杀气腾腾的看着宇文如眉:“我非将她杀了不可!”
“什么?差点落胎?”高太后看了宇文如眉一眼,见她躲躲闪闪的往两个丫鬟身后藏,心里也有些不悦,虽然她不喜欢慕微,但她却喜欢慕微肚子里头的孩子,宇文如眉也做得太过了些,慕微怀着的,可是她的金孙呐!
见高太后脸色一变,宇文如眉心知不妙,索性“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低声哭泣着道:“母后,如眉本意并非如此。如眉与王妃素来交好,在闺中便是手帕交,如何想去害她?只是如眉听了慕府被灭门这个消息十分震惊,也没来得及多想就告诉了王妃,没想到王妃体弱禁不住,竟然就昏过去了!如眉知错,还请母后惩罚!”
高太后瞥了一眼跪在地上哭哭啼啼的宇文如眉,又看了看怒容满面的赫连毓,稳了稳心神问道:“现在你那王妃身子怎么样?孩子可能保住?”慕微失魂不失魂不是重点,重点是她肚子里头的孩子就近能不能保得下来。
赫连毓点了点头,声音舒缓了些:“大夫说好生养着就能保住腹中胎儿。”
“那就好生养着,莫要人再去惊扰了她。”高太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双手合十口中喃喃念了几句,然后才睁眼看了看宇文如眉:“既然慕微肚子里的孩子没什么大事,你就不必再多计较如眉了。你瞧瞧,你下手这般狠,都将她打成了什么模样!”
宇文如眉听了高太后这两句暖心的话,哀哀哭泣了起来,赫连毓厌恶的皱了皱眉头,伸出脚去踢她:“你少在母后面前惺惺作态,你与微儿交好?我看你是面善心恶,总是想找机会陷害她!”
“毓儿!”高太后恼怒的叫了一声:“你难道连母后的话都不听了?”
赫连毓收住脚,气鼓鼓的看着宇文如眉,可他究竟还是不敢顶撞高太后,只是耷拉着脑袋在听她训话:“毓儿,这府中须得要一团和气才是,每日里闹个不歇又有什么好处?如眉也只不过是关心慕微而已,你却要这般曲解她的意思,这也未免太伤她的心了。墨玉,赶紧将宇文侧妃搀扶起来。”
宇文如眉站了起来,含泪朝高太后行了一礼:“还是母后了解如眉的心思。”
“你们也别闹腾了,好好回王府去。”高太后清了清嗓子,现在正是用人之秋,无论如何也不能跟宇文太傅府把关系闹僵,她可还想将宇文太傅争取过来呢。“如眉,你先去后边换了衣裳,好好梳洗了再说。”
泥水里躺着宇文如眉头上的各色簪子,还有被摔坏的手镯,宫女们走上前去,一样样的替宇文如眉捡了起来,正准备扶着她去后边院子梳洗的时候,就听着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
“太后娘娘安好,太原王安好。”进来的人是江六,声音尖细。
“江公公,过来哀家的万宁宫,可有什么事情?”高太后见着江六笑得格外殷勤,心中轮了轮,最近仿佛也没有什么好事儿值得这般高兴,为何江六脸上这种表情?转念一想,心中暗道,这事情该还是落在慕华寅身上。
赫连铖今日除去了心腹大患,自然心里头高兴,江六也跟着高兴起来,这不就结了?高太后笑眯眯的望着江六,轻声问道:“皇上今日心情很好罢?”
“回太后娘娘话,皇上心情着实不错。”江六弯着身子,那背仿佛已经不能再挺直一般:“皇上听说太原王进宫来了,特地让老奴过来请太原王去清华宫一趟。”
高太后狐疑的看了看江六,又望了望赫连毓,皇上让毓儿去清华宫?她的心里忽然就警觉起来,赫连铖不会是要准备对毓儿下手了罢?不会,应该不会,高太后握紧了宫女的手,力道大得让她几乎要失声叫喊了出来。
赫连毓倒是满不在乎,他心中猜测,赫连铖找他去,该是来兴师问罪,看他为何去向慕府通风报信,做人要有担当,既然自己做了这事,就不能躲躲闪闪的怕赫连铖来问他。赫连毓朝高太后行了一礼:“母后,毓儿先去皇兄那边。”
高太后望着赫连毓的背影,两道眉头慢慢的皱了拢来,凤目里闪出了一丝凌厉。旁边墨玉姑姑低声道:“太后娘娘,要不要派人去清华宫打探一下?”
“不必。”高太后摆了摆手:“皇上该是有什么事情找太原王,没什么需要大惊小怪的。”
她稳了稳心神站在那里,任凭那寒风将她的长袍吹了起来,那袭长袍卷着她的腿,猎猎作响,露出了里边明紫色的裙裳下摆来。那下摆上头绣着一折一折的波纹,波纹上有着亮晶晶的水珠,仿佛在不住的闪动,即便没有了阳光,也依旧是那般亮眼。
天色更沉了些,似乎要朝人的头顶上压下来。那些乌云越逼越近,似乎伸出手来就能摸到,只要轻轻一戳,那乌云便拉开一个口子,便哗啦啦的能倒出一盆水来。
“太后娘娘,进屋子去罢。瞧着要下大雨了呢。”墨玉姑姑望了望天空,心中有些焦急,太后娘娘怎么就这般呆呆的站在外边,别说是要下大雨,即便是吹了风,感了伤风,也不是一件小事。
“走,回屋子去。”高太后沉着声音说了一句,由宫女们扶着,慢慢的转过背去。
清华宫里此刻点上了数支牛油蜡烛,那立在角落里的宫灯也荧荧的发着亮光,将家什的影子投在了地上,就如有一群鬼怪,正在不住的扭动着身子。
赫连铖坐在桌子边上,眼睛瞪着桌子上放着的一个紫金冠,仿佛正在想着自己的心事,听着脚步声由远及近的走了过来,这才抬起头来。
“臣弟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赫连毓一进主殿便跪倒在地,恭恭敬敬向赫连铖行了一个跪拜大礼,素日里赫连铖说他不必行大礼,可今日他毕竟还是做了让赫连铖不高兴的事情,触了他的逆鳞,还是稍微恭敬些的好。
见着赫连毓匍匐在地上,赫连铖一愣,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感,这个皇弟倒也识趣,知道现在自己对他有些意见,赶紧来讨好自己了。
“皇弟,平身罢。”赫连铖淡淡道:“何必行此大礼。”眯了眯眼,望着这个与自己一块长大的皇弟,心中不住在想着赫连毓是否年纪大了,就有了自己的野心?否则怎么总是与他对着干?上回让他去捉燕昊没有结果,这次又去向慕家通风报信!
没有日光,外边昏昏沉沉的一片,清华宫里,烛火通明,摇摇曳曳的照出了一个两个人影,团团的映在了地上。
“皇兄,臣弟今日做了一件不该做的事情,可能让皇兄不高兴了,臣弟特向皇兄请罪。”赫连毓站起身来,脸上带着一丝懊恼的神色。
“哦?”赫连铖瞧着赫连毓这模样,心中的怒气顿时飞走了一半,他将紫金冠盖在手掌下,淡淡道:“皇弟,你究竟做了什么错事,说来听听?”
“皇兄,你也知道,臣弟对王妃极为喜爱。”赫连毓努力斟酌着自己的措辞,打量着赫连铖,心里想着是否他会不会对自己有什么别的想法,见赫连铖只是脸色淡然,这才大着胆子道:“皇兄,就如皇后娘娘是你的心头好,王妃也是臣弟最钟爱的人,臣弟不能眼睁睁的瞧着她因为失去亲人伤心痛苦。”
提到了慕瑛,赫连铖心中一紧,他抓紧了那个紫金冠,似乎上边的棱角要刺到他手心里去,忽然有一点刺痛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