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三]言情终于出来了

第二天,朱弘跟薛昭鸿和崔栖桐议东瀛事的时候可以明显看出来薛昭鸿有些心不在焉。

“薛尚书认为东瀛实力如何?”朱弘讲完近日倭寇为患的详情之后,故意问薛昭鸿。薛昭鸿看上去心神不守,但不想还是说上来了,“贼就算有实力也不过是小偷小摸的实力,不足为虑。若不服圣训,打到他服了就是。”朱弘无语,心道,好大的杀气,大过年的这么喊打喊杀你不嫌晦气我还嫌呢……当下想想便道:“兵者凶器也,国之大事。轻易还是不要动用才好。”

薛昭鸿嗯了一声儿,但明显不是赞同的意思,“对于扰民之贼,放纵不是办法。”朱弘很想问一句,你吃了枪药儿了么?我什么时候说过放纵?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就在朱弘还在想该用什么话反击的时候,崔栖桐开口了,“干戈化玉帛,自然是最好的。但如果东瀛王冥顽不灵,那动武也怪不得咱们。”

朱弘看了一眼这个和稀泥的老好人,看在他是皇亲的份儿上,就没再说话。薛昭鸿很显然也是在给‘和顺长公主驸马’面子,“是,如果东瀛王听从圣训,那自然是最好的。”

“明日启程往东瀛宣谕,还麻烦朱大人安排船只。”崔栖桐客客气气地拱手拜托。朱弘自己是个刺儿头,却最喜欢斯文人,一向秉持着‘你越刺儿头我就越要剃你的头,你越客气我就越要客气’这样的人生原则,“崔大人客气了,这都是应当的,何敢称麻烦呢?”

薛昭鸿安安静静地看着二人客气了一番,然后笑了一下,“陛下果然英明,朱大人哪里是愣头青呢?分明是聪明得很,不过就是吃软不吃硬罢了。”

薛昭鸿就是吃枪药儿了。朱弘一下子被呛得几乎要跳起来,崔栖桐赶紧拉了他一把,生怕他和薛昭鸿这位天子第一宠臣吵起来——在自己面前吵起来,“寿康长公主都夸过朱大人是诤臣,自古诤臣都是吃软不吃硬的……”但这句话刚说出来,崔栖桐就后悔了——薛昭鸿那是什么表情……

崔栖桐心思细密,但朱弘可不是,他哪里管薛昭鸿是什么表情,当下便道:“和柔媚上,朱弘自然比不上薛尚书。”

薛昭鸿脸色又是一变,继而冷笑道:“薛某劝朱大人还是注意一点儿,朱大人当年对长公主不敬的事若是让陛下知道了,您恐怕就又得回广州府重头再来了!”朱弘最是个受不得激的人,当下便顶了回去,“十年前的旧事罢了,长公主都只当个笑谈,陛下又岂会再为此降旨申饬?”

见薛昭鸿怒火益炽,崔栖桐忙拦了拦,“皇差在身,我等应竭力办差为陛下分忧,岂可为这点儿事起了争执,让陛下烦心呢?”

朱弘此时其实也有点儿后悔,薛昭鸿此时虽然仍是兵部尚书,但兵部尚书这个头衔前头却已经加了一个殿阁大学士了,那就是一品官员。而朱弘自己这个两江总督只是个二品……为了这么点子事儿两个人争执起来,如果真报到皇帝跟前儿,薛昭鸿会怎么样不好说,但自己一个‘以下犯上’恐怕是跑不了的……然而朱弘强项惯了,当下也拉不下脸来服软儿,便干脆哼了一声儿,不再说话了。崔栖桐见朱弘不说话了,当时便一颗心放下了一半,又对薛昭鸿道:“万一东瀛王不遵圣训,薛尚书可有海战方案了么?”

薛昭鸿沉着脸又坐下了,“我方火炮射程更远,且先打掉东瀛的炮台再进攻,否则伤亡恐怕太重。”薛昭鸿并没多谈,他很清楚崔栖桐此去未必能全身而退,说得多了万一到时候被崔栖桐说出来借以保命,那就是他的疏忽错漏了。崔栖桐并不知道薛昭鸿这番心思,只是看人家无意多说,也就不好细问。但朱弘却是知道的,毕竟皇帝之前的密旨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海波无情,爱卿当以苍生为念,不必顾惜区区几人福祸”。

朱弘忍不住多看了薛昭鸿一眼,薛昭鸿似乎笑了一下,“崔大人先回去休息罢,明天就要启程了,养足了精神才好。”

崔栖桐看了二人一眼,心道只要不是当着我,你们爱吵就吵罢。当下也就不再多说,拱拱手就告辞了。

“崔大人虽然是皇亲,但并非这趟差事的最好人选。”朱弘直接了当地表达了自己的看法。薛昭鸿一挑眉,“那朱大人觉得谁好呢?您?还是我?”

朱弘一时答不上来,许久才说了一句,“和顺长公主毕竟是太后的亲生女儿,若是……太后那儿……”

若是崔栖桐死了,让和顺长公主守寡,太后那儿我们交待不过去啊。

“朱大人,你我乃是陛下的臣子,该做一纯臣,陛下的家事,岂是我们能过问的?”薛昭鸿的意思也很明白,那是人家继母和继子之间的事儿,你我下属,只管领命办事,管它那些呢?朱弘微有些迟疑,“然而……若来日太后追究,陛下……”会不会拿你我顶罪?

朱弘并不知道宫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这对母子之间的矛盾,故而才有此担心。但薛昭鸿不一样,他即使原本不知道,现在前后一想也就猜了个七七八八了。太后已经去了五台山,皇帝又要顾及皇家颜面,又要小心天下人的眼光,自然是不能亏待太后。既然如此,和顺一家代替太后承受皇帝的雷霆之怒就是顺理成章的了。你没看昌宁长公主和荣安长公主年长的儿子都已经开始做御前侍卫了,但和顺的那个儿子,皇帝连提都不提么?

薛昭鸿本身就不是个很有同情心的人,又猜得自己毕生之恨都是由太后而起,故而如今肯给崔栖桐脸面,都算是看在崔家的份上了。

“派崔大人来的,是陛下。陛下乃九五之尊,即使是太后……”说白了也不过就是个继母罢了,要不是先帝封她为皇后,她就算是贵妃,见了太子也还得行礼问安呢。薛昭鸿没把话说得太清楚,但意思也已经很明白了。朱弘看了他一会儿,“所以说,薛尚书来之前就已经决定要开战了?”

“朱大人,明人不说暗话,咱们都知道东瀛人不是什么善茬儿,如果讲道理就能解决问题,那您又何必千里迢迢上报京城呢?寇就是寇,跟他们,只能以武力威逼。陛下不愿师出无名,这才先命人去宣谕,但说到底也不过是先礼后兵之举,而已。”薛昭鸿干巴巴地道,“说句实话,陛下这回就是要看看咱们的水师到底怎么样。所以说,松江府不响炮,您和我都没法儿跟陛下交差。您要是实在过不了自己心里这一关,就只当咱们是在这儿放炮仗,给陛下拜年呢罢。”

“兵者,国之大事也,死生……”

薛昭鸿抬起手阻止了朱弘,“朱大人,本官说了,您就当是过年放炮仗给陛下助兴呢。赢了,咱俩,咱两家,统统脸上有光,光宗耀祖,泽及子孙。但如果您搅了陛下的雅兴……”薛昭鸿笑了一下,“寿康长公主难道会保一个让她弟弟生气的下臣么?”

朱弘这时候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为什么一直觉得今天薛昭鸿有哪很奇怪,但又说不上来了!咱俩说咱俩的正事儿,你老说寿康长公主干嘛?她又不是你主子!朱弘当下便慢吞吞地道:“薛尚书说的很对,咱们是陛下的臣子,就该做纯臣。但下官不明白的是,您既然这么明白这个道理,又为什么老要提长公主呢?您难不成是长公主的臣子么?”

薛昭鸿一下子被他噎得一愣,竟半天说不出话来。

朱弘虽然没想明白薛昭鸿为什么老提寿康,但看他说不上话,就觉得是自己赢了这场嘴仗,当下便十分得意,颇为自得的拱拱手,“水师调动便听凭薛尚书了,不过薛尚书可千万得赢,要不,长公主也不会保一个给自己弟弟添堵的下臣。”说完这话,朱弘看薛昭鸿脸色益发难看,便更觉得自己大获全胜,哼着歌儿,乐不颠儿地就蹓跶着回自己的府衙去了。

回去之后,朱弘颇为自豪地跟夫人讲了自己在这场和薛昭鸿的嘴仗中大获全胜的故事,却被夫人当头骂了一句,“我怎么嫁了你这么个没脑子的?”

“你就不会动动脑子么?薛昭鸿就差把心思都写在脸上了,偏只有你看不出。一个男人拿一个女人挤兑另一个男人,那是什么意思?那还能是什么意思?还不就是怀疑你们俩有私,还不就是吃醋么?”朱夫人恨铁不成钢地道,“不过要我说,这薛昭鸿也没比你聪明到哪儿去。他也不动脑子想想,寿康长公主是什么样的人物,怎么会看上你这样的二五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