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凉如水。
整个千岁府寂静一片,连往日透亮的宫灯亦幽幽不甚分明,有痴缠小虫不经意撞上,便是一轮生死不知的飞蛾扑火。
轩辕夜的房间里,亮白如昼,他坐在床沿,脸上胭脂白粉去了,他风华无双的面容影影绰绰有深浅不一的暗影纠缠其上,最终呈现出一种复杂的面无表情。
床上躺着上官,面白无色,唯有长翘睫毛投下的影子是唯一的颜色,她双眸紧闭,气息微弱。
轩辕夜伸手抚上她那张红唇,目光柔和地在旁边的朱砂红痣上打了个转,然后他视线下落,就瞧着上官肚腹间的伤口愣神。
御医来瞧过,做了包扎止血的处理,也开了方子,他也让慕老鬼看过,都说今晚会发烧,但挺过去便没事了。
他的那一刀,也是有数的,避开上官要害,可终归伤口深的很,失血也过多,红酥也算来的及时。
想到此处,他便想起闵王来,寡情的唇边浮起一丝杀意凛然的浅笑,“暗五。”
“在!”不知从哪处的阴影之中传来暗五的应声。
轩辕夜嘴角意味深邃,狭长的丹凤眼中厚重的杀意宛若经久不化的坚冰,“可都探听清楚了?”
“回主上,城外闵王精兵三百五十四人整,再清楚不过。”暗五语调无波,可那深处同样是含杀气的。
闻言,轩辕夜又伸手从上官面颊而过,他就低声笑道,“十三看着,今晚上本王就断了闵王爪子去,他日还让他在边漠有家不能回,这样,你可平气?”
上官自是无法回答的,她在轩辕夜的低笑声中安安静静的仿若只是沉睡了一般。
而此时的闵王府书房,闵王暴怒的讲书案上的笔墨纸砚扫落一地,他有点面颊还带红肿,一双眸子里闪烁这金石之光的杀伐。
凤静敛着眉,指间摩挲着腰身系的那块红玉坠子,抿唇不语。
“红酥,夜阉人,”他将这两名字说的咬牙切齿,额头青筋跳动,眉目之间狰狞又扭曲,“一个低贱妇人,一个身残阉宦,好的很,好的很。”
最后几字,他竟仰头大笑出声。
凤静夜不多劝什么,事实上他在想着闵王果然连他也是不多信任的,上官是他从凤家接到宫里去的,为此还瞒着凤翊,而那叫什么阿姽的姑娘也是之前他发现黄金之勺异动,费了好心的心思才无意间觅得的。
为此,他敢断言,这姑娘定是和黄金之勺有莫大关系。
依着他的本意,这次用假孕一事先行试探轩辕夜,待手边从阿姽着手,知道更多消息之后,这便能成一张制住轩辕夜的王牌。
可闵王终究只是擅于在沙场上所向披靡,论谋算人心,还是差了轩辕夜一招。
而对于上官差点身陨这意外……
凤静想着,只怕回去瞒不住凤翊了。
他辛苦为之换血解毒的女子却差点断送在堂兄手里,此间不过三天的时间。
“今日之事,静如何看?”良久,许是怒意有缓,闵
王出声问道。
凤静沉吟片刻,斟酌的回道,“算不得谁赢谁输,只是一场较量而已,只是却不知皇上是何心思,对于此,咱们是输了夜大人去,不若他总待皇上身边,就是如妃也是不及的。”
闵王眉头皱起,似乎在想着某种解决之法。
凤静又道,“揣度圣意这种事急不来,不若王爷还是先想想如何解决接下来夜大人可能会有的还击举动。”
“他敢!”闵王想也不想就厉声道。
凤静摇头,“不管如何,王爷要防着他从城外精兵入手,毕竟您那几百精兵也是受了皇上忌惮的。”
闵王挥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见状,凤静止了话音,多余的他也不多说。
好半天,整个书房安安静静,倏地闵王才开口,“你觉得若让孙家孙粥弼想办法,通过孙家的商行遮掩,将那几百精兵分批安排进城,扮作平常百姓如何?”
凤静想了下,孙家一向势大,若说他们凤家向来人丁不旺,那么孙家便是相反的,几百年来,同为四大家族,孙家不仅一直子嗣绵绵,且孙家参与的买卖和朝堂之上的人脉关系,便像是蜘蛛网。
于是他道,“可行。”
闵王脸上才终起点轻松的神色,“事不宜迟,那……”
他这话还没说完,便闻书房外有随从高声来报,“启禀王爷,一千神策禁军冲进城外驻扎军营,此时正厮杀起来。”
闵王和凤静两人皆是面色一变,闵王脸上更是遍布杀气斐然,“夜阉人,当真是来的好,来人,与本王换上铠甲,今日,本王就要再杀上一场。”
凤静心思一转,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他只拱手道,“夜大人狡诈如狐,王爷还需多加小心。”
他这话才落,闵王已经衣袍一撩,大步往王府外走。
凤静神色不定跟着闵王出的王府,然才一踏出那道门槛,他就看到凤翊面无血色一身阴沉地站在王府外,似乎在等他。
脚步一顿,凤静看了他一眼,目送闵王身穿铠甲,手提长枪,跨战马威风凛凛地奔向城外,他才缓步到凤翊面前道,“走走?”
只这会,夜色暗了,坊间没几个人,随从赶着马车在后面悠悠的跟上,前头是凤静和凤翊。
两人只那么并肩缓行,好半天谁也不先开口。
走过一条街的距离,拐角之处,凤翊整个人都罩在阴影之中,不见半点表情,他唇一张,才开口,“我从未求过你什么,今日我便想开口求你,放过上官美人,她不该是权斗的牺牲品,纵使她知道一些什么,那也不该是被利用算计的理由。”
闻言,凤静没立刻回答,他只唇抿的更紧,眉目之间的轻愁碧波浩荡,汪蓝若毒,“胸口很疼么?”
他反而问了无关紧要的话。
凤翊不知他想说什么,遂回头看他,只见从来面目平凡的凤静脸上,此刻有一种笑意,似讥诮又似缅怀,深浅不同,便让他的面容无端生动起来。
“她死的时候,
我搂着她,也是那般心情,偏生立场不同,她要杀我,手握匕首,还哭着在说,静,我是真的爱你,可是也必须要杀了你,没选择……”
说到这,凤静抬起右手,看着自己掌心的纹路就继续道,“然后我就夺了她的匕首,再回神之时,她人已经满身是血地躺我怀里,胸口插着匕首,脸上带笑,我知道那便是她想要的结果,终归死在我手里,她也是觉得幸福的,独留我一人在这世间,直到死,抑或他日我爱上别人,那心里也总是有她一席之位,这就是她要的……”
凤翊还是第一次听凤静这般详细地说起往事,他怔忡当场,心口泛疼,一身都觉得冷了。
“我不知道上官夫人会自行出来站到刀尖之下,不管出于何种心思,那也是她想要的,你若真想不通,他日可自行问她,”说到这,凤静抬眸看着凤翊又道,“有时候算计或者利用,处在那个位置,那也是不得不为之而已。”
这样的道理凤翊不是不懂,他牵扯了下嘴角,似乎想拉出个笑脸,到头来映到凤静眼眸中的就只是个难看的苦笑,“我知晓了,凤家的规矩也懂,这之后的时间,容我离家。”
说到凤家的规矩,凤静眉头一皱,“规矩是人定的,自然也是能改的,你当知从前我不想你涉足过多的事那是为何,如今,你想抽身也是来得及的,本来我便也没考虑过你,凤家规矩,我早有准备承担,这世间活着便是煎熬。”
听闻这话,凤翊看着走到他前头的凤静,眼眸有闪,他唇动了下,有些话自然不必再说,只到时候,一切知分晓。
且说闵王战马奔出城,在城门某处的阴影之中,一身银灰蟒服的轩辕夜嘴角噙着阴冷无情的笑,他看着闵王出城,朝身后一挥手,就有心腹太监上前,“去皇宫回禀皇上,就说闵王怒极之下,身穿铠甲手提长枪,跨着战马奔出城,欲与城外精兵营汇合,不知想干什么,请皇上示下。”
那太监具是点头,领了吩咐之后,当即打马朝皇宫而去。
随后轩辕夜一扬马鞭,跟着闵王离去的方向追了出去。
他身后是好几十的神策禁军,而谁也不知,这些神策禁军中,他早安插了无数自个的亲卫进去,那是绝对听从他的话的。
闵王赶到精兵营之时,只见整个精兵营中哪有厮杀,安安静静的何往日没有半点不同。
几位领头队长见闵王深夜来此,皆意外非常。
闵王心下直觉不对劲,然还不等他转身离开,就有响彻天际的太监独有的尖细声音呼着,“圣上有令,神策禁军奉旨绞贼,圣上有令,神策禁军奉旨绞贼……”
那声音一声高过一声,惊的整个精兵营都乍起波澜,众多精兵纷纷拿起武器从营中出来站在空地上。
闵王大怒,心知自己是中了轩辕夜的招了,他仰天怒吼,“夜阉人,给本王出来!”
回答闵王的只是一声冷哼,紧接着便间漫天的羽箭洒落下来,每一箭都带起漫天鲜血。
只一瞬间整个精兵营血流成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