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我是失去速度的速度者。
楚红看了我足足有一分钟,在我真诚地和她对视一分钟后,她才有点相信我的话。大厅里就跟刚打完仗一样,我一脚踢开脚边的一颗欧式吊灯的玻璃装饰球,盘算着怎么让她心甘情愿地给我传道授业解惑。
作为一个被判死刑的囚犯,她显得相当镇静,镇静得好像早有准备。她一直很沉默,直到我又虚心向她请教了一遍她是如何发现自己是异能者的。
“那不重要。”她说话很温柔,不像之前的语气,“你想问什么就直接问吧。”
“你是个优秀的速度者。”听到这句话时她眼中没有波澜,更没有被奉承的愉悦,我直击重点,“看在我替你争取到了和程艾维最后一聚的份儿上,你有什么秘诀可以让我找回我的能力吗?”
她缓缓抬起头,之前她的视线就一直在我身上,但现在她抬起头,与我更加正面地对视,“如果你的速度没有失灵,或许我还可以帮上忙,教教你怎样行动更快,移动更精准。但不幸的是,你丢失了你的能力,对此,我爱莫能助。”
“你就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我不肯放弃,接着询问,“你认识的人也没有人遇到过?”
她摇摇头。
我感激地说:“谢谢你的回答,我的希望再次破灭了。”
“我的搭档说,这是天赋,也是诅咒。”她忽然笑了,嘴角的弧度带着讽刺意味,“林小姐,你想找回什么?”
她看着我时的那双眼睛如此迷人,但我想我是理解不了她眼中复杂的情绪了。
“那就当我没有失去能力吧。你说行动更快我可以理解,但什么叫移动更精准?”我见问不出其它,只好转移重点,打算多了解了解“速度者”的定义。
“你果然什么都不懂。”她哼笑了一声,“速度者的移动只在瞬间完成,在这瞬间里我们是失去一切感官的,没有听觉,没有视觉,那一瞬间就连心跳都是停止的。所以我们只能在行动前先锁定位置,瞬间后再到达,其间还需要避开障碍物,这当然需要百分之百的精准。”
我花了几秒来深刻理解她说的内容,然后发现,好像和我的经历对不上号。四年前阻止那场车祸时,我听得到,看得到,只不过身边的声音和事物像放到播放器里被调低了播放倍速。心跳没留意过,但我想它应该没有停下来。
“我唯一的一次经历似乎和你说的有些出入,我能听能看,你确定所有速度者都是这样?或者,你是个特例?”
她对我的描述也感到疑惑,但似乎早已失去了和我谈话的耐心,“我就快死了,你觉得我会关心这种事么?不过我想说的是,如果真有特例,那也只会是你。”
然后,我们两人又陷入了对视的僵持战。
程艾维下楼时估计也感受到了楼下的诡异气氛,他的步子很轻,每走一步都很小心。复古的欧式水晶灯砸在地上开花一样,把它的身体残骸撒向了各个角落,程艾维踩着玻璃碎渣慢慢走向我,不,是走向楚红。
季陶和火山好不容易才让步,不打扰他们两人交流情感,但又不能让他们独处,以免他们逃跑,这重任当然就落到了我的头上。我环视一周没有吊灯,沙发也被**了的空旷大厅,大义凛然地说:“这里光线太暗,看来电灯泡我是当定了。”
电灯泡就是这样,闪闪发光,但没人愿意搭理,于是他们无视了我。
楚红依旧镇静,程艾维倒有些激动了:“你从来不肯透露你的事,我想过可能是你的工作不体面,像是应召女郎之类的,我也想过你可能坐过牢,所以从不肯说起过去。猜来猜去,我以为所有的可能性都已经囊括,没想到到头来,你还是让我大吃一惊。”
我从这句话中悟出一个道理,和普通人相处时,就算随便胡诌一个身份也不要为了神秘感而保持沉默,不然你很有可能会被人当成应召女郎,应招牛郎,抢劫犯或者变态杀人狂也有可能。
楚红依旧沉默,程艾维还在表达她心中的不满,我实在忍不住了,只好提醒他:“说点好听的吧,再过一会儿会儿她就得死了,对人家好点。”
楚红瞪我一眼,仿佛我说了不该说的话。程艾维怔了半晌,接着不可思议地来回看着我和楚红。也是,他应该只当我们这是组织内部大调查,查到楚红和他接触过密,但还没想过楚红会死这一可能。
又一段沉默后,楚红终于说话了,谈不上温柔,但很有人情味,“艾维,不用害怕,他们不会伤害你。我死后,你将会被消除记忆,平安地回到属于你的世界。”
他们深情相望的时候,我还在想楚红刚才要是再加一句“我们两个是不同世界的人”,那这桥段就得狗血得让我笑场了。
事实是我根本就没有机会笑场,程艾维趁我不注意企图用手肘把我击晕,但他技术不佳的偷袭手段只把我打趴下了,我不但没晕过去,还必须忍受后脖颈上的剧痛,以及手掌心扎进了一块玻璃碎片的血腥场面。
碎片就是这点不好,不但扎进了我的手心,还被程艾维用来割开了束缚楚红的绳子。好歹邻居一场,我却在这时候听见程艾维对楚红说:“我们可以把她当人质,让他们放了我们。”
我趴在地上一边在心里咒骂那只白眼狼,一边专心于手掌里的碎片,想把它拔出来。一眨眼的功夫,楚红就站在了我的身边,她的红皮高跟鞋就在我眼前,她的声音很小,只有我能听见。
她说:“谢谢。”
我还没来得及说不谢,又一眨眼的功夫,她就站在了门边。她打开门最后回头望了一眼程艾维,这一回我还没眨眼,她就消失在了门边。
门大开着,外面是黑漆漆的夜。
程艾维愣愣地站在原地,他肯定还天真地以为楚红会带他一起走,完全没有意识到,要是带着他,楚红根本就逃不了。
我狠下心来一咬牙,闷哼一声终于把手心里的碎片拔了出来,再做了个深呼吸调整状态,回头看着这只白眼儿狼乐呵呵地道:“你就等着挨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