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盼着季陶能把程艾维这个白眼儿狼结结实实揍一顿,但结果证明,他不挨揍,他挨摔。
火山用“别把他摔死了”作为理由终于劝服了季陶。季陶冷静地挑挑眉毛,完全看不出生气的样子,但他的确快把程艾维摔死了。
那时候,我正一边清理我手心的伤口,一边对着趴在地上比我惨多了的程艾维投去同情的目光,一点没有意识到接下来矛头会全指向我。是我要求让他们俩来个最后一聚才导致程艾维有机会放走楚红,但我毕竟是出于好意。可惜,我心地善良的一面不够深入人心,季陶不相信我。
“教官。”季陶心平气和的对火山道,“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学生。”
火山拍拍他的肩膀道:“给她一点时间。”
我没想到火山突然之间就从在厨房坦言不信任季陶,过渡到了和季陶统一战线。我刚想解释,就被火山一副“我都知道了”的表情打住。
就这样,我被无声地揭穿了。
我要求程艾维见楚红最后一面,然后善意提醒他楚红生命受到威胁,然后一不小心被他袭击,然后没晕过去但手受了伤,然后顾着拔出碎片忘了及时通知他们楚红逃跑,再然后,我以为骗过了他们。
季陶后知后觉,但火山不同,他一开始就知道我想放了楚红,我支开他们俩时他看我的奇怪眼神终于找到解释,他知道我的打算,但没有揭穿。我不知道他这样做出于哪种心态,不像是为了看我笑话,也不像是因为无所谓楚红死活。
他说:“童话结束了,但那时你还没有准备好面对新世界。”
火山无形间的变化让我很不适应,首先,他变得越来越了解我,其次,他的行事规律变得没有规律,以前他在我面前吊儿郎当在外人面前一本正经,现在他时而吊儿郎当,时而一本正经,而最重要的是,他开始苛刻地要求我认清自己是灰界一员。
在异能方面他除了时不时当着我的面摔几个锅碗瓢盆别无他法,但用他的话来说,他更注重培养我的内在。我想,所谓的内在不外乎他多次提到的,忠诚。
但他说:“忠诚固然重要,但还有一件事比那更重要。”
“是什么?”我好奇地问。
季陶插话道:“服从。”
我想了想,不理解,“这两样有差别么?”
季陶认为这没有什么好探究的,他只说:“你不用区别它们,反正它们都只说明一件事,那就是,楚红必须死。”
楚红对组织不忠,而我们应该服从上面下达的命令清理掉她。对此,我没有发表任何观点。
季陶又接着说:“我可不会像火山那样怀着闲情逸致等你准备好,而且,似乎他也想通了,我们达成共识,认为你不用准备了,直接实战吧。”
这事儿我必须反对,“可我没有能力实战,对方朝我开一枪我都躲不过,再加上随时随地可取的碎片菜刀之类的凶器,我遇到危险怎么办?”
季陶无视我的反对,幽幽地说:“我还是那句话,自救。”
程艾维最后被上面派来的专业人士接走了,火山不敢动他的记忆,因为他窥探记忆还行,但消除记忆不是强项,他怕一不小心把程艾维的脑子弄瘫了。
程艾维走的时候向我道歉,我给他的忠告是去学学格斗,搏击,顺便学学怎么才能将人一肘子击晕。他苦涩地笑笑,又向我道谢,声音很小,但就像楚红逃走时那样真诚。
“林小姐,你是个好人。”
我还想夸他眼光不错,却说不出话。因为送走了他,我就要跟着季陶和火山去找楚红,并且,杀死她。
我一直为此做着心理准备,但还是觉得这一天来得太快了。
我很奇怪为什么季陶总有办法得知楚红的藏身地点,像这种情况不都是应该先找到她曾经的住所,然后根据蛛丝马迹推测她的下一步去向吗?季陶很省事,他似乎只需要查查通讯仪里上面给他的指示,就可以得知楚红的定位,甚至精确到了经纬度。
我觉得身上有些别扭,试探着问:“组织给我们安装了追踪器?”
火山可能发现我的脸色不太对,刚要解释就被季陶抢先一步,“当然没有,追踪器之于许多异能者,不过是随时可取出的小玩意儿,我们有比那更便捷的方法。”
我依旧疑惑,不明白那是什么方法。火山说:“有人可以根据脑电波在千万人中找出目标,然后我们负责执行任务,这是清理队完成任务的方式。我们的目标不是普通人,没有时间再去调查他们的去向。”
我点点头,表示明白。这就是灰界,进去难摆脱更难,因为你不知道有清理队的存在,更不知道就算你躲到天涯海角,也总会被找到。
“所以,不要轻易背叛。”季陶看着我说。
我们赶到机场的时候,楚红已经在排队登机了,还是一身明媚亮丽的红色,但在机场这拥挤的环境里并不显眼。或许她的打算是离开这里,脱离组织的控制,在某个默默无闻的地方默默无闻地活着,就像这机场来来往往的普通人一样,庸碌一生。
我们看到了她,她也发现了我们,中间是往来的人群和嘲杂的人声。然后季陶朝她走去,火山也走去,我感到浑身僵硬但也朝她走去,我们穿过人群向她靠近。
她一直站在原地看着我们,就连身后的人开始催促她往前走也没有动,她的眼中没有害怕,一如既往的镇静,但我想其中多少夹杂了些认命的苦涩。
我们慢慢地向她靠近,我知道季陶不会在这里动手,毕竟有这么多人和摄像头,但我没想到有人会胆大到这些都不顾。有人背对着我们站在了楚红面前,挡住了她看向我们的视线,那人身材中等偏瘦,衣着简单,头发不长不短,我甚至无法辨认出那是男是女。
我们因为这意外情况的出现而顿住脚步,但很快,那人又转身往别处走去,好像刚才挡在楚红面前只是因为不经意间的停留。
然后我又看到了楚红,我愣住了。
此时她正低头看着自己胸前心脏的位置,在那里,鲜血顺着伤口往外流,她受伤了,刚才那人捅了她一刀!她又缓缓抬起头看向我们,目光正好与我对视,在她将死之际,我终于从那双迷人的眼中看到了些惊愕。
最后,她倒在了光洁的花岗岩地面。
楚红身边的乘客发出一声惊叫,接着整个机场都开始变得更加混乱、嘲杂。而我却像被人敲了一闷棍,头晕,耳鸣。警卫开始聚集过来维持秩序,我不时被逃窜的人群撞上,火山拉着我想混入人群,我也听到季陶小声地说:“先离开这里。”
可我的脚不听话,它们颤抖地迈出步子,朝着楚红的方向奔去。
我跑到楚红身边蹲下,想要救她却无从下手。鲜血像她的衣服那样殷红,在光滑得反光的地面渐渐流淌开来。我跪在地上将她扶起,把她的头枕在我的手臂上,观察了一下她的伤口问她:“告诉我,怎么止血?”
她却摇摇头示意不用,脸上带着释然的笑容。我不安地看着她,她的神情平静淡然,就像已经准备好了面对死亡。笑容渐渐淡去,她张张嘴,声音微不可闻:“早知逃不掉,我还不如去看看他的画展。”
我知道她说的是程艾维的画展,我一直以为她只是为了像正常人一样交个男朋友而找上了程艾维,但没细想过,她愿意为了一个男人而冒险主动找上绑架他的人,怎么会只是出于利用,她对程艾维还是有感情的。只是,这样的感情比不上她的生命,比不上她向往的生活。
她忽然紧紧抓住我的衣襟,艰难地扬起脖子向我耳边靠近,胸前的血越流越多,已经浸湿了我的裤脚。我慌乱下不知所措,只好低头侧耳,听她想说什么。
她声音嘶哑,仿佛费尽了最后的力气发出每一个音。她在我耳边说:“那是天赋!那是诅咒!”
说完,她松开了我的衣襟,倒在我怀中,那双迷人的眼睛毫无神采地睁着,她死了。
我和楚红交集不多,对我而言她几乎等同于陌生人,但她死了,死在我怀中。几分钟前她还排队等待登机,将朝着她的自由飞去,短短几分钟后她却在我怀中死去,匆忙得眼睛都来不及闭上。我形容不出我心中的感受,只能呆呆地抱着她,说不出话,做不出任何表情,也放不开她的尸体。
季陶和火山不知何时站在我身边,他们的脚尖差点就碰到地上蔓延开来的一滩鲜血,接着他们轻轻抬脚,避开鲜血往远处站了站。
火山一遍一遍地叫我摇晃我,然后,我听见季陶冷冰冰的声音在说:“目标死亡,任务完成。”
火山宽厚的手掌轻轻放在我的肩上,他又摇晃了我一下,等我看向他时,他与我的眼神严厉地对视。人群已经疏散开,机场突然变得无比空旷,伴随着警笛声和警察向我们靠近的脚步声,我听见他说:“林赛,童话彻底结束了。”
巫言有话:
筒子们,我已经不奢望鲜花票票了,但是,敢不敢给我留个言?!
唉,没有动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