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翌日回学校的时候朱祥眼神暧昧得不行:“小妞,昨晚上大爷表现怎么样?”还顺势配上动作,陈设闹了个大红脸,反击:“你夜不归宿的情况少么?五十步笑一百步!”

朱祥伶牙俐齿:“这么说你承认你是一百步了?”

陈设心里窝火非常。

接着就被朱祥硬生生拉去做头发,陈设熬不过理发店帅哥的盛情难却舌灿莲花,就被按在椅子上折腾了,这一耽搁就是好几个钟头,开始是看理发店免费提供的笑话杂志,可是帅哥嫌弃笑得东倒西歪不仅不雅观还影响做发型的进度和质量,后来就只得靠着打盹儿了。

陈设这辈子落下两个外号,一个叫做“车里睡”,是念小学时候同桌班长恶搞起的名儿,原因是两人被选中代表学校去参加小学生知识竞赛。那时候陈设野心勃勃,智商也不像现在这样叫人绝望。一起坐校车去邻校,可是一上车她就睡得口水横流,老师强调的注意事项一点都没有听进去,导致答完试卷又忘记填上姓名,以至于拖得学校排名倒数,老师气得撤销她学习委员职务一整个学期,就为这事被同桌耻笑了无数次,终于落下这么一“美名”。

另一个就是郭晨给取的,叫做“镜中花”,不愧是中文系,取个外号都显得文气十足,可是陈设一点也不要喜欢,原因是名字虽然好听,含义却大相径庭。不过是因为陈设不喜欢拍照,不喜欢照镜子,一到镜头面前就焉答答的,用郭晨话说就是像开败了的花朵,意思并不光鲜。

不过不管怎么样,这些臭毛病还是一点都没改过来,她也没想要可以去改变,伴着陈设这么多年,也算是守望相依,怎么着也得敝帚自珍了。

就在她好不容易眯着挣开眼睛的时候看到快要成型的造型时,还是狠狠被雷到了。这是我麽?她忍不住嘀咕。

陈设没有像是张芸芸那样每天要花上好几个小时在镜子前打理头发的习惯,所以一切从简的是柔顺直发,平时顶多扎个马尾,大多数时候不过就套上一发箍到处溜达,并不十分在意那些理发店里的人每次殷殷宣传加上夸奖,说是“美女,我们店今天做活动,可以送免费护理,您长得这么漂亮,适合来烫个卷发”什么的。平时她是觉得极其虚伪的,她审美并没有多么细致入微,过于大气使得她感觉发型怎么样其实一点也不影响大局。

可是她仔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忽然生出一股说不出的陌生感。

果然朱祥看了之后大呼好看,拉着她拍了好多大头照,还扬言玩游戏的时候用它做头像,肯定是事半功倍,升级连妖怪都放水给绿灯。

陈设满脸黑线。

手机铃声噼里啪啦:“喂?”

“陈设啊,我今天早晨已经回来了,你不用来医院了。”

“你刚回来还很累吧?要不先去休息下?反正也没啥事,就给阿姨说说话嘛。”

一挂电话朱祥就一脸不赞同:“你一前女友,至于这么关心前任婆婆吗?”

“你不懂,我看到她的样子觉得十分可怜,你都不知道瘦的多厉害。”

“那又怎么样,你这样跟郭晨牵扯不清的就不怕唐南知道?”

“为什么要怕?我们是光明正大的朋友,有什么好隐瞒的,只是他没问过。”

“男人啊,无论是谁,无论是怎么成熟,都会介意自己真正爱的人的前任的,这个,男女通用。”

陈设不得不打趣:“所以嘛,某银就十分介意李老师的前任是吧?”

被戳到软肋,朱祥气得干瞪眼:“没良心!”

天气太热,两人到冷饮店吃冰的时候陈设就又听到自己手机欢腾地跳跃着,朱祥很是嫉妒:“唉,我的电话除了工藤新一就没谁再给我发一条短信,打一个电话了。”

陈设疑惑:“工藤新一?柯南?”

朱祥笑得花枝招展:“哈哈,不知都了吧?我把10086设置成他的名字,这样哪怕是催缴费的我也可以乐呵下嘛。”

陈设十分鄙视她的自我娱乐的能力,接起陌生电话。

朱祥看着她接完电话目瞪口呆的模样,差点让芒果冰呛着:“怎么,彩票公司的?”

陈设机械式转头:“彩票公司算什么啊?是云杉集团的……通知我去二面。”朱祥的第一反应是掏出自己的手机看看是否有未接来电:“没道理啊,我可比你优秀,没道理选你不选我啊?”

顿了顿又大叫:“难道他们其实是在招花瓶?”

陈设再度黑线:“说是总裁秘书,呃,去云初大厦面试。”朱祥这回事结结实实吓着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怎么感觉他们公司是忽悠人的啊?这么大的集团也不像啊?”

陈设也觉得奇怪:“不过云杉的招聘干嘛要去云初大厦面试呢,这么奇怪。”

朱祥也很疑惑:“我们对他们一无所知,回去百度一下再作打算把,或者你去请教下你们家唐南吧,他不是典型的企业家吗?”

想了想继续盘问:“话说,你们家唐南到底是干什么的啊?”

陈设一边挖着绿豆沙一边皱着眉:“我也不知道,只去过他们云锦酒店和不知道什么的办公大楼。对了,听我嫂子说过,好像是云氏企业吧。”

朱祥到底比较会发散思维,立马联想到了关键点上:“原来如此,赤裸裸的潜规则啊,光天化日之下,难怪要你这菜鸟。”

陈设沿着她的话头才明白过来真相,顿时有些不知所措:“这么说,要我去给唐南当秘书?这么大的企业……”倏尔又郁闷异常,平日里两人相处唐南从来不告诉她任何关于工作上的事情,现在连自己男朋友是干什么的还要自己东拼西凑加上逻辑推理,实在是让人郁结。

她并不是不知道唐南家大业大,可是她突然记起前些天看的一个帖子,不过是一些无聊人士宅在家里都要发霉了搞出来的排名,抠出来后云氏企业的接班人必是毫无疑问摘得桂冠,可是并无相配的相片,楼主解释是他们家族企业其实深不见底,并没有一一浮出水面,而且已知的几个集团总司总经理却各有其人,并不是登上冠军榜的云家小开,有人推测大抵是姓云,然后跟帖下来的就是各种八卦小道,翻出各个云姓家族,配上绯闻猜测,大加咀嚼,不亦乐乎。

可是知道了真相的陈设心里却真不是滋味。这样神秘的色彩披在唐南身上着实让她感觉到压力,也突地生出一股不可琢磨的自卑,觉得他像是高高在上的神,而自己,不过是匍匐在地,跪拜祈求的俗世凡人。

莫可名状的阴郁感笼罩在她头上,她有些意兴阑珊。朱祥打趣:“没见过你这样的,钓了咱们市最神秘最有身价的金龟后一脸踩着大便的表情!”

陈设一口沙冰差点呛个半死:“我在吃东西,请注意你的遣词造句!”可是总归是阴云散了些去,她甚至有些得意地想,是不是自己实在是太魅力无边了呢?(无良作者:呸,是劳资造的孽!)

第二天两人难得勤快一次,把宿舍床单被套枕头套一气都洗完了,趁着大太阳,还把冬天的东西全部捯饬出来了。暑假在校的同学并不是很多,整栋宿舍楼就听见她们两扯着嗓子喊着“小猪,递给我个衣架”或者“陈设,我拧不动,过来帮我一下”等等家常吆喝。

一切就绪后两人累得连霍金都赶不上了,人家好歹有三手指头能活动。陈设用眼神示意:“你饿么?”

“恩。”朱祥只发得出单音节:“你去叫外卖!”眼神凶狠。

陈设威武不屈,回她:“你干吗不去?”两人眼神厮杀之际,宿舍门“咔吧”一声开了。两人还没来得及扭过脖子,就听到张芸芸平时看到蟑螂一般的大叫。

“你们俩竟然背着我就来学校了?!”

不过她算是遭殃了,带过来老婆饼,杏仁饼,果脯还有火车上没吃完的牛肉干顷刻一抢而空。她哭丧着脸:“要是知道你们在这,我就只带点留恋来才好呢。”

朱祥和陈设一向对榴莲这种“水果皇后”敬谢不敏的,吐了吐舌头,继续消灭。张芸芸收拾行李时大喊大叫:“我床头的衣架呢?怎么都没有了?”

陈设不好意思:“哈哈,我刚刚衣架不够使,就顺手捞了俩。”

朱祥也举手附和:“我也就拿了俩!”

张芸芸气得直跺脚,一顺嘴就一句粤语麻利溜了出来,估计不是好听话,不过她们两都听不懂,无视之。

陈设其实也奇怪:“我记得我那时候可是整整买了三十根衣架啊,现在大学还没上完,衣架就少了一半了。我还就奇怪了,不是说物质不灭吗?怎么我的衣架都跑去火星开会了?”

两人皆表示无比赞同。

下午上网的时候陈设就又唉声叹气,朱祥听不过去了:“你到底在叹什么气啊?最大的金龟让你钓着了,还对你千依百顺,连个前女友都没有爆出来。现在也没有考试压力也没有就业压力,你还走狗屎运被潜规则招去当高级秘书了,你的人生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陈设继续叹气:“为什么世界上总会有这么多小三呢?”

朱祥一巴掌扬过来:“你是讽刺我是小三吗?明明他们以前是分手了的好吧?”

陈设立马表明立场:“你不要老是往自己身上套成么?我不是说你。”

张芸芸一边往风尘仆仆的脸上贴面膜一边语出惊人:“这年头,小三就跟堵车一样平常,比我们吃早餐还频繁。”

陈设点头如捣蒜:“我现在就有三恨,恨早餐,恨小三,恨堵车!”

朱祥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真是新时代的愤青啊!”

张芸芸表情八卦兮兮:“谁啊?谁是小三?陈设你的完美王子还没扶正你就有小三了?劲爆啊。”

陈设一脸无语,幸亏她不知道唐南的真实底细,这个城市叫唐南的也不少,陈设随便搜索一下新闻就铺天盖地,最离谱的还有一个叫做唐南的变态伪娘,陈设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哪点像一男的。

她只有摇头:“不是,只是最近有个熟人遇到这种情况。”

转而害怕张芸芸发挥她八卦加上刨根问底的性子,明智转移话题:“你怎么也这么早就到学校来啊?据我所知你的留学申请什么的不是现在啊?别告诉我你是虔诚过来学习的,打死我都不信,打不死就更不用说了。”

张芸芸无视她的讽刺,神秘兮兮故作态地压低声音:“偷偷告诉你们,我啊,是千里迢迢过来见网友的!”

两人都吓得不轻,陈设摸摸她的额头:“发烧了吧你,脑抽了吧你,犯病了吧你?!”朱祥猛点头:“现在还干这么落后的事不是你的风格啊?”

张芸芸气愤无比,一腔激情遭遇两盆冷水:“那又怎么样?只能说明他够分量让本小姐屈尊来见。”“我这辈子都没见过他这么有魅力的人!”她继续语气笃定。

刚好那日陈设要去参加那假模假式的面试,所以陪她去见网友的重任便赋予给朱祥了。

陈设想,这份烫手的协议书还是要物归原主的,就像唐南说的,纵然是妹妹,也没有权利阻止他们之间的事情。这些就算都是注定的坎坷考验,那也是属于他们要一起去面对的风风雨雨,对于他们来说,自己真的只能算是外人了。不过即便这样,陈设还是打心底希望他们两人能够心平气和解决问题,因为在她心目中,这世界上,没有人比唐晴再能适合陈靖了。

陈靖接电话的时候有点不清不楚,大抵是背景太过吵闹,陈设几乎能够听见迪斯科震耳欲聋的响度,便只是草草说了句晚上去他那里就挂电话了。

陈设觉得奇怪,平时他总是正经八百的闷骚模样,是决计不会无缘无故去酒吧这种龙蛇混杂的地方去的。记得之前还被限制去酒吧的唐晴跟她抱怨投诉过,现在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不过陈设转念,他已经做到总经理位置,应酬总是难免的。陈设想起她刚刚搜索出云溪购物广场的总经理是陈靖的时候有多么震惊,她知道哥哥肯定有这个实力的,可是到底还年轻,不是唐晴的话,他必然不可能短期坐到这个位子。那么自然是有关于“吃软饭”“被富家千金包养”这样的负面压力新闻层出不穷的,陈设想不出陈靖一向不服气的脸上,在看到听到这些之后又是什么感受。她甚至想,如果可以,到希望唐南他们家族不要这么辉赫显贵如果只是寻常人家,就不会有这多见缝插针的闲言碎语了。

她到的时候陈靖还没回家,家里到处乱七八糟,过期的八卦杂志,桌子上一滩污迹斑驳的红茶,窗帘紧闭,整个房子像是被人盗窃搜索过一般,也像是台风刮过的模样。

陈设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只是以前陈靖从来不会这样子,平日里她过来蹭饭总是被他训斥乱扔东西,不注意整洁,不像个女生。而唐晴在家也是过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家务事都不拿手,一向是被他骂得狗血淋头的,而现在?陈设觉得诡异,高深莫测的感觉深深笼罩着她,好像有什么呼之欲出又欲现还羞,而且必然是会掀起轩然大波,可是具体是什么,陈设却觉得一点头绪都没有。

就像是小时候偶尔偷懒没有写完作业,老师背着手在讲台上随即点名检查。不知道下一个是谁,不知道惩罚又是什么,这样让人手心渗出细密的汗水,夹杂着心脏毫无规律地跳动,所谓提心吊胆,如履薄冰,不过就是这样子罢了。

陈设花了两个小时终于整理得七七八八了,可是唐南还不见回家。她又顺便洗了个澡,反正以前住这里时有她的衣服。窝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时候,已经是差不多九点钟了,门口才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咦?陈设,你怎么在这里?”

“我刚刚不是打电话你了么?我找你有事。”陈设感觉自己好像给不出好脸色。

“哦,什么事?”陈靖心不在焉,一边换鞋子一边问。

“哥,你最近过得好么?”她十分好奇。

陈靖看了她一眼,然后一言不发地走进洗手间。陈设郁闷得半死,她家哥哥从来都是这副死模样,无论什么事情都不声不吭,憋在心里,她都怀疑他肚子里烂的心事够长出一株绛珠草了。

终于等到他安心地坐在沙发上擦头发了,陈设才注意到哪怕是已经全身清爽无边了,他的眉际却不是那么舒展,如同他的心里,定是堆积了不少无奈。

她掏出协议书:“喏,嫂子让我交给你的。”

仿佛时间凝住不动,他拿着毛巾的手也是稍停片刻,然后接过,只是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然后那张雪白的纸张,便像是冬日里轻盈的雪精灵,飘飘摇摇,无声坠落在客厅的地板上,又仿佛是沉入暗无边际的海底。

他也只是起身走开,留下一个萧索冷清的背影。

陈设也叹气,起身离开,留他一室清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