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儿坐在台下, 不时有女眷过来陪笑恭维,元朗只是中了解元还未中状元,乡里一些人就已经断言下一科的新科状元非元朗莫属。媚儿看出元朗面带凌云之气, 话音里并不是十分谦恭, 只是平心而论, 说自己无意仕途, 只是想一朝涉足庙堂, 为国为民做些实事。
鼓乐声响起,众人开始看戏,戏中演的是北宋包公的故事。皇上宋真宗皇后过世, 宋真宗还没有子嗣。正巧皇妃刘妃和李妃都怀了身孕。于是皇上说,谁生了儿子, 谁就是正宫皇后。刘妃十分害怕得宠的李氏先生了皇子被立为皇后, 她就永无翻身之日, 于是她和宫中总管郭槐设计,寻了个接生婆子, 乘李妃分娩疼得不省人事时,拿一只剥皮去毛血肉模糊的狸猫偷偷换走了刚出世的太子。刘妃将真正的太子交给宫女寇珠去淹死扔掉,寇珠心善,不忍将小生命荼毒。正在手足无措时,刚巧碰见宫里的太监陈琳公公。陈琳怜惜小生命, 就将太子装在食盒中偷偷送去给南清宫的八贤王赵德芳抚养。皇上见到皇子是只剥了皮的狸猫, 断定李妃生了一个妖怪, 立刻将她打入冷宫。刘妃随后生了个小皇子被立为太子, 母凭子贵, 刘妃如愿以偿成为新任的皇后。可是天有报应,六年后, 刘妃生的皇子夭折,而她惊闻李妃生的儿子未死,就将他抱来抚养,当上了太子。但是偶然的一次,小太子在冷宫偶遇李妃,不知为何两人都泪流满面。刘妃得知大怒,在皇帝面前进谗言,鼓动皇上下旨赐死李妃。李妃被太监所救,送去陈州,流落街头,住在寒窑乞食为生。赶上包公去陈州放粮,得知此事,同李妃假意认作母子,将李妃带回开封府。老皇帝早已过世,新皇帝宋仁宗即位。包公设计让陈琳供出真相,太后刘氏见阴谋败露惊吓身亡。
整部戏演得声情并茂,台下人看得感慨万千。
一旁的二叔奶尖刻的说:“也不怪皇上绝情,凭了是谁,见到自己的女人生下一个妖怪,也要吓得半死。这是不祥之兆,皇上能让她在冷宫活命就是万幸仁慈。若换做是我,早就当时将这妖孽母子砍死,还能让那生了妖孽的女人活到那么多年?”
“话不能这么说,那刘妃不是被冤枉的吗?她是被害的。”有人辩驳说。
“皇上那边,不知者不怪罪。”反驳的声音道。
随意说笑的言语令媚儿心颤,若是她生下妖孽,会不会遇到和吴家小寡妇一样的可怕下场,心头颤抖,胸口恶心,不觉又避席去呕吐。
这回没逃过眼尖的二叔奶的眼,大声问:“媚儿,你不是怀了孩子了?若是怀了孩子,可是双喜临门。”
媚儿慌得摇头否认,结结巴巴解释说:“是吃坏了肚子。天热,剩菜多,不忍倒掉。”
“哎呀,就是节俭也不能太过,回头去对你婆婆说,解元娘子如何能吃剩饭呢?”二叔奶道。
媚儿笑应了几句,心里紧张万分,腹中珠胎暗结,原本是好事,如今令她如惊弓之鸟,杯弓蛇影的担心。
提早告辞回家,丈夫元朗都觉得奇怪,不停地问:“媚儿,你这是怎么了?这些天都没精打采,也不见你高兴。你看,你如今是解元娘子了,你不开心吗?”
媚儿轻拢发髻,揉揉腰,笑笑借口说这些天操劳过度,要多歇息。
“你要注意身子,从我赶考回来,你脸色就不对。该不是是去山里寻药冻到伤了元气?”元朗关切的问。
媚儿很知足,有元朗这几句话她就心满意足,丈夫心存感恩,知道自己对他的一片心就好。
守着孤灯,媚儿心烦意乱,小狐狸出现在灯影里。
“姐姐,就怕姐姐的坚持毁掉元朗的前程。明年开春元朗去赴考,姐姐生育之时正是金殿传鲈之时。且不说元朗闻听姐姐生个怪胎是否吓死,就是朝廷中得知此事的人,怕也会以此不祥之兆,废掉元朗的前程,永不录用。”
小狐狸一番话点明了媚儿,媚儿惊恼之余气得抄起枕头砸向小狐狸,小狐狸也不躲避,任她哭泣捶打责骂。
“我该何去何从,你是害死我了,你这个没脸的!”媚儿抽抽噎噎,被小狐狸抱在怀里。
媚儿哭得头昏脑胀,定定神后,她坚强的揩把泪,哽咽道:“你走吧!不必再回来。我自己做的孽自己去了断。我与元朗青梅竹马,结发夫妻,我不该瞒他。”媚儿起身,小狐狸却斜坐桌案旁托腮嘲弄的笑望她:“姐姐这话未免自欺欺人吧?你男人可以娶妾,你就可以同旁的男人上床?似乎你们大明国的伦理不是这个样子。”
媚儿迟疑的脚步来到元朗的房外,却听到屋里的嬉笑声。
“相公,人家要你说嘛!到底是爱红杏多一些,还是喜欢柳媚儿多一些!”红杏嗲嗲的声音,烛影微摇。
含糊的声音急促的呼吸:“小妖精,丢魂都是为你,只割舍不得你!”
书案后,红杏骑坐在元朗腿上,元朗紧搂她压在桌案上亲吻。
“求相公今夜不要走,人家日日熬干了眼都等相公来。不比媚儿,日日推了相公出门,相公还往她的房里跑。”红杏嗲嗲的声音娇媚的笑。
“即是我好,日后我为元家生个儿子,相公一定休了柳媚儿扶我做解元夫人,不!状元夫人!”红杏得意道。
“嗯~~~~嗯~~~”含糊的声音,柳媚儿肝肠寸断。
许多年,她对丈夫的期盼,男人寒窗苦读,她红袖添香一旁服侍。为了丈夫的功名她付出许多,竟然丈夫还在宠幸那几次三番害她的妖精红杏!
柳媚儿气涌心头,也不顾了平日的端庄文静,顺手抄起墙根处一把竹扫帚,挥舞着哭喊着冲进来。
“奸夫□□!无耻之尤!”柳媚儿哭喊着挥舞扫帚劈头盖脸向红杏打去。
元朗一把推开红杏避闪,柳媚儿扫帚却追赶着尖叫失声,衣不遮体的红杏狠打几棍,就连想来庇护的元朗腿上也着了几下,疼得抱腿乱跳。
元朗狼狈的隔了桌子边整理衣衫边躲避,红杏却被媚儿揪住头发批颊几巴掌打得嗷唔乱嚎。
“媚儿!你身子不适,我才同小妾……玩闹一阵,你如何像妒妇一般凶恶!哪里还顾解元娘子的身份?”
“你放屁!”媚儿叉腰哭骂:“若不是我冒死去给你寻药,你哪里就得了解元?你却恩将仇报,伙同了红杏来害我,要休了我扶正她!”
哭闹声引来元家老爷夫人,潘姨娘尖声尖气指责媚儿道:“呦,大少奶奶这是醋海扬波,同小妾争宠,闹得全家鸡犬不宁可就是大错了!”
“你闭嘴!”媚儿凶悍地指了潘姨娘骂道:“你干的那些混账事自己明白。是谁请巫婆做法埋巫蛊要害死婆婆?那巫蛊被我偷偷刨出放在公公婆婆窗台上,你就栽赃是新来的周嫂报复婆婆所为,赶走了她。”
“好呀,你这个天煞的没良心的蛇蝎妇人!”大太太恍然大悟同潘姨娘厮打到一处。
衣不遮体的红杏趁乱哭着躲进了桌案下。
元兴祖气得斥骂儿子寡廉鲜耻。
“姐姐,姐姐息怒,姐姐!”胡宥进来,安抚着姐姐,小狐狸如何也没想到柔弱的柳媚儿竟然有如此彪悍之举,劝着媚儿回到房中。
望着一脸纳罕的小狐狸,媚儿破涕为笑:“蛟儿,我们走吧。离开这里,不再回来了。”
“姐姐可是想好了?”小狐狸认真地问。
媚儿坚定的点点头,哽咽着堆出笑道:“送我回娘家。”
媚儿关上门,回头望了眼夜色苍茫中的宅院,就要走了,夜色满庭,她却挽了包裹匆匆出了后门。
她给丈夫元朗留了一封信,信中说,她得了绝症,怕没几日可活。其实她早知道,但是不忍告诉元朗。
人世间的聚散离合也是平常,盛宴还有散的时候。她会记住元朗,来世再做夫妻。若是元朗心里还有她这个妻子,就一定要拿个状元回来,将凤冠霞帔放在乌镇河边烧些纸钱。
一叶扁舟,媚儿静坐船头,小狐狸亲自撑船离开两旁夹岸的木屋而去,水声潺潺,枯燥无味,媚儿心烦意乱一路无语。
拂晓时分,天降细雨,转瞬又化作大雨倾盆。
媚儿同小狐狸拉手跑到一处破庙避雨,听着外面雨声阑珊,媚儿满怀惆怅。
“姐姐,既是离开了元家,就不要回桐乡娘家去。若是日后生出个狐狸宝宝,岂不是吓坏了爹娘?”
媚儿一怔,小狐狸的话不无道理。爹爹是个迂腐的老儒生,从小就教她三从四德的道理,因她少时调皮不安分,也曾被爹爹责罚。
“姐姐,蛟儿能让姐姐怀上宝宝,蛟儿就是姐姐的男人。从此后,蛟儿一定给姐姐好日子过,让姐姐和孩子过欢娱的日子。蛟儿带姐姐隐居桃花源,与世隔绝,男耕女织可好?”
“蛟儿,你说到过,狐狸可以变人,如何变?”媚儿冷冷地问。
“那必须是修行得道的狐仙才可以,是要生剥掉皮毛,才可以成人。”小狐狸解释说:“姐姐休要提剥皮,蛟儿亲眼见过,可是比那吴家小寡妇沉塘凄惨百倍,那是一寸寸活剥下皮肉,疼也疼死了。姐姐总不想我们的孩儿去受这份苦,再者,即便等到我们的孩儿修炼成仙,姐姐早已入了土。”说到这里,小狐狸神色黯然,似乎觉出来,人神间的殊途。他是仙,可以长生,媚儿是人,日后是鬼,只能转世投胎。
不知道船在运河里行了多久,夕阳西下时二人来到一处荒原。
“姐姐,就快到了!”蛟儿上岸后手指前面的山边说:“那处宅子,就是我们的新家。”
夕阳罩大地,远处炊烟袅袅升起,宿鸟归巢,一副夕阳晚景,处处是橙红色的暖意。
来到新宅子,里面有一老仆和一丫鬟。
老仆叫寅生,耳聋眼花;丫鬟叫小翠,聪明伶俐。
媚儿进到院里,宅院同乌镇人家的院落相仿,就连半骑在河边的房子也是仿了乌镇的建筑,让媚儿勾起乡情。
“这里可还好?”小狐狸问道,带了媚儿去看她的房间。
一切都是清新优雅,仿如转世投胎一般。
“姐姐就在这世外桃源养胎,无人能寻到姐姐,等姐姐生出小宝宝再做定夺。
媚儿只有点头,她别无选择。
为了怕媚儿闲来无聊,小狐狸为媚儿在院外开了半亩田地,也如乌镇一样引水挖了处小池塘,养了小鸭和白鹅。水里有鱼,岸上小鸡在悠然徘徊,一副农家生气勃勃的景象喜人。
家中的仆人称媚儿为员外夫人,称小狐狸为殷员外,这令媚儿听得刺耳难过。